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观是华紫虚自立的,自立之时,华紫虚就放出话来,这个观跟华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徐福的法器上刻的不是华家的家训,而是逍遥观的观训。

“你是逍遥观的人?”女子放下了拂尘,略有所思的打量了下徐福。

徐福心头大乱,知道隐姓埋名的差事,被自己给办砸了。

自己曾经在逍遥观出家的事情,看来是瞒不住了。

说到逍遥观,还要说一说逍遥观的观主刘玉贞。

刘玉贞是刘家庄庄主刘老爷表了又表的一门远房亲戚。若是唤起来,刘老爷可以喊他一声表妹。

玉贞表妹家里只有三亩薄田,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幼时时常由他娘带着,三天两头的到刘家打秋风。一来二去,表哥表妹的就熟络了,连带着还生出一点朦朦胧胧的情愫来。

可惜,刘家当家老太太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异样处。老太太中年守寡,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弯路。一发现两人之间不对劲,老太太立刻就施展了霹雳手段,连哄带骗的把刘玉贞送了出去。

去的这地方,是一家修真的世家,姓华。

大银朝崇尚修真,据说真人们修炼成一定的境界,就不用再受凡人之苦,可以上天入地,乃至于长生不老……种种传说流传甚广。但是修真的秘术只掌握在修真的世家手上,平头百姓提起来,只有仰视的份。

华家在修仙界的地位,在整个银朝都是数的着的,刘玉贞这种身份,送进去只能当下人。

幸好,这位玉贞表妹心灵手巧,进去没几年,竟被华家的小姐看中,做了身边贴身的丫鬟。

刘老爷后来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又连着纳了好几房的姬妾,转头把表妹忘的一干二净,两个人几十年都没有联系过。

刘老爷娶的老婆是个娇小姐,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刘喜鸾。

刘喜鸾长到16岁,定了薛家的大公子薛子昂做丈夫。

薛家是商贾出身,门第虽不是十分的显贵,但是是皇商,做的是宫里的绸缎生意。在家财这一块可以算的上是富可敌国,在宫里采购一路也说的上话。

刘喜鸾的爹为了跟薛家结这门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前后整整换了三个媒婆,外加在薛府上下打点,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这才算求来了这门婚事。

可惜,亲事刚定下,薛家大公子这边就生了急病。不几日,竟然连一些知觉都没了,前后换了几个大夫,都说是没有治了。

薛家被逼的走投无路,只好用了一招听天由命的办法——冲喜。

那刘家大小姐本就养的娇贵,此时听说要嫁给一个活死人,哭哭啼啼不说,前后又闹了好几次上吊,险些死在他夫君前头。

现在刘府出了事,刘老爷才忽然想起,自己这表妹,似乎是发达了。

据刘家的亲戚说,玉贞表妹自从做了贴身丫鬟,跟着小姐长了不少见识,说话行事,全然脱胎换骨。就连名字,都不许人再唤他刘玉贞,而是要称呼一声玉贞子。

现下华家小姐自立门户,在京城郊边的玉泉山上建了个逍遥观,自任观主。他这位玉贞表妹,现在是全观的管事,风光的了不得。

刘老爷想了一夜,掉了一把头发,最后硬是憋出了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逍遥观的玉贞表妹手上。

这信写的十分的深情,先是把刘玉贞夸成了天上的那轮明月,然后感叹岁月如梭,笔调中透露出无限的悔恨,还有对刘老夫人毁了他一生幸福的哀怨。收尾之时,又略微提了提自家遇到的麻烦,这事经他一渲染,竟然透出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壮感。

刘玉贞自从入观当了女道士,就再没机会见到几个男人。所以他一收到这封信,顿时激动的双手发抖。等细细的看了信,刘玉贞觉得,自己这些年没白单着,竟然还单成了别人心中的白月光。

激动过后,他修书一封,把这件事大包大揽在了自己身上,拍着胸口表示,自己可以送一位年龄相当的女冠过去,捏个障眼决骗骗薛家,若是薛公子命大,又活了过来,那真的刘小姐再重新披挂上阵,薛家也察觉不出有何异状;若是薛公子死了,丧事一了,刘家再找借口把人接回来就行。

办法是个好办法,只是等书信一送走,刘玉贞才忽然反应过来,观里能用障眼决的,似乎只有徐福一个。

徐福是华家小姐华紫虚从外面捡回来的。因为这对他来路不明,玉贞子好几次生了事端,想把这对他们给撵出观去。可惜华紫虚变本加厉,不断的从外面捡孩子。玉贞子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随了这位主子去。

等到徐福待了五年,逍遥观满满当当,已经收了九个弟子,九九归一,摆的是大观的排场。只是华紫虚的这些徒弟中,拿得出手的,却只有徐福一个。

这倒不是因为这些孩子愚笨,只是华紫虚常年游历在外,神龙见尾不见首,就连资历最老的徐福,这么多年,见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幸好,华紫虚的观中藏有不少仙书。徐福跟着玉贞子开了蒙,又看着书自行修炼了一段时日,居然也被他练通了几招压箱底的招数,很是能唬一唬人。

玉贞子这些年从没给过徐福好脸色,到了此时有求于他,只能放下脸来,轻言细语的请他去给刘家小姐帮个忙。当然,这忙不白帮,只要能把薛家敷衍过去,就给徐福换间上好的观房。

徐福打从记事起就跟玉贞子开始斗,斗到现在,玉贞子抬抬屁股,他基本就能猜出放的是什么屁。所以看到玉贞子如此伏小做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事怕是没自己不行。

本来,他这些年吃糠咽菜,三天两头的被玉贞子骂,借着这个机会,很可以好好的出上一口气。可是,玉贞子说上两句软话,他心就软了。低头想了想,他只加上一条要求,让玉贞子免了他洗衣裳的差事。

玉贞子稍稍犹豫了下,同意了。

徐福这才骑了驴,慢慢悠悠晃到了刘府。

刘老爷本就等的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换了衣服替女儿嫁过去。此时见了徐福,顿时一口气快气晕了过去。觉得自己这表妹,怎么送了一个男人来。

等到徐福捏了一个障眼诀,把一张脸变得如同刘喜銮的孪生姐妹般,刘老爷就更放心了,觉得表妹这主意,简直绝妙。

徐福心里明白,他这法术,委实称不上绝妙,也只能唬唬这种不懂法术的平民。所以他自打上轿,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里窜出来一个懂法术的修士,拆穿了他的本来面目。

深夜,骤雨初歇。

薛府张灯结彩的布置被打的七零八落,看不出半点娶新妇的喜庆。

新房里,一双新人都在**。新娘还坐着,新郎却已经躺下了。

徐福自己掀了盖头,觉的满屋子都是红彤彤的,一双大红烛烧的烈火烹油一般,扑簌簌滴下泪来。他看着不免有些心疼,觉得这样烧下去,就连首阳山的天宫院,都经不起这种烧法,所以他伸手掐了一个诀,噗的一声,灭了左手边的那盏烛火。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他转了转自己酸痛的脖子,腾地从**站了起来,跑到梳妆台前卸头饰。

他头上带着的是盏八宝凤冠,刘家在嫁女儿这点上,确实是大手笔。

徐福在轿子里面偷偷掀了帘子看过,轿子后跟着的陪嫁担子,足足跟了有二里地,可见刘家是不差钱的。

因为不差钱,刘家的东西都有一种斤两十足的特点。这特点体现在凤冠上,就是一个大字。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红宝石,拇指般粗细的猫眼石,周围再镶上一圈眼珠子似的东海珠。

徐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它卸下来,等那物件卸到了手上,却又舍不得放下了,只拿在手上来来回回的看。

红宝石和猫眼石都亮的晃眼,徐福觉得,这东西揣在怀里太招眼。所以他下死眼看了几下凤冠上镶的珠子,恨不得一把撸下来,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去。

不过,他这次替新娘出嫁是桩秘事,如果临走还偷了人家宝贝,如此传出去,不太像话。

徐福一向活的藏头缩尾,殊为不易,所以他想了想后果,终究重重把冠子盖在桌上,赌气不去再看。

一转头,他一眼扫到了**躺着的新郎官。

新郎长相倒是不错,一张脸清秀端庄,好像他师父笔下的符,让人挑不出哪里不好。只不过,此时的新郎官,面色惨白,双眸紧闭,平平躺在**,呼吸十分微弱。

徐福从妆台前跳了起来,提着裙子上了喜床。摸了摸新郎官的脑门,他轻一发力,顿觉新郎官的灵台空****——魂魄已然不在躯壳内了。

徐福换了一个姿势,双腿盘坐,深提了一口气,他合起双掌,噼噼啪啪的在新郎官耳边拍了三下。

这掌可不是普通的掌,若是人的生魂游离在躯体外,被他这掌音一震,自然就能回到体内。

可惜,**的活死人紧闭着双眼,没有丝毫反应。

徐福搓了搓手,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刘家小姐喜銮这寡妇是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