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纳西妲。
因为我带了一枚戒指, 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大块的菱形琥珀,夸张又华丽的风格, 和偏好简单随意的大贤者一贯的着装习惯全然不同。神明的目光在那上面停驻许久都不曾挪开,而流浪者的反应则更加直白,他直接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摘下了那枚戒指,露出
其他人的印记, 这样的齿痕并不是单纯撕咬会留下的痕迹,非得是手指的主人温驯地允许对方含入自己的手指,对方的牙齿抵在指根的位置,然后直接咬下去才能留下的完整印记。
比那枚戒指更加突兀, 也更加刺眼。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留下这样一枚位置特殊的牙印,好像也不需要多想了。
流浪者沉默一瞬, 便在纳西妲惊诧地目光中直接把我的衣袖推了上去。
一双手臂,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奇怪的痕迹。
可我听见人偶的唇间溢出冷笑,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想要伸手扯开我的衣领——然而他的手指碰到的却是牢牢压住衣襟的手背,流浪者幽幽一抬眼, 对上一双略显犹豫的眼睛。
于是他又是一声冷笑,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想要扯开衣领的手。
“你最好清楚自己这个动作只能证明我的猜测是真的。”
他说。
“……”
我有点心虚的转开目光。
“那么我要问你今天的第二个问题了,”这种气氛之下,他第一个问题究竟想知道什么好像也不用多问了, 流浪者抱着手臂,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我:“……”
虽然但是某种意义上不是很想否认这个, 可真的听到你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感觉好过分呐炮炮!
我清清嗓子:“我还以为你会有些更激烈的反应……”
“反应?哦, 如果你是说想要把那家伙的脑子用物理手段打开让你看看他本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话, 我不否认我从刚刚到现在都一直保留这个这个想法。”
流浪者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 他看着我把戒指戴回去, 终于啧了一声:“至于其他的……哼,和你去蒙德那一趟看见那个骑士的时候,我大概能预料到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多多少少勉强也算是有点心理准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惊讶。”
“但是你当真明白自己挑了个什么样子的家伙吗?”
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恶劣戏谑的笑容,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顿的开口,“姑且不提你们两个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其它问题,单单是你这小情人在至冬的身份和存在感,你觉得……多托雷会放过他?”
我有点迟疑。
我当然清楚他的脾气秉性,那个小疯子本来就有想要和愚人众执行官全都痛痛快快交手一次的打算,只是眼下这个时间节点,他当真会去挑衅多托雷吗?
“应该……不会吧?”
我忽然也开始不大确定起来。
切磋和厮杀是有区别的,而对多托雷来说,大概杀人也不需要什么亲自动手的必要——更何况,在至冬愚人众内部,一个本性争强好战且出了名和同事们合不来的末席,就算真的某一天死在了某一处战场上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达达利亚应该很清楚这个问题才对。
可纳西妲叹了口气,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不这样觉得。
分别的时间很快就来了,谈判终有一天会结束,这一次的合作双方都还算得上满意,除了原定的条件以外,额外约定了须弥方面会提供全部的技术支持——涉及二代虚空,那么这一次的首席顾问是谁自然不必多言。
至冬方面的资金马上就会到位,估计大贤者需要启程前往至冬也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
达达利亚离开的时候坦然又平静完全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即使站在他对面就是须弥的大贤者,他的态度全程仍然是可圈可点的恭敬有礼,可当神明对着他举起双手的时候,却听到了和那副温和微笑截然相反的糟糕东西。
神明本意只是想要确定一点事情,确定他是否对星星藏有真心,是否只是短暂沉溺于美貌和强大的一次及时行乐——
可这一次的询问,让她放下了探索答案的双手。
人类是疯狂的,她本该清楚。
可人类的爱……爱意本身,应该是这样可怕的东西吗?
她知晓所有的知识,对爱这个字愿意赋予一切世间美好的定义,可达达利亚给她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人类是复杂又善变的生物,比如说战场厮杀激发出的肾上腺素带来的快乐和爱欲的极致疯狂在某种程度上会带给大脑同等水平的刺激,年轻的猎手偏偏还刻意混淆了这其中的区别——
他对争斗的探寻永无止境,他对这份爱欲的追求更是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
……填不满的。
若是没有给过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已经彻底食髓知味,将无法痊愈的齿痕印在了她的手指上。
神明探寻了两次他的心,正在追逐星星的那颗心。
——第一次她感到愤怒。
——第二次她感到恐惧。
所以呀,星星。
如果一头年轻嗜血的凶兽甚至可以允许你去随意抚摸他的獠牙的话,你反而更需要担心。
“……他可能真的能忍住不去挑衅愚人众的第二席,但是如果对方多说了什么话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担心。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需要担心这种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那本就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未来,不会比现在更糟,也不会比达达利亚曾经预测的更坏;
可我的感性拒绝思考那样的未来,像是我不去思考就真的不会发生似的——这种矛盾的内容一直持续到了我终于要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前往至冬的那一天,无论我是否愿意接受,事实上我在看见活蹦乱跳的达达利亚的时候,的确是松了一口气的。
……还行,小狗没有把自己玩死,不错的进步。
这点奇怪的安慰感甚至能让我看见多托雷的那一刻也仍然保持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的状态——须弥的大贤者既然要亲自帮忙建立,那么和一众执行官见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排除掉那些除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时间的交流内容,终于在我身后最稳重的学者也开始忍不住偷偷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第一天就这样郑重又敷衍地结束了。
至冬这片土地对我来说实在不算是陌生,气候,环境,各方各面,在其他学者们还在和行馆的侍从询问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休息了;毕竟二代虚空事关重大,至冬女皇也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重视,类似今天这种放空大脑半小时后还能接上话的场合估计明天就不会有了。
然而当我整理好最后的资料走出办公室准备睡觉的时候,那扇大开的窗户和**多出来的东西让我很谨慎的停下了脚步。
“……”
愚人众的末席,公子达达利亚,我名义上的男友阿贾克斯先生,现在只穿了一套领口大开的睡袍,他侧卧大床一边支着脑袋,对着身边的位置无比热情的就是一顿拍拍拍。
“小黛你还不过来吗?至冬这边和须弥不一样,晚上白天都很冷哦~”
我:“……”
首先,我不是很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
其次,我开始回忆流浪者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当时是怎么瞎的?
顺带一提流浪者在须弥没有过来,一是因为二代虚空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二来是因为他不保证自己和多托雷见面不会先过去一脚踹掉他的脑袋。
现在一看,应该还要加一句三。
他大概也不能保证愚人众执行官末席的死亡方式和地点,连带着大贤者的名声也保不住了。
我叹口气,还是先去关了窗户重新拉好窗帘,钻进被子里的时候才慢半拍地发现被子里有个身高腿长的恒温暖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达达利亚长手长脚,他的小腿把我的脚勾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温度比在须弥的时候低了那么多。
“你穿那么一身出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达达利亚的手臂垫在我的脑袋手,他换了个更合适的姿势让我双手贴在他身上,继续嘀咕着,“至冬冷得很,你在须弥的习惯也应该改改了。”
“以前也在至冬呆过,我当时也这样没人像你说这么多。”
他哼哼两声,有点奇怪的得意洋洋:“那是因为他们不用心疼自己女朋友。”
达达利亚后面好像还说了点什么,但我被体温熏得昏昏欲睡,想想明天一堆的事情,索性直接闭了眼睛准备睡觉。
*
五分钟后,我睁开眼睛,有点勉强的吞下了呜咽声。
“……达达利亚。”
“什么?”
冷暗色调的床褥上,唯一的暖色脑袋抬起头看我,一脸无辜。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们至冬的待客之道。”
“就一次嘛~”
“一次也不行,我明天还要早起……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