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长辈很淡定。
陈安也听出来了,他们准备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陈平没有经历过这方面的事情,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显得有些莫名,哪怕他今天背的东西最多最累,早已经呵欠连天了,也没有立刻躺倒就睡。
宏山却是知道三个长辈要动手段了,他跟陈安一样,都好奇三人会怎么做。
他们也都能看出,三个长辈淡定、沉稳中,有着隐隐的兴奋。
要知道,三人可都是当过袍哥,在礼字堂混过的,耍的就是刀枪手脚。
陈安绝对不相信他们没搏过生死。
只见陈子谦拿出牛角烟盒,给宏元康和甄应全递了用剪刀剪成小段的烟叶,三人各自卷了旱烟,塞烟锅里点上,叭叭叭地抽着。
“准备啷個做?”甄应全小声问了句。
“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了,来温和点的,饭醉嘛!”陈子谦小声地说了句。
“要得!”宏元康笑了起来。
然后,陈子谦起身朝外面走去,宏元康和甄应全立刻跟上,紧跟着,隔壁饭堂的门被推开。
犯罪?
啥子意思?
陈安他们三个小辈都觉得有些古怪。
纷纷从**跳下来,凑到板壁边,透过缝隙看着隔壁。
只见三人进了饭堂,大马金刀地在两人旁边坐下。
甄应全打开双管猎枪保险,抓握着横放在自己双腿上,陈子谦和宏元康则是将腰间用竹片做了刀鞘捆绑着的杀猪刀给取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穿山越岭,山中随时可能遭遇挡路野物,防身的家伙都是带着的,就连陈平,背篼里都有着一把斧头。
这阵仗,这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有压力。
两个正喝着小酒,吃着泡菜、花生米的家伙,嘴上和手上的动作,都一下子停滞。
古怪的气氛让两人心里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小幅度地转动脑袋,打量着三人。
一下子全都亮出家伙,而且这坐位,是两两将他们分开,夹在中间。
他们本能地不敢乱动了。
陈子谦冲着两人咧嘴笑了笑:“过来凑个热闹……老板,再给我们弄六份冒儿头!”
陈子谦张口冲着在一旁抽着旱烟的店家吆喝。
那老头偏头看着陈子谦:“你们不是刚吃过迈?”
“吃过就不可以再吃了嗦?”
陈子谦满脸堆笑:“这两个小兄弟说得好,人多热闹……”
“那要不要再来点酒?”
“酒就算了,只要冒儿头就行,给我们装满点哈!”
“那是当然的,都是背山的汉子,出的是大力气活,肯定不得弄虚作假撒……只是我准备得不多,暂时只有两碗,其它的还得现做。”
“那没得事,就先上两碗嘛!”
进去一下子点六碗冒儿头,啥意思?
陈安他们三个看得一脸懵。
店家很快刮空锅底,将里面的米饭装在两个大巴碗里,堆得高高的,压实后,用力筑进另一只盛饭的大碗中,米饭在碗里高高地冒出头,先端送到桌上,然后又送来两碗汤和一叠泡菜。
“先趁热吃!”店主招呼一声,转身回厨房忙碌起来。
饭堂里,昏黄的油灯下,陈子谦将两碗冒儿头分别推送到跟来的两人面前,笑呵呵说道:“这两碗饭,是我请你们吃的,慢慢吃,不急!”
他左边那人愣了下,问道:“啥子意思?”
“啥子意思……你们不晓得迈?”
陈子谦此时简直是个戏精:“你们从南郑那边一直跟着我们跑了那么远的路,到了这里,挺辛苦,我不得请你们吃顿饭啊,饭菜好不好不说,关键要吃饱!不吃不行哦!”
两人神色变得惊慌起来。
他们估计都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这一帮人知晓。
“还有四碗,你们一人还能分两碗,如果不够再加!”
宏元康摆弄着杀猪刀的刀鞘,两边竹子上捆着的细麻绳有些松了,他干脆将细麻绳解开,重新仔细地捆绑着。
甄应全则是扫视着两人:“袖子里面藏的刀子拿出来撒,遮遮掩掩的,我看伱们端个碗都不方便,听话点!”
那两人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这三人眼睛怎么这么毒,连刀子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很明显了,三人是有意为之。
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些由不得他们了。
除了眼前的三人,隔壁还有三个年轻人,还有着另外一把双管猎枪,他们在进入隔壁屋子的时候,扫视一眼就已经看得很清楚。
“啷个,不想拿?”陈子谦笑问一句,言语中更多的是催促。
两人犹豫了一下,各自将袖口里藏着的刀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都是折叠的弹簧刀。
陈子谦和宏元康一人拿了一把,按动机括,啪地一声轻响,刀锋弹出。
指头在刀锋上擦了擦,陈子谦赞道:“挺锋利,用来剥皮应该不错。”
“确实不错,得好几块钱才能买到……最好把兜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宏元康转着脑袋,扫视着两人,顺便将手中的弹簧刀刀刃收回,随手装在自己的口袋里。
刀都已经拿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拿的?
两人在三人的紧盯下,把浑身的衣服口袋都翻了个遍,拿出两包抽了半数的蓝色包装的金丝猴过滤嘴香烟,还有零散的二十多块钱和一些粮票。
“没了!”
做完这一切,两人变得越发规矩,其中一人小声地说道。
“那就吃饭撒,不要停,使劲吃!”
陈子谦笑了笑,拿起香烟看了看,给宏元康和甄应全一人发了一支,擦着火柴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赞道:“烟不错,烟味纯正,还有些清香……赶紧动筷撒,坐起干啥子?专门请你们吃饭,不给面子就只能动刀子咯!”
两人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各自拿起筷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端着碗快速地吃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店家探出头看了一眼,见事情古怪,出声问道:“啷个回事哦?”
“我们在打赌,他们能把我们刚刚要的六碗冒儿头吃完!”陈子谦回头看了眼店家,笑道。
店主人被吓了一跳:“那么多啷个可能吃得完嘛,会撑死人的!”
陈子谦淡淡笑了笑:“他们可是从南郑那边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一跟就是几十里山路,就冲这份用心,我们不好好招呼一下都不行,放心,他们能吃,也敢吃!”
“你们有啥子事好好说撒……我这幺店子经不住折腾啊,就是勉强混日子!”
店主在山里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的,一下子就明白,这是要出事,连忙出声哀求道。
“做好你的饭菜就行了,不会牵连到你……饭做快点,等到用!”
宏元康回头冲着店家说道:“你只管收饭钱就行了,别的事情不用管,也不要掺和,你要是自找麻烦,我们就管不着了。”
店家闻言,神色变得有些惊慌,不敢再多说什么,悄然退回厨房。
三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人吃。
他们本就吃的就是顿儿饭,那饭量是能管饱的,顿儿饭吃完,汤水喝完,又开始扒拉陈子谦他们准备的冒儿头,这也是一大碗份量十足的米饭,吃到一半,两人的呼吸就有些粗了,吞咽有些艰难。
每每这个时候,陈子谦贴心地催促:“喝点汤,不要噎着。”
好不容易那两大碗冒儿头吃完,两人吃得满头大汗。
见饭还没有做好,陈子谦这才开口问道:“你们领头的人嘞?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来嘛,指望你们两个带把弹簧刀就跟过来,怕是不容易成事……我晓得他肯定在外面等着,在那里。”
两人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话是不是,那等哈接着吃!”
陈子谦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也是真的能耐,胆子够大,手也伸得够长,都能跟林业局的人串联在一起了。
不好意思,那只花熊我们是送到保护区的,不是得让你们转手就卖的,再说了,要是想卖,我们不会卖蛮,我们可是养了不少时间,凭啥子便宜让你们占,不合道理撒。
你们不晓得花熊是国宝啊?前面一段时间,才在山里面被打死一个,另外一个倒卖花熊的,被抓起来游街,最后枪毙。
你们这种做法,更过分,我们没有去找你们麻烦,你们反倒还跟过来……不晓得是犯罪迈?
喜欢犯罪,那就让你先尝尝饭醉的滋味,我跟你们说,吃饭吃醉了,那感觉,绝对安逸,撑死了好歹也算是个饱死鬼,比饿死强。”
听到这话,陈安才反应过来,之前陈子谦说的,不是犯罪,而是饭醉!
陈平忍不住问道:“老幺,吃饭会吃醉蛮?”
宏山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安笑道:“喝酒喝多了会醉,喝茶喝太酽,也会喝醉,小时候拿着老汉的烟袋抽,你不是抽醉过撒,吃饭当然也会吃醉。
而且我跟你们说,吃饭吃醉了,那比酒醉还要严重。你们想想,人就那么大一个肚子,使劲往肚子里面装饭菜,就像是夯实了一样,把肚子撑得大大的,难以消化,运转困难。
时间长了,那些饭菜在肚子里边发酵、腐烂,然后就开始出现反酸、打嗝、恶心、呕吐,肚子里面像是装了个石头,弄又弄不出来,消又消化不了,非常地难受,而且会很要命。老汉他们这一招,看上去很不痛不痒,但绝对是个狠招。”
饭醉,能磨人,也能死人!
陈子谦三人往饭桌旁一坐,凭借着一把双管猎枪和两把杀猪刀的威慑,明面上看去,事情平平淡淡,但看那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效果却是相当的好。
这很有点袍哥「付茶钱」的感觉,只是换成了逼人吃饭,更显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