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倒也不担心两人在山里迷路。
只要翻过两道山岭,寻到那条被踩出的山道,寻到庙会所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冯正良是个新手不好说,但宏山跟着撵山的次数不少,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若只是冯正良一人想去,陈安是绝对不会让他去的。
得去凑热闹,宏山和冯正良脚下生风,在山岭间快速穿行,大半个小时后,就寻到了那条小道,然后顺路一阵急赶。
一路上,碰到有零散下山的人,两人还担心是不是那庙会已经散了,问了后才得知,还有三天,这些提前下山的,是已经完成祭拜的。
让宏山和冯正良奇怪的是,遇到来人,总觉得他们有些躲闪,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打招呼问话的时候,更是闪烁其词。
“都不晓得一个个心里边藏的啥子鬼!”宏山很是不解地嘟囔了一句。
冯正良倒是挺无所谓:“管那么多干啥子,反正去了就晓得了。”
又顺着小道走了大半个小时,两人远远看到,在前方山岭半坡位置,确实有座小庙,人来人往,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鼎沸的人声。
不多时,两人赶到坡脚,顺着山道往上攀行。
沿途所见,坡上大多是青杠树,野生猕猴桃的藤蔓纠缠在青杠树上,有些地方,哪怕是青杠树倒了都看不到,被猕猴桃的藤蔓遮掩成一个大蓬。
一个大蓬一个大蓬,满坡就像是坐了无数的茅草屋。
事实上,那些大蓬上面,有不少上面晾着被单或是挂着女人的花衣,却是被人打理出来,有人直接住在大蓬下面。
毕竟是七天的庙会,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比较远的,怕是紧走一天,都未必能回到家。
不得不说,为了求得一儿半女,这些人是真的拼。
等到两人到了庙边的时候,看到庙外的场子上和那些稍微平整的地方,也到处是布撑的帐子,柴草搭的棚子,也全都住了人。
让两人失望的是,看着人头攒动,却没有一个卖吃食的摊位,摆摊算命的,售香烛的,卖花的,倒是有几个。
“我还以为有啥子好吃嘞,其实我就是冲着吃的才跑这一趟,想着给狗娃子他们带点吃的回去,换换口味,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宏山有些后悔地说。
冯正良也有些失望:“就是,那么热闹都没得人在这里摆个摊,买些吃食,这些人是真不会做生意,不然的话,就这些人,就这七天时间,肯定能赚不少。
算咯,去庙里看看那石头,就回去了。”
宏山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庙门前,看到不大的庙内烧香的,点烛的,捧着鲜花和香包走来走去,口里念念有词,都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至于那石头,一大两小,样子确实有些像人,像是一个大人领着两孩童,被人披上了华丽的彩衣。
只是,在靠近石头根脚的地方,有着插香的石槽,已经被烟火熏得发黑。
里面烟雾缭绕,那味道够受,两人匆匆看了一眼,就很不舒服地退了出来。
几百根香烛同时燃烧,那产生的火烟不小,而且里面闷热异常,是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受得了。
“没得啥子好耍嘞……走,回去了!”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这种深山里边莫名其妙的庙,能搞多有意思的庙会嘛,不但没有卖东西的摊子,戏台子也没有,麻批,白跑一趟。回去以后,怕是要遭陈安那龟儿笑!”
冯正良想着回去后说起这一趟的经过,肯定会被陈安嘲讽一番,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宏山却在这时候伸手拽了拽冯正良。
冯正良转头看向宏山,见宏山在朝着左边努嘴,也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不少人正在朝着林子里汇集,那里有嘶吼声传来,似有什么热闹。
两人相视一眼,也随着人群朝着林子里钻了进去。
却见林子里杂草、小树都被踩得披头散发,纵横穿梭的小道更是亮滑,通向一个个大蓬。
大蓬里都被收拾过,里面铺了铺盖,有人在里面喝酒,有的蹲在蓬口抽着旱烟,更有蓬子扯了帘子挡着。
整个林子里弥漫的气息中,有刺鼻的烟味、浓重的脂粉味,草味,水果味、酒味、汗味,还有一些熬煮饭食的糊味,似乎还有种腥味。
两人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黑瘦得如同一个病痨鬼的男子,从一个树蓬里,和一个胸口红黑的壮汉扭打着出来。
那“病痨鬼”自然不是壮汉的对手,刚从蓬子出来,就被壮汉两拳一脚,打得翻倒在地。
“是你狗日嘞来找的老子,现在又反悔了,给老子滚,玩不起你来这里干啥子!”
壮汉狠狠地朝着“病痨鬼”吐了口浓痰,扒开人群就钻进林子里边。
“病痨鬼”挣扎了好几下才爬出来,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从嘴巴里吐出口血水,脸色阴晴不定。
大概是受不了众人那一副看戏的模样,有些恼羞成怒地窜进蓬子,揪着一个还在忙着整理衣衫的女人的头发,左右开弓,一巴掌接一巴掌地往女人脸上招呼。
女人也是被打疼了,很是生猛地抓着“病痨鬼”的手臂,张口就狠咬一下,疼得“病痨鬼”怪叫起来。
他赶忙撒手,退到一旁捂住捂着被咬的手臂,一阵揉搓,稍有缓解后,立马又凶向女人:“老子就没见过你那么不要脸的女人……”
眼看又要挨打,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先一步扑撞过来,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结果,“病痨鬼”仍不是那女人的对手,被死死压在地上,反被挠得脸上见血,她显然也是怒了,才不管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是你狗日的不行,还非说老娘不会生养,样样怪到老娘头上。
好,你说你想要个娃,要来这里祭拜,我当时可没有答应,是你跪着求我,要给你们家留点血脉,我才来的。
来了以后,是你搭的棚子,是你安排的人,结果你不走远点,蹲在蓬子边听声,老娘守了那么些年活寡,出点声你就受不了了,现在跑来怪老娘……”
听到这些话,宏山和冯正良,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看看周围,处处晾花衣,晾被子……感情来参加庙会的,是在会神,是在会众,一个个心里边都有鬼。
这种搞法,不灵验才怪。
两人相视一眼,甩甩脑袋,抽身出了人群,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停留,路过几个蓬子,还能听到里面有靡靡之音传出。
直到下到坡脚,远离人群了,宏山才松了口气:“这些人弄得也太疯了,说出去,谁信啊?光天化日之下,七天呐,难怪我总觉得林子里边都有一股子腥气。”
冯正良笑笑:“这不正常蛮,比这疯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还在汉中倒卖票证的时候,听说过更离谱的事情。有个工厂的女的,被举报留宿别的男人,被举报了。
结果工厂保卫科的人收到消息后,当天晚上冲进那女人家里,还真发现,**有两男人,都是东北嘞,你晓得,我们这边有不少厂,都是东北人过来建的,也有不少东北过来的工人在厂子里上班。”
宏山被勾起了兴趣,催问道:“后来嘞?”
“被扭送到派出所了撒,不过后来人只是被批评教育一哈就放回来了。”
“这么简单?”
“那两个东北籍的工人,平日里没少帮这女的,而且去调查走访的时候,公安特派员发现,那女的,丈夫已经死了,家里有三个娃儿,两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坐在门槛上等妈妈回家做饭,屋内一个女孩子躺在**发高烧,相当困难。
他们又没有金钱交易,算是情有可原,这个事情就这么过了。”
宏山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评价这事儿。
却听冯正良说道:“就这么回去了你是不是太亏了?”
“亏啥子?”宏山有些发愣。
冯正良拍拍宏山的身板:“你这么壮的身板,肯定受欢迎,你看看那些女的,其实还是有几个,有点姿色哦!”
“滚!”
听到这话,宏山立马翻起了白眼:“老子是有婆娘的人,不比这里任何一个差。”
顿了一下,他冲着冯正良笑了起来:“你为啥子不去?寡男人一个,你更合适。”
“这趟回去,我就是要结婚的人咯,不能再便宜外人!”
“一听这话就晓得是过来人,我发现狗娃子真的没叫错,你龟儿真的扯!把心思摆正,好歹是个老师……你龟儿心术不正,我直接怀疑,以后等我家娃儿能读书了,该不该交到你手里边。”
“莫乱说话哈,没听到一路上狗娃子强调的那些话蛮,会惹祸嘞!”
“你晓得就好!”
两人吵吵闹闹,回到窝棚的时候,冯正良第一件事就是揭开铁鼎罐盖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结果发现里面干干净净,不由问道:“你们还没吃饭蛮?”
这来回奔忙一通,肚子早就饿了。
见锅里没东西,他先去翻了两个馍出来,递了一个给宏山。
“我们吃过了,想着你们去逛庙会,应该会弄吃的,也就没有给你们留,啷个,你们还没有吃?”
“庙会上啥子都没有,吃个锤子……”
“啷个回事哦?”
两人绘声绘色地将这一趟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得陈安、甄应全目瞪口呆。
以往听过不少借种的事儿,但这种事情大都隐秘,轻易不外传,却没想这深山里边还有地儿,能将这种事儿,办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也算是长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