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里收集夜明砂,折腾了那么久,四人身上那是浓重的腥臊味儿。
走在县城的街面上,但凡从旁边经过的人,大都捂着鼻子退避三舍。
还有几条猎狗,跟着陈安在山洞里忙进忙出的,也弄得浑身怪味。
干脆,陈安到供销社买了肥皂,又到旅社里拿了换洗衣服,几人约着一起出了县城,就近寻了条小河,找个偏僻的河湾,跳进去连人带衣服,都洗了一遍,总算是清爽了。
陈安顺便将几条狗也洗了一遍。
下午四点左右,小河里的水也似乎是温热的,倒是难得的享受。
县城里已经有了不少商店、餐馆、旅社的,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各种食堂、供销社、招待所一家独大,不需要证明也能找到地方住了,只是所能提供的有限。
就像陈安他们四人入住的旅社,屋子里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两张床,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柜子,放着个搪瓷托盘,放個热水壶和几个杯子,另外就是一个盆架,放了两个盆,两块毛巾而已。
想在旅社里洗澡,那是一点都不方便,哪有这河湾里来的惬意。
回到县城里面,几人先将洗出的衣服,送回旅社晾着,然后一起到了县城里,找了家食客比较多的餐馆,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挑饭馆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哪儿人多去哪儿,绝对错不了,至少味道上没问题。
陈安和宏山来过汉中几次,但大都是各种小吃填饱肚子,像这样请人吃饭,就必须弄得正规一些了,两人不懂这边的菜肴,只能扭头看向以前当背二哥没少到这边闯**的甄应全和作为司机到处跑的陈文志。
陈文志见状,连忙摇头:“我也不晓得,这边我还是头一次过来,以前是跑我们那边的县城比较多一些。”
陈安偏头看向甄应全:“甄叔,你应该晓得有些啥子好吃的撒!”
甄应全咧嘴笑了笑:“是吃过不少……行嘛,我来点!”
他起身去找了店家,不一会儿折返回来:“点了五个主菜,外加四个配菜,共九个,会不会太奢侈了点?”
“没得事,要请人,点少了也不行!你们在这里等起,时间差不多了,我去请人!”
陈安说着,起身往馆子外面走,径直去了药材公司找胖子。
二十分钟后,陈安领着陈庆林到了馆子里,落座的时候,看到衣着的菜已经上齐,随眼一扫,陈庆林有些惊喜地说道:“看不出来哦,你们还挺会吃!”
陈安看着桌上的几样菜,本来觉得平平无奇,更像是家常菜,但听陈庆林这么一说,反倒奇怪了:“就是随便点嘞,我们哪里晓得嘛,胖哥,难道这些菜还有说道?”
“恁个会点,你告诉我不晓得,我啷个有些不信!”
“是真不晓得,是店主推荐嘞!”陈安这纯属是无话找话,顺便冲甄应全使了个眼色。
“这店主确实好手艺,我在他这里也吃过几次……这些菜看上去是不怎么样,但都是我们这边的名菜啊!”
陈庆林身为药材公司的经理,平日里没少吃,对桌上这些菜如数家珍:“你看看这碗,菜豆腐,这可是我们这边请人吃饭必点的一道菜,别看着简单,但制作既讲究又复杂,每一次品尝这道菜,都能让人感到一种家的温暖与自在,不信你尝尝。”
他很有种反客为主的意思,但正是这随意,反倒说明人挺好处。
听到陈庆林将一道菜豆腐说得那么特别,陈安动筷夹了一小块下来,尝了一口,果然觉得看着简单,确实不一样,不由赞道:“这香气悠远独特,口感细腻丰富,味道淡雅却又不失醇厚,确实安逸!”
“伱也是个会吃的!”
陈庆林冲着陈安竖了大拇指,指着另一道菜说道:“这个叫佛坪三香,可是地道的传统菜肴,在我们这边的年夜饭上,家家户户都会有一道佛坪三香,预示着丰收和团圆,当有客人来的时候,也是主人家热情待客的最佳选择。大家都尝尝,不要光听我说撒。”
几人纷纷动筷,陈庆林也跟着吃了起来。
陈安夹了一块放自己碗里,尝了一口,确实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三香的汤汁,色泽金黄,浓郁诱人,肉质鲜嫩可口,蔬菜的爽口和鸡蛋的细腻……啧啧,巴适!”
说这话的时候,陈安不由看向甄应全。
他找店家点的菜,足以说明以前也是吃过见过的。
“这道叫熬菜,我们这边的人一般都是这么叫,也有几个地方叫炖菜,是由几种不同的蔬菜放在一起慢慢炖煮而成,味道鲜美、口感香醇,让人难以忘怀!”
“这个叫褒河鲜鱼,在我们这边,无论是大小宴席,这道褒河鲜鱼都是不能缺少嘞,我们比较喜欢将它和粉条、豆腐、土豆、魔芋等一起炖煮,再加上我们这边特有的麻辣酱料,看上去显得很粗野,但其实非常细腻、鲜美。”
“还有这个,叫汉中酱肉,与常见的腊肉或者卤肉不同,在制作过程中,中草药和香料的搭配非常讲究,使得酱肉的色泽在黑中透出红光,那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当品尝第一口的时候,你就会被那十足的嚼劲吸引……”
陈庆林一边介绍一边让几人品尝,就连几个小菜都说得头头是道,这让陈安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请了一个美食品鉴大师。
话又说回来,能让人吃高兴了,就是好事儿。
一顿饭结束,已经是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陈庆林被几人连番敬酒,喝得有些醉了,但嘴巴里还在念叨着陈安他们进山的事儿,他还在惦记着崹参,也无意间透露出,他正在利用这东西打点关系,相当舍得下本钱。
这对陈安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儿,意味着只要进山,弄到了崹参,就能在他这里卖出个好价钱。
饭后,陈庆林摇摇晃晃地回去了,陈安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被陈文志给抢着付了。
一顿饭,连酒带菜,一共花了八块三毛钱,也确实是豪奢。
陈安冲着陈庆林说道:“哥,我请人吃饭,啷个好意思让你付钱嘛!”
“这话不该这么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本就是该我请大家伙,这趟过来,我可是沾了你们的光咯,一哈子分到那么多钱,这辈子,我还从没见过一下挣那么多钱的好事儿……”
陈文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帮忙背一哈,别的啥子都没做!”
他心里原本想着,能分到百来块钱就算相当不错了,却没想到陈安如此大方,直接就是平分,七百多块钱的进账,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钱塞到他手里的时候,心脏都跟着狂跳。
陈安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少了你的车,我们也没得办法那么快将那些夜明砂搬出来……你可是以后我学车实习的师傅,我指着你将压箱底的本事交给我的,那些钱你就安心地拿起,不要想那么多。”
陈文志长长呼了口气,更像是保证地说道:“以后常来车队,只要我在,就把我会的那些都教给你,我晓得你时间没那么充裕,但我能保证,你能以更快的速度,把驾驶证拿到手。”
“还是你懂我!”
按照正常流程,一点岔子不出,三年的时间才能拿到驾驶证,这少说也是在八五年以后的事儿,但陈安想着,能在八四年私人允许有车的时候,就能开上,而且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方面。
想要缩短时间,又能掌握好的维修技术和驾驶技术,一个好的师傅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这年头学车,少不了被师傅的咒骂,有的时候甚至会挨打,偏偏又只能将师傅好好伺候着的年头,学车不容易,花销不少。
陈安之所以愿意分陈文志那七百五十块钱,本就是变相的打点,好让自己以后学车一帆风顺。
从饭馆出来返回旅社的路上,陈文志不无感叹地说:“要不是这次把车开过来,车是车队嘞,不能一直停放在这里,不然我都想跟你们进山咯!”
陈安安慰道:“开车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铁饭碗,可不能丢了,撵山采药,看着一时收入高,但这事儿更多的是讲运气,你是没有看到我们空手回来的样子,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开车更稳定些。”
陈文志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是明天就要进山了蛮?”
“明天就进山,有不少路要走!”
“我明天一早回去,等你们出来的时候,给我发电报,我家就在镇上,很快就能接到通知,到时候我来接你们,以后要用车,尽管打招呼,只要我在车队没有别的事儿,保证随叫随到,总比你们去找别个,更方便可靠些。”陈文志比陈安想象的还要上道。
几天前,可是刚被陈安给暴揍过一顿的人,现在主动变得亲近了。
陈安也不跟他客气,点头道:“要得!”
趁着在街上,陈安领着三人,买了些小米、火烧馍、核桃馍和一些山里生活所需的东西,又到诊所备了些伤药,这才带着东西返回旅社。
小米是进山后的主粮,这玩意儿容易煮熟,吃起来方便,火烧馍和核桃馍,则是用于中午作为干粮使用,都是挺方便的东西,不然到了山里边,花过多时间用在做饭上,实在划不来。
关键是一天到晚挺累,也没太多精力。
寻找崹参,那才是最主要的。
一夜安睡……
四人第二天早上起的很早,晨曦中吃过街边小摊上的浆水面,三人将东西收捡好,捆绑在背篼里,让陈文志开车将几人送到东沟村附近。
这可是不短的一段路程,若是让他们甩开脚丫子地走,第一天大半的时间,就得完全浪费在赶路上。
陈文志离开后,陈安领头往蝙蝠洞方向走。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走东沟村。
收集夜明砂,两天下来,没少跟东沟村的人打交道,也走了几处地方,陈安已经知道一些便捷的山间小道,不用再顺着大路弯弯绕绕。
之所以绕开东沟村,是因为崹参珍贵,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背篼里,零零总总的东西,装了有五六十斤,别看份量不大,但背着穿山,依旧是不小的挂碍,让行进速度慢了不少。
有汽车送的那一大段路,三人再次回到蝙蝠洞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重新回到山洞,让宏山有些莫名:“狗娃子,夜明砂都弄完了,还来这里干啥子?”
陈安笑道:“我得领你们先去看看崹参长啥子样,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做撒!”
甄应全倒是立马听出了陈安的言外之意:“你意思说,这里有崹参?”
陈安点点头,顺着山洞侧面走了没多远,然后拐下林子:“就在这里,你们先自己看看,自己能不能看出那种是崹参的茎秆和叶子。”
宏山和甄应全放下背篼,在那片地方搜寻起来。
两人虽然没见过崹参长什么样,却也是聪明人。
陈安刨过崹参的地方还有痕迹,以及混杂在杂草间的干枯茎秆,加之又在药书上看过,倒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注意到了杂草之间的那些三花、巴掌。
“说了你们都不敢相信,在距离东沟村那么近的地方,居然有崹参,这个蝙蝠洞可是有不少人都晓得,肯定也有人会时不时到这地方,但偏偏就是没有发现它们!”
陈安笑道:“我也是跟着调研团队进山,在山洞口边扎营,晚上陪潘石玉教授的学生出来方便,被他在夜里边发现的,被怀疑是金不换……我当时也不晓得,只是觉得这东西感觉像是药书上说过的崹参,陪调研团到了朱鹮临时保护站,我才又折返回来挖的,没想到真是崹参。”
甄应全看着那些刨过的痕迹:“看样子,你刨了不少!”
陈安实话假说:“是刨了好几苗,但都不算大,回去的时候卖了一些,这次过来又把剩下的带过来卖给胖子,总共得了三千多块钱,胖子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崹参,才答应帮忙联系需要夜明砂的药厂。”
甄应全瞪大了眼睛:“三千多块钱啊!”
宏山则是笑道:“该狗娃子发的财,不然别人见不到,偏偏是他得到咯!”
甄应全点点头:“也是……听这么一说,这东西是真值钱!”
“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想着专门过来找撒!”
陈安叮嘱道:“好好看看,一定要记清望准,不能进山遇到宝了还不晓得。”
两人再次蹲下去,好好看看那些叶片,以及陈安扔掉的干枯茎秆。
陈安也没闲着,他继续熟悉这样适合崹参生长的环境。
心里默默地想着:缓坡,大叶子的树林里,散光条件,排水良好,土壤是腐殖土,方位上略有些背阴,面朝东南方……老何还说过,矮处少见,在山半腰……
在两人记住崹参茎秆的样子后,陈安略微衡量,领着两人,继续朝着山里深入,这一走,又是半天时间,只在路上吃了些干粮,一路沿途做着标记,一直到了临近傍晚,约摸着又深入二十多里地,到了看不到人活动的痕迹的深山里,他在一座山头,看了方位、植被,然后选了一处临近水源的山坳停下。
“就在这里搭棚子,最近几天,我们就在这片找,看运气如何!”
大海捞针的事儿,又是新手,运气成分往往居多。
只能是以后不断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