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149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的投资风险进行了测算和排序,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些什么重要的信息呢?下面我们还需要基于测算和排序做一些基本的评估与分析。

(一)“一带一路”投资的国别风险评估

从国别风险水平来看,从2016年至2020年,149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中投资风险综合水平最低的10个国家分别是:卢森堡、新加坡、新西兰、马耳他、奥地利、爱沙尼亚、韩国、塞浦路斯、捷克、斯洛伐克;投资风险最高的10个国家分别是:委内瑞拉、中非、索马里、刚果(金)、叙利亚、利比亚、乍得、南苏丹、几内亚比绍、也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风险较低的国家主要是中东欧国家以及新加坡等发达国家,而风险较高的国家主要是亚非地区的不发达国家或受战争影响的国家。在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中,发达国家的整体投资风险明显低于发展中国家,卢森堡、新加坡、新西兰等发达国家的投资风险等级排名最靠前,风险最低。这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2020年发布的《中国海外投资国家风险评级报告(2020)》的结果比较一致,其中卢森堡在该研究所的排名中也被排在风险最低的第一位。

综合投资风险最低的10个国家在政治、经济、社会三个维度的风险也非常低,经济风险、社会风险和政治风险的排名都基本上居前20位之内。同时,我们也注意到,金融风险和与中国的双边关系并没有表现出高度一致的特征,而是出现了比较大的分化。比如,在金融风险方面,韩国非常低,排第12位,但奥地利和塞浦路斯则很高,分别排第135位和第126位。在双边关系方面,新西兰的对华关系排名跌出共建国家前100位,居第113位,即使是在这方面风险最低的国家,也只是排在第43位,具有较大的提升潜力。对于这些经济风险、社会风险、政治风险、金融风险都比较低的国家而言,促进其加深与中国的双边关系发展,对于进一步提升投资风险防范水平、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综合风险排第一位的卢森堡,其在经济发展方面的表现也排名第一。我们选择的经济风险相关指标包括人均GDP、GDP增速、年通货膨胀率、预算余额占GDP的比重、经常账户余额占GDP的比重等能够代表一国宏观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卢森堡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好,譬如说卢森堡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卢森堡人均GDP多年蝉联世界第一,其中2020年的人均GDP为10.96万美元,高居世界第一位,统计数据表明,2021年卢森堡的人均GDP更是高达13.57万美元。卢森堡的其他相关指标的表现也都很好,譬如说其人均寿命为82岁,内部冲突很少,通货膨胀率很低。但是,卢森堡与我国的关系排名却不高,居第69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投资风险最高的10个国家,无论是政治风险、经济风险、社会风险,还是双边关系风险,排名都比较靠后,因此风险较大。但在金融风险方面,却出现了分化的情况,比如说利比亚在金融维度排在第一位,可能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主要原因在于利比亚的外汇储备可支付进口的月份数这一指标得分最高,2016—2020年平均值为51.54个月,沙特阿拉伯居第二位,为29.01个月,其他国家一般都低于10个月,因此利比亚的金融风险就最低了。这是否有道理呢?我们在选择与金融风险相关的指标时,参考了知名风险评级数据库ICRG的指标,用这一指标来反映相对流动性风险比率,表明有多少个月的进口可以用外汇储备来融资,是有道理的;其他的4个指标即外债总额占GDP的比重、外债还本付息总额占商品和服务出口的百分比、经常账户余额占商品和服务出口的百分比、汇率波动,也都是ICRG和其他权威机构所使用的金融相关指标。

当然,仅靠一个维度的表现并不能保证其总体投资风险的低水平,因此我们最终得出的利比亚的综合投资风险还是很高,因为该国的政治风险、经济风险、社会风险都很高,尤其是其政治和安全局势比较差,这导致利比亚经济重建缓慢,经济增长、国际收支、通货膨胀等方面的情况都比较差。

(二)国别投资风险的动态变化特征

本研究测算了2016—2020年的国别投资风险,目的是测算不同年度投资风险的变化情况,动态跟踪风险变化,分析变化原因,预测未来风险情况。以下分别从风险得分与排序的动态变化视角探究共建“一带一路”国家风险变化特征。

从2016—2020年的动态变化趋势来看,超过半数的共建国家(83个,占比55.7%)的综合投资风险得分呈上升趋势,即这些国家的综合投资风险在下降。①图3-3显示,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得分增长幅度最大,从2016年的50.41增加到2020年的56.66,增加了6.25分,综合投资风险降低幅度较大。得分增加幅度较大的还有巴林、哈萨克斯坦、几内亚、毛里塔尼亚、圣多美和普林西比、赤道几内亚6个国家,这些国家的综合投资风险得分增长均超过5分。希腊、白俄罗斯、乍得、卢旺达、冈比亚、加纳、埃塞俄比亚、意大利、保加利亚等国家的得分增长幅度超过4分,也即这些国家的综合投资风险在近些年正在下降,整体趋势向好。与此同时,有66个国家(占比44.3%)的综合投资风险得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其中马尔代夫的综合风险得分降低幅度最大,超过6分,从2016年的51.54下降到2020年的45.17。斐济、所罗门群岛、黑山、利比亚、斯里兰卡、赞比亚、安提瓜和巴布达、多米尼克、马里、黎巴嫩、委内瑞拉、多米尼加12个国家的综合风险得分下降超过3分,即这些国家的综合投资风险在不断增大。以下从149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综合风险排序及其细分风险分析角度,挖掘风险变化的原因。

首先,从排序来看,在149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中,5年间投资风险排名下降的有76个国家,其中马尔代夫、斯里兰卡、多米尼克、黑山的排名下降超过30位,特别是马尔代夫从2016年的第89位下降到2020年的第134位,下降了45位,风险增加幅度非常大。

马尔代夫细分的风险要素及其对应的排名变化可以看出,从2016年到2020年政治风险排名从51名下降到76名,其中政府稳定性和腐败控制排名是下降幅度较大的,分别从2016年的第73位和第44位下降到2020年的第134位和第89位。一方面,马尔代夫处于宪政和民主化改革初期,政权变动频繁。受政权更迭、政党纷争等因素影响,政局一度动**不安。另一方面,马尔代夫的政治腐败情况日趋严重,根据透明国际2021年发布的全球清廉指数,马尔代夫被列为极端腐败国家,相比于2020年清廉指数排名下降了10位。在对马尔代夫投资过程中,外资往往不得不遵从向政府部门行贿的潜规则,这种寻租成本加大了跨国投资者的经营成本和投资风险。从经济风险排名变化来看,虽然总体上变化不大,但是GDP增速排名从2016年的第21位下降到2020年的第149位,下降了128位。根据世界银行WDI数据库公布的数据,2019年马尔代夫GDP增速为6.88%,2020年急剧下降到一33.50%这可能是旅游业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显著影响所致。

从2016年到2020年,马尔代夫社会风险增加最明显的是内部社会冲突。据《外交官》杂志网站2022年3月23日报道,马尔代夫的反对党人士在3月19日举行了“印度滚出去”(IndiaOut)的抗议集会活动。反对党强调,如果他们能在明年的选举中再度上台执政,新政府将“取消和印度的所有协议”,马尔代夫的政治内斗正在不断加剧,这将直接加大我国对其投资风险。马尔代夫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中国企业“走出去”和推进共建“一带一路”不可忽略的一个国家,因此中国对马尔代夫进行建设投资是必要的,但其投资风险还在增大,中国必须做好充分的分析和预判,防范投资风险。

在149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中,排名上升最多的国家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简称“巴新”)。这个南太平洋岛国,2016年综合风险排名第100位,2020年上升到第56位,排名上升了44位,投资风险大幅降低。表3-7列示了该国2016年和2020年综合投资风险及细分维度风险的排名变化情况。政治风险和社会风险变化不大,经济风险因为GDP增速的快速下降(从2016年的5.49%下降到2020年的一3.5%)而有所增加。排名上升幅度较大的是偿债能力和对华关系,前者排名从2016年的第126位上升到2020年的第47位,这主要得益于其外债总额和偿债占比不断下降,以及汇率波动性有所降低。在对华关系方面,排名从2016年的第114位上升到2020年的第22位,上升了92位,这主要得益于其在对华限制和免签情况方面的巨大改善。

“中国全球投资追踪”数据库资料显示,2016年中国对巴布亚新几内亚投资超过1亿美元的项目有3个,其中广东省广晟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就弗里达河铜矿开采18亿美元的投资项目被搁置,之后的5年没有失败项目出现,巴新不再有对华限制的大型项目。而在对华免签情况方面,2019年5月2日生效的双方免签文件显示,巴方对中方外交、公务、公务普通护照以及中方对巴方外交、公务护照免签,两国外交关系进一步加深。除此之外,近年来,巴布亚新几内亚更加重视与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合作,积极参与共建“一带一路”。2018年5月,巴新成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成员国。同年6月,巴新与中国签署关于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成为太平洋岛国中首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在2019年4月召开的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期间,巴新与中国签署了《关于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合作规划》。

需要注意的是,近年来,南太平洋地区地缘政治竞争加剧,美国、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等国纷纷调整战略,加强对该地区的影响。2017年,美国政府推出印太战略。2018年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峰会期间,美国宣布将联合澳大利亚,重建巴新马努斯岛军事基地;美国、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共同宣布投入17亿美元,帮助巴新建立多个电力和网络设备,以使2030年时巴新电力供应所覆盖人口比重从2018年的13%扩大至70%。2018年,美国与日本、澳大利亚合作,试图针对华为公司在巴新建设一个大型互联网基础设施项目的方案提出反要约。在炒作“中所安全协议”以后,美国和澳大利亚想到了一个“牵制中所条约”的新目标——加强澳大利亚与巴新的关系。据澳大利亚《悉尼晨报》2022年4月27日报道,美国国务院负责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康达(Daniel Kritenbrink)称,美国希望扩大与巴新的安全合作。此外,澳大利亚也一直在寻求加强与巴新的安全关系。澳大利亚希望加强与巴新的关系还涉及本国选举议题。在此前中国与所罗门群岛签订安全协议后,澳大利亚工党指责澳大利亚自由党“对华软弱”,并也设立了加强与太平洋岛国外交及军事交流的议程。事实上早在2019年,澳大利亚就通过承诺巨额投资拉拢巴新,意在与中国投资竞争,《澳大利亚人报》网站2019年7月23日报道,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用2.5亿美元的电力投资承诺拉拢巴新。这一声明表明,澳大利亚政府为了使巴新和太平洋邻国不选择中国投资而采取的行动力度加大。澳大利亚承诺提供的这2.5亿美元将用于为巴新最大电网的电力项目提供补贴和低息贷款,可能还包括在巴新总理詹姆斯·马拉佩的家乡海拉省的希德斯地区新建一座燃气电厂。在承诺向巴新电力项目投入资金之前,澳大利亚在亚太经合组织会议上与美国、日本和新西兰一道做出承诺,将让电力和互联网服务覆盖70%的巴新人口。同时,我们也发现,“一带一路”倡议已经受到了大洋洲国家比较普遍的欢迎,继巴新和萨摩亚之后,汤加、瓦努阿图、库克群岛、纽埃和斐济等共11个国家也相继加入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