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赶,陈安和宏山在夜里十点多钟的,到了锦城。

现在办不了什么事儿,他熟门熟路地找了车站附近那家他上次来找李宗贵时住过的旅社开了房间住下。

房间里,两人简单洗漱后,各自上床躺下。

“狗娃子,你想过接下来啷个办没得?”宏山小声地问。

陈安点点头:“是有想过哈,我总觉得直接去找董秋玲不太合适,估计有啥子想法,也问不出来,尤其是那个叫池源海的港商,一点根底都不晓得。我觉得还是暗地里去跟踪一哈,弄清楚底细再说。既然来了,就把事情一次性弄断根,省得以后麻烦。”

“你晓不晓得她现在住在哪里?”

“不晓得……但是有人晓得,还记得以前在石河子村当过知青的方友梅不?她在一条小吃街上摆摊卖钵钵鸡,她见到过董秋玲。”

上次来的时候,听方友梅说,董秋玲被厂里送到国外培训,回来在厂里当了领导,混得风生水起。

然后在古墓里,苏同远说的是,她在港商的资助下,开了公司。

能感觉出来,董秋玲是越混越好了,或者是越来越有钱了。

除了方友梅,陈安也有别的法子能找到董秋玲,比如去找一下派出所的甘正彬,直接请他帮忙查地址,以拜访朋友的由头,相信还是能问出来的。

不过,事情要办的隐秘,还是不麻烦甘正彬的好。

在旅社睡了个自然醒,十点多的时候起床,陈安掀开引擎盖,将里面的手枪和子弹拿出来,和宏山先后上车后,往枪里装填好子弹,插在腰间,然后开着车子前往那条老旧的小吃街。

车子停在路边,两人顺着巷道钻进那条老街,顺着一路走下来,陈安挺意外地看到方友梅背着孩子,在一个卖钵钵鸡的小店里忙活,跟她一起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是两口子。

小店里生意挺好,几张小桌上都坐满了人,除了门口支着的摊子还在卖钵钵鸡外,屋里还有了小面、凉皮之类的经营。

猛然间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安和宏山,方友梅愣了一下,背着孩子出来,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你们啷个来了?”

“啷个,还不允许我们来了蛮?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是跑车的,来锦城很正常撒!”

陈安笑了笑,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说破她在洞洞舞厅的那些过往:“啥子时候结的婚?”

他伸手去逗弄了一下方友梅背着的孩子,小家伙还很小,估摸着也就五六个月的样子。

“去年上半年结的,男人很老实本分,就想安心过日子!”

就在这时候,那正在忙着煮小面的男人注意到和自家媳妇说话的陈安和宏山,跟着走了出来:“媳妇儿,你们认识?”

不待方友梅说话,陈安先说道:“以前认识,方友梅在我们村当过知青,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我这次跑车来到锦城,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原来是朋友嗦!”

男人很勤快地从屋里又拿出一张折叠桌子在小店前支起来,用毛巾擦过后,又提来三个凳子,招呼两人坐下,冲着方友梅嗔怪道:“朋友来了也不晓得招呼哈,就杵在门口,不像话……”

他顿了一下,转而看向陈安和宏山:“你们还没吃早饭撒,店里边卖的东西只是些小吃,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弄点,我手艺还是相当不错嘞。”

“那给我们两个,一个来三两小面嘛!”陈安笑道。

“要得!”

那男人应了一声,转头冲着方友梅说道:“媳妇儿,你们好长时间没见过面咯,就一起坐着说说话,店里的事情我忙得过来……我去煮面咯!”

方友梅冲着笑了笑,也在桌子旁坐下来。

宏山打量着那忙里忙外,弄头满头大汗的男人,说道:“方姐,你这男人不错,很勤快,接人待物也挺好,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方友梅勉强笑了笑:“还行,对我很好!”

陈安接过话茬:“那就好好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在方友梅的事情上,他不想多说什么。

一时间有些冷场。

宏山看着显得很不自在的方友梅,打破沉默问道:“芳姐,当初到我们石河子村下乡的几个锦城知青,都还好撒?”

方友梅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大都没见过,也没得啥子联系,就只见过董秋玲几次,她混得好,现在小车都开上了,是辆桑塔纳!”

“耶,桑塔纳都开上了,不得了哦!”

宏山随即转头看向陈安,又转头看向方友梅:“你晓不晓得她住在哪里?”

“晓得,就住在天府广场那边,青羊区南路一段93号,厂子在莲花池那里,叫莲华印染厂,到那边一问就晓得了,跟杨百万的业务往来密切!”方友梅随口就说了出来。

陈安假意瞪了宏山一眼:“你问这些东西干啥子?”

宏山咧嘴一笑:“我这不是给你找个傍富婆的机会撒,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和方姐都晓得你喜欢人家,莫装哈!”

“尽是鬼扯,明明晓得不可能的事情,张口就来,不晓得祸从口出蛮!”

陈安没好气地朝着宏山肩膀拍了一下,转而说起别的问题:“你说的杨百万是哪个哦?”

“那是我们锦城的传奇!”

说起杨百万,方友梅似乎都显得有些骄傲,但更多的是羡慕:“听说他九岁的时候就辍学从商了,七八年的时候,他儿子只有二十六岁,那个时候,他儿子就晓得天天跑去人流量最大的人民商场旁边的青年路看形势。

青年路那个时候只有几个人摆起砖头占位子,卖他们从人民商场买出来的鞋帽衣服。

据说当时杨百万只有200元积蓄,等他借了300元领着儿子去摆摊,青年路已经“进步”到摆桌子卖东西了。第一天卖毛衣帽子,他们就挣了300多元。

杨百万当时还在西城区商业局工作,300多元相当于他一年的工资!

这数字吓人,让他一下子尝到甜头,决定辞职经商,

后来杨氏父子到青年路两三个月后,工商部门开始管理这个地摊市场,划分摊位,叫做青年路百货摊区,并收管理费。

杨百万认了两个摊位,每个摊位每月管理费100元。自此,这条街道云集了锦城最早的一批个体工商户。这些个体工商户多以服装经销为业,在各自用几根竹竿撑起的摊位上,挂满各种色彩绚烂、式样新潮的服饰。

看来就像一辆辆挂着五彩幔帘的大篷车,市民们把青年路形象地称为“大篷车一条街”,后来又成了个体户。

前些年还不准零买零卖,但是人家没过几年,今年已经办起了杨百万蚊帐公司,成了私营企业,专门生产蚊帐……太厉害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陈安还是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现如今城里的消费能力,短短几年时间,能办起私营企业,那头脑不一般,赚的钱也相当夸张了。

他自觉没法跟人比,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将目光放得稍微长远一些,想赚到大钱,仅凭县城的一个巴适火锅店、盘龙湾的农家乐和镇上的四个小铺面,似乎还不够看。

他隐隐有些别的想法。

就在这时候,方友梅家男人端来小面,两人也就不再同方友梅多说什么,开始卖力地吃起来。

方友梅随即进店里去帮忙了,两人吃完后,也没有过多停留,放下面钱,直接就走了。

顺着老街又买了几样小吃,让头次来到锦城的宏山吃过瘾后,两人上了车子,直奔青羊区南路一段,到了地头,寻到董秋玲家,是一栋仿古但显得很低调的宅子。

陈安找了个偏一些的地段,将车子停下,和宏山开始在周边游**。

查看了周边的情况,他才发现,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些有钱人,不少人家都有车子。

而董秋玲家里,似乎并没有其他人,监看了一整天,大门都不曾开过,更没有听到里边有丝毫动静。

宏山提议要不要去董秋玲的公司去看看,但被陈安否定了,他觉得没必要,既然这里是她家,总会回来。

关键是,去了公司,人家开着桑塔纳出入,很多场所也不是他们能轻易进入的。

这一守,就守到夜里近十二点的样子,才看到有一辆桑塔纳顺着已经没什么人往来的大道拐进来。

车子到了那大宅门口,董秋玲下来开门,然后又开着车子进了院里,车子停下后跟着董秋玲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身白色西装,扎着红黄条纹相间的领带,在车灯下能看得很清楚。

从蹩脚的言语中能听出,这男人应该就是苏同远所说的港商。

这让陈安挺意外,没想象到这一趟过来,董秋玲和池源海都见到了。

院门随后被董秋玲关了,再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没过多长时间,屋里的灯接连亮了起来。

陈安和宏山两人相视一眼,偷偷绕到院子围墙边,那两米来高的青砖院墙难不住两人,轻松翻了进去,借着院里栽着的绿植隐藏着,能透过窗子看见客厅里,两人正从包里拿出一些老物件翻看着,大都是些瓶瓶罐罐,还有些木雕、铜镜之类的东西。

在外面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两人又靠近了一些,蹲到了窗子下边。

果然听到两人讨论的,全是些关于古董之类的玩意,说是收到了不少好货,那港商显得很兴奋。

但大多对于陈安、宏山这种对古董没太多了解的人来说,没什么大的作用。

直到差不多过了半小时的样子,他们看完了东西,董秋玲拿来酒杯和酒水,往杯子里倒了一些酒送到哪港商面前后,两人喝酒的时候,陈安和宏山终于听到了一点想听到的东西。

池源海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顺势一把将董秋玲搂到自己旁边坐下,用蹩脚的话语问道:“董小姐,这些东西都看过了,是有不少好东西,但东西再好,也就那样,听说我前段时间回去,你收到了一个好东西,你就不准备让我看看?”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董秋玲的声音比陈安认识那会,多了些媚惑:“池老板,我人都已经是你的了,还这么不放心我?”

池源海嗤笑一声:“实话跟你说,你觉得我池源海是缺女人的人吗?逢场作戏而已,你还真别当真,要不是偶然知道你们家手头有祖辈传下来的铜鼓,也就不会有咱们现在的合作。

但是,你做事情,很不让我放心啊,前前后后在你身上投了几十万了,你就这么对我?”

董秋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池老板,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可什么都付出了,结果在你那里,什么都不是,还老是怀疑我,我只是个女人,知道在你手里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哪敢啊!”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最毒妇人心,还有句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从来不敢小看女人。我实话跟你说,你是有几分姿色,觉得能拴住人,可比起我的钱,就太小儿科了,我只用了三万块钱,丁武就把收到铜虎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我们一直有电报联系,在我来锦城的时候,我还让丁武去了一趟桃源小镇……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回来了。”

池源海不屑地笑笑:“嗯,丁武那靓仔,比苏同远那丑八怪顺眼多了,我都没想到,你口味那么重,对苏同远还能许下那种承诺,人是我让他去那小镇的,你还想着从中横插一脚,挺会玩啊!”

即使陈安已经猜到个大概,现在听池源海和董秋玲说起来,还是一阵心惊,更多的则是愤怒。

原来主使的,一直是池源海。

陈安微微起身,小心地朝着里面瞥了一眼,见董秋玲脸色惨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眼看瞒无可瞒,她使劲往池源海怀里蹭了蹭:“哎哟,池老板,应承苏同远和丁武那事儿,我不过是想让他们办事儿更卖力些而已,那铜虎,我只是替你暂时保管,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董秋玲说完,转身上了楼,不大一会儿,从楼上拿下来一个明黄色的小袋,从袋子里拿出一尊拳头大小的铜虎。

陈安看到这东西的时候,那类似的山水纹路几乎让他一下子确定就是自己所想的东西,暗道:铜鼓、铜牛,铜虎、铜龙,已现其三!

池源海得了那铜虎,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随手装在口袋里:“夜深了,还要麻烦董小姐送我去一趟酒店!”

“池老板,你之前来不是每次都住在我这里吗?怎么这次想着去酒店?”

“无福消受啊,因为你的不诚心,你我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不要有别的想法,摆平你,我有的是办法,而且,不会有人知道,这是警告,你已经得到你想得到的了,不要得寸进尺,更别想着坏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