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好啊!老子还以为这炮的射程够不着城墙,早知道多带几门12磅炮过来,起码比那粗笨的攻城重炮灵活多了!”高桥南看到炮兵的第一轮射击悉数击空,不怒反喜。他虽然没受过炮兵训练,但在军中这么几年时间下来,也很清楚炮兵的基本技术,知道这种跨射的现象实际上离命中目标就只有一步之遥了。相比对手的炮弹无法打到自己阵地的窘状,现在高桥南算是吃下了定心丸,可以放心大胆地部署炮兵了。

第三轮的炮击中,便有炮弹准确地命中了城墙的上半部,打得土石飞溅,城墙上一片惊呼之声。受惊的西班牙炮兵甚至不敢再靠近垛口去瞄准城外的敌人,只是将装填好的火炮推回到炮位上,然后冲着城外随便放上一炮了事——反正都是随缘炮击,瞄不瞄准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而城外很快又有两门12磅炮部署到位,共计五门炮开始以两分钟一轮的频率向圣多明哥城的东侧城墙实施炮击。由于海汉陆军所使用的火炮都已经实现标准化生产,只要统一校准射角和装药量,同一火炮阵地上发射的炮弹落点极为集中,这下命中城墙的炮弹数量就开始急剧上升了。五轮之后,便有一发炮弹准确从城墙垛口穿过,将两名倒霉的炮手直接撕成了一地碎肉。

“全体隐蔽!”洛佩斯不得不下达了一个不太情愿的命令。刚才那两个被炮弹撕碎的倒霉鬼距离他不过三米左右,血肉碎末溅了他一身,假如那颗炮弹出膛的角度稍微偏上那么一丝,或许被击中的倒霉鬼就会换成他了。

如果说双方都处在对方火炮射程之内,那西班牙人大概还可以拼上一拼,但现在明显是防守一方单方面挨打,虽然努力在尝试反击,但显然并不能给攻方制造出对等程度的麻烦。此时如果还坚持让炮手们在城墙上作战,那就无疑是要拿他们充当炮灰了。为了避免继续损失宝贵的炮手,洛佩斯不得不让炮手们先退到城墙下避避风头,只留了少数几名士兵在城头隐蔽处瞭望城外的情况。如果对方接下来要使用步兵抵近攻城,那么再安排炮兵回到城墙防线上操作也来得及。

直到五门火炮打到发烫不得不停下来冷却的时候,高桥南才拿起望远镜认真审视战果。近百发炮弹中至少有两成击中了东侧城墙,其中一部分区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和崩塌迹象,城墙上的垛口也已经被摧毁了三四处。虽然望远镜里无法查看到对方的人员伤亡状况,但高桥南相信这一番炮火轰击不会毫无收获,这一点从对方将防御兵力撤离城墙这个迹象就能推断出来。

唯一让高桥南感到不满的,是那几门48磅的重炮依然还陷在运来此地的路上,估计今晚能够抵达火线就算不错了。不过士兵们在城外的农场中找到了几头瘦骨嶙峋的耕牛,已经带去当畜力发动机使用了,想必应该能有效加快攻城大炮部署的速度。

炮击结束之后,孙真也从最初的兴奋中逐渐冷静下来。在炮兵们光着膀子奋力作战的时候,孙真也没闲下来,由于城内守军无法给城外的火炮阵地造成真正的威胁,原本担任警戒护卫任务的部队只能干起了辎重运输的活——负责给火炮阵地运输弹药。这可是实打实的重体力活,步兵们合力将一车车沉重的弹药推到前线,然后还得卸到炮位侧后方码放整齐,以备取用。

孙真看老兵们出汗之后都脱下军服光了膀子,便也有样学样地把上衣脱了下来,小心折好放到旁边干净的地方。出征在外,军服清洗不便,虽说这花花绿绿的底色倒也耐脏,但孙真还是会尽量爱护好这身得来不易的战袍。好在他本是农家子弟出身,粗重活干得多了,倒也不觉这搬运弹药的差事有多苦。

这种粗活原本是应该由随军民夫或者后勤部队来完成,但钱天敦考虑到淡水河当地的作战环境较为复杂,且单枪匹马作战的特战营补给能力有限,能够维持的参战人员规模有限,并没有在此次行动中安排大量民夫随军出征。当然了,钱天敦是否有通过这种方式来磨炼部队的想法,那也不太好说。

高桥南肯定不会对上司的安排提出任何质疑,钱天敦给的人少,他就按着人少的用法来,不过这样一来,部分作战部队就得分阶段担任起干粗活累活的任务了。

“报告营长,火炮已维护完毕,是否继续射击,请指示!”炮兵连连长向高桥南请示道。

这次与特战营协同行动的部队除了海军之外,还有一个专门从广东调过来的陆军炮兵连。虽然特战营内部也有炮兵编制,但由于特战营的作战风格特殊,标准配备的重武器只是易于机动运输的3磅炮而已,在操作和战术上都与陆军主流装备的12磅标准火炮有一定的区别,而攻城重炮更是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炮兵才能发挥其威力。

高桥南看了看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下令道:“暂时先休整一下,以一个小时为间隔,随便开几炮,别让城里的人闲下来!”

“明白!”炮兵连长心领神会地敬了个军礼领命而去。

在这样的攻坚战过程中,除了武力打击之外,想方设法摧毁守方的心理防线也非常重要。持续的炮击无疑是摧垮守军战斗意志的有效方法之一,但特战营的火力配备并不足以对圣多明哥城进行不间断的炮火打击,不过退而求其次,隔三差五放上几炮还是能做到的。以此来让守军保持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或许也能为之后的攻城战降低一些难度。

“让侦查排排长马上来我这里报到,我有任务要交给他!”高桥南望着远处一片死寂的圣多明哥城,继续进行排兵布阵。

相比掌控着战场主动权的海汉特战营,城内对于外界情况不明的西班牙人就很难保持安定的情绪了。格斯曼在刚收到仆人回报说守军在与敌军的炮战中占据上风的消息时也很开心,不过他稍后站在阳台上观察城防动向的时候,却发现城墙的炮位上根本就没有炮手在作战,自己所听到的隆隆炮声,悉数都是来自于城外。格斯曼甚至亲眼目睹了两发炮弹从城头掠过,直接打进了城内某处。

格斯曼虽然也是个外行人,但他至少比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仆人要好得多,一看之下自然就知道战局根本不是仆人回来所夸耀的状况,守军明明是已经被敌人的炮火压制到抬不起头了!

“蠢货!全都是蠢货!”格斯曼气得不行,正好这时候在外面听到响动的仆人推门进来问道:“大人,您叫我?”

格斯曼上去就是一记耳光:“你这个蠢货竟敢谎报军情,是已经活腻了吗?”

仆人不明所以,慌乱之下赶紧伏地请罪。格斯曼用脚踢了他几下发泄了怒气,慢慢也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应对之法。但他不是军人出身,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退敌之法,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不算高明的主意:“你再去问问洛佩斯上尉,现在有没有什么安全脱身的办法。切记,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这就去找洛佩斯上尉!”仆人捂着青肿的脸颊,赶紧退出了房间。

稍后,洛佩斯听完仆人所转达的提问,脸上有掩饰不住的不屑神色:“格斯曼大人大概忘了,没有上级的命令,战时临阵脱逃可是要上绞刑架的重罪!”

仆人赶紧辩解道:“格斯曼大人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只是想知道是否能派出使者去鸡笼港求救。”

“想必格斯曼大人对亲自执行这个任务很有兴趣了?”洛佩斯不无嘲讽地说道:“可惜想从这里脱身离开的风险非常高,城外有敌人,山里也有敌人,如果没有极强的军事素质作为保障,我不太看好格斯曼大人能顺利穿越战场前往鸡笼港的可能性。我的建议是……格斯曼大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这样至少还能让他为国家效力的时间更多一点。”

仆人就算傻也听出洛佩斯话语中的嘲讽意味了,不过以他的身份可不敢对一名手握实权的上尉军官还嘴,只能故作不知地追问道:“那么洛佩斯上尉派出信使了吗?”

“我已经挑好了人选,等暮色降临之后就会安排出发。你可以回去告诉格斯曼大人,让他安心睡觉。”洛佩斯也没兴趣将这次对话继续下去了,主动终结了交谈。

“洛佩斯这个无礼的家伙!下次我要在述职报告里好好给他一点教训才行!”格斯曼听完仆人带回来的答复之后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现在的形势,他又不可能去找对方的麻烦,只能在自己的地方打打嘴炮了。

格斯曼虽然很想从这个鬼地方脱身,但他也知道洛佩斯的说法的确是事实,只是他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指望洛佩斯能派人互送他突围离开,但显然对方并没有给自己这个上司面子的打算。格斯曼现在除了上床睡觉等消息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了。

但现在连睡个安稳觉也已经变成了奢望,格斯曼躺到**没一会儿,便听到又从城外传来了火炮轰鸣声。

“这些该死的海汉人难道就不能停下来歇一晚吗?天都已经黑了还不安分!”躺在被窝里的格斯曼只能咬牙切齿地进行咒骂,这是他唯一所掌握的反击手段。不过或许真是他的咒骂起了作用,炮声只响了片刻就安静下来了。然而这么搞了一出之后,格斯曼却是已经被折腾得没有睡意了,只能继续在被窝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突如其来出现在城外的敌人。

而肩负着作战指挥使命的洛佩斯却远没有他的上司这么轻松,在战局走势全面被动的状况下,洛佩斯必须设法让城堡内的人员继续保持抵抗下去的意志。就算打不过城外的敌军,也至少要给城内的人一点希望,让他们知道还有坚守待援这一条路可走。

洛佩斯集合了德尔加多和他所挑选出的另外十二人,让军需官向他们每个人分发了简易地图,背面有西班牙文的个人身份证明,以便他们在抵达鸡笼港之后不会被当做奸细给处死。此外还有武器,淡水和三天份的口粮。德尔加多已经将他们分作六个小组,并制定了不同的脱逃路线。而洛佩斯除了给他们加油打气之外,还向他们每个人发放了五枚银币作为奖励。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够完成这个求援任务,那么还将会获得十枚银币的特别奖励。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得有命拿到这笔钱才行。

这个行动完全由德尔加多制定并指挥实施,甚至连各个分队出发的时间都是由他掌握。在六支小队中出发了五支之后,洛佩斯终于忍不住对德尔加多问道:“你打算跟最后一队一起走?”

“不,我不会跟任何人一起走。”德尔加多毫不掩饰地说道:“这些小队全部是用来吸引外面注意力的炮灰,他们很可能全都会被抓到。如果我和他们一起出发,那我大概也将是同样的下场。”

“那你还有其他的秘密通道离开这里?”洛佩斯好奇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秘密通道。”德尔加多摇摇头道:“最后这一队人的路线是最容易被抓到的,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出发,等他们被抓到之后再去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他们抓到前一队就会放松警惕,这样我过关的机会就很大了。”

洛佩斯不得不承认这个猎人出身的士兵的确有一种天生的狡黠,这种钻别人心理空子的办法,的确很难提前提防。这家伙曾经两次突围求援成功,可并不是全靠了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