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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两丈多高的寨墙上,庄虎臣看得头皮一阵阵发紧,远处喧天的锣鼓已经清晰可闻,就连旌旗都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了,估摸着也就还有三里多地的样子了。

“少爷,真的要打啊?”一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子拎着把鸟铳问道。

庄虎臣看了看他,没有理他,转脸对旁边叫道:“把那松炮里装好了药,别填太多,仔细炸了膛,火药桶都搬到地窖里别都放在寨墙上面,被人一把火点着可不得了~~~~鸟枪里也少装点铁沙子,都装上打野猪用的独子,~~~~~~那个什么神甫还有那几个教民也给我放到地窖里,别让他们露头~~~~~~~都听我的号令,让往哪里打就往哪里打!别乱放枪,打退了拳匪,一人赏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好象也没多少勇夫,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只有几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倒是兴奋的血冲脑门,脸上泛着红光。

寨子外面的红光更盛,黄土官道上几乎是红色的海洋,无数人将红色的肚兜穿在汗衫外面,红色的绑腿,红色的土布包头,而一杆杆旌旗仿佛是这红色海洋上的船帆。

越来越近,渐渐看的真切,男女老幼足足有上千人,大部分是一色儿的红衣红裤,手里拎着大刀、长矛、鸟铳、还有些手里拿的居然是新式的毛瑟92后装洋枪,乱纷纷的涌来。其中有几个装束奇怪的,青衣小帽,上面还插着大红的绒球,戏台上武松的打扮,还有几个骑在马上前后来回奔驰,居然穿着戏服,背后还插着四柄靠背旗,还有人把辫子打散,批在脑后,额头上束个金箍,脸上涂了油彩,哈着腰,手里提着根棒子,走路一蹦一跳的扮孙行者,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白天手里还提着灯笼。

“大师兄神功盖世,所向无敌!”

“杀光这些老毛子、二毛子!”

粗声粗气的叫喊里还夹杂着清脆的女声:“红灯照!杀洋人!保我大清万年长!”

庄虎臣看着下面蚂蚁般的人群,心跳加速,血液往头上冲,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几乎各个都是两条腿膘着劲的打哆嗦,心里也是一凛:“乖乖,这人也太多了!不过,他们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唱戏的!”

管家老赵无声的把一杆滑膛洋枪递给了他,庄虎臣默默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眼的关切,心里也是一热,伸手抓了过来。

几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一人手里一杆老式的前膛枪,紧紧的簇拥着他,眼睛里都是兴奋和紧张,庄虎臣的手心里也是汗津津的,指节过分用力的缺血发白。

到了寨子前面大约三百多米的时候,义和团的队伍停了下来,四人抬的滑竿上,一个三十多岁瘦刮刮的男人穿着红色掐金线的法袍,头上包着黄色的头巾,轻轻挥手让滑竿落了地。旁边马上有人忙不迭的将一件件好象是法器的东西摆开了。

“这什么玩意?”庄虎臣看得头发蒙。

“少爷,这个东西我知道,前一段北京城里见得多了,这个叫八宝,你看~~~~~”一个消瘦的小厮卖弄道。

明黄色镶边扶清灭洋、黄莲圣母大旗两边摆开,引魂幡、混天大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环、如意钩、火牌、宝剑,八宝排列整齐。上千的义和团开始闹哄哄的列阵。

“大师兄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大师兄神功盖世,所向无敌!”

“大师兄小手指一动,老毛子、二毛子就化成了灰烬!”

庄虎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拼命的吆喝着这些不要钱的便宜吹捧,而那大师兄只是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受之不疑,心道:“莫非这义和团的祖师是丁春秋?”

不多时,一个二十多岁,武松打扮的人骑着匹膘满肉肥的白马飞奔到寨门前,大声的吆喝:“里面的人听了,今天我们乾字团吴大师兄亲自到你们这儿,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把寨门打开,把你们窝藏的洋和尚和二毛子给交出来,敢说个不字!哼哼,你~~~来~~看,大师兄发了神威,杀你们个鸡犬不留!”说话里还带着念白。

“少爷,要不,咱们把那几个人交出去吧?”马夫老姜头问道。

“没用的,只要开了寨门,那肯定是没人能活的了!这些乱匪打洋人不见起劲,一个西库门教堂,上万人打了一个多月都打不下来,抢商铺,祸害百姓倒是有点功夫!”赵叔面无表情道。

“那要不,和他们谈谈,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走算了!”庄虎臣动了破财免灾的念头。

“那也得看,他们想不想和咱们谈啊!咱们村里光教民都上百口子,家家差不多都有点沾个洋字的东西,要是放他们过去,别说咱们庄子,恐怕全村都没活人了!”赵叔苦着脸道。

“少爷,能谈是最好了,要是不行,我安排几个人送少爷先走,我在这里断后!我好歹和老爷出兵放马,打过几年仗,哼哼,法国老毛子我都没怕过,还怕这几个装甚弄鬼的东西?”赵叔拿出了几分当年给庄虎臣的便宜老爹当戈仕哈时候的兵痞气。

义和团的队伍前面并起了十六张八仙桌,两个头戴抓巾的十三、四岁的童子在上面手舞足蹈,两人装束全都一样,只是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都是普通的农村孩子,只是一个个子高点,一个矮点而已。那个大师兄开始焚香、烧黄纸,画符,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念着什么,全场的人都摒住了呼吸,顿时喧闹的如同的集市的人群变的鸦雀无声。一会的功夫,两个童子腾空而起,后背摔在桌子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须臾,两个童子都站了起来,表情肃然。高个童子傲然道:“本仙蓝采和是也!今天奉九重天玉皇大帝之命,下界擒拿乱我中华的洋毛子!”

然后双手合十,打了个辑首,问道:“不知师兄是哪位?”

矮个子童子合十还礼道:“小仙吕洞宾是也!”

高个童子连忙施礼:“不知师兄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矮个童子微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师弟请坐!”

“师兄面前,哪里有小仙的座位?”高个童子连忙摆手。

矮个童子默然一笑,大辣辣的盘膝坐下。

“大师兄请到神了!”满场的人兴奋的狂叫。

大师兄摆了摆手,全场又归于宁静。

大师兄手持桃木剑高叫:“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镖黄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天王金叱木叱哪叱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神兵”

“乖乖,大师兄好厉害啊!满天的神佛都给请下来了!”

“那是,要不然人家咋是大师兄恁!”满场啧啧赞叹。

武松打扮的人又催马到了寨门前:“你们想好了没有?赶快开了门,不然把你当二毛子办,杀个鸡犬不留!”

庄虎臣压住心神,脸上挤出笑容:“对不住各位了,我们这里没洋人,想杀洋人还不容易,北京城东郊民巷、天津紫竹林多着呢!要是还不过瘾,跨了海到日本、英吉利、法兰西,随你们杀个痛快!和咱们中国人自己过不去,多没劲啊!”

“好啊!你们冥顽不灵!自找死路!”气急败坏的打马回去了。

赵叔对着寨墙上的庄丁叫道:“一会听我的号令,一起放枪,都瞄准了再打!听见没?”

“听见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都你娘的没吃饭!听见了没!”赵管家勃然大怒。

“听见了!”整齐响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