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荣发现悬崖上有寒号鸟的地方,距离石河子村挺远。

根据冯丽荣的描述,陈安倒也大概知道那个叫石门子的地方,在岩房坪北边的大片山岭里。往山林里穿行比较难走,两人稍稍商量,干脆决定按照冯丽荣熟悉的山道擦着岩房坪直接过去,大概估算了一下,得有十七八里地。

这点距离,对于山里人,不超过两小时就能轻松走完,对于山里的撵山人,能走得更快。

四条猎狗在前,冯丽荣居中,陈安殿后,在山岭中,一会儿下河滩,一会儿爬陡坡。

撵山人进山,平路和坡地的行走速度差不多,看上去不紧不慢,实则速度不慢,也不像一般人爬坡上坎觉得腿软就随便找个地方跌坐下来休息,对于撵山人而言,走在稍微平缓的路上,就已经是最好的休息了,腿劲和耐力,也是这么一点点磨炼出来的。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从岩房坪村子左边越过,沿着松林间铺着厚厚一层金黄松毛的羊肠小道,连翻三道山岭。

在最后那道山岭的山岭上,陈安看到了对面高耸的悬崖。

那悬崖少说也有三十丈高,如刀劈斧砍一般,近乎垂直,只在岩石的缝隙中,零星地生长着一簇簇灌木、小树,长得奇形怪状。

“我看到的寒号鸟就在这石崖半腰……就在那里。”

冯丽荣冲着对面的石崖指了一下大概位置:“有一天傍晚,我从下边石崖下经过的时候,看到寒号鸟飞出来,一前一后,有两只,窝隔着十多米。你看看敢不敢下嘛?不敢的话就不要勉强。

反正我是不敢,我第二天爬到石崖顶上去看过,看着都头晕,突然来一阵风,都感觉自己会随时被掀下去一样,腿脚都发软。

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这石崖上有寒号鸟,但是都没有人去动它们,就是不敢下去。”

她这说的是实话,恐高就是恐高,明明不行,还硬要说自己可以,那才是最大也最容易出状况的麻烦。

相互了解各自的情况,才能做更有把握的事儿。

陈安也在扫视着这面悬崖,心里也直突突。

“我也没得把握,先下去看看再说!”他同样实话实说。

这是上下两难的地方,关键是,稍微不小心掉下来,那就是粉身碎骨。

哪怕五灵脂值钱,但还不值得堵上性命。

如果是换作别的地方,陈安很可能就不多作考虑,转身走人了,之所以还要坚持下去看看,主要是石崖下是一条奔腾的河流的弯拐处,水流比较平缓,如果够深,那么从石崖上掉下来落入水里,陈安倒也有把握没有什么性命之虞,也就可以尝试一下了。

两人所在的山岭,朝着沟谷的那一面往下走一段,也是背阴的崖壁,他们只能从侧面山坡下到山脚的小山沟里,然后绕过去。

那面石崖下的河流不过四五米宽,但水流却是沿途沟岔里的小溪汇集而成的汹涌急流,在狭长的峡谷中横冲直撞,小小的河流,倒也有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凶神恶煞。

冯丽荣熟门熟路,领着陈安顺着山沟抵达石崖下面,陈安看着崖底拐弯处的的水潭,再看看冯丽荣所指的位置,倒是正对着的。

若是从石崖上跌落下来,想不落入水潭都难。

他随手捡了块石头,朝着水潭抛投过去。

石头落入水中听声音判断水的深浅,是山里人大都掌握的法子。

石头入水,发出的声音越低沉悠长水越深。

陈安连续投了四五块石头,试探了几個地方,估摸着大概都有五六米深的样子,他肯定道:“没得问题,大不了掉到水里,死不了人,可以搞!”

之所以如此谨慎,还因为带来的是棕绳。

这东西抗拉力强,耐水,耐摩擦。

在收拾东西准备进山的时候,陈安专门绑在树上拉长了拖拽试过,感觉没问题,但毕竟有些时间了,短距离还好,可要是放长了,他也没绝对的把握。

他心里还一直寻思着,得抽个时间,好好给自己制备一些结实耐用的绳子。

这也是撵山、采药人必须掌握的技能,李豆花也仔细教过陈安。

河道下边,有一棵被砍倒后横在河面上的粗大水青冈树,这是山里人从这里过河的独木桥。

冯丽荣领着陈安,过了独木桥,然后从悬崖侧面山石嶙峋的陡峭山坡往上爬,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石崖顶上。

到了那里,冯丽荣就不太敢靠近边上了。

陈安倒是没事儿,站在崖边,被山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他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感觉。

选定好位置后,他将背篼放下,把里面的绳索、刀斧之类的东西摆放出来,略微观察后,选中了崖顶一棵大腿粗细的小树,将绳索牢实地捆绑在树上,然后在自己腰胯间用另一段绳子交叉,打结兜住。又砍来一个结实的木叉子绑上,做成简易的升降绳扣,跟兜着自己的绳子绑好。

“等我先下去,找到寒号鸟的窝和五灵脂以后,你再用别的绳子,把所需要的工具放下来。”陈晓柔声叮嘱道:“怕高的话,就不要太靠近边缘,自己小心点,今天山风有点大。”

“晓得了!”冯丽荣点点头。

陈安将绳子抛了下去,确定绳索的长度够了,这才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地放着手中的绳索,朝着悬崖下方慢慢地下去。

为了保证绳子不会因为拉得过长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崩断,在下去六七米遇到石缝中长出来的灌木,他挑选了粗壮的树干,将绳子进行固定,然后继续往下。

就这样一直下去二十多米,陈安有了欣喜的发现。

这崖壁上竟然有着一个造很别致的木头,树干的拧转、旋转和扭曲,又是在这悬崖上,使得它像条翻卷的游龙,哪怕它大部分树体已经枯死,皮层都已经腐烂露出里面的树心,但仍有巴掌宽的一条鲜活的皮层附在树干上,在顶稍位置生发出几枝青翠的枝叶,简直就是「九死枯一生」奇观。

崖柏!!

对,这是一棵山里比较少见的崖柏,一种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珍稀植物,枝条很密,小枝扁,有着鳞形小叶,和柏树的枝叶很像。

这是最古老最稀有的树种之一。

生长在这种岩石缝隙中,缺土少水,一边生长,一边死亡,活的部分向上生长,充满力量,动态,死亡的部分则是静止的。

活体向上生长的力量和死亡部分静止的力量,这两股决然不同的力量,造成了崖柏的扭曲旋转。盘旋中出现不规则的大旋和小旋。

漂亮!

太漂亮了!

陈安没想到,在这崖壁上,居然有这种好东西。

原本他一山里小民,并不懂得这些东西。

可生在山里,并不意味着他就一无所知。

山里有好东西,自然有人不断地涌入山来寻找、收购。

也正是因此,诞生不少指望挖掘这些山间奇形怪状的树木、树根卖钱,进而养家糊口或是发财的人,称之为根农。

可惜,他一个瘸腿寡男人,也只有抱着手机刷刷视频看一看的份。

但也正是因此,让他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少。

就以他的眼光来看,眼前这根份量不小,枝稍带点绿枝的崖壁,这天然的造型,可比那些通过麻绳铝线蟠扎扭曲,用剪刀修剪出造型的盆景,更为漂亮、震撼。

他敢断定,这要是放出去,绝对是极品的盆景素材。

上辈子年轻的时候不懂这些东西,也不兴这些东西,根本就没什么人把崖柏当回事,顶多是当成一种药来使用。

寒号鸟就比较喜欢采食柏树类的树枝,大概也正是因此,而让粪便有了非常不错的药效。

但现在的陈安,却是不一样了。

往后二十年,崖柏可是红极一时,并经久不衰的好东西。

不说做盆景素材,哪怕是这木料,一公斤也能卖上两三百块钱,就眼前这一大根崖柏木料的份量,就能换不少钱。

如果能弄回去栽活了,作为盆景绝好的素材,即使栽死了,扔一旁放上些年,也同样是值钱的好料子。

当然,这本是生长在悬崖缝隙中,用嫩枝扦插都能成活的植物,陈安想要把它栽活了,还是很有把握的。

盘龙湾新房的院子里专门留有一些山石,稍微修整,将它栽在那山石上,就非常搭配。

就在崖壁上,他四处观望了一下,又看到几个已经彻底干枯的满是榴包的崖柏木坨坨,显然已经是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风吹日晒的成化料,一样值钱,可是制作文玩的上品材料。

它的木材坚韧、耐腐朽,具有独特的纹理、油性和香气,被广泛用于根雕、盆景、飾品等领域,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虽然现在卖不了钱,但过上些年就不一样。

搞回去,必须搞回去,对以后也是不小的积累。

陈安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今天进山,最有价值的发现。

指头扣着石缝,脚下蹬着崖壁上凸出的一块石头,陈安往眼前这棵崖柏旁边轻轻**了过去,想看看好不好将这崖柏采挖下来。

谁知道,就在他**过去抓住这崖柏枝桠的时候,被往回**的力量一拉扯,崖柏根部的石头明明看上去很牢固,被这一晃动,突然翻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