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几瓣被砸开的椰子壳被随手丢进涨上来的海水中,随着退下的海水离去。

陆小凤随手擦擦下巴处的椰汁,在清晨就明媚耀眼的阳光下眯起眼睛:“今天我们先往哪个方向找?”

昨天上岛的时候,天色也不算早了。为避免在天黑前还未找到城镇村落却先迷失在复杂环境中,三人就没有离开海边太远距离。只是沿着海岸线寻找可能存在的岛民踪迹。

可惜他们上岛的位置似乎有些偏僻,此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除了涨落时抚过沙砾的海水,脚底泥泞湿软的沙滩,沿着海岸线长的歪身子椰子树,就只剩下岛中苍翠的密林。

陆炤:“要不我们进林子里看看?只要别太深入,就算在林子里迷了路,我大轻功飞起来就能看到海边的方向。”

“也是个不得已的办法了。”花满楼叹息,“椰子要带几个进林子么?”

“带吧。阿炤五谷不分,不能指望他辨认野果野菜吧?”陆小凤一个翻身跃起,在树干上轻盈点两脚,便上了椰子树顶端,将树干压弯了腰。

再落地,他怀中便多出几个将将成熟的大椰子。

“那你个陆小鸡就什么野果野菜都辨认得出了?”陆·五谷不分·炤不服气道。

“当然——不能啦。所以才要带上椰子嘛。万一林子里长的那些果子野菜我统统都认不得,我们可就得靠椰子了!”

有道理。

陆炤也去收集椰子。

他两手握住一颗椰子树的树干,使出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力气,疯狂摇晃树干,摇得树上枝叶哗啦啦乱响。

而后花满楼耳朵一动,衣袖翻飞,一个旋身便稳稳接住所有掉下来的大椰子。

三人各抱着几个大椰子,一道走进林子。

湿热的空气在进入林子的瞬间,仿佛变得更加湿漉漉。

陆炤感觉自己这身大斗篷好像在空气中吸饱了水分,变得湿哒哒,黏在身上,感觉很是不舒坦。于是他脱下大斗篷,将其束在腰间,光裸的腰腹终于逃脱闷热展露在外界,毛孔都瞬间舒适了一般。

陆小凤眼热地看向陆炤这身奇奇怪怪的异族服饰。

陆炤打量陆小凤与花满楼身上中衣亵裤+外衣外裤,里里外外好几件的闷热着装,提议道:“要不你俩也脱?”

花满楼还是有点犹豫的,不管是脱外衣只剩中衣在外头走,还是脱里衣却穿外衣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走,他都实在有点……羞赧。

但陆小凤可不会害羞这个,抓住衣领往两边一扯,当场来了一个“露胆披肝”、“坦诚相见”、“袒胸露乳”……

于是打赤膊的、露腰腹的、穿得板板正正的,如是形态各异的三人一道走在密林中。

这似乎是个热带雨林一般。

遮天蔽日的树冠连在头顶,构成苍穹之下第二道翠色的天幕。

穿透细碎的枝叶空隙,投射下一道道光束,好似天赐圣光,洒落些许生存的机会,引得翠绿天幕笼罩下的其他生命争夺抢占、无声厮杀。

这里的每一寸可乘之机,都有生命迫不及待抢夺位置。

石头上浅浅的凹陷处,石头间细小的缝隙,甚至在那些庞然大物的树干、树枝上,都有胆大包天的挑衅者、寄居者厚着脸皮扒在上面。

满眼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绿意。

这是一个充斥无限生命、生机勃勃的世界。

如果花满楼能够看到眼前这些,一定会感动于生命的蓬勃。

耳边突然传来花满楼的赞叹声:“这里真是热闹啊。”

陆炤这才发现,不但是满眼可见的生命,耳朵也被各种虫窸鸟鸣占据。

风未动,灌木从却也时不时发出响动,那是底下有什么动物方才经过。

嘈杂的蝉鸣更是仿佛永不停歇,

越往里面深入,空气越发湿润,地上也越发湿滑。

陆炤挥舞着双手,驱赶成群乱窜、烦不胜烦的蚊虫。

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一场瓢泼大雨浇淋下来。

天空中没有响雷,也没有出现阴云密布导致天色变暗的情况。

陆小凤推测这只是一场阵雨,很快就会停下。

但他们三人并没有地方躲避雨水,一时间也难以找到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

陆小凤建议往高处去,也就是深入林中;花满楼却建议往林子外去,退到视野开阔的海岸边。

当三人停留在原地商讨接下来去那边躲避大雨时,没过太久,雨势突然快速减小。

雨停下了。

三人:……

有惊无险的大雨过去,三人继续前行。

翠色的“天幕”突然间开了个口子,好似密林顶上开出的窗口。

林窗之下匍匐着一具倒伏的枯败树干,它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枝叶,其他生命将它包裹覆盖起来,在它的残躯之上再努力向上生长,争抢这扇窗口处豪放倾洒下的阳光。

陆炤踩在一棵树**在泥土外的粗壮板根之上,手扶着被藤蔓层层缠绕的树干,一不留神,脚下差点就要踩到一丛滑溜溜的奇异蘑菇。

花满楼顺手扶他一把,却听他突然尖声惊叫起来。

“陆小凤!快、快来!看他,花满楼手背上!”这是一种惊慌失措的呼唤求助,他的声音还在无意识的颤抖。

花满楼下意识就想摸上自己的手背,却被他饱含恐惧害怕的哀求声制止。

好在陆小凤很快说出真相:“嗨呀!就是一只蚂蟥,你怕什么?”

花满楼听闻这句话,也是不禁莞尔。

“这、这不严重吗?那个虫子都钻花满楼肉里去了!”陆炤的声音还在发抖。

他们哪里知道,陆炤曾经再是普通的小民,他也是个从小到大居住在城镇里的小民。五谷不分的他又哪里见过蚂蟥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只从一些恐怖惊悚创作中得知“水蛭是一种会钻肉的可怕魔虫”这类虚假讯息。

“没什么的,不信我拔下来给你看。”

陆小凤伸手,却被花满楼拦下。

“稍等……”

突然林中有个响动在接近。

一个人影闪现:“甚人?”

这位忽然间出现的人是这个岛上生活的当地居民,他看到花满楼手背上那条蚂蟥,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下衬托得格外狰狞的样子,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筒不知什么东西往那条蚂蟥上倒了点。

就见那条蚂蟥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松了口,被人轻易取下远远丢开去。

花满楼手背的那个小伤口血流不止,岛民便塞给他一点或许是某种止血草药的叶子,示意他嚼烂敷上。

处理好花满楼的手背伤口后,陆炤还有些后怕,非要检查一遍三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遭遇“虫袭”。

岛民乐得咧着嘴,笑这人高马大一健壮小伙,居然这么害怕小小的蚂蟥。

看够了笑话,他湿润的手掌拍拍大小伙的胳膊,从背篓里抓出一把不知名叶子递过去:“不怕虫,采这个。”

“采这个就不怕被虫咬?”陆炤接过那一把叶子,与陆小凤和花满楼均分了,“真神奇!”

既然终于找到人,三人自然跟在岛民身后。

陆炤背着看不到复杂路况的花满楼,稳稳踩上溪流上露出水面的光滑石面。

“阿婶,我们想去飞仙岛。您知道怎么去吗?”

“甚岛?”阿婶弯下腰,从没过小腿的溪水中捡起好几只棕色的溪蟹,弄折了腿脚丢进身后的背篓里。

陆小凤两指往溪上的空中一戳,“灵犀一指”夹回来一只颜色鲜艳的小虫子,翅膀配色亮眼好看。他捏住漂亮的小飞虫就往陆炤脸上凑,逗得人都斗鸡眼了,气急败坏地“呸”他。

陆小凤乐不可支,但也没忘了正事:“阿婶,我们想离开这个岛,离开这个地方,要去哪里坐船呀?”

“坐船呀?俺带去!”阿婶路过一片翠绿草叶,俯身就是一把一把往背篓里薅。

陆炤觉着这叶子眼熟。

这不就是阿婶给的“防虫叶”吗?

于是他放下背上的花满楼,冲上去帮忙薅叶子。

阿婶连连用听不懂的方言夸他,对他积极薅叶子的举动赞不绝口。

薅下来的叶子都装进了阿婶的背篓。

接下来,三人还跟着阿婶采摘野果子、野蘑菇,帮忙装满那个大大的背篓。

“这个?”

“有毒!不能吃。”

“这个呢?”

“难吃,不能吃。”

“这个……”

“那个毒!要死人哩!不能伤。”

陆炤看过去,陆小凤边上那棵树——他好像难得认识?

传说中的箭毒木,有叫“见血封喉”,云南以及海南等地的居民用这种树的乳白色树汁浸泡、涂抹箭头,就能做成杀伤力极高的毒箭,射杀来袭的敌人、野兽不在话下。

他当初得知这种奇异的树木,还是因着一条神评:

与箭毒木一同出战,一刀砍树,再一刀砍人,附魔了属于是。

陆炤笑喷的同时,记下了这种可用来“附魔”的箭毒木。

可惜箭毒木的树汁不方便携带,不然给蓝小妹带些,说不定她会喜欢这种毒物呢。

陆炤把这个带手信的想法说出来,陆小凤与花满楼都觉得不错。

“阿婶阿婶,这里有没有好带的毒物啊?”

面对警惕而疑惑的阿婶,陆炤详细做了一番解释。

“那边,那个。里头的核子毒,人吃了笑死。”阿婶指着一种牛眼那般大小的橙色果子道。

笑死?

经过词汇不太够用的阿婶连猜带比划的描述,终于让人得知,不是“笑死”,而是人吃进那种橙色果子的果核就会身体抽搐,死后脸上会有诡异的笑容。

这么诡异的描述,陆小凤也来了兴致:“多弄点!给西门吹雪也带些。”

“不若给家中帮忙的那些医者们都带些吧?想来他们会感兴趣这种毒。说不定还能因此研究出新药,那便是功德一件了。”花满楼想得更周全些。

收集了好些橙色毒果子,阿婶的背篓也满了。

于是打道回府。

穿过密林,虫声中夹杂进些许孩童的笑闹声。

拨开枝蔓而出,视线陡然阔朗。

空旷处有几个孩童正往空中抛掷一种果子还是种子的东西,那东西上还有两片硬片,在空中仿佛一对小翅膀,乘风滴溜溜转着圈飞落地上,再被捡起丢上空中。

这是一种廉价而有趣的天然玩具。

孩童们玩得很开心。

陆小凤在旁边地面上的枯枝败叶里一扒拉,也成功摸出几个“小玩具”:“这个好玩,给猴精带点。下次打赌就玩这个!”

村落里当下也到了饭点,四下张望,处处炊烟线连天。

三人在阿婶家蹭了一顿饭,用带的金银抵了饭钱。

于是阿婶大展厨艺,端上来一桌村里难得一见的好菜。

其中便有一盘用掉好些油、好几个大鸡蛋的鸡蛋炒叶子。

这个叶子,也正是先前那所谓的“防虫叶”。

陆炤:“这个居然还能吃?”

阿婶擦擦油乎乎的手,笑眯眯道:“就是吃的。好吃!为采这个叶,什么虫都不怕!”

陆炤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所以这个叶子并不是“防虫叶”?

满满当当的勇气突然烟消云散。

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安全,哪里都不对劲。有微风拂过汗毛,他都会以为是有虫子来袭了!

好在阿婶略作收拾,知会了家里一声,便带他们去往岛上的城镇。

进入城镇,见到熟悉的街景与摊贩,他们才终于有回到红尘人世间的的体感。

来到码头,商船来来去去,还有许多在此停泊的。

三人别过阿婶,找到一艘即将发往飞仙岛的船只上去。

船只慢慢悠悠驶离大岛,进入湛蓝的汪洋。

经过一夜的航行,船长唤醒众人。

前方就是飞仙岛了。

陆炤从船舱里出来,站在甲板上远眺。

望见前方远处的海岸边礁石林立,波涛汹涌,一处最高的海边悬崖上似乎还伫立着一道白色人影。

任由衣袂随海风翻飞,那道身影自岿然不动。

苍天瀚海之间,那人如一柄修长的剑,剑意若风,剑光如练!

这艘船并没有一头撞进这处绝地找死,而是绕行到另一面风浪较平缓的海岸处上岛。

这里没有险恶的大浪与暗礁。

较为平静的海面上,许多渔民划着小渔船远离岸边去海里捕鱼。

滩涂上赶海的小孩蹲着跪着挖掘沙泥。

飞仙岛港口停留的商船不少,货物上下,人员进出,甚是一番热闹景象。

陆炤三人下了船,跟随往来的商人,做过上岛登记,进入白云城之中。

他们先寻了个早餐摊子垫垫肚子。

不多时,有人来到他们跟前,道是白云城主有请。

白云城主——即是陆炤此行的目标,“天外飞仙”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