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猫本是独行侠,滚滚和那几只豺一战之后,只是受了点轻伤,行动无碍,反过来,那两只被它弄死的豺,成了它的猎物。
陈安他们三人,也陪着潘石玉他们几人在山里驻扎下来,看滚滚在山里采食、嬉水、爬树,还在山里一片石崖下的石洞里,营造了一个看上去挺安全舒适的巢穴。
滚滚在盘龙湾的时候,表现得无欲无求,但到了这荒野中,滚滚仿佛成了另外一个物种,熊科动物所特有的凶猛、力量和机会主义,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生存能力令人赞叹,是名副其实的功夫熊猫。
陈安他们甚至看到滚滚一边发出嘶吠,一边追撵闯入领地里的一群野猪,直到赶出领地范围。
也看到滚滚在最大的那片竹林里,开出了独属于它的兽道。
他很难想象,当初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祈食求抱抱的毛茸茸的小可爱,现如今早已是能独挡一面的小霸王。
细细一想,还是得归功于没有过多限制它们的活动,任凭它们在周边山里游**,尤其是在竹林里盖了供它们住宿的屋子,每天就只有偶尔的盆盆奶供应之后,跟人的接触越来越少了。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滚滚身为雄性大熊猫的野性本能,在一点点地回归。
监看滚滚行踪的时候,潘石玉没少询问陈安这些年的照管过程。
陈安坦然承认,从开始学车到跑货运这两三年里,他对圆圆、滚滚的关注就少了很多,他自己几乎没怎么干预滚滚的活动,所做的,无外乎就是防止有人伤害到它,从粪便中判断是否健康,时不时提供一些盆盆奶补充营养而已,还会在撵山回来的时候,给它们提供一些带血的肉食。
但就这一番话,居然也被潘石玉教授说成是极有研究价值的资料,一丝不苟地记录在本子上,说是对圈养大熊猫的野培训练和放归野外,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转眼,在山里呆了半个月,确定滚滚完全适应山里的生活后,一帮子人这才返回盘龙湾。
陈安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几个小时后,滚滚寻到了他们驻扎生的地方,到处嗅闻一阵后,顺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跟着走了好一段,但最终停下脚步,人立起来张望了数次,咿咿地叫了几声后,返回了它自己的领地。
就在它的窝里,有陈安离开时,专门去给它留下的一些苹果和胡萝卜。
它趴在洞穴里,就这么看着一堆的东西,没有急着入口,直到傍晚,才坐起来,一只爪子抓着个苹果,一只爪子抓着根胡萝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嗯嗯地叫唤。
而在盘龙湾,这些天,潘石玉留下的几个学生,还在继续着对圆圆和团团的观察和各种数据的记录。
和滚滚的野性截然不同,大概是这些日子,天天有人在旁边转悠没少补喂的缘故,圆圆变懒了,很懒!
按理说,带着崽子的时候,护崽的本能会让圆圆变得很警惕、敏感,靠近的人会很容易遭到攻击,但圆圆不是这样,对一天到晚在旁边晃来晃去的人视而不见,好像谁都可以上前去摸摸它的脑袋,温顺得不得了。
每次给它送吃的,大捆的新鲜竹叶放到屋子里,它一直不怎么吃,开始的时候,几个研究员还以为它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可一番折腾下来,发现各方面都很正常,又尝试着用竹叶去喂。
好家伙,圆圆没有丝毫去抓递来的那些竹叶的意思,反而伸着嘴巴过来,等着人喂到嘴里才又吃起来。
还有,之前被它一直搂着不放的团团,现如今居然连喂奶的时候,都懒得搂了,得靠冯丽荣伸手去扶着。
等到崽子吃饱喝足,它自己撇下团团,独自到屋子外边溜达,该嬉水嬉水,该睡觉就睡觉,全没有自己还带着一个崽子的觉悟。
团团也奇葩,每天吃饱奶水,冯丽荣将它放在专门用箩筐絮的窝里边四仰八叉地睡着,只有饿了的时候会哼叫两声。
明明都已经快四个月了,能走能跑了,愣是不见它跟着圆圆外出过一次,顶多到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然后返回窝里继续睡觉。
这奇葩的相处方式,让几个研究员哭笑不得,纷纷说这一大一小,懒到了天际。
潘石玉他们准备离开了,来到盘龙湾,一呆就是近四个月的时间,收集了大量的被称之为宝贵的资料。
临走的时候,有学员提出是不是将圆圆、团团给送到保护中心。
潘石玉当时就一个白眼瞪了回去:“把它们带回去关一辈子?”
那学员当时就不说话了。
潘石玉接着又说道:“圆圆和团团在这里能生活得更自由,我也相信,陈安他们,有能力将圆圆和团团照顾得很好,毕竟,圆圆滚滚就是养大嘞,没出任何纰漏。
知不知道,大熊猫最稀缺的就是野生熊猫的血统和野培成功的野生熊猫。
看看保护中心和动物园,那些圈养的大熊猫全都快成亲戚了,一代不如一代,这血统,还是需要多样性才好。圆圆和滚滚,来自山野,滚滚的野培成功,也说明它们能重新回归山野……以后,我们会经常来这里。”
几人的离开,是陈安开着车子亲自送到县城的。
陈安也没想到,今年大半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已经又快到了收庄稼的时间,不过,钱没少赚,还是弄到上万块钱。
去年想着,今年跑上大半年车子,买车的钱就能赚回来,眼下虽然还没填满这坑,却也相差无几。
县城里巴食火锅店一直都有进账。
陈安每次到县城,冯学恩都会拿来账本让陈安过目。
巴食火锅店的所得和陈安撵山、采药、跑货运所得,他手头现如今的存款,已经超过二十万,在这年头,已经属于拔尖的那一层人。
计划着往锦城去一趟的事情一直耽搁,和宏山、甄应全商量,在夏季的时候往鼓城山那边跑一趟采金耳环、五灵脂和那些崖柏的事情,也被耽搁着。
陈安回到盘龙湾以后,先是去了一趟碑坝镇王家沟,将干亲家顾兴元收的那些山货拉回来,连同村里收到的那些山货,一并送到县城火锅店。
寻思着此时正是采集金耳环的好时候,就又叫上宏山和甄应全,往鼓城山那边的山里去了十多天,每天在那些悬崖峭壁上折腾,采挖到不少金耳环,五灵脂也弄到三四百斤的样子,还挑着弄了不少油性十足的陈化崖柏木疙瘩,那种造型极好的崖柏,也被陈安又弄回来十多棵,被他去镇上买了大花盆,给栽培起来。
陈安不好跟宏山和甄应全说这些崖柏木料往后过些年,会有一段时期变得很值钱,只是建议两人见到好的,也弄一些回去摆放着,当成摆件来存放。
不过,两人对此不感兴趣,只觉得拿回去烧柴火,都会觉得难以砍开,懒得要,见陈安喜欢,只是单纯地帮着弄。
另外,在石崖上,也遇到不少好的兰草,也被陈安一一采挖下来,用青苔树皮小心地包裹着,前前后后,又得了几十苗,也在家里栽培起来。
这次进山返回石河子村,陈安干脆叫上两人,将冬季打到的那些皮毛、豹骨之类的东西装车,专门往汉中去了一趟。
皮毛卖到收购站,药材则是送到收购公司,所得的钱,陈安坚持以均分的方式分给宏山和甄应全,一人又得到大几千的钱。
这两年,宏山和甄应全,可没少帮着陈安在各种事情上折腾,他觉得,该补偿一些给两人。
从汉中回来的路上,宏山笑问道:“一直说要去锦城,你打算啥子时候去哦,这一转眼都已经又要收庄稼了?”
陈安笑道:“那就收完庄稼再去,正好农闲!”
他其实挺奇怪,这大半年的时间,盘龙湾居然没出现任何状况,按理说,苏同远的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若是真想拿回那铜牛,该有些动静才正常。
甄应全插嘴问道:“你之前说有事情要找我们商量,一是你忙着运送电杆,镇上又盖着房子,忙得不可开交;二来,又是熊猫的事情,折腾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直不好意思问你,你是准备跟我们商量啥子?”
“等我想想……”
听到这话,陈安没有急着回答。
直到车子到了中途,他停下车子,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到草坡上休息哈!”
宏山和甄应全两人相视一眼,跟着下了车子,三人就在路外边的草地上坐着,烤着太阳,也顺便吃点从汉中带回来的核桃饼。
“甄叔,蛋子哥,你们觉得撵山、采药有没得出路,能不能一直干下去?”
陈安想了一番措辞,最后认真地问道。
他觉得,很有必要听听两人在这方面的认知,认知不到位,有些事情不太好办,容易出现分歧,只有认知到位了,才能水到渠成,毕竟,想要做的事情,短时间内,不容易有太大收益。
宏山和甄应全不知道陈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都有些发愣。
但想了一阵后,甄应全说道:“我觉得还行,一年赚几千块钱,问题不大。当然了,前提是有你领着我们两个,单靠我们自己,也就只是能赚点小钱,而且活计相当辛苦,有的时候,甚至是玩命,没得你开车、开店有奔头。”
陈安偏头看向宏山:“蛋子哥,你又是啷个想的?”
“我感觉做了不了几年了,上山采药、撵山的人不少,山牲也越来越难找,有不少山牲已经被列为保护动物,其实说直白点,比如豹子,黑娃子之类,打这些东西都算是违规的,只是管得不紧,收购站也还在收购,所以我们现在还在打,还能赚到钱。
但要是上边认真起来,怕就真的不能再动了,你就看看这次到汉中,不是就有一家药酒厂,被抓了好几个人嘛!”
这是三人到汉中出售东西的时候,在收购站听人说起的事情。
有一家药酒厂,之前是做虎骨酒的老字号,老虎没了,就转而看上了豹骨,经营数年,生意极好,但豹骨也越来越难收到了,就将目标转向云豹、金猫这些猫科动物。
这次被查,就是因为太过胆大地公开收购云豹、金猫,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弄到了三十多只金猫和十多只云豹,最终结果,猎杀保护动物,厂子被封了,人也被抓起来好几个。
宏山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这个事情,再继续下去,可能哪天会落到我们头上。如果只是打打野猪、野鸡、竹溜子之类,说实话,又赚不到几个钱。至于采药,除非是寻找崹参之类,别的药材价格,好多药材,价格非但不见涨,还压低了不少,估计再做下去,也就只是勉强糊口而已。”
宏山的认知,比甄应全要清楚得多,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意识。
陈安微微点头,跟着又问:“那你们觉得,种地有没得出路?”
“有啥子出路嘛,辛辛苦苦忙上一年,到年底公粮一交,剩下的粮食都还要省着点用,不然第二年,粮食还没有下来,柜子里边就没得啥子粮食咯,猪、鸡之类的牲口都不敢多喂,喂了就不够人吃,不要说像城里人那样吃白米白面咯,在农村,就即使吃苞谷饭,都要悠着点,有锤子的出路。”
甄应全说起这事儿,莫名地有些恼火:“是,不得不承认,土地到户,是比在生产队的时候好了很多,但其实也好得有限,能稍稍多有点粮食而已,老实种地,手头根本不会有啥子钱。”
宏山也跟着苦笑一声,看着甄应全:“但我们是农民啊,除了种地,在山里边讨饭,还能干些啥子,混了这几年,手里边也有几万块钱,现在不是允许农民进城做生意了撒,我也在盘算,是不是进城做点别的事情,比如像狗娃子一样去学车,或者也去城里弄个小卖部……
但是又怕钱投出去了,自己不善经营,弄个倾家**产的结局。不是说了让你们笑,这两年开始有人进城找活计了,我甚至想过,去城里边当个背老二,或者去渝城当个棒棒,做点体力活,赚点安稳钱,至少每天多多少少都有进账撒。”
“有啥子好笑话的嘛,都是为生活奔忙!”
陈安深深吸了口气,转而说道:“说到撵山的事情,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禁枪、禁猎?你们晓得,很多人现在进山,其实完全不按照规矩来打猎,见到啥子打啥子,才不管是大是小,更不管是不是怀孕的母兽……
山牲会越来越少,可能往后,进山几天看不见一只山牲。
还有枪,就以我们村子来说,不管会不会撵山的,大半人家,都有一把火枪。有的村子不但有火枪还有土炮、炸药之类的东西。
为了一股水,村子之间动刀动枪,因为点口角,动不动拿枪说话,还有城里边那些混子,路上的路霸……这类的事情,相信你们都听过不少,枪械太多了,越来越不安定,说不定某天也会禁枪,不准再用了。
所以,撵山是条断头路,走不远。
至于种地……就像甄叔所说,勉强混个温饱,想发家致富,几乎不可能。
这就是我要找你们商量的事情,想一起做点事情的原因。”
他将上辈子经历的事情,说得像是推测。
一转眼马上到八六年,离八八年全面禁猎没多长时间了。
不撵山了,没有上缴的枪就只是一个防身工具了,更多时候是放在家里落灰。
等到了那时候再做出改变,陈安总觉得走得晚了一些。
听陈安说了这番话,宏山和甄应全相视一眼,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宏山兴奋地说道:“早就等你说这些话了!”
他是听陈安以前提过一嘴的。
甄应全笑问道:“啷个,是准备领着我们出外面闯**蛮?”
陈安摇摇头:“我哪有那本事哦!”
他上辈子了解的东西局限性很大,最远没走出过县城人,更多的是看到山里的发展而已,真让他出去闯**,他心里还真没有底。
尽管说在这年头,能做的赚钱事情不少,但都太过玩脑力玩关系。
没点关系靠山,顶多也就是南来北往,搞点衣服、电子产品之类的东西摆个摊之类。
但这样常年奔波在外的事情,又是陈安所不愿意,他想就在这里守着自己这一大家子人。
何况,山里也并不是全无门道。
所以,在甄应全问起准备干什么的时候,陈安也就直说了:“就干点我们擅长的,山里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养猪,养鸡、养羊之类的养殖,种点杜仲、厚朴,金银花、天麻等种植事情都行撒。”
蜀地的黑猪,巴山的土鸡,本地的黄羊,杜仲、厚朴、金银花、天麻等那都是地理标志性质的东西。
事情能做得很长远。
“我们一起混了那么几年,彼此都了解,我信得过你们两个,我想做这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当然,单凭我们两三家,那也做不了多大的事情,还需要更多的人手。山里人没得啥子好的出路啊,只要事情做起来,做大了,出路不就来了蛮?那些没得啥子价值的荒山野岭,也就有了用武之地,我们可以把它建设得很漂亮,很舒服的嘛。”
陈安说得满是憧憬:“山里的出路,也是可以闯出来的。”
先一步而为,陈安觉得很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