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上,遭遇变故之后,曾绣为了安顿小兰费劲了周折。曾狗子拿了钱早不知所踪,曾绣这个身份,也不便随时照看妹妹,后来听说城外天炎山庄环境优美,设施高档,且安全措施、管理服务十分到位,便不惜重金在这里包租下一个小院,又托熟人找了孟婆子来照顾小兰。
这孟婆子最会做面子活儿,在曾绣面前表现得极好,看上去手脚利落,嘴甜心细,但背过脸去,却只当小兰小猫小狗一般,甚至连猫狗也不如,喝骂推搡,随便给她一些剩饭,将她的衣服首饰变卖,曾绣问起,她只说小兰自己出去玩弄破弄丢了。曾绣想着她不过是贪些小便宜,心肠还是不错,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她对小兰好些。
可惜曾绣小看了这孟婆子了。孟婆子年轻时便喜欢撺掇事儿,明地里说媒拉纤,暗地里介绍皮肉生意,一张嘴两边说,骗死人不偿命。偏巧有一日,小兰独自去溪边亭子玩耍,被一个游玩的痞子猥亵,被孟婆子发现,便塞了些封口费给她。这下子倒给了孟婆子启发,心里寻思,小兰长得如花似玉,又傻得人事不分,家里仅有的一个姐姐身份神秘,三五个月才来看一回,这分明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个发财门路呀。
可怜小兰,神志不清,口不能言,每日里噩梦不断。孟婆子对外隐瞒得极好,只有卖茶的中年女子看出些端倪来,却不愿多管闲事。
孟婆子目送文清沫儿出了门,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将正在偷吃糕点的小兰一把推坐在地下。
今日真是晦气,好不容易勾搭上几个客人,还被这两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孩子给坏了好事。不过,方才摔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假小子,模样儿出挑得不错,要是能将她控制在自己手里,这银两就来得快了。
唉。孟婆子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平生的梦想就是开一家有头有脸的大妓院,里面养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是这些年为了找儿子,四处奔波,不光妓院开不成,还要沦落替人带孩子的地步。这苦日子,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呢?
孟婆子心中郁闷,慢吞吞来到门外,远远看到刚才那三个小子还在附近游**,忙招手让他们过来。可是疤小子还未到石阶,便被青衣小二给拦住了,气得孟婆子一跺脚回了房间,狠狠地在小兰的屁股、大腿上掐了几把——脸可不能掐,还得留着卖个好价钱呢。
夕阳西下,邙岭的山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天炎山庄华灯初上,位于最高处的天炎楼绮光流离,声乐阵阵,犹如天宫瑶池一般。灯光月影之下,三三两两的文人雅客、倜傥公子正谈笑风生,循径而上。
孟婆子斜靠在大门前,伸脖张望,似在等人。卖茶的中年女子从旁边山石小路上下来,叫道:“孟婆婆,今日天炎楼梨园开演,说是请了洛阳最好的伶人来唱的,你不去看一看?”
孟婆子笑道:“我家里还有一个丫头要照顾呢,哪像你,说走就走?”
女子撇了一下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把她锁房间里的吗?”
孟婆子正色道:“瞧你说的什么话?给人看孩子,可不能不尽心。”哐当一声关上门。
中年女子停住,小声啐了一口,鄙夷道:“哼,受人之托,不做好本分,还祸害人家小丫头。坏事做多了,小心碰上鬼。”门后的孟婆子脸色铁青,转身回了房间。
孟婆子耐心地帮小兰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将下午弄乱的头发重新打理,用少有的慈爱口吻道:“小兰啊,过会儿有几个哥哥陪你玩儿,你可要乖乖听话。听到没?哥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哥哥高兴了,婆婆就给你糖吃。”
小兰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孟婆子。孟婆子突然有些感慨:“老婆子老啦。耳聋眼花,脸上的皱纹也一大把了。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她浑浊的眼睛落下泪来。
小兰伸手去抓镜中的发辫,但每次都抓不住,急得哭了起来。孟婆子突然暴怒,喝道:“哭什么哭!”小兰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蜷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孟婆子粗暴地将小兰的手拉开,强迫她看着自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傻子,竟然吃不愁穿不愁,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凭什么?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争强好胜,哪点不比人差,偏偏处处看人脸色,被人使唤?唯一一个儿子还离家出走,不肯同我相认……嘿嘿,老天爷还是开了眼,把你这只小肥羊给了我。放心,我会**好你的……”她**笑着,在小兰刚刚发育的小胸脯上使劲揉捏:“等你再长两年,你姐姐给的首饰银两够开一个小妓院了,我就带你去长安,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哈哈。”
小兰吃痛,尖叫起来。孟婆子眯着眼,憧憬道:“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同儿子住在一起,他要赌便赌,要嫖便嫖,都由着他去。我呢,要给儿子说一房好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院中的竹凳哐当一声,似有人进来。孟婆子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慌忙将小兰拉起坐好,笑道:“三位公子来了?”
门外并没人来,只有一个倒在地上的竹凳来回晃悠着。孟婆子突然觉得烦闷,很想和人说说话。她扶起凳子,唠唠叨叨道:“唉,儿子要在就好了。这里是好,可我老婆子孤零零陪着一个傻子住这么好的地方,有什么意思呢?”
一阵锣鼓声过后,悠扬的胡琴声起。她抹了一把泪,道:“我知道,你爱那个小莲,可是她哪能配得上你?……她的针线活倒是好得很,可有什么用?……整日里花枝招展,同王胡子、小山子都勾勾搭搭……她出事了,哪能怪到我?……儿啊,你一走就是十几年,让娘怎么活?”
门吱呀一声开了,矮胖子圆圆的脑袋伸了进来。孟婆子顿时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小声道:“快进来!”
疤小子和瘦子跟着挤了进来。疤小子一脸戒备,斜眼看着孟婆子。孟婆子亲热地上去拍了他一下:“好小子,还跟婆婆记仇呢?今日上午情况特殊,那丫头的亲戚来看她来了,老婆子是被逼无奈,三位公子可不要记在心上。”
矮胖子打了个哈哈,伸头往上房张望:“人呢?”
孟婆子眉开眼笑:“放心,都拾掇好了,三位公子谁先来?”疤小子抢先道:“我先来我先来!”
孟婆子伸出一只手来。疤小子有些恼火,从荷包里抠出一块碎银子,道:“先付定金,伺候好了再给。”
瘦子争先恐后也拿出一块银子来:“凭什么你先?我才不玩你玩剩下的。”矮胖子也挤进来争吵。孟婆子一见今日上午之事又要上演,想到那两个认识曾绣的人回去还不知如何说,说不定自己在这儿也待不了几日了,便把心一横,打圆场道:“我看三位都甚有诚意,我老婆子就破例一回,先把银钱给齐,三个公子一起上如何?”三人拍手赞同。
窗前的月季花丛一阵抖动。矮胖子纳闷道:“这天炎山庄还有老鼠?”
孟婆子笑道:“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了老鼠打洞呀。”将三人推进上房,将门关上,自己去了大门口守着,摇着蒲扇乘凉。
小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如同没看到三人进来一般。瘦子早按捺不住,上去抱住小兰便去扯她的衣服。矮胖子拉开他,**笑道:“我们三个,要想个好玩的游戏才行。”
疤小子没好气道:“同一个傻子玩,能玩出什么花样?”
瘦子眼珠一转道:“这个我最在行……”忽然耸起鼻子嗅了嗅道:“这屋里点的什么香?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香。”
疤小子搓着手,贱笑道:“还能是什么香,肯定是这丫头身上的体香。”闭上眼睛伸着脖子往小兰的脸上凑,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凉风,像是谁在耳边吹气,他以为是瘦子,闭着眼随手一划拉,不耐烦道:“别捣乱。”不料手划了个空,回头一看,瘦子正在伸着鼻子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并不在自己身后。
矮胖子见无人响应自己的提议,便不再坚持,凑过去拉起小兰的发辫,咯咯笑道:“孟婆子往日都是千交待万交待的,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不知怎么今日转性了。据说这妞儿还是个雏儿……”说着伸出左脚去勾小兰的裙子,不料右腿腿窝似乎被人狠命踹了一脚,扑通一下跪在了小兰面前。
正在宽衣解带的疤小子一愣,嘻嘻笑道:“你这是想要拜堂呢?等哥玩好了,就送给你做新娘。”
矮胖子吭吭哧哧地爬起来,揉着腿窝叫道:“谁?谁踹的我?”瘦子双眼迷离,伸着双手走了过来,喃喃道:“仙女,我的小仙女……”
矮胖子朝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个爆栗,道:“你小子竟然偷袭我!”瘦子充耳不闻,像是傻了一般,依然嘟囔着“仙女、仙女……”涎水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矮胖子和疤小子顾不上他,连忙朝小兰看去。
小兰不再有以往的惊恐不安,嘴角破天荒出现了一抹笑意,并慢慢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圈优美的阴影,神态安详,表情甜美,整张小脸像是一个精致的白玉雕像,让人顿生不可亵渎之意。
两人愣了片刻,疤小子跳起来道:“我不管她是仙女还是神女,总之我给了钱,今晚她是我的了。”三下五除二将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件中衣,狞笑着逼了上来。
刚要动手解小兰的衣服,耳边又开始有一阵阵的凉风。疤小子猛然回头,身后还是什么也没有。正在疑惑,只见矮胖子手指着门口,结结巴巴道:“衣服……衣服……”
疤小子回头一看,刚才自己脱在椅子上的衣服不知怎么飘在半空中。他向来胆大,抛开小兰,跳起来去抓衣服,哪知那些衣服如同有眼睛一般,在屋里四处飘**,偏偏不给他抓住。
除了已经中邪的瘦子,矮胖子和疤小子都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正发愣,正堂的观音像突然一阵摇晃,矮胖子发出一声干嚎,抱头叫道:“观音菩萨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疤小子却不信邪,他慢慢走到观音像前,将晃动的观音像猛地按在了桌子上。这下好了,观音像不再晃动,飘着的衣服也落在了地上。
疤小子吹了吹手上的灰尘,得意地回头对矮胖子道:“怎么样?我就说了,神鬼怕恶人!”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疤小子的左脸脸颊上出现一个红掌印。接着又是啪啪两声,他的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原本探头看着的矮胖子再也不敢睁眼,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疤小子愣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突然一声大叫,拔腿就要往外跑,却听到耳边传来细若蚊音的说话声:“站住。”
声音竟然是观音像发出的。疤小子第一次感觉如此恐惧,两腿筛糠一般。矮胖子反应过来,拉着瘦子和疤小子一同跪下,对着观音像如同捣蒜,将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过了良久,观音方才缓缓说道:“你们三个真是胆大妄为,知不知道她是谁?”
疤小子和瘦子说不出话来,唯有不停磕头。矮胖子颤抖着声音道:“谁?”
观音道:“她是我身边的一个童子,下凡历劫来的。你们若敢再打她的主意,我叫你们入十八层地狱,万世不得翻身。”
矮胖子吓得魂飞魄散,道:“不敢,再也不敢了。”
观音道:“你们若是真心悔过,便跟着门口这个萤火虫走。”
矮胖子如小鸡啄米:“是,是,我们这就去。”拉起吓傻了的疤小子和瘦子,唯唯诺诺退出。
观音厉声喝道:“此事不得外传!若走漏一点风声,我定不饶你们!”三人哪敢不依,衣服也顾不上穿,抱头鼠窜。推门一看,果见前方有一处若明若暗的萤火虫在空中盘旋,更吓得噤若寒蝉。
孟婆子摇着蒲扇,正在寻思这单生意之后,如何接下单生意,大门忽然开了,先是飘出个萤火虫来,接着三人衣衫不整,神态狼狈,从小院中相互搀扶而出。
孟婆子见左右无人,笑嘻嘻道:“三位公子这就了事了?别走啊,钱还没付清呢。”那三人如同见鬼一般,翻了翻白眼,丢过来一个荷包,一句话未说便匆忙去了。
萤火虫飘飘****,专挑没人之处,三人早已吓得腿脚酸软,一路上磕磕绊绊,走得甚为艰辛。走着走着,萤火虫突然向下飘去,落在地下不动了。
原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小山崖。矮胖子迟疑了一下,见那两位仍然懵懵懂懂,情知是菩萨惩罚他们三个,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拉着两人一起跳了下去。
疤小子和瘦子发出一声惨叫。瘦子抖抖索索捡起地上的萤火虫一看,原来是个香头,不由更加害怕:“果真是观音菩萨显灵了。我看这个丫头就不简单,原来是个转世的……童子。”
疤小子呻吟起来,他崴了脚,却不敢出声。矮胖子沉默片刻,道:“菩萨还是网开一面,引我们到这个地方,要是到鬼跳崖,只怕不摔死也得摔残。”
三人对邙岭再熟悉不过,情知矮胖子说的是实情,都有些后怕。这三个小子都是城外人家的孩子,家境殷实,父母又娇惯,平日里无法无天,没个惧怕,今日之事,只怕对其整个人生都会有一定影响了。
瘦子四处张望着,一脸谄媚道:“菩萨自然不会同我们一般见识。”仿佛菩萨还在身边一般。疤小子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道:“我一直以为菩萨年纪挺大,没想到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
矮胖子和瘦子异口同声喝道:“住嘴!”矮胖子骂道:“这种亵渎神灵的话你也说得出?”疤小子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三人看着黑黝黝的树影,心中忐忑之极。瘦子舔了舔嘴唇,道:“如今怎么办?”
矮胖子辨别着从树冠中透过来的星光,沮丧道:“还能怎么办?等天亮了自己爬回去。这个事情,对谁都不能讲。”三人心照不宣,击掌明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