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克利夫青年女子学校有在夏季学期末举办音乐会的传统,因此,从开学第一周起大家便开始了排练。身材单薄、一说话就紧张的演讲和戏剧课老师拜厄特小姐筹办了一系列试演,为音乐会精选出十五个节目,包括音乐剧、诗朗诵和戏剧独白。
埃达将出现在舞剧《灰姑娘》的一个场景中,扮演沉默且静止不动的老鼠乙。夏洛特·罗杰斯,作为埃伦·特里[2]女士隔了两代的表亲,被(尤其她自己)视为出演莎士比亚剧目的实力派,因此她在这场演出中要进行三个表演:朗诵一首十四行诗,表演麦克白夫人“去,该死的血迹!”那段独白,还有一首独唱,她的朋友梅·豪金斯为她进行钢琴伴奏。
由于房子里的两个大厅面积都不够大,音乐会通常在车道尽头的长方形谷仓里举办。演出前几天,每个女孩都负责从房子里把椅子搬去谷仓,再成排地摆放好。那些没能有幸被选中参演的学生,就自动承担起舞台布置的工作,包括搭建舞台和在谷仓的椽子上悬挂台口的幕布。
因为桑菲尔德小姐的惩罚,埃达特别忙。她得在缝纫小组里禁足,帮助做针线活儿的小组成员做演出服装的收尾工作。在缝纫方面,埃达真不是这块料。她的缝纫活儿糟透了,让她用固定两块布料时必备的倒缝针法,缝出一排排平整结实的针脚,这自然是做不到的。不过,在修剪线头方面,她证明了自己还算在行,因此,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发到了她的手里,指派给她的任务是“确保边缘齐整”。
“每次做缝纫活儿,她都第一个到,一旦开始工作也很少说话,她对自己的工作就是这么投入。”被问及埃达的表现时,缝纫课的女教师向桑菲尔德小姐汇报说。对此,副校长淡淡地笑着说:“很高兴听到她这样用心。”
音乐会当天,整个学校从破晓时分起便热闹不已。因为全体演员要参加彩排,下午的课都取消了。演出预计四点钟准时开始。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分钟时,桑菲尔德小姐冲埃达点了点头。她在试演时(并不成功地)用铃铛演奏了《我的爱尔兰野玫瑰》。得到桑菲尔德小姐的示意,她开始敲响她的一个铃铛,提醒观众演出就要开始了。大多数女孩,还有为数不多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社区里某些不得了的大人物,已经都到了。听到铃声,他们都不再闲聊。此时,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黑色的幕布落下,观众坐在黑暗之中,舞台上的聚光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演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中央舞台的光芒中进行着表演,竭尽全力地一展歌喉、深情朗诵。观众在欣赏之余,报以热烈的掌声。然而,演出的时间并不短,一个小时过去了,观众的热情在减退。当夏洛特·罗杰斯第三次登台时,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哈欠连天,她们的肚子也开始抱怨起来。
素来专业的夏洛特没有因此怯场。她的双脚呈八字站好,对着观众妩媚地眨着眼睛,金色的卷发披散着,肩头一边一个大卷儿。梅·豪金斯坐在钢琴后面,等待着开始演奏的信号,那副羡慕得不得了的样子,大家有目共睹。
不过,埃达的注意力集中在夏洛特的服装上:一套相当成熟的短上衣配长裙——当然是模仿了埃伦·特里最近穿过的一套演出服——这让她看起来挺显老。
埃达坐在黑暗的大厅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夏洛特,仿佛想单凭自己的凝视就让物体移动。她很紧张——比她表演老鼠乙时紧张得多。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汗津津的。
事情发生在夏洛特唱到最高音的时候。为了这个音,她练习了将近一个月。也许是因为要达到高音C需要吸一大口气,抑或是因为她展开双臂向观众恳求掌声的动作太大,反正当夏洛特唱到这个音的时候,她的裙子掉了。
裙子不是一点点掉下去的,而是突然唰地一下,完全掉了下去,围着她漂亮的脚踝在地板上形成一个白色蕾丝和亚麻布堆起来的小坑。
这比埃达想象的还要好一千倍。
在她给夏洛特的腰带上修剪针脚时,她希望的是这件衣服能滑下来一块,足以引起**,让人分心,但她绝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效果,打死她都想不到:裙子掉下来的方式,还有完全掉下来的绝妙时机!简直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受到埃达心灵的操控,冲进了大厅,在接到无声的命令时,把那条裙子一把拽了下来……
这是埃达几个月以来见过的最好笑的事。而且,到处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声,如雷鸣一般在谷仓里回**,由此可见,其他女孩也有同感。
当满脸通红的夏洛特唱到最后几句时,观众不断热烈鼓掌欢呼,高声大笑。埃达意识到,自从她来到伯奇伍德庄园以来,她内心的感受第一次几乎可以和幸福画上等号。
按照惯例,音乐会后的晚餐总要比日常的学校晚餐更轻松,甚至连桑菲尔德小姐都被请来,颁发年度“最佳校友”奖。即便她大体上认为,自己参加学校任何娱乐活动都是极不合适的。“最佳校友”奖是一系列有趣的荣誉称号,由学生提名并投票,目的是让整个学校在学年接近尾声时喜庆和欢乐的气氛更热烈。
对许多女生来说,这将是本学期她们在学校的最后一顿晚餐。只有少数学生的假期是留在学校过的——那些没法乘坐火车或马车回家的学生,或者父母夏天去欧洲旅行因此女儿无处托付的学生。埃达便是其中之一。
音乐会上的成功非常壮观,这让埃达的情绪高涨,可放假不能回家让她的情绪稍稍低落了些。她坐在餐桌旁,静静地吃完第二份果味奶冻,把“针线小能手”奖翻到背面,被授予这个称号是因为她为“缝纫活儿出力”(有人猜,奖状是在演出服事故前就印好的)。其他女生在愉快地聊着即将到来的暑假,这时,每天的邮件被送来了。
埃达习惯于派发邮件时没她的事,结果她身边的女生推了她两次,埃达才发现派发邮件的人叫了她的名字。年长的值勤女生站在老师的桌子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
埃达腾地站起来,急着要把它领回来,匆忙中差点儿绊了一跤。
她一回到桌旁就开始解盒子上的细绳,到最后几个结时,拿出了她修剪线头的银色小剪刀,把它们剪掉。
里面有一个用剪纸工艺装饰的漂亮盒子,埃达立刻决定,这就是比莱完美的新家。盒子里有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一封妈妈的信,一顶新的太阳帽、两件衣服,还有一个让埃达欢欣雀跃的小一点的包裹。她立刻认出礼品卡上是沙希的笔迹。“小不点儿,”她写道,接下来的字都用的旁遮普语,“送你一个小礼物,在你和一帮猴子屁股一起生活时,提醒你别把家给忘了。”
埃达撕开包裹,在里面找到一本黑色皮革封面的小册子。册子里面一个字也没写,不过,里面是一页又一页的压花:橙色的木槿、淡紫色的皇后紫薇、紫色的西番莲、白色的蜘蛛兰、红色的朱缨花。埃达知道,它们都来自她自己的花园。一瞬间,她回到了孟买。她能感到拂面而来的闷热空气,闻到迷人的夏日芬芳,听到太阳沉入海洋之际祷告者的诵唱。
埃达如此神往,以至于身前的餐盘被夏洛特·罗杰斯的影子笼罩时,她才意识到这个比自己大的女生来到了身旁。
埃达抬起头来,把夏洛特严肃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和往常一样,梅·豪金斯做她的副官。两个女生来到埃达的餐桌旁,使得周围鸦雀无声。埃达本能地合上了夹着沙希制作的压花的小册子,把它放到包装纸下面。
夏洛特说:“我想你看到了演出中发生的事。”
“太可怕了,”埃达说,“一个非常不走运的节目。”夏洛特冷冷一笑:“我始终认为,运气好坏全凭自己。”
这话埃达没法接。认同她的话似乎不明智。
“我希望将来的运气能好些。”她伸出一只手,“休战?”
埃达看了一眼伸出的手,最后伸手握了上去:“休战。”
她们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夏洛特微微笑了笑,考虑片刻,埃达也微微一笑。
因此,尽管埃达没有料到,自己会以饱满的热情期待夏季学期最后一天的野餐,但鉴于她最近与夏洛特·罗杰斯和解了,她发现自己相当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大家可以玩板羽球、投环和跳绳,一些年龄大些的女生说服了拉德克利夫小姐,允许她们带着小木船出去玩。通常,那条小船存放在房子后面的田间谷仓里。上周,园丁仔细检查了那条船,修理了几处小毛病,然后宣布船可以下水了。
这一天的黎明温暖而晴朗。初夏的薄雾散去。中午,天空一片蔚蓝,花园闪耀着绚丽的光彩。远处河边的两棵柳树下,沿着绿草青青的河岸,铺着几张台布。老师们已经慵懒地躺在上面,享受这美好的一天。一些人带来了白色的大遮阳伞,另一些人戴着太阳帽。许多野炊编织篮放在旁边的树荫下,里面装着丰盛的午餐。园丁听从拉德克利夫小姐的指示,从房子里搬来一张木桌。现在,桌上铺着蕾丝台布,放着一个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粉玫瑰和黄玫瑰。摆在桌上的还有一壶冰镇柠檬水,一个瓷茶壶以及各式各样的玻璃杯、茶杯和茶碟。
沙希总是嘲笑埃达长了一张贪吃的小嘴儿,这是事实。吃饭的时光是她的最爱,她总是盼着吃饭的点儿。令她高兴的是,野餐没让人失望。她坐在一块正方形台布上,和拉德克利夫小姐坐在一起。拉德克利夫小姐吃了好几块奶酪分量十足的三明治,一边吃一边指着树林,告诉埃达她第一次见到伯奇伍德庄园时的情景——当时,她哥哥爱德华让他们从斯温顿火车站走过来——他们一路穿过树林,最后,房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就像是一道风景。
埃达专心地听着。她渴望听故事,拉德克利夫小姐通常不这么健谈。她只有过一次像这样说了很多话。那是她们博物学社团的一次远足。回来的时候,伯奇伍德庄园忽地闯入眼帘,映衬在薄暮昏暗的天空下,宛如一艘大船。顶层的一扇窗,困着那天最后一抹夕阳,染上的橙色闪闪发光。一则讲述会魔法的小孩和仙后的故事的声音,突然在埃达的耳边响起。埃达听得十分开心,央求拉德克利夫小姐再讲一个,但遭到了拒绝。她说,她只知道这一个故事。
野餐后,草地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大家开始玩起了盲人捉迷藏。因迪戈·哈丁当“盲人”,一条白色的围巾蒙在她的眼睛上,六七个女生在围着她转圈,每转一圈数一个数。等数到十,她们都向后退,把围着她的圆圈扩大。因迪戈晕头转向,摇摇欲坠地大笑着。她张开双臂,开始伸手去抓她们。埃达并不是很想加入她们,但她在朝着那个方向走,然后稀里糊涂地成了那一圈女生中的一个,躲着因迪戈的手臂,朝她喊着逗她玩儿的话。
大家轮流当“盲人”,最后,终于轮到埃达蒙上围巾了。她的愉悦感消失了,一下子被疑虑所取代。这个游戏取决于信任,可她几乎不认识这些女生。不远处有一条河,她怕水。这些断断续续的思绪和其他一些问题,在她心中一闪而过,然后她看到了梅·豪金斯的眼神,看到另一个女生朝自己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她理解自己的想法。“休战。”她们在前一天晚上达成了共识,现在,埃达意识到,是时候检验这句承诺了。
眼睛被围巾蒙起来的时候,她站着一动不动。然后,她让其他人一边围着她转圈,一边慢慢地从一数到十。埃达感到晕乎乎的,在朝其他人走去时,她试着保持平衡,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挥舞着双手,听着她们的声音。指缝间温暖的空气让她感受到阻力,她能听到板球在干爽的草丛中发出轻蔑的呼呼声,她身后的某个地方,有一条鱼从河里一跃而起,然后心满意足地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最后,她的指尖碰到了某个人的脸,笑声随之而来。埃达把蒙在眼睛上的围巾扯了下来。她的上唇挂着一排汗珠,她的脖子紧张得都僵了。她眨了眨眼睛,适应着突然明亮起来的四周,她感到一股成功的喜悦,但其中又怪异地掺杂着解脱的释然。
“来吧,”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梅说道,“我想到一样好玩的。”
当梅和埃达走到河边时,夏洛特已经坐在了船上。一看到她们俩,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示意她们也上船来:“我等了好半天。”
“抱歉,”梅说道,“我们一直在玩盲人捉迷藏。”
“没关系,咱们出发吧!”
埃达停下来,摇了摇头:“我不会游泳。”
“我也不会,”梅说,眯着眼看了看太阳,“谁说要游泳啦?”
“反正这里的水很浅,”夏洛特说,“咱们就带她往上游划一小段,然后漂回来。难得天气这么好。”
埃达看得出夏洛特说得没错:距离水面不太深的地方,能看到水中摇曳的芦苇,水不深。
夏洛特举起一个小纸袋:“我带了夹心糖。”
梅笑了笑,蹦蹦跳跳地朝简易码头走去。码头是用木头搭建的,船就停靠在那里。她跳到船上,在船的中央坐下。
埃达看着那袋糖果,看着两个微笑的女孩,看着斑驳的阳光在水面上闪耀。她听到沙希告诉她,不要害怕,因为恐惧,许多人的生活打了一半的折扣……
“来啊!”梅喊道,“再不走就轮到别人了。”
于是,埃达决定和她们一起去。她急忙跑到码头的尽头,让梅帮她一把,坐在船尾的木凳上:“我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干,坐着就行,”夏洛特一边解开绳子,一边说道,“剩下的事有我俩呢。”
埃达很高兴。坦白说,抓紧船沿、保住小命就够她忙的了。两个年纪比她大的女生拿起桨,把船从码头边推开时,埃达敏锐地意识到,船身在轻微地摇摆。她紧紧地抓住两侧的船帮,手上的关节泛起白色。
然后,她们在河里漂浮着。还挺好玩儿。她一点儿没有晕船的感觉。
“当然不会晕船,”当埃达说自己没晕船时,夏洛特笑着说,“这又不是在海上。”
女孩们划着船,她们慢慢往上游划去。对面有一只母鸭子朝她们漂过来,身后还跟着九只小鸭子。鸟儿在水边那排柳树上歌唱,田野里一匹马在轻声嘶鸣。远处那些其他女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船顺着河道转了个弯,现在就只剩她们了。
吉卜赛人的营地还要再远一些。埃达在想,她们是否要往上游划那么远?也许她们会一直划到圣约翰闸那么远。
但是,当她们快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夏洛特不划了。“到这儿就行了。我的胳膊都酸了。”她拿出纸袋,“吃糖吗?”
梅拿了一块麦芽糖,然后把袋子递给埃达,而埃达选了一颗黑白相间的薄荷糖。
水流不急,船并没开始往下游走,而是在原地漂着。虽然她们看不到野餐的地点,但穿过田野,埃达可以看到校舍背面一模一样的两个尖角。她想起拉德克利夫小姐把伯奇伍德庄园描述成“一道风景”,并且意识到,她的老师对房子的一些感情开始对她产生了影响,这让她心中暖暖的。
“很遗憾,我们当初没能开个好头。”夏洛特说,“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帮帮你,埃达。我知道,新来的姑娘日子有多难。”
埃达咂巴着嘴里的薄荷糖,点了点头。
“但你从来都不听,而且好像从不长记性。”虽然夏洛特还在微笑,但埃达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船的那头,另一个女孩伸手从座位底下拽出一样东西——
从印度寄来的剪纸工艺盒。
埃达僵住了,夏洛特摘下了盒盖,把手伸进去,拽出毛茸茸的一小团:“我得承认,它真可爱。但在拉德克利夫小姐的学校不许养宠物,埃达。”
埃达在船尾站起身,船开始左右摇晃:“把它给我。”
“你如果不让我帮你,你会遇到许多麻烦的。”
“把它给我。”
“你觉得,我告诉桑菲尔德小姐的话,她会说什么?”
“把它给我!”
“我觉得她没听明白。”梅·豪金斯高声说。
“是啊,”夏洛特附和道,“真遗憾,我得教教她。”她滑到座位的一侧,远远地甩开手臂,比莱几乎就要碰到水了。在她手里,它就是个最不起眼的小东西,拼命地想往安全的地方爬,害怕得后腿蹬个不停,想要找个能让它稳稳蹬住的地方。“我告诉你,埃达,规矩的头一条:赢的始终是我。”
埃达又走了一步,船摇晃得更厉害了。她得救它。
她几乎没法保持平衡,但她没有坐下。她要勇敢。
梅现在紧紧抓着埃达的腿,试图阻止她过去。
“该说再见了。”夏洛特说。
“不!”
埃达一脚踢开了梅,朝另一个女孩冲过去。
船现在剧烈地摇晃着,埃达重重摔在船底的木板上。
比莱还被夏洛特拎着,悬在水面上。埃达挣扎着站起来,再次猛扑过去,再次摔倒。不过,这一次,她没撞到木板上。
水比她想象的要冷得多,应付起来也远比想象的难。她喘着气,双手不停拍打,张着嘴,眼里的河水令她视线模糊。
她无法维持头在水面上。她无法呼救。她开始怕了。
向下,向下,她向下面沉,四肢胡乱摆动,嘴里灌满了水,肺开始感到灼烧。
在水底,一切都不一样。世界听起来不一样,而且光线越来越暗。太阳是水面以外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盘,而埃达还在继续下沉,像是一个身在太空的女孩,星星围绕着她,在她伸手去抓它们时,它们却都从指缝间滑过。
沉入满是淤泥的水底,置身茸毛似的芦苇之中,她看见了露台上的沙希,笑容灿烂,露出白色的牙齿;看见了坐在图书室写字台旁的妈妈;还有爸爸,在放着地球仪的书房里。咔嗒,咔嗒,咔嗒,旋转的圆球发出声响,咔嗒,咔嗒,咔嗒……
她们到市场时,她要去买个酥脆面卷。
但沙希哪儿去了?她走了。烛光闪烁着……
埃达不知身在何方。
但她并不是一个人。水里有人在她的身边,她确信这一点。她看不出是谁,但她知道有人在。那是一个影子……一种感觉……
埃达最后感觉到的是,身体撞到了河底,她的胳膊和腿撞击着平滑的石头和滑溜溜的水草,她的肺胀得比身子还大,已经挤进了她的喉咙,填满了她的脑袋。
然后是最奇怪的事:她的头快要炸开时,她看到面前有一样东西,一道明亮的蓝光在闪耀,一颗宝石,一轮月亮。她莫名地知道,如果她伸手抓住它,明亮的蓝光就会给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