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外的两拨人开始了名为比谁更能熬的比赛,出发前因为信息缺乏,西班牙人一直以为只要发动一次猛烈的进攻,这个只有二十多个美国人的据点就会被拿下。
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些美国人居然建起了起码要几百人才能修建的棱堡,而且对方的火炮虽然少,打的却很准,第一次进攻失败之后阿尔贝托少校就知道对方有充足的防备无法速胜了。
西班牙人这边并没有为长期的围困预备足够的给养,那不都要花钱吗,这次出动的军费不被中饱私囊都好了,怎么会预备下太多的干粮呢,需要什么去向当地的土著征收不就行了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西班牙两条船除了军队和路上食用的食物,其他地方宽敞的很,现在眼看着盟军们溜的只剩小猫三两只,再继续围困下去士兵们的肚子也要跟着吃紧起来。
大帐篷里一场军事会议正在举行,圣弗朗西斯科堡驻军和船长们正在为去留问题展开争论。
“少校,如果您再不能从本地的村庄里搜集来给养,我们回去的半路上就会饿肚子了!”
“卢西奥,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听我说,返航的时候我们再上岸去沿途的村庄征收粮食吧,那样也许困难一点,但我们总不至于饿死。”
“阿尔贝托,我们不是讨论以后,我们讨论的是现在怎么办。
这个该死的堡垒你还打的下来吗?乘着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撤退吧,就算里边有什么油水,也没有保住国王陛下的军队和军舰来的重要。”
“巴尔加斯,我承认前面的确低估了他们,可是这样一次出动却无功而返,我们如何向总督大人交待?
他们虽然没有升起国旗,可这里还是王国的殖民地吗?”
“好吧,那样我们都会被降级,的确要想个妥当的办法,那你也不攻也不谈,这样干耗下去有用吗?”
“所以靠着你们船上的存粮,我们还能继续和他们耗多久?我现在关心这个。”
“阿尔贝托.莫拉莱斯,请你清醒一点,现在双方比赛静坐,对方没有任何损失,他们只要吃喝的少一点就能稳妥地赢过我们,你也见过他们从堡垒上吊下来的威士忌,无论是味道还是木桶都说明那是在本地酿的!
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会用来酿酒!”
“这大概是对方的诡计,巴尔加斯,他们也许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个星期,就能看到他们打着白旗前来投降。”
“你的军队真的把他们围死了吗?那些红人每天夜里出来取水,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带走更多东西,你找来的那些盟军叫他们辨别脚印就装傻,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再浪费时间了。”
“那这样吧,我会派出一小队士兵,装备上最好的武器,去周围的村庄看能不能寻找到些食物。”
“少校,你现在需要让对方和你对话,早一点达成谈判,大家都有一个体面的收场,那些士兵少吃一点也饿不死的。”
“巴尔加斯,如果他们突然冲出来,士兵饿的拿不起武器,谁来保护你?
我们手里有足够的粮食,和他们谈判才能占有主动,我怀疑那些半夜跑出来的红人把我们有多少食物早就看在眼里了!”
次日早晨胡安.古斯曼少尉兴奋地披挂整齐,任谁在这么一场非常憋屈的围城战中对峙了这么久,能出去执行任务都会感到突如其来的轻松。
对面的瞭望台太高了,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都无法轻松地打到,少校曾经想让盟军在靠前的位置建起一个火炮阵地,方便轰击堡垒上的木质碉堡和瞭望台,可是那些印第安人刚走到预计的位置就被远远射来的子弹击伤,那是线膛枪干的,这种稀罕的武器在美国佬那里却多得很,印第安盟军很快就溃逃回来,火炮阵地之事只好作罢。
带着三十个士兵,和仅剩的十多个盟军,坐上了三条划艇,沿哥伦比亚河上游划去,他们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始终处于监视之下。
“他们终于来了,我们用大把的玻璃珠子收买本地人离开,去远方的部落暂居,光留给他们一个个空村子,他们会很失望吧!”
“真想看到他们失望的脸色,把警告挂好就赶紧动身吧。”
两个肖尼人爬上附近小山顶上最高的树顶挂上了一件破衣服,然后就分头去通知四散在附近村落里就食的战士。
不久划艇上的西班牙人看到了一个岸边的大型村落,可是晒架上空****的,村子里也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这里的主人只留下一些粗笨的器物在房子里,他们有所准备的离开了。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除了几只同样来寻找食物的负鼠什么也没看到。
“少尉我们怎么办,是继续前进还是?”失望的士兵问询着。
“我们溯流而上不到十英里,继续前进,动身之前把这里烧掉,”少尉恼怒地命令说。
在过去这样的村落只要派出几个信使,他们就会主动地把食物送到营地里,现在他们竟然离开了,一点东西也不肯留下,少尉觉得自己该好好教育他们一下西班牙式的规矩。
成片的草屋被点燃了,半天之后,除了灰烬这里就会真的什么也没剩下。
比起一次失望打击更大的是连串的失望,一连进入四个沿河的村庄,里边都是一样的空****,被主人放弃的空屋子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似乎在嘲笑已经感到疲惫的西班牙人。
少尉摆了摆手,制止了试图点火焚村的士兵,事到如今他哪还看不出这都是敌人的坚壁清野,敌人同样清楚己方的虚实,都烧掉也于事无补,还是早些回去向少校复命吧。
刚刚走到村外,两百码外嘭一声枪响,铛~枪响人倒,少尉昏迷过去,他的头盔凹进去一大块,那颗大口径的铅弹几乎变成了一块铅饼,但看起来他的性命还在。
士兵们朝着伏击者的位置呯呯放了一阵排枪,然后抬着人事不省的少尉返回划艇,这个应对正合适,随着另一声嘭,岸边一个士兵背心中枪一头扑倒在艇上。
虽然两个人都只是受伤,但士兵和士官们无心恋战,对方的战术滑不溜手,一看就是用游击战和正规军打老了仗的美国人,不是那些懵懂的蛮荒部落可比的,继续作战只会吃更多亏。
看着医生包扎后仍然昏迷的少尉,阿尔贝托少校陷入两难处境,损兵折将后直接返回,只怕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可继续作战吧,要拿下这样的堡垒自己兵力明显不足啊!
“阿尔贝托你快来看,有个印第安人大白天的穿过我们的防线,看他怎么进去!”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彻底碾碎了少校继续进攻的念头,那个印第安人矫健地奔跑着,把呼啸的弹丸和弓箭远远甩在身后,当他攀上棱堡倾斜的外墙,翻进了防御沟,一根绳子抛下来,他抓住绳索只用了几个换手就登上了堡垒,前后用了不到半分钟。
就算堡垒内有些印第安人溜出来,兵力空虚,可他们要进去也一样的容易呀。
“今晚把我的军装好好熨一熨,明天我要去和他们谈判!”
少校终于打定主意,这么吩咐自己的仆人。
“天主在上,少校,你做了明智的选择,你拯救了更多人,”巴尔加斯船长不吝赞美,少校却心里有苦难言,一点优势都没有拿什么去谈啊。
翌日一大早,一个士官打着白旗靠近了雪松堡,这次上面没有射出子弹,他小心的爬上山坡,走到正门处递上了信件。
不久他带着回信返回了营地,上面只有三个字“我同意”。
等到士兵们在空地中央搭好凉棚,摆好桌椅,少校带着两个卫兵独自走到凉棚下等待,不久对面山坡上也走下来三个人。
“我是阿尔贝托少校,代表西班牙王国,请问你代表着谁?”
对面的白人撅起嘴摆了摆大头,“我只是个雇佣兵,谁雇佣我,我就为谁服务,你可以叫我塞缪尔。”
“但我必须知道是和谁进行了谈判,仅仅说雇佣兵是不够的。”
“很抱歉,我没有权力透露我的雇主信息,我同意谈判只是因为你们已经待不下去了!”
塞缪尔满脸的嘲弄,让少校很想一拳轰上去。
“这么说你并不想谈判咯?那等着瞧吧!”
谈判不欢而散,塞缪尔带着人轻松地返回了堡垒,对面的西班牙人则使出了全力,连那些操作火炮的水手也乘着划艇登上了岸,眼看一场全力以赴的进攻迫在眉睫。
“船!快看~是三体船!是我们的船!”
瞭望台上的守卫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河口外两片帆影出现在望远镜中,正是绕过合恩角艰难地到达的尼奥船队,塞缪尔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自古外无必救之军,内无必守之城,塞缪尔知道会有来自海上的援军,可谁也不清楚援军会什么时候出现。
因此,守卫者们使出了浑身解数,除了瓦解对方的盟军,还让送食物的村庄把熏鱼干预先在脏污的水中泡过,虽然没有让敌人食物中毒,却也获得了令其储备的食物腐坏的结果,眼看对方早晚支持不下去,必定会发动最后一博,援军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真是个好消息!
曙光号上的尼奥面沉如水,昨晚船队本就该赶到了,却因为在寒流西面航行贪图一点航行的快捷,错过了河口,直到今早返回才重新找到河口,一番如释重负的心情却在不速之客面前变成了愤怒。
“向萨拉号发旗语,让他靠近敌船五链(合九百多米)后立刻掉头,保持在火炮射程内,向敌船射击三发就撤退!”
这次船上载的火炮弹药不再是希腊火榴霰弹,弗里兹对兼职炮手们稀烂的炮术失去了耐心,把所有的弹药都换成了普通爆裂弹,增加了装填的矿山火药剂量,弹丸更重了,射程也变短了许多,现在这种大口径短身管的榴弹炮反而更像是一门迫击炮,迫击炮有迫击炮的用法,对付普通海盗还是很厉害的。
从望远镜里尼奥已经看见了敌船上挂着的旗帜,那是西班牙王国的,因此尼奥没忘记提醒两船都降下国旗,本来换上一面英国旗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尼奥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黑着吧。
西班牙人也发现了河口的不明国籍船舶,那些排好队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水手们急匆匆地跳上划艇,没命地划起来,着急着返回船上。
真是天赐良机,萨拉号在河面上稍微有些笨拙地掉过头,贴近河岸边,落帆后随着河水缓缓向前,船尾的炮手测量了大略的距离,设好火炮射角,一炮接一炮的就打了出去。
三发炮弹带着呼啸声分别落在了水里、船尾和水里,随着三声巨响,冲起的大浪掀翻了小艇,撕裂了船尾的舰长回廊。
“快灭火,我的舰长室呀!”巴尔加斯船长痛苦的抱住了脸,背弯的像一只烹熟的大虾。
罪魁祸首的萨拉号这时已经挂上了帆加速离开。
“刚才白鸟打的不错,何不让他再打几发,把敌舰打沉多好啊!”
“不行,刚才尼奥发来讯息,教训一下西班牙人就可以了,我们也要……那个词叫什么,我不大懂,什么克制。”
“真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两条船那样静静地停在那里像靶子一样!”
占了便宜的白鸟也不知足,为失去了一次击沉白人军舰的机会遗憾。
曙光号上的尼奥则点着头,打成这样差不多了!
这片土地属于西班牙王国,这是不争的事实,美国弱小到没有力量庇护弗里兹的事业,只能欺负西部的印第安人。
假如要消灭西班牙驻军,去年弗里兹就能带着一百多人直接去挑了圣弗朗西斯科堡,可是那样会引来更多的西班牙军队,不是商人的盘算。
因此,雪松堡不得不让西班牙人能维持脸面,而不能成为恶化两国关系的祸首。
在萨拉号炫耀了一番火力之后,已经破裂的谈判重新开始,尼奥通过旗语向塞缪尔发出了指示。
经过一番‘友好’的协商,上加利福尼亚的西班牙人与肖尼印第安人签署了和平条约,他们同意无处可去的肖尼印第安人在这里落脚,通过与土著贸易维持生活,而肖尼印第安人尊重西班牙王国的主权与领土完整,每年像其他土著部落一样向西班牙王国缴纳贡税——双方协议为十张毛皮。
“没想到我们竟然这样输了,卢西奥,这事要让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站在船尾看着远去的河口,少校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太古怪了,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股神秘的势力出现在这里,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要再想了,我们这次能拿回一纸保住脸面的和约已经是对方留手了,这里今后早晚不属于王国,我们不要多想那些管不了的东西啦。
我们是遇到大风暴,巴尔加斯的船受损,五个士兵不幸坠海,把这些让所有人都背下来,这要是走漏风声王国的损失会更大!”
从此不挂国旗的雪松堡就成为上加利福尼亚默认的行政区,但是这里的西班牙人知道,哥伦比亚河口的主权早已悄悄地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