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的巴拉顿湖畔已经颇冷,在韦泽那个时空,从中国明末小冰河时代启动的变冷阶段直到1900年才结束。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着蓬松松好几厘米大小‘全球变暖’的前兆。
天空彤云密布,昏暗的很。雪地上有一行人沿着一条覆盖了厚厚雪花的道路向前行进。近看的话,这帮人都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带着棉帽,手上是厚厚的棉手套。他们背上背着步枪,顶着风雪向前走。到了村落附近之后,一行人散开,包抄向几栋居民的房子。
这些人都是巴拉顿湖附近大地主米克罗什老爷手下的民团,他们一个个神色紧张,紧紧握着之前背在背上的步枪,猫着腰,缓缓包围过去。几个月前,米克罗什老爷派遣这些人去收拾村里面几名退役的士兵。平常的话,退役的士兵多数都是加入米克罗什老爷麾下的民团。而那几名退役士兵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胆,居然拒绝加入。
若是仅仅如此,几个退役军人也不可能引发米克罗什老爷的震怒。当收租之时,几名退役士兵们居然给村里面的穷人稍微撑了撑腰后,民团头子就和这几个人摊牌。要么加入民团,要么滚出村子。
雪花继续静静的下着,从民宅窗户上挂着窗帘,从窗帘缝隙里面看得出屋里面有亮光。为首的两位已经各领着一队人形成了包夹的态势。他们分别躲在雪堆后面。其中一堆的头领深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对手下的说道:“一会儿你们直接对着窗户开枪,绝对不要有丝毫留情。”
他的七八名手下愣愣的听着,头领见这帮人都是没什么战斗前的凶悍,他忍不住一巴掌拍落了一个家伙紧紧勒在脑袋上的棉帽,然后又把方才的话恶狠狠的说了一次。说完之后,他追问一句,“你们听到了么?!”
“是”“是”“听到了”。那些民团的家伙们纷纷表态,看首领发言完毕,那个帽子被打落的家伙赶紧把帽子再次扣在头上。
民团首领看着这么一群部下,心里面一阵哀叹自己太倒霉,新招来的家伙们居然都是这样的废物。之前前可不是这样,至少几个月前不是这样。那时候民团里面有相当的骨干成员,那个夏末的时候突袭这几家的退役军人之时,大家凶神恶煞,战意满满。没想到的是这几个退役军人竟然来了拜访的朋友,里面居然还有中国人,然后战斗就开始了。
一想到之前的血战,首领就觉得仿佛有电流在神经中往返般。子弹的火力之猛,中国人射击技术之佳,都是首领从所未见。十几人的民团死的死,重伤的重伤。除了首领之外都被放倒在地。死的回到上帝的怀抱,没死的也受了重伤,失去战斗力。等他们完全恢复健康都得明年,但是米克罗什大老爷下令,今年必须收拾掉那些人。
推了推帽子,首领站起身,带着部下开始行动。尽管心里面还是颇为紧张,但是首领相信那些家伙们的运气可不是总是那么好,还会有外国朋友来拜访。
米克罗什大老爷此时正站在豪宅后花园的棚子下面,外面很冷,但是老爷心情不错。昂贵的中国药物根治了他的疟疾,身体恢复健康后再派遣民团再次去干掉那些退役军人,是扬眉吐气恢复地位的一战。夏末的时候战斗遭到惨烈失败,而且还牵扯了中国贵人,这让米克罗什老爷一度非常不安。但是他在此地的人脉很快运作起来,事情的真相被查明。那几个中国老爷不是退役军人的朋友,而是退役军人的战友的儿子的朋友。中国老爷带了仆役到这边旅行,退役军人的战友的儿子充当导游。民团的那帮人嚣张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杀人,于是遭到猛烈的还击。
几个月过去,这件牵扯到外交的事情已经平息。米克罗什老爷觉得若是还让那几个碍眼的退役军人活着,只会持续打击他在此地的声望。于是新一轮的解决办法出炉,那就是杀鸡骇猴杀一儆百。
站在棚子下,米克罗什老爷手拎拎着中国的步枪,这是非常棒的枪,是军用型改装成的列强。这杆枪在夏天一枪就解决了那个吉普赛毛贼,因为这个毛贼居然敢勾引米克罗什老爷家的一个仆人的女儿。那小姑娘芳龄十六,如花似玉,米克罗什老爷垂涎已久。干掉了那个吉普赛毛贼后,仆人终于表示了顺从,现在那个小姑娘正**的睡在米克罗什老爷的卧室中。一想到自己粗暴对待这个身下的小美人,回想那个小美人痛苦的挣扎的模样,大老爷嘴角露出了笑意。
端起步枪向着巴拉顿湖的方向瞄准,杀戮的冲动和冲动带来的愉悦的兴奋洋溢在米克罗什老爷心中。解决了那些不识好歹的退役军人,米克罗什老爷就可以和当地的地方官、法官以及其他贵族一起去参加狩猎活动。
闭上眼深深吸口气,米克罗什老爷觉得自己仿佛能够闻到狩猎场中子弹的硝烟味以及猎物的血腥味。这让大老爷浑身舒爽起来,他相信生命想继续存在是通过吞噬其他生命实现的。那些殷虹的葡萄酒其实就是葡萄的鲜血,不管是主食或者副食,不管是蔬菜或者肉类,吞噬别的生命才能让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拥有这一带全部土地的米克罗什大老爷就该是吞噬这里的那个人。至少在半个多世纪之前,这里贵族土地上所有的‘活物’都归领主所有。那真的是美好的旧时光。
“呯!呯!呯呯!”枪声突然就在前门处响了起来,大老爷猛然睁开眼睛,精神从对美好过去的追忆以及对不久后狩猎的憧憬中挣脱出来。随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前门被踹开的声音传来。米克罗什老爷拎着猎枪冲进屋内,他并没有盲目的继续前冲,而是先躲到了一个柜后面,然后侧过脸向大厅里面看。随着慌乱的脚步和惊叫声,屋内就热闹起来。
“米克罗什在哪里?”前厅传来怒吼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求求你放过我。”怒吼声后是管家的哀求声。
“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崩了你。三……二……”拖着长音的数数声响起。
“我说,我说。米克罗什老爷在后花园!”承受不住压力的管家尖叫
出声。
米克罗什大老爷心中一阵恼怒,他没想到管家竟然这样的没骨气。随即他想到的则是袭击者马上就要往后面冲来。大老爷非常不爽的靠在墙边,轻轻拉动枪栓。对方人数看来不少,若是就这么陷入对战,他可完全不利。至少听那声音,敌人拿的是长枪。现在就要利用这支连发的步枪来解决敌人。
大老爷静静的靠墙站着,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向着后面走来。平稳住呼吸,大老爷准备站在墙边,等着敌人过来。那个方向过来之后先看到的就是通往后花园的门,正常情况下,那些人会直奔门而去。
就在此时,大老爷对面的另一扇门开了,那个仆人的女儿穿着睡衣,带着不安的表情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她先看到了米克罗什老爷,然后冲进来的人就喊道:“那个小姑娘,别动。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米克罗什在哪里么?”
米克罗什就见到小姑娘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冷冷的用手指指着对面的米克罗什。
臭婊子!竟然这样害我!米克罗什老爷心中骂道。他第一反应就是抬起抢想一枪把这个小姑娘给毙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暴露,他就迟疑了一下。就这么一个迟疑,一道身影突然闪过,米克罗什大老爷就见到一个人端着枪,从视野外横着蹦过来。这样的姿势让对面那人始终面朝米克罗什老爷的方向。他手里平端着一杆老实火枪,就见火光一闪,大股的铁砂在白色烟雾的推动下冲出枪口。那些灼热的铁砂射入米克罗什老爷体内的时候,大老爷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声。
民团团众们看着民宅内冒出滚滚浓烟,躲在树后或者别的掩体后,紧张的用枪瞄准屋门。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人,所以先是对窗户开枪,对门开枪后,这些人把引火之物从破碎的窗口扔了进去。没多久,屋内就冒出滚滚浓烟。但是即便到了这样的程度,屋内没有人声,也没有动静。又过了一阵,整个木头房子都燃烧起来,依旧没有任何人冲出来。
难道最初的那些射击直接把人给打死了么?民团头子不解的想。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而民团中靠后的一员则低下头,轻轻的在胸口划着十字。消息是他泄漏出去的,这个成员和这几个退役军人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这位一年前是罗宾汉党的一员,而两个月前听了当地农民间开始流传的有关中国的传说,对那样人人都有土地种的国家非常羡慕。
如果大老爷真的被杀,会不会出售他名下的土地呢?那些罗宾汉党与得知消息的退役军人向他承诺,解决了米克罗什老爷后要给这位民团中的内应分上一份滴。那时候也许这位民团的成员还能够从中买到一块地也说不定?这样美好的想象只维持了一瞬后就消散掉,好多年了,好多好多年了,只见农民们卖地,只见贵族和地主老爷们卖地。还真的没见过老爷们卖地,穷人买地的事情。
12月4日,米克罗什老爷被杀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布达佩斯。米克罗什老爷本人有个小爵位,他的儿子们在布达佩斯军队和官员系统内都身居中级,还有相当的前程。连准备去意大利过冬的茜茜女王都不得不延后行程。
‘共产党开始杀人啦!’‘我们再也不安全啦!’
‘消灭威胁王国制度的匪徒!’‘绞死那些共产主义者!’
根本不用煽动,上层舆论从恐惧到要报复只用了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
“女王不准备来塞浦路斯旅行了。你们大概失望了吧?”王明山在党委会议上听了汇报之后,用带了些嘲讽的语气说道。
参加会议的同志都是民主基金会的成员,听了王明山的话之后,大家忍不住哄笑起来。大家都听说过这位匈牙利女王的艳名,传说中她端庄美丽聪颖睿智,塞浦路斯岛上人口不多,同志们大有看珍稀动物的心思。
等大家笑了一阵,王明山才说道:“都督有指示,咱们中国革命花了快20年才成功。那时候我们内部有活动空间,外部的干涉也非常微弱。匈牙利革命想成功,除了自己空间小之外,欧洲列强虽然不太可能直接出兵,但是他们想支援反革命力量,同样很容易。”
“王书记,从王士珍同志讲述的内容加上我们了解的内容,匈牙利国内的反动派们并没有满清那么腐朽,匈牙利国内的革命力量也没有咱们当年那么强大和坚定。我们干脆多等等?”有同志说了心里话。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我这一把年纪,对未来的晋升根本没有打算。你们还年轻,有闯进。若是觉得这个单位没有进步的机会,我同意大家离开。”王明山用年长者特有的宽厚态度对年轻同志们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最后有超过一半的年轻同志选择了离开,王明山也回国述职。到了北京,已经是1896年1月初。在会场上见到老兄弟沈心,王明山心里面很是激动。40年前,沈心一把将王明山拉上了革命的船。40年后,沈心在名义上已经是民朝名义上的船长。王明山亲眼看到之后也觉得真心是世事难料。
会议自然有会议的规矩,王明山和沈心只用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会议结束之后,沈心晚上9点才跑来和王明山见面。把一包吃食撂在桌上,沈心说道:“饿死了,开吃。”
这一句话就让王明山觉得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大家最大的感觉就是饿。不管是沈心或者是王明山,两人碰头的时候总要弄包吃食。包里面有牛肉、鸡肉、小菜,还有一盒麻辣小龙虾。王明山想起韦泽都督引进了小龙虾之后,大家立刻就多了一种食物。
“现在你也是国家主席啦,有什么感想么?”王明山笑道。
“感想是,现在才知道都督到底多伟大。他能轻松解决的问题,我就很吃力。他能解决的问题,我就未必能解决。”沈心边吃边说,那种镇定让王明山心里面非常羡慕。从少年时代,沈心就是如此。
“都督现在怎么样?”王明山很关心这个。
“都督当下正在推行法制,咱们的这些老
兄弟们可是不高兴的很。”沈心还是边吃边喝的状态。
温姓老兄弟的事情在王明山脑海里被记起,从那之后他不记得看过类似的案例。王明山虽然能理解老兄弟们不高兴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忍不住问沈心:“大家怎么就不高兴了?”
“唉……,还不是为了自己家里的那些孩子。”沈心叹道。
王明山没吭声,只是盯着沈心看。沈心从少年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有些话不会直接说。不过沈心却有个特点,如果是真心亲近的人一直盯着他看,他往往会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果然,沈心扛了一阵,压低了些声音继续说道:“老兄弟们这些年经营,那个不是有些培养出来的自己人。哪怕是都督早早推行退休制度,他们还是要努力安插自己人。”
说到这里,沈心苦笑起来,“明山,你在海外,又是大家不愿意去的非洲那边,肯去你那边的人基本没有,你是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都督想法设法的维持制度,老兄弟们下台之后胡搞的人多了。但是有退休制度,又有公务员法,政府里面好歹有不少原本无关的人进来。但是都督毕竟是一个人,他和不少人勉力维持也只是能维持下去。可我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早些年的时候老兄弟们自己都在岗位上,对于无能之辈容忍度很低。可他们都老了,眼看着没几天好活,对自己的子弟们的环境提出的要求你想都想不到。别说早三十年,哪怕是早十年,提出这样要求的人只怕早就被成了公敌。可是现在……”
“到底有什么要求?”王明山被沈心的话弄到理解不能,老兄弟们里面的确有人品不怎么样的,不过被否定到这样程度,那得多过份呢?
沈心又吃了几块牛肉,这才说道:“有人提出要建立干部学校,干部学校招收的学生么,那得家里是根正苗红才行。好大学和好院系,必须优先招收这些干部学校里面的学生……”
王明山的眉头微微皱起,如此做法对革命世家的好处当然能够想象,但是王明山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没等他说什么,就听沈心继续说道:“这些干部学校出来的学生,以报送生为主。即便是成绩非常差的,也得保送二流大学。你也知道,大学毕业后安排工作,可是有很多门道。哼哼!”
说道最后,沈心已经忍不住冷笑起来。
“喂喂!”王明山大惊,他连忙问道:“都督能容下这样的事情?”
民朝教育体系是韦泽建立起来的,虽然八年义务教育已经是法律,不过实际上的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考大学都是统一考试。这是韦泽反复强调的必须公平的事情。老兄弟们的提议无疑是要和韦泽对着干呢。
沈心苦笑着摇摇头,“明山,现在不是都督是不是能容下这样的事情,而是各个地方上到底有多少人在这么干。都督一个人再能干,如果民朝七十七省自己偷偷这么干了,都督怎么办?”
得知了沈心当了国家主席,王明山心里面一直有些芥蒂,现在听了最新的局势,王明山发觉自己在海外竟然是好事。从内心的秉持来讲,王明山不喜欢萌官之类的做法。不过王明山出身不是普通人,他非常清楚这些老兄弟们如果一起动作起来,到底有多大力量。
所以王明山突然笑了,“沈心,开玩笑总得有个尺度。我不信这所有老兄弟都会这么干。你我也是老兄弟,我们可就不会这么想,更不会这么干。”
沈心此时也吃的差不多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冷笑道:“呵呵。明山,你在海外你不知道。不是所有老兄弟要这么干,但是那些想这么干的老兄弟们要求别的老兄弟别挡他们的道。你觉得这样的局面下会怎么样?”
王明山翻了翻眼睛,他很讨厌这样的‘假设’。不过王明山考虑了几秒钟,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人都是追求利益最大化,如果真的容忍有些老兄弟们这么干了,结果必然是所有老兄弟在很短时间里面都要这么干。坚决反对这么干的韦泽都督‘将’会成为老兄弟们的对立面。
不!不仅是这样。王明山已经想明白了,现在的韦泽都督已经站在了一部分老兄弟的对立面上。而且事关老兄弟家族的千秋万代,这样的矛盾绝不可能因为都督的一句话就能够化解。
“这……,你是不是……”王明山说了两小段之后就无法说下去。沈心是主席,王明山深知沈心的政治观念完全追随韦泽的立场。那就意味着沈心在风口浪尖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用担心我,都督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沈心倒是出声安慰自己的老朋友,“再说,反对的人不是没有,想搞特权,那绝不可能给大多数人特权。幸好都督搞了这么多年贱民法,平等不说深入人心,但是现在普通民众出身的大学生已经占了大多数。再过几年,普通人民群众中来的大学生数量只会更多,而且整个社会对公平正义的需求也会更强。现在的唯一问题就在于,都督还能活多久。只要都督生理上没有糊涂,再撑过去十年,局面就会不同。”
“真的能么?”王明山有些不乐观,他知道老兄弟们和他们的子弟以及山头的人有多大的权力。
“我们当年在安庆的时候还觉得满清面对太平天国不会失败,但是都督领着我们不仅每战必胜,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明山,我觉得都督有句话非常对。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其实都希望能够做到更好的自己,都希望能够看到一个更好的世界,并且在那个新世界里生活。现在你觉得让人民再回到满清时代,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里朝不保夕,大家肯么?”沈心很乐观的样子。
“可是即便那帮老兄弟们真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民朝也不会重回那个时代。生产力水平真的不同了。”王明山不乐观。
“所以都督现在以党主席的身份继续宣传革命,宣传共产主义的基本理念。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要推翻的就是人压迫人的制度。不平则鸣,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沈心的声音非常有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