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村子不远,等着蜜蜂进入草帽需要不少时间,陈安干脆先捧着那些割了蜂蜜后的子脾,叫上冯丽荣端着蜜蜂一起回去。

到了宁家庆院子里,冯丽荣将蜂蜜放在屋里的桌子上,领着陈安找到那个藏在墙角木柴堆里的蜂桶。

蜂桶是用水青冈树锯成两半,用工具掏空木头做成的。

看得出,当时用来养蜂的时候,这蜂桶做得很细心。

摆放的时间长了,木桶外面已经有些腐烂和变形,但并不影响使用。

陈安也不闲着,找来柴刀,将蜂桶外面腐烂的地方修理了一下,把里面的残余蜡渣刮掉,扫掉灰尘后,用淡盐水稍微清洗后,放在太阳下晾着。

趁着这个时间,他又让冯丽荣领着,去村子前面的竹林里砍了根竹子回来,劈开后简单修理,在蜂桶干燥后,照着蜂桶形状,将那些子脾割小,用麻线绑着架设在蜂桶里面。

将两半蜂桶小心合拢,重新在屋角位置找来石头垫放好以后,找来铁丝,将蜂桶箍住。

做好一切准备后,他重新回到漆树边,见树洞中残留的蜂蜜已经采食的差不多,绝大部分蜜蜂也都已经爬进草帽里。

他又细细在树洞里检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小蜂团,蜂王应该也已经进入草帽后,将砍下来的那块漆树木头,重新封在砍出的洞口上。

出现的缝隙用泥巴封好,就连原来的那个拳头大的洞口也被他找了石头堵住,只留下大拇指那么大的一個小洞。

这是个很好的诱蜂洞,得好好利用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里入住的蜜蜂还会不会轮到自己来收,但他还是愿意那么去做,看在它是棵漆树少有人动的份上,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到这里来收蜂。

事情做完,陈安提着草帽里的蜜蜂返回宁家庆家。

他倒也没有急于将蜜蜂往蜂桶里放,就将草帽翻过来放在蜂桶的巢门口。

受到里面蜂蜡的吸引,加之蜜蜂结团有向上爬的习性,草帽中的蜜蜂开始爬上蜂桶,紧跟着有蜜蜂找到洞口,钻进了蜂桶里,没一会儿后,它出来在巢门口边开始鼓动翅膀招引,然后就越来越多的蜜蜂钻进蜂桶里。

随着鼓动翅膀招引的蜜蜂越来越多,蜂群开始扯成线地往蜂箱里钻。

冯丽荣也很好奇,一直蹲在旁边看着陈安摆弄,忍不住赞道:“这些蜂子啷个到了你手里那么听话?”

“你晓得它的一些习性,就觉得不难了……快看,这个有着长长大屁股的,就是蜂王,又是只枣红色的,这种蜂王最好了!”

陈安欣喜地看到蜂王跟着钻进了蜂桶里,心里的一丝丝担忧终于落定,指着蜂王介绍道:“这蜂王不会蜇人,只负责产卵,很多时候,别看它是蜂王,其实是受小蜜蜂指挥的,就像现在,就是被小蜜蜂指引着进蜂桶。”

在蜂王进去以后,剩下的蜜蜂也跟着蜂拥钻进蜂桶。

事情算是成了……

至于蜂桶里用来作为蜂脾支架的竹片,陈安也不打算管了,就一直放在里面,等到以后割蜜的时候,再逐步清理,反正每年的旧蜂脾也该适时处理更换,才利于蜂群健康。

这一通忙活,天也已经晚了。

宁家庆拿着一坨野猪肉回来的时候,看到陈安和冯丽荣蹲在蜂桶边,也凑过去看了下,奇怪地问道:“啷个一转眼就弄窝蜜蜂来养起了,哪里弄来的?”

“就是后边漆树里面的那一群!”冯丽荣回头说道。

“那群蜂你们也敢去弄,就不怕生疮蛮?”

“这个哈儿说以后准备到山里割漆,说是要先适应一下。”

冯丽荣不无开玩笑地说,她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拔腿就走。

反倒看得宁家庆一愣一愣的:“这是要去干啥子?”

“我也不晓得!”陈安摇头。

女娃儿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不一会儿,冯丽荣急匆匆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新鲜的韭菜回来:“快点,你不是说韭菜能预防生漆疮蛮,赶紧擦擦,能不生疮,还是不要生疮的好。”

她这是把陈安之前说的话记在心里了。

陈安也不客气,接过过来以后,直接就在自己双手上揉搓起来。

“对了,那些野猪已经打理出来了,队长让我来跟你商量一哈,他觉得这些肉你带回去,一家子人也要不了那么多,干脆就留在岩房坪队上了,当然,也不让伱吃亏,一只野猪给你补偿六块钱,你一个人就打了五头野猪,连上奖励,一共给你六十块钱,你看行不行?”

宁家庆笑着商量道:“当然了,还有那五只野猪的猪肚,我做主,一个两块钱,留给我家姑爷,你也晓得他开着馆子,用得上。”

陈安想了想,自己现在要那么多野猪肉回去,也没什么大的作用,虽然想着为明年多积攒些肉食,但现在都还只是中秋时节,还有一整个冬季能折腾,有的是机会打肉,还不如换成钱来得好。

一头野猪补偿六块钱,也算相当不错了。

他也没必要那么厚毒,当即点头道:“要得!”

“还有那些蜂蜜,过滤出来称一哈重量,我阿公厨房里也经常要用,我在县城里看到有人拿去卖,三块钱一斤,也按照这个价格收了,那都是些好蜂蜜,是好东西,城里人想吃还不一定吃得到!”冯丽荣跟着说道。

陈安估计了一下,那些蜂蜜少说也有十三四斤,按照这个价格,也能卖不少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宁家庆将带来的野猪肉送回屋子,回去跟他们队长交接,陈安则是和冯丽荣一起回屋子。

在冯丽荣忙着生火做饭的时候,陈安则是将那些封盖蜜捣碎,看着蜂蜜透过纱布和筲箕底部竹丝,拉出长长的丝线落入瓦盆中,非常的浓稠,确实是难得的好蜜,被他送到一旁静置。

然后陈安回到火塘边坐着休息,帮忙看着铁鼎罐中煮着的大米,也在看着冯丽荣忙里忙外地张罗着晚上的饭菜。

一盘用冬寒菜和豆腐煮出来的绿茵茵的汤,如同翡翠白玉。

一锅火葱爆炒出的野猪肉,喷香。

再有一盘折耳根和一盘花生,就是晚上的饭菜。

宁东文和宁东武哥俩只是回家的时候过来打了声招呼,并没有留下来吃饭。

屋子里,只有宁家庆、陈安和冯丽荣三人。

宁家庆要给陈安倒酒,被陈安拒绝了。

要是真的生了漆疮,再加上酒水的催发,那无异于火上浇油,会变得更加难受。

陈安说明情况,宁家庆也就不勉强,冯丽荣给他添了饭,三人围坐在桌边吃着,更多的时候是在听宁家庆将他撵山的那些经历,他也是跟李豆花熟识的。

饭桌上,那细嫩的豆腐质感与软滑的冬寒菜质感,综合进嘴巴里,变成清清淡淡的美味,这让陈安彻底改变了冬寒菜糙心的评价。

“果然,不管是啥子菜,还是得在会做的人手里做出来才好吃,不然,哪怕是再好的东西,到了不会做的人手里,也只会弄得难以下咽。

以前天天吃冬寒菜、红苕,感觉整个人都吃绿了,吃得变苕皮了。

提起冬寒菜和红苕,也就是没有更多好的选择,不然是真的怕咯!没想到,被幺妹儿做出来,居然那么清爽可口。”陈安由衷地赞道。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冯丽荣抬头看了陈安一眼,微笑着说,宁家庆也接过话茬:“我这外孙在做菜这方面确实有点道道,每次回城送东西,回来的时候,总会换着花样地做出些菜来,我后来才听女婿说,她去到城里,老是缠着他阿公学厨,学一样会一样,做出来的菜,就连他阿公都赞不绝口。”

“还是大爷你有福气,有这么个外孙在旁边伺候着。”陈安笑道。

似乎是因为冯丽荣想到了他的女儿,宁家庆长长叹了口气:“只是可怜我那早早就没了的女儿……没得机会尝到外孙的饭菜了。”

话语一下子变得伤感,陈安也只能默默听着。

冯丽荣则是先夹了一筷头猪肉放到宁家庆碗中,叫了起来:“嘎公,都是过去的事咯,老是说这些有啥子用嘛,这些年我跟着你,不也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莫乱想。”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看了陈安一眼。

宁家庆笑了起来:“不说了……安娃子,吃菜!我得抓紧时间多吃两顿,不然等我这外孙嫁人了,想吃都吃不到了。”

“嘎公,那么多饭菜,堵不住你的嘴嗦!”冯丽荣立马一个白眼瞪了过来。

宁家庆笑得更欢了。

一顿饭有说有笑地吃完,陈安陪着宁家庆在火塘边烤火,喝茶。过了三四个小时,感觉蜂蜜过滤得差不多了,他专门去看了下,那小瓦盆都装了一浅盆,都沾到筲箕底了。

冯丽荣赶忙找来另一个小瓦盆接着,然后又找来一个小瓦罐,清洗干净,在火塘边烤干后,用小称称了下重量,这才将小瓦盆的蜂蜜倒进瓦罐中,又将瓦盆上沾染的那些,仔细地刮下来。

蜂蜜连着瓦罐再过称一称,算出蜂蜜有十四斤多,比陈安预想的还要多些,何况,那些筲箕里的蜜渣里还有不少。

眼看着那些蜜渣里的蜂蜜不再往下滴了,陈安干脆让冯丽荣用纱布将蜜渣包裹起来进行挤压。

这样挤压出来的蜂蜜显得有些浑浊,不如静置流出来的蜂蜜清亮,也差不多弄出两斤左右。

冯丽荣想往瓦罐里装,被陈安给拦住:“就不要放进去了,自己留下来吃,做菜用得上,你自己也每天早晚用温开水冲点蜂蜜水喝喝,对身体好。”

冯丽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撒子嘛!”

陈安也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些蜜渣上面还有不少蜂蜜,可以放到外面让蜂巢里面的蜜蜂出来采回去,等采得差不多了,拿回来熬煮一下,把蜂蜡提取出来留着,以后有用。”

冯丽荣点头道:“这我晓得啷个弄,我明天早上将它们放出去,等我从镇上回来,再抽空把蜂蜡熬出来。”

事情忙活得差不多了,眼看时间也有些晚,陈安在冯丽荣送来脸盆后,倒了热水,洗了脸和脚,在楼上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屋里响动,陈安赶忙起床。

冯丽荣要将东西送到镇上托人带回县城,必须早早动身。

下楼的时候看到宁家庆和冯丽荣都已经起来了,正在收拾东西。

在陈安洗过脸后,冯丽荣从兜里掏出一百零三块钱递给陈安:“这些是猪肚、猪肉、蜂蜜和打那只野猪奖励的钱,你收好。”

陈安也不客气,将钱接过来装兜里。

往岩房坪来一趟,两天时间赚了百来块钱,这趟不亏!

然后将自己的双管猎枪找来,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把子弹带在腰间绑好,见冯丽荣要去背背篼,他赶忙拦住:“让我来!”

“又没有好重,我来也是一样。”

“我一个大男人不背,让你个妹儿来背,也不像话撒!”

“那我帮你拿枪!”

“要得!”

陈安将双管猎枪递给她,然后背起东西,准备跟着冯丽荣往外面走。

却在这时候宁家庆忽然说道:“外孙,你先到外面等着,我有些话要跟安娃子说。”

冯丽荣愣了下,有些古怪地看着宁家庆:“嘎公,有啥子话还要背着我说,我跟他两个人,他才是外人好不好……”

“你听话撒,莫犟!到外面等起!”宁家庆催促道。

冯丽荣无语地摇摇头,这才打着手电筒拉开门走了出去,顺便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