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再怎么说也不是个以个体战斗力著称的反派。他在希比达的进攻下毫无悬念地跌进颠倒世界的池水里, 溅起一片数米高的水花。水珠落在岸边的草地上,之前还葱翠得有些怪异的植物瞬间变得枯黄。

附近有一些池水子弹般飞向希比达,它滞留在空中来不及躲开, 已经穿过门来到另一维度的赫尔克里条件反射地伸手帮忙挡住。

那不详的不知名的**落在他的右手手背上,一瞬间希比达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锋利的瞳孔紧紧盯住侦探, 结果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直到赫尔克里随手将水抹掉, 他还是什么事都没有。

无论其他人怎么理解,经过反复试探后,赫尔克里总觉得‘四十二个月不必死’指的是因果层面的不死。

他的状态被固定在‘活着’上面, 哪怕是能与酒神因子抗衡的池水也无法将他杀死。

那么颠倒世界的池水又可能会是什么呢?这就得回想一下扎坦娜讲过的‘构成宇宙核心的七种力量’。

赫尔克里清晰记得,其中一条是蕴藏在各个物种中无处不在的‘生命力’。每种力量都有着相应的反作用力,比如人类潜意识对应的是黑苹果, 与‘生命力’相反的自然是可以杀死世间万物的力量。

他走到池水边半蹲下来, 看着沉入水底闭上眼睛的小丑。

小丑杀死另一个自己的方式是进行换血, 他一面将第二个小丑的血液导出到体外, 一面把池水注入到他的血管当中。

但小丑刚才说‘拉撒路池并不是最纯粹的酒神因子’,侧面证明他体内的酒神因子才是最为纯净的。这份不知道怎么跑到他体内的特殊金属,有着能够治愈一切的能力,造血必然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 棺材里的小丑失血,同时他体内的酒神因子在不断造血,又产生了新的生命力。

导入他血管中的池水实际是与这部分新产生的生命力达成了动态平衡, 酒神因子并未真正从他体内根除, 只要有人将换血的管道斩断, 这个世界的小丑就能再次复活。

同理,穿越过来的小丑也是如此。他只有永远浸泡在池水里,才不会再度睁开眼睛。

赫尔克里在池边站了好一会,思考着这个问题。小丑像害虫一样难以杀死,然而尽管他的不死属性会令对手觉得恶心,赫尔克里本人在这方面却更胜一筹。

——墓园的池水都无法杀死他,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丑生前的话到底在他心中留下浅浅的影子。

哪怕是蝙蝠侠,现在刚闯出名头的黑暗骑士,赫尔克里那偶有失误但大多数时间里都运筹帷幄的朋友,也有着属于他的末日。

游戏世界线中,神秘消亡,所有曾经闻名于世的超级英雄连一笔记录都没能留下。他们究竟死在魔法和神话灭绝之前,还是正是因为与这无可挽回的大势对抗而亡?

世界文化传承与保护协会的统治者,各自隐姓埋名,抛弃了昔日的辉煌,在阴沟里谋划。宇宙中的长生者如过江之鲫,到游戏主线开启的时代,却只剩下十二位使徒组成的议会,其他人是因什么而死?

小丑知晓如何杀死小丑,真的是个偶然?

在那野蛮混乱的时代诞生的赫尔克里·雨果,既非超级英雄也非普通人,又究竟是大势所趋,还是逆天而行?

想到这里,赫尔克里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他看到棺材里的小丑双目紧闭,一滴眼泪却从他干涩的眼角滑落,带着莹莹绿光,落进下方池水。

90灵感催生出一现的灵光,他知道了池水的名字。

‘灭绝之泪’。

它是生命力的黑暗面,是所有堕落生命体的归宿,是这颗星球最原始的坟墓。

**

十分钟后,赫尔克里有些踉跄地扶着墙离开颠倒世界。‘门’在他身后合拢,哥谭答应他关注墓园。

可是‘天人感应’毕竟不能时时触发,即便两个小丑的埋骨之地出了什么问题,赫尔克里仍是很大概率无法得到消息并及时赶来。为防止出意外,以后听说这个地方的人越少越好,最好直到侦探死,都只有他一个人了解。

出了‘门’,映入眼帘的是现实中哥谭地下的拉撒路池。这里还有个难以解决的东西,是他自己的尸体。

眼下赫尔克里·雨果的尸体像个深色塑料袋一样倒在水池边缘,一头半长的头□□浮在水中,仿佛褪色的水草。赫尔克里走过去,把它半睁开的眼睛合拢,然后站在原地犯愁。

这怎么处理?

有谁参加过自己的葬礼吗?

他考虑过随地抛尸,但随着侦探在人类社会的名声逐渐变大,这玩意哪天冲进水道流入湖海被人发现,搞不好容易引起轩然大波。

分尸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就是显得有点变态。况且尸体要粉碎到什么程度才不会被人拖出来利用?剁成十斤臊子,不见半点肥肉?

赫尔克里还想过麻烦希比达。自他在颠倒世界中给噬元兽挡过一次致命水花之后,猫和人类的感情就来到了新的高度,因此当侦探提出把尸体塞进猫胃袋时,希比达对着空地干呕了好几下。

“有点恶心。”它诚实地说,“让我产生你已经死了,而我把你尸体吃掉的错觉。噬元兽没有享用至亲之人尸体的习俗,更何况人类寿命没有那么短暂,你又这么特殊,我希望我们还能相处很多年。”

考虑到实用主义,它对着尸体唉声叹气一会,反复折腾半天后,回过头仍是说道:“你不能再想想办法吗,赫赫?”

再说下去就是强猫所难了。赫尔克里按了下腰上的伤口,发觉它现在疼得麻木,下半身走路时都没感觉,要不是看小丑那副样子继而担心拉撒路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真想将自己扔进去泡一泡加速伤口愈合。

他对着回去的路叹了口气,生出很久不运动的人面对珠穆朗玛峰的绝望之情,对猫说:

“至少能举着它走吧,希比达先生?”

反正不能把尸体留在这。

希比达迟疑地问:“用触手?”

“随您便吧。”赫尔克里眼不见心不烦,拄着手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先一步原路返回,“我们最好尽快……哈维那边不清楚怎么样了。”

他这会累得能原地睡着,走路时却仍然很有气势。希比达被他的气场震慑住,小心翼翼地卷起赫尔克里的尸体,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回程途中没发生什么意外,不过赫尔克里走到迷宫入口时稍作停顿。入口的指示牌写着‘左边是捷径,右边会绕路’,应当是小丑而非猫头鹰法庭留下的。

只不过已知左面道路指向拉撒路池,右边又是通往哪里?

他的主线任务到现在还没完成。

赫尔克里以为那几封信的寄件人应该是小丑,结果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他很想走到右边去看一眼,然而几经斟酌后,心中对哈维和蝙蝠侠的担忧占据了上风,所以决定先前往有信号的地方,给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人打个电话。

但就在他原路走出地铁隧道的刹那,手机开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冒出一连串未接来电的提示音。

赫尔克里走到地铁站台阶处坐下来,靠着身后墙壁,晕头转向地盯着重影的屏幕看了一会,反应过来所有电话都来自相同对象。

是哈维·丹特。

赫尔克里仔仔细细看完了来电时间,思考片刻后,将电话回拨。拨通后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对面按捺不住询问说:

“赫尔克里?”

的确是哈维的声音。

赫尔克里依旧不说话。哈维就自顾自地说:“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有接?我见到了蝙蝠侠,他说你有事要忙……算了。我现在找你,只有一个问题。你应该记得前两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的交谈吧?”

“当时你给出的承诺,现在还算不算数?”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

酒吧里,哈维问赫尔克里,如果他做出极端选择,能找谁帮忙。

酒吧门前,赫尔克里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是收钱办事的侦探,不是义警,也不是警察。’

至少那一刻,他们是互相信任的。

两日后的地铁站,当事人之一因疲惫和糟糕的猜想而面无表情。他用手指敲着台阶想了好一会,在头脑中假设各种自己与哈维的对话发展,却始终无法找出风险较低的合适策略。

最终,他对希比达伸手索要了翻译器,往上面输入文字。

翻译器有文字自动转语音的功能,对着电话话筒发出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

“哈维·丹特。”

“不管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我认识你……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疯狂的笑声响彻在无人的隧道之中,赫尔克里撑着头继续打字,“我是小丑。”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打过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可惜你要找的人,你的朋友,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