宏山的喊声有些惊悸,面色有些发白,眼睛直勾勾的,不像是说假。

听到「死人」两个字,陈安心里也跟着一惊。

大概在山上,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这类型的事情,潜意识里对死亡的恐惧,那是一种本能。

陈安上辈子没在山上碰到过死人,本能地有些发怵。

他只觉得本就昏沉的山野,一下子也变得阴森起来,连忙问道:“在哪里?”

宏山伸手指了指左前方:“就在那边!”

陈安走到宏山站着的位置,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四十多米开外,对面山坡上支棱着的几块山石背后的一棵青杠树的枝头上,挂着一具尸骸,随着山风摇摇晃晃,显得非常诡异,让人一看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一眼看过去,有树木遮挡,很难看到。

也就是宏山所在的位置,有一片比较开阔一些的枝叶缝隙,能一眼看个正着。

陈子谦和宏元康两人也跟过来朝着那边张望,待看清楚后,两人神色变得凝重。

“走,过去看看!”

陈子谦说了一句,和宏元康一起领头走了过去。

陈安和宏山对视一眼,也跟随在两个长辈后边。

穿过山坳,顺着山坡爬到山石下边,四人看向树上挂着的骸骨,早已经被野物啃咬撕扯得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究竟是谁。

下方的石头洒落着斑驳的暗红血迹。

尸体下方,有些撕扯破碎的衣服,山石周边,更多的是大片早已经被冰冻的暗红和拖拽的痕迹。

“这個人死了有几天了。”

陈子谦扫视着地上的痕迹,小声地说了一句。

“是被豹子咬死的。”宏元康点头说道:“豹子一次吃不了那么多肉,看样子还被啃过不止一次,身上的肉都被啃掉大半了。”

这判断,跟陈安的差不多。

雪地上有豹子的脚印,而豹子也确实有将吃不完的猎物给拖到树上挂起来防止被其它野物偷走的习惯。

通常情况下,豹子捕猎成功,如果是小猎物,会被立即就地吃掉,而大猎物则被拖到几百米外,安全地藏在树上。

豹子力气不小,能拖动很重的猎物上树,将一个人拖上树,在树枝上挂着,这对豹子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他不由看看自己老汉和宏元康,这两位长辈在看到这种触目惊心且血腥的场景时,显得很淡定,也很有判断。

不经过点风浪,不会那么沉稳。

四人在周边转着看,然后顺着那些拖拽痕迹,一路查看下去,沿途看那被树枝挂落的衣物,是山里人冬季常穿的棉衣棉裤,还有一只黄胶鞋,另一只还在尸骸的脚上套着。

一直到了山的另一侧的林木间,几人看到了地上大滩的血迹,一些破碎衣物和扭打留下的痕迹。

看样子,这人就是在这里遭到了豹子的扑咬,还猛烈反抗过,只是最终没能逃脱。

再走,就是一连串从深山出来的单独脚印,并没有人同行。

陈子谦小声说道:“看一路上散落的那些衣服,是山里人穿的!”

“会是撵山人蛮?”宏元康抬头看了眼山林深处。

“周边没看见啥子刀枪之类的东西,而且这个人的脚印,是从山里出来的,就他一个人,就是在这林子里边才一下子乱了起来。

应该是到了这里,才突然被豹子扑咬,然后在这里扭打,被咬死的……没有别人的脚印痕迹,也没有狗,不太像是撵山人。”

陈子谦摇摇头说道:“山里人大都知道深山里的情况,撵山人更是清楚,不像村子周边那些地方,深山里豺、狼、黑娃子、野猪、豹子,还有羚牛这些东西都多,都能要人命。这些年老虎没听人说见过,不然,老虎更凶。

撵山人进山的时候,向来刀枪不离身,再有本事,再有胆量,也不会啥子都不带,至少开山儿或者斧头,都是会带的。一般人想进深山搞点啥子,也会叫上几个人,少有这样一个人独行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陈安和宏山,叮嘱道:“听好咯,你两娃儿要撵山,不管到了哪里,刀和枪都不要离身,至少都要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晓得不?不然的话,万一突然窜出个啥子厉害的野兽,靠拳打脚踢还是靠牙齿咬?刀枪是打猎的工具,也是保命的东西,不能马虎大意。”

“晓得了!”陈安和宏山异口同声地说。

尤其是陈安,听着这番话,他突然记起,李豆花曾经在一开始教他学撵山的时候,也这样强调过,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暖意。

只听宏元康接着问道:“那会不会是偷尸贼?”

陈子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晓得。

宏山短暂的适应后,又变得胆大起来,转身从一旁的灌木丛上折下一根树枝,想要去翻挑雪地上的衣物。

“龟儿,你要干啥子,摸乱动!”宏元康看见后,立马出声喝止。

宏山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伸手挠挠后脑勺:“我就想看看这些衣服袋子里有没有其它东西。”

宏元康瞪了他一眼,跟着怼了他一句:“看啥子看,有啥子好看的嘛?这个是死人,晦气不说,这个人来路不明,万一你碰了以后,惹上啥子人命官司啷个办?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更不要想着要死人的东西。”

宏山愣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反手将手中的棍子甩远。

宏元康则是又转头看向陈子谦:“这个事情啷个办?”

陈子谦笑道:“能啷个办,回去的时候跟黑老鸹说一声,事情丢给他,反正我们说过就行了。或许过几天周边有人会找来,主要是,这山里出了咬人的豹子,这个要小心,说不定会跑到村子周边伤人。

吃过人的豹子,和别的豹子就大不一样了,那是会找着人去咬的。还有就是有狼的事,也提醒一声,别的莫管,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宏元康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走,去打野猪才是正事,不能因为这个事就放过那只野猪撒。”

陈子谦和宏元康两人,转身就走,宏山也立马跟上,陈安最后扫视了一眼这情景,也跟着离开。

只是走了没几步,陈安忽然注意到几人走过的脚印旁边,一棵松树根脚的小雪窝里面,半掩着一个黄色的小物件。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很古朴的色泽有些暗沉的小铜鼓,只有一个苹果大小,看着像是个老物件。

旁边不远处就挂着尸骸,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谁手头的。

他不由在想:难道这死的这人,真是个偷尸贼?

“狗娃子,走快点撒!”

三人走了一段,宏山回头看到陈安没跟来,出声催促道。

“来咯!”

陈安也不多想,将东西随手装在自己衣兜里,牵着招财快步跟了上去。

如果是个老物件,说不定会很值钱,陈安好歹活过一辈子,也看过不少鉴宝栏目,听过不少传闻,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在这秦砖汉瓦被用来砌猪圈、盖茅房的年头,老物件被糟践了很多,谁会想到过上些年,有不少东西成了值钱的宝贝。

这是死人手里的东西,有忌讳。

这年头,很多人也不把老物件当回事。

他不打算告诉几人,包括陈子谦,只要一说,陈子谦很有可能骂他,让他扔了,想要留下来,最好是啥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