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拿到了自己的工资,有点厚度的信封上面写了左宗棠的名字,还有年月。1865年8月工资。字上面盖了分管财物负责人的章。

对这这位前浙江巡抚来说,开始吃新政府的饷是件感觉很奇妙的事情。迟疑了一阵,左宗棠鼓起勇气撕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叠花花绿绿的钱,印钞的纸张非常特别,捏在指尖觉得有些发涩。却又一点都不起毛。工资大部分都是十元面额的,以兑换的角度,十元的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正反两面都有图案,正面是工农兵三个人物并肩站在一起的图案。象征意义是工农兵团结在一起争取胜利。所以这钱的也被称为“大团结”。除了工资之外,信封里面还有工资单,写了左宗棠的基本工资,津贴。

拿到将近一百二十元的工资,左宗棠也不知道自己这薪水该算是多还算是少。康熙九年(1670年)三月规定:京旗前锋、护军、领催(拨库什,相当于军士)月饷4两,马兵月饷3两。每年饷米均46斛(合23石);步兵领催月饷3两,步兵月饷1两5钱,每年饷米均22斛(合11石)。清代一个七品官员的俸禄是每年银45两、米22石5斗,八品官是银40两、米20石。也就是说一个普通的八旗骑兵,其收入与一个十年寒窗的科甲进士基本相同。

新政府不发粮食,粮食自行去国营粮店购买。一斤米定价五毛,满清时代一石米大概是180斤,20石米3600斤,大概是1800块钱,再加40两银子,就是2200元人民币。按照左宗棠一个月120元钱的工资,一年1440元的收入,倒是比满清官员低不少。

但是换一个角度,满清官员有火耗,他们养幕僚需要钱。新政府没有幕僚,所有收入都是归个人所有。至少左宗棠本人一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3600斤粮食。这省下的钱倒也不能算少。

“今亮”非常本能的就开始考虑起新政府的财政特点,新政府对于地主那种看似无比残酷的消灭政策,放在整个新政府的财政制度下,左宗棠反倒开始能够理解这残酷的理由。

韦泽提出的“农业人口”与“非农业人口”的理念,农业人口除了自己吃饱饭之外,还得拿出粮食来提供喂饱非农业人口。地主们弄到粮食之后要用粮食牟利,这就与韦泽的制度出现了全面矛盾。新政府对粮食有真正的需求。粮食不是新政府用来牟利的手段,而是新政府维持现行制度的手段。

从新政府的角度,地主拿粮食牟利就是在挖新政府的肉。手里有兵有枪,左宗棠实在是看不出新政府有任何让地主阶级牟利的理由。韦泽的态度很简单,既然光复党不靠地主士绅阶层来维持中华民朝的政权,那就没有理由维持地主阶级的存在。

身为官僚阶层,左宗棠对地主士绅也未必有什么真感情。所以左宗棠对韦泽越来越佩服,韦泽不仅有理念,还有与之配套的制度和政策。地主士绅是文化阶层的母体,韦泽抛弃地主士绅的同时,强制性的让追随着光复党的军人与工人全面接受义务教育,这批人出身军工集团,是光复党的

绝对支持者。有这么一批可靠的人出来当官,韦泽的确不怕江山再被地主士绅控制。

想到这里,左宗棠突然觉得手里这叠“大团节”的名字非常好。工农兵大团结,工人与士兵都是光复党的人,再通过土改释放的红利让农民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工农兵都团结在以韦泽为核心的光复党周围。在光复军面前队,地主士绅就是个渣。比工业,军工集团掌握着投资巨大,复杂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地主士绅无力抵抗。比人数,农民数量比地主士绅多出去几十倍,一挑几十,那不是摆明了找死么。被淘汰的地主士绅再不服,却也拿光复党无可奈何。

就在左宗棠感叹之时,会计却来找左宗棠了。“左秘书,你要办理社会养老保险么?”

“社会养老保险?”左宗棠很是不解。

会计递上来一份红头文件,上面写着《社会养老保险》办理办法。这个保险是每个月缴纳一部分钱,男性55岁,女性50岁之后,就可以向国家社会养老保险部门领取退休金。

文件上写的清楚,如果没到退休前人就死亡,那么缴纳的退休金会全额给缴纳人员的直系亲属。如果领了退休金之后死亡,领取的金额比缴纳的金额少,那么国家也会把退休金剩余部分交给缴纳人员的直系亲属。当然,如果能够活的更久,这些钱就都是大家赚到的了。

原本对于这个男性55岁,女性50岁的年龄规定,左宗棠感到有点苛刻。这个平均年龄勉强40岁的时代,55岁和50岁就是一道门槛。可有了退还退休金的规定,这个退休金就显得很人性化了。

“哪些人可以参与这个……”左宗棠看了一眼文件头,“参与这个社会养老保险。”

“既然是社会养老保险,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缴纳的。不过原则上,城市里头的人,特别是政府、企业、事业单位的人都要参保!”会计对左宗棠这位新兵解释道。

如果在普通百姓眼中,政府的会计也是官员之一。在当过大官僚的左宗棠眼中,会计不过是一个小吏而已。即便新政府里面所有人都是公务员,没有官吏的区分。左宗棠也不会不会像百姓那样对于会计有什么天然敬畏的感觉。他从容问道:“一定要参与不成?”

会计笑道:“坚决不参与是可以的,不过有什么能比国家更长寿?满清这么渣的政权也维持了一百多年呢。民朝政府以百姓为本,难道还比不上满清政权不成?”

左宗棠脸色登时就变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中华民朝政府实施的养老金制度的确在努力实践老有所养的观念,更是因为一个会计竟然能够用国家生命来解释问题。左宗棠在新政府这里固然接受过太多的震撼,而基层人员表现出的认识水平无疑是震撼中的震撼。左宗棠见过的人才不多,可他见过的新政府里头,几乎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满清朝廷里头罕见的人才。左宗棠觉得自己简直是井底之蛙,现在突然间看到了大海。

见到韦泽的时候,左宗棠忍不住请教起这个问题来。韦泽自豪的答道:“有经世济国的理想,也得有经世

济国的手段。这玩意只能靠制度。”

在21世纪的那个时空,韦泽的母亲大人是银行的经理。给韦泽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中,银行要求各个部门对服务条款要有熟练的掌握程度当为第一。看着老妈拿着厚厚的文件在研究背诵,韦泽当时还是颇为奇怪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固然是从小就学过的口号,但是看到自家老娘竟然在实践了这个口号,韦泽依旧觉得很怪。

等韦泽领着一群人马干起一番事业来,他发现其实行政就是这回事,有意识形态,有权力机关依照意识形态来制定法律,行政机关制定制度,工作人员熟记制度,能够解答、解释、解决行政执行问题。这中间的门道虽然多,但是基本理念和基本执行流程反倒是容易理解的。即便是工作人员不理解政策,但是他们得背会如何解释这种政策的内容。所以韦泽就在新政府里头把这个给实践了。

左宗棠仔细询问着韦泽对于政府的理念,不管他的问题如何简单或者刁钻,韦泽都能清晰明了的对其做出解释。这种工业时代解决问题的方式靠的是几百年积累,有数亿条性命作为代价。左宗棠哪里见识过这些东西,他这位聪明人越是看清韦泽建立起的制度,越是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当听到韦泽谈论现代国家的核心理念,通过让每个人都成为劳动者,通过劳动提升自己的能力,最终有可能得到自身解放的时候。左宗棠愣愣的呆在那里。过了好一阵,他突然起身给韦泽跪下了。左宗棠激动的说道:“陛下,我是识人不明。竟然没能早投奔到陛下这里,想起我之前的日子,实在是荒废光阴!”

韦泽把左宗棠给扶起来,他正色说道:“左宗棠同志,我们光复党是非常重视同志这个称呼的。我觉得一个人还是得有点志向,得有些精神。旧社会的那帮人学的就是率兽食人,他们就被培育成了吃人的人。我不赞成这个,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把社会向前推动一点的。我觉得人死的时候啊,拍拍胸脯,说我这辈子杀了多少人,祸害了多少人。有些人的确能从中感受到极大的快乐与满足。但是如果扪心自问的时候,我这一辈子救了些人,帮助了社会进步。我觉得这样会给人跟多的满足感吧。按照咱们中国的老话,这辈子没亏了良心啊。”

左宗棠虽然没有激动到痛哭流涕的地步,此时也忍不住热泪盈眶。“陛下有如此仁爱之心,左某想起以前竟然敢对抗陛下,实在是惭愧啊!”

韦泽让左宗棠坐下,“左宗棠同志,我们谈过《孙子兵法》,你也觉得兵圣其实看透了战争,知道人做事定然要做错,不是这里错,就是哪里错。哪怕是完全依照规律办事,事实的结果与想象中的结果也是大相径庭。你投奔满清没什么不正常的,现在如果愿意跟随光复党也很正常。你到底追求的是个人显达,还是在追随社会革命,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左宗棠现在终于能够理解黑成刚那样的人才为何对韦泽无比崇拜,他激动的说道:“左某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敢再谈,左某只愿意追随陛下。能为陛下效力,这就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