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神秘火炮的射击目标便是刚才是十二磅炮在八百米距离上未能穿射的同型号标靶,观众们听到这个说明之后,都意识到海汉人是有意要拿射击成绩来做对比,以突出新火炮的性能优势。但这外形奇怪的炮弹真能准确命中那么远的靶子吗?就算能够命中,飞出这么远之后又能保留多大的杀伤力,也是众人颇感好奇的关注点。
郑柏和董烟云都对颜楚杰提出了类似的疑问,但颜楚杰却是对此信心满满,只是让他们安心观看。事实上海汉在此之前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不但在射击位上进行了反复试射和校准,并且还仔细计算了标靶的位置和坚固程度,以求在演示时达到最理想的射击效果。
在炮兵们进行完对位瞄准之后,旁边的发令兵举起了表示准备就绪的红色小旗。观众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的标靶,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颜楚杰稍稍颔首示意,他身旁的卫兵也立刻举起一面红色小旗,示意可以开始射击。一声炮响之后,观众们立刻便从望远镜的视野中看到了架设在八百米处的标靶架子微微一颤,很显然是一发命中了,观众席上顿时发出一片惊叹之声。毕竟刚才十二磅炮射击的时候,可是用了五发炮弹才击中了靶子,而且这还是海汉炮兵的操作,换作自家的炮兵,或许十发也未必能中其一。
当然这或许也是运气使然,只要瞄着那方向开炮,本身不就是有命中的可能吗?若是能每发都命中,那才是真的厉害。
绝大多数观众心中很快都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想想也是不太可能,海汉火炮和炮兵虽然都很厉害,但这种距离上怎么可能做到百发百中。就算瞎猫碰到死耗子,那也不可能运气好到连着碰到一串死耗子。
不过海汉炮兵接下来的射击结果令他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接连五发竟然全部命中标靶,这个结果大概已经不能用运气成分来解释了。要嘛是海汉炮兵的战斗力已经超神,要嘛就是这火炮的射击精准度要远胜他们认知中的所有远程武器。而联想到海汉特地展示这件武器的目的,结论就不言自明了。
观众们都很期盼打靶演示能够继续下去,看看究竟要打到多少发的时候才会出现脱靶的现象,但可惜他们的这个愿望未能实现,这门炮仅仅只发射了五次,就宣告射击展示结束了。在士兵们从远处将标靶运回来这期间,颜楚杰简单说明了一下关于这门炮的情况。
“这门炮是海汉军工的最新成果,至于射击的精准程度,刚才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实际上它的有效射程远远不止我们今天展示的这个距离,不过这涉及军事机密,我们也不方便向各位直接公布具体的数据。”颜楚杰看着观众们脸上复杂的神情,继续说道:“这种火炮目前仍处在技术测试阶段,所以短期内我们还不会将其列装到军队中,更不会对外出售,所以各位也不必担心这种武器的出现会影响南海现有的和平局面。”
颜楚杰的场面话自然是说得十分漂亮,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就连刘尚这种对于南海国际形势了解得并不十分透彻的人,也能听明白他这番话一半是安抚,另一半却是威胁。
颜楚杰声称这种性能先进的火炮在短期内不会装备到海汉军中,但这种话说出来大概也就他自己才会信。尽管他所说的也的确是实情,但以海汉一直以来在军备领域的操作手段,外界并不会相信海汉军方真的会将这种好东西束之高阁,而不将其充分利用起来。何况这玩意儿已经出了能够实战的成品了,又不是停留在纸面上的臆想之物,海汉真的安心要批量制造,那还怕造不出来?
至于颜楚杰放言不会对外出售,这话大伙儿倒是都信的,毕竟海汉从来都不将海汉军的现役武器拿出来销售,何况是这种闻所未闻,甚至连海汉军自家都尚未列装的新式火炮。
而颜楚杰声称刚才的试射并没有发挥出这门火炮的真正威力,其有效射程究竟有多大,对于外界来说也将是一个谜,想解开这个谜底大概只能在战场上充当海汉军的敌人才行了。至于各国目前所列装的各种火炮,在精准度方面大概都很难与这种新式火炮匹敌,唯一的疑问便是这种火炮所使用的新式炮弹到底会有怎样的杀伤力了。
答案在士兵们将标靶用平板拖车拉回来之后得到了解答,这块标靶上有五个清晰可见的穿孔,边缘也较为圆滑,甚至都没有明显的碎裂,可想而知炮弹击穿标靶时飞行速度极快,如摧枯拉朽般轻松穿透了这块三分厚的铁板。而刚才用十二磅炮射击同样距离上同样材质厚度的标靶,炮弹却只是在靶子上留下了一个凹坑,两者的威力差距高下立现。
既然能轻松击穿这个距离上的铁靶,那就已经证明了颜楚杰所声称的有效射程并非吹嘘,这靶子即便是再往远处挪挪,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击穿效果。各家的军官都在心中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家现有的火炮,在这种距离上要想命中对手,基本就得随缘了,更谈不上有什么精准杀伤力可言。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装备了这种火炮的对手,再加上海汉手中的另外两件大杀器望远镜和狙击步枪,那自家的炮位和高级军官只怕就会被一一点名了。
刘尚就算自己懂得不多,但坐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听旁边人的议论听得多了,也已经能意识到这种武器在实战中的可怕之处。海汉在武器方面所具备的巨大优势,无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打消区域内其他国家潜藏的野心,任何人想对海汉动手之前都得先自行掂量掂量,是否有足够的份量去挑战强大的海汉军。
而海汉军的可怕之处其实还并不限于大家所认识到的部分,更要命的是谁都想象不出海汉的军火库里究竟还藏有多少根本没有亮相过的秘密武器。今天拿出来展示的武器就已经是海汉的全部家底了吗?恐怕没有人会这么认为,就连刘尚也觉得海汉必定还有所保留,真正的镇国之器大概不会给外界一睹真容的机会。
在展示完火炮打靶成绩之后,颜楚杰便宣布今天的军演内容到此为止,稍后请嘉宾们登船去临近此地的涠洲岛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进行海上军演。众人虽然对这样戛然而止的安排略感失望,但心里又隐隐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窃喜,这或许是因为海汉没有拿出更多的新式武器来进行展示,终于是保住了心态没有崩掉。
不过刚才所展示的几门野战火炮,的确是引起了绝大多数身负军购任务的嘉宾关注,颜楚杰话音刚落,已经有数人围上前去,向他打听相关武器的出售事宜。这些人与海汉打交道的年头都不短了,都知道这种军购订单是一步慢步步慢,最好能抢在前面下单以便能得到一个比较早的交货期。哪怕海汉还是要搞限量竞价这套把戏,那也得先了解清楚,然后好好策划一下该如何安排自家的竞购策略。
刘尚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这南海第一军火商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海汉火炮价格高昂是出了名的,但这么多国家还是趋之若鹜,想必也是让海汉人从中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虽然不认得人,但其中有几人明显是身着大明士绅的服侍,多半就是来自两广、福建、浙江等海汉已经涉足的地方了。而另有几名金发碧眼的西方番人也夹杂其间,看来海汉的军火可不仅仅只是在南海卖一卖而已了。
这样的场合,刘尚身份卑微,自然也凑不过去,只能在外远远观望一番。不过很快于小宝就让巡视组的众人集合,离开演习场返回船上。这些军购贸易的谈判中会涉及到一些国际事务和海汉的对外态度,于小宝并不希望自己这帮手下去关注这类于目前工作无关的信息。
刘尚倒是很想留下来看看各家武官与颜楚杰讨价还价的场面,但又不能违抗于小宝的指令,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队伍回到船上。巡视组的安排也与其他人一样,先乘船前往附近的涠洲岛过夜。
涠洲岛在汉时便已经被列入到中央王朝的辖区,到明代万历年间,涠洲岛从雷州移民上岛垦殖,而其本来又是廉州合浦县所辖之地,这地方就此成为了雷州和廉州双重管辖的地方。但也正因为如此,加之岛上并无什么特别的物产,于是这个距离大陆海岸线不过二十海里的岛屿也就很快成为了谁都不愿管的遗弃之地。
海汉在几年前接管这里的时候,廉州府和雷州府对于涠洲岛的主权更替都故作不知,甚至连行文向海汉讨个说法的动作都没有。而岛上的居民对于海汉人的到来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因为在此之前,密集往返于海南岛与广西海岸之间的海汉商船就已经将大多数岛上居民雇佣下来,不少人都曾跟船去过儋州等地亲眼见识过执委会治下的“太平盛世”,甚至改换门庭入籍海汉也不乏先例。在处理并驱逐了少数几名顽固不化的地主之后,涠洲岛和临近的斜阳岛都被划入了儋州管委会的治下,成为了海汉法定领土的一部分。
作为广西海岸附近面积最大的岛屿,涠洲岛上其实并不具备太好的农业开发价值,传统的产业便是捕鱼业及相关造船、织网等基础手工业。海汉接管这里之后,也没有尝试对这里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开发,只是将这里作为了斜阳岛的后勤基地来使用。斜阳岛上除了各式各样的靶场和大大小小的军火库房之外,就只有驻岛部队所住的营房了,所以颜楚杰也只能安排参观军演的嘉宾们到涠洲岛上先住一晚。虽然岛上的住宿条件也很一般,但总好过在海上飘**一晚上。
这里的生活条件就远不如巡视组先前到过的几站了,虽然餐桌上的海鲜仍然不会少,但做法都是以白灼为主,不像在城镇上吃到的海汉菜那么丰富的口味。
刘尚在这一天所接触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这也导致他没有什么胃口去享受海鲜。他很想跟于小宝和陆挺探讨一下今天所看到的这些武器,但可恶的张千智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饭桌边与他们共进晚餐,于是刘尚只好打消了原本的念头,乖乖闭上嘴吃饭。
关于下一天的军演内容,随行军官也并未向他们透露太多信息,刘尚当下也懒得再猜了,因为他发现海汉所掌握的东西远超自己想象,加之自己在军事方面所知不多,猜也多半是白猜。等到了明天,一切自会揭晓。
翌日众人依然是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然后便再次搭船出海。昨天军方的作战舰队全部停靠在斜阳岛那边,因此观摩嘉宾们所乘的几艘船在出海之后又花了一些时间才与舰队重新会合。
随行军官这才向他们披露了今天的演习内容,是要在海上模拟攻击敌方船只。刘尚心道以昨天攻打港口那种炮火密度,这世间能有几艘船经得住这支舰队的一轮炮轰?要是拖几艘木头靶船出来打,只怕三两下就轰沉收工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刘尚是多虑了,他能想到的,海汉自然也已经想到了。海汉海军并没有在海上设置靶船,而是在斜阳岛陡峭的海岸上用油漆画出了数个醒目的标靶。乍一看这与昨天攻打海汉堡垒似乎没什么两样,但今天的射击要求却有所不同,每艘船都必须单独完成舰炮对所有标靶的射击命中,并计时为限,以用时最短者为优。如果射击过程中有错漏掉的目标,那便在最终计时结果中加入相应时间以示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