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近距离第一时间观赏到空的变脸过程, 不得不说挺好玩的。

但是考虑到这背后的原因和马上就要牵扯的对象,我压住了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因为被幸灾乐祸的对象很有可能不止是达达利亚还有我本人——转而用自己最真诚的眼神看着已经快要炸毛的旅行者。

“我不知道。”

我放软声音,用和派蒙如出一辙的疑惑看着空, 他现在双手捂脸,就连头顶的呆毛也因为某种过分沉重的心情耷拉下来。

更多的话我不敢乱说,主要是很担心那边还没回来的达达利亚会不会不小心和我说的话自相矛盾,起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反效果。

于是我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不过看起来安慰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因为被我轻轻拍打了一下的旅行者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手掌之下正流淌出一种绝望的悲鸣。

我:“……”

太夸张了,真的,戏收一收。

“我真傻,真的, ”空从指缝之中发出一种颇具戏剧效果的扭曲呜咽,这让我有一瞬间以为我不是在往昔的恒纳兰那处理一些热乎乎的小麻烦,而是正身处大巴扎围观一场还没有达到演出水准的彩排表演,空哀哀叫着,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的念了下去:“我单知道愚人众的执行官不靠谱,会喜欢到处乱跑,我不知道须弥也有……”

我:“来俩呢, 开心吗。”

空继续沉浸情绪, 不可自拔:“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久, 让我的小黛四处散散心, 她是很乖的孩子, 我的话句句听, 我叫, 小黛!没有应, 出去一看,只见须弥的风纪官都找不到人,城里没有我们的小黛了。”

我:“你清醒一点,我站这儿呢。”

空不听,捂着脸像是呐喊一样的扭曲的尖叫起来,也不晓得他到底在和谁说话:“我急了,亲自去寻,直到现在才在这儿找到了她,派蒙不懂,派蒙什么也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完了,遭了狼了,果然呢,她在这儿站着,那达达利亚还在不远处闲逛呢……”

我:“也不是闲逛,打深渊法师也是很难找的。”

空终于停了下来,对我怒目而视。

“小黛!”

他声音一抬,一贯温柔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少见的疾言厉色:“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问题是在深渊法师好不好打吗!?

问题的关键之处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达达利亚会把她归到家人的范畴里吗?

我张了张嘴,刚刚想说点什么,目光却和空同时转向了桓那兰那最中心的方向,深渊与烈火的气息同时爆炸散开,并不算陌生的喑哑低语回**在这片尚未彻底得到重生的灰黄色土地上,那是深渊使徒的声音,是与死域同源的真正诅咒。

还要烧尽所有的幼苗才行。

我听见使徒不耐烦的声音,只是比我更快的是始终不曾散去的潮湿水气,操纵水元素的箭矢破开了干燥炽热的空气,熄灭那些映照出诡谲文字的深渊业火,身侧骤然爆开的风元素让我呆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是驾驭风元素的旅行者,而不是另一个拥有神之眼的人偶。

***

——疾风与烈火同时从天而降。

达达利亚跃跃欲试,他在深渊使徒的身后看见旅行者的剑锋飞扬,只是与伙伴久别重逢的喜悦尚未来得及升起,他脸上的笑容就因为那道试图把他和深渊使徒一起拦腰砍断的风刃跟着僵在了嘴角——

伙伴?

空瞥了一眼达达利亚,一脸阴沉。

谁他妈的是你伙伴。

从对方的脸上,达达利亚辨认出这样一句话。

他还以为经历了阴阳寮之后,他们两个好歹也算是能够坐下来正常交谈,日常也已经称得上伙伴的关系,但是现在空的这副把“你在这里死了还可以推锅给深渊使徒”的恐怖架势让达达利亚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们应该是伙伴,对吧?

空的确是想要弄死这个深渊使徒没错,但是同时也非常想要弄死自己。

还不等沉浸在战斗兴奋中的达达利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无声环绕在身侧的草元素让他隐隐约约理解了真正的答案。

那一缕草元素并未庇护全身,只是缠绕在他的水刃上,像是单纯因为某种特殊方式的附魔,一点也不引人瞩目,有点心虚,还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就像是操纵草元素的主人很清楚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疯狂挨打但是还不敢直接出面拦着,只能这么转了十八个弯的帮忙。

达达利亚眉头一抬,若有所思。

空不曾注意到缠绕在水刃上的草元素,但是距离更近对于某些气息更加敏感的深渊使徒却堪堪停了下来,这刚刚还在扬言要烧掉这里所有新生的幼苗的入侵者此刻却收敛掌中所有燃烧的火焰,他立在那里,面具之下的目光似乎驻留在了达达利亚的水刃上。

“——虽然非常遗憾,但是看起来还不是时候。”

深渊使徒回头注视着同样不曾继续攻击的旅行者,声音透出几分奇异的遗憾:“既然深渊的火焰已经熄灭,我似乎也没有继续停留在此的理由……至于个中原因,我会回去禀报的。”

“哎呀。”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他的兵刃散成流淌在指尖的冰冷水流,那一点浅淡的草元素早就已经散去不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战士并没有从洞口旁边让开的打算,他抬抬下巴,不掩挑衅之色:“不打算继续了吗?”

“只是些先前有些尚未完成的工作想要继续做完罢了,”比起他先前的强调,此刻的深渊使徒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恭敬,“不过看起来大概没有办法了……至少此时此刻,吾等尚且还没有与须弥的地脉之主正式宣战的打算。”

比起那边一脸轻松的达达利亚,空的心里却是蓦地一沉。

“您的状态看起来同样不错,令人欣喜。”深渊使徒向后退了几步,这一次他注视的方向明明白白是朝向空的位置,漆黑的传送点在他身后展开如同无光的扭曲漩涡,使徒手扶胸口,状似谦卑的对着空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好消息的……以及,请代我等向须弥的地脉之主问好。”

最后一丝烈火的气息从空气中消失,可旅行者的表情却没有恢复到应有的轻松。

深渊使徒……燃烧……毁灭……

公主殿下……

——荧。

“如果是担心荧的问题的话,不用担心。”

空揉了揉额头,看着我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浮现出的是一抹压抑的苦笑:“小黛……”

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顺手干掉达达利亚的热血冲动了,明明是十几分钟之前的嬉笑吵闹似乎已经成了太久之前的事情,某种更加深刻、更加不愿接受的事实压迫在他的心口上,让他恍惚间有一种近乎窒息的疲惫。

“他没有问题,我很有问题。”达达利亚嗔怪的声音从旁响起,而空也只是抬了抬眉头,很敷衍的看了一眼重新凑过来的达达利亚。

水与火的反复碰撞让这家伙的身上带着一种闷热而潮湿的奇怪气味,他带着这身奇怪的味道靠近我,并在一个马上就要让空冲过来打人的距离上堪堪停了下来,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伙伴,我们之间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误会吗?让你上来就想杀了我?”

“可能不是误会。”空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硬邦邦,“小黛身为须弥的大贤者,她能支使你这位至冬执行官干这么多公事之外的事情,我很好奇其中原因。”

达达利亚闻言眨了眨眼睛。

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在空近乎冰冷的凝视中,他的脸上缓缓扬起一抹有些苦恼的笑容。

“原来是说这个啊!”达达利亚的声音仍然是爽朗又轻快的调子,空看着他挠了挠脑袋,有些无奈的错开眼神,有点心虚的清了清嗓子:“这个主要是因为我们这一次来的第九席,在第一次谈判的时候,为了省钱所以直接和大贤者求婚了呀……”

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为了省钱所以和人家求婚,试图用彩礼蒙混过关是吗……”

他的声音忽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鸟雀,瞬间戛然而止。

哦呼,梅开二度。

我想。

空:“?”

空:“???”

“你他妈说什么玩意!???”

“求婚啊。”达达利亚一脸无辜,“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现在须弥的那位人偶和神明对第九席可谓严防死守寸步不让,但是至冬方面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这件事谈下来的,没办法,我的同事不靠谱,就只能我亲自来讨好须弥的大贤者了,有什么问题吗?”

空喃喃道:“说起来我的确没看到散兵那家伙……”

他缓缓瞪大眼睛,看着我:“小黛?”

我清清嗓子,转开目光:“……炮炮去盯着潘塔罗涅阁下了,我也好几天都没看到他。”

空颤抖着,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这他妈居然是真的。”

他喃喃自语,一脸恍惚。

第二次了,旅行者。

你有看到派蒙惊恐的目光吗。

“虽然但是,爸爸不同意哦。”

当空把双手压在我肩膀上,一脸痛心疾首的提醒我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绝望,于是我只好跟着点点头,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我没答应。”

“不过我感觉还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空捂着脸,一脸忧心忡忡。

是什么呢……

是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