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明良……”

苏同远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心里直发凉,尤其看到他提着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更是心惊。

之前心里豪言壮语,若是在山里碰到,他觉得作为逃犯的吕明良,怎么也会先选择绕开,真碰上了不躲避,他就敢直接动枪。

而现在,吕明良就这么站在林子里看着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手里的半自动,更是让他不敢有任何开枪的想法。

别的不说,他手中的火枪,开上一枪就成了烧火棍,而半自动步枪,那可是能装十一发子弹的。

而且,吕明良可是撵山老手,心思诡诈……

他可不傻,明知不可为还要硬来。

所以,在一看清楚是吕明良的时候,他转身就跑。

就连牵着的长毛狼狗也不管了。

也就在他跑的时候,身后的枪声响了。

砰……砰……砰……

接连就是三枪,子弹从苏同远身旁飞过,能清晰地听到那尖锐的嗡嗡声。

有子弹射进旁边的树木,炸的树皮崩飞。

有子弹打断枝叶断折,积雪和冰晶纷落。

还有一颗,差点就打在他脚上……

苏同远此时,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在林木间四处乱蹦,止不住地怪叫着。

但他却不敢停留,硬着头皮地跑。

因为他清楚,自己一旦停下来,小命可能就丢在这山上了。

那条长毛狼狗,在松了牵引绳,又被枪声一惊,早一溜烟跑进山林,不见踪影。

不靠谱的玩意儿,今天竟然都没出声提示一下,都走得那么近了还没发现!

今天要是跑脱了,不把狗日的宰了才怪……

莫名地,他对那只长毛狼狗充满了怨念……这喂的是一只什么样的废物?

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然而跑了没多远,他就看到前面有另外一人,跑着抄前拦截过来,也提着把半自动。

“狗日勒给老子站到,再不站到,老子开枪打死你!”

身后传来吕明良的吼叫声,他正在朝着苏同远狂追。

而看到抄前拦截的那人,不用想苏同远也知道,这人绝对是跟吕明良是一伙的。

他都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心里只有极度的恐慌,而这一前一后的两人,在他心里,如同索命厉鬼。

他哪敢停留,前后有人,都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两边可跑。

只要跑起来,他们未必能打的中!

不跑,这荒山野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正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完全无视了吕明良的吼叫,在看到前面那人的时候,他身形一转,冲着右面的山坡就冲了下去。

他这辈子,也就只有上一次被黑娃子追在屁股后面挠的时候,才这么跑过。

全然不顾眼前的一切,遇到沟坎、山石能跳就跳,有枝叶挡道,那也是眼睛一闭,闷头硬闯。

在他耳朵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脸上被枝叶拍打得生疼,手脚也被荆棘挂得满是细密的血痕。

他只顾着连滚带爬地跑,拼了命地跑。

然后,他就听到了枪声。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子弹,随着一声声枪响,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在身边的树干、枝头、山石、雪地间炸开。

不知道是枪法不行,还是为了吓唬,或是不想将他打死,那么多声枪响,竟是没有任何一发子弹打在他身上。

不对……

还是打中了!

苏同远左肩的位置火辣辣地疼,他匆忙伸手抹了一把,满手的血。

他不敢有任何停留,只有跑,不停地跑。

渐渐地,胸口急剧起伏,喘气声如同一个老旧的封箱,呼啦呼啦的,再往后,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栽倒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来,他才隐约发现,身后似乎没了动静。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苏同远短暂地恢复后,艰难地爬起来,回望身后,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他还是不敢停下,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略微辨识了一下方向,准备回村。

但一想到吕明良在隔壁村生活了好几年,也是撵山老手,对这山里的情况很熟悉,说不定他会在什么地方拦截,要是再撞上,他可没把握跑脱了,得绕往别的地方走。

而两三百米外的山沟里,吕明良和另外一人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再跑下去,他们都快换不过气来了。

“这狗日嘞,太鸡儿能跑了,以前老子还没发觉……”

吕明良有些愣神地看着苏同远朝着山坡爬上去的一连串脚印和洒落的血迹,心里五味杂陈。

他哪里知道,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苏同远也就只有担心在山里撞见他的那几天选择了上工,其余时间,只要在家,只要天气允许,几乎都在山上溜达。

撵山的本事固然学到的不多,但穿山的腿脚却是练出来了。

此时又是玩命的跑,那哪是他轻易能追上的。

“早知道,老子就该在一开始的时候,直接给他腿脚上先来上一枪,放翻了再说!”

吕明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立刻动枪:“哪怕是打死了也行,这狗日嘞害得老子无家可归,只能到处逃亡,弄死他也是迟早的事儿。”

“那可不行,要是打死了,还啷个找东西?”

另外一人大口喘着粗气:“就是我们去年跑丢的那条狗,基本能确定了,东西很有可能就落在他手里,只要找到东西,你想啷个办你随意,我管不了。

对了,还有就是去年冬天被吃人豹子挂到树上的那個,很有可能就是跟我一起的兄弟,你之前说是哪个先发现那尸体嘞?”

“石河子村,一个叫陈安的小子,也是才撵了一年山的人,但这个人比苏同远这龟儿难对付,他老汉又是生产队长,跟公社的人也有了些关系,他本人能耐也不小,太警惕了,而且下手也狠,不好对付!”

吕明良皱着眉头说道:“我怀疑我那兄弟伙封正虎就是他龟儿弄死的,以前有过两次摩擦,他现在娶的婆娘就是封正虎抢的那一个,他追查过。

他养着的狗鼻子太灵了,我觉得很有当时就可能已经确定是封正虎干的,找机会把人干掉了。”

另外那人想了想,说道:“暂时不管他,先从这个叫苏同远的身上着手,他嫌疑最大,如果从他身上找不到东西,再来考虑叫陈安的那个。价钱你是晓得的,放手去做,东西找到了,不会亏待你。”

吕明良点点头,随即问道:“现在啷个办?”

“人已经被惊动了,绝对不能跑脱,今天这大好机会错过,以后就难办了,再加上情况特殊,要是传出去,我估计伱们公社的特派员肯定会带着民兵搜山。”

那人长长地深呼一口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住的那个石窟跟这里都不在一个方向,短时间内也不容易找到,还有机会。”

“这狗日勒这次跑脱了,肯定不敢在山上停留,第一时间想着回村……这样,我顺着脚印继续追下去,这边没得啥子认识你的人,你到前往公社的路上去拦截一把。”

吕明良建议道:“要是让他到公社,把事情一说,终归是不小的麻烦。”

“有道理,就这么干!”

两人商量完毕,各自往枪里压上子弹,吕明良顺着脚印继续追踪苏同远,而另一人则是抄山里近道赶往石河子村方向。

苏同远艰难地在山林的雪地上跋涉着,他现在腿脚酸软得厉害,过了那要命的一阵狂奔,见人没有追上来,心底的那口气终究泄了。

他完全提不起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头来。

如果不是担心被人再次追撵上来,他真的很想直接在雪地上躺倒,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之前的枪林弹雨,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吕明良和那人是真的准备要他的命了。

另外那人他没见过,但绝对是个狠角色。

左肩头上被子弹擦过,留下了一道血槽,冒出来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袖,他只能豁开棉衣,从里面扯了些棉花下来,按在伤口上,用随身带着的一截绳子捆绑,进行止血。

好不容易不流血了,左手也变得麻木,使不上劲。

辨明方向后,他朝着石河子村走,只要回到村子里就安全了。

他相信,吕明良不敢找到村子里边来。

只是,当他兜了半个圈,翻过一道山梁,从山坡上下来,准备回到山道上时,在林间看到了两行脚印。

很新鲜的脚印,像是刚刚踩出来一样。

他心里一下子变得无比警惕,四下张望,没有看到人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细细一想,吕明良那是在黑潭子村生活了好几个年头的人,经常撵山,对周边山岭,熟悉得不得了。

他今天所去的地方,是石河子村和黑潭子村的北边,如果顺路走,回去的时候,哪里都有可能被埋伏,尤其是石河子村后边进山的那道山谷,是必经之地。

或许,他们追不上,会跑到前面拦截……

决不能走寻常路,要是被埋伏了,可就完蛋了!

他很想拐往黑潭子村那边,但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妥。

心里边的恐慌,让他有了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最终,他选择从村子西边的山里绕过去,准备直接前往桃源镇上,把在山里遇到吕明良,并被枪击的事情汇报上去,还有,伤口也需要到卫生所进行处理。

一路的血,他们肯定知道受伤了,会不会在去公社的路上拦截?

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想到这些,他立马选择最难的路,再次拐向西边的山里。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他到了盘龙湾背后的山里,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陈安。

“也许有个伴,会更安全些!”

在整个石河子村,让他觉得最靠谱的,莫过于陈安了,他当即翻过山岭,朝着盘龙湾找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祈祷:“安娃子,你可一定要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