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屠夫家里闻香榭不过一里路,就在街口,很快便到了。今日肉铺未开档,只留了旁边一个小门进出。

婉娘差文清在街边买了一草筐鸡蛋捧着,径自走了进去。胡屠夫蹲在窗下,眉头紧锁,见婉娘等进来,慌忙站起。

婉娘伸头看看房内,小声道:“我来买肉,听说你老婆生了,过来看看。”示意文清将鸡蛋递给胡屠夫。

胡屠夫同黄三文清较熟,但与婉娘打交道较少,见婉娘来看望,倒有些意外,慌忙接过鸡蛋,感激道:“劳烦老板娘挂怀。媳妇刚刚睡了。”

婉娘侧耳细听,迟疑道:“那孩子……”

胡屠夫满脸沮丧,连声叹气:“不知造了什么孽……”

原来上午叫了稳婆回来,他老婆已经昏过去,费尽周折将她唤醒,结果只排出一大泡水来。稳婆也不知所以,只说可能是个“水胎”。

看来胡屠夫夫妇并未看到所产虫子一事,文清自然也不会多嘴。

所谓“水胎”,类似一种假孕。部分女子求子心切,便会出现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如月事停止、恶心、呕吐等,甚至还会有自觉胎动及腹部胀大的情况出现,但在生的时候,却只有羊水,并无胎儿,稳婆将此称为“水胎”。

胡屠夫夫妇久婚无子,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盼到老婆有孕,如今却空欢喜一场,自然沮丧不已。

婉娘也陪着叹息了一番,劝慰道:“养好身体要紧。”屋里胡屠夫媳妇听到说话声,大声邀请婉娘进去。

小家小户也没什么避讳,婉娘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低矮,陈设简单整齐,并不见有什么虫子,只是地面上撒着一堆嗑过的瓜子皮,还未来得及打扫。张氏挣扎着要下床,被婉娘一把按住,道:“胡婶好好将养着,别惊了风。”张氏长得五大三粗,体型健硕,虽然刚刚遭遇生产,脸色十分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见婉娘来看她,还带来满满一筐鸡蛋,十分惊讶,连声称谢。

婉娘客气道:“邻里一场,来看望也是应该的。胡婶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没看过郎中么?”

张氏伤心道:“怪我没这个福气。那年不知怎么就昏睡了半年,如今好了,又怀个水胎。”沫儿想起,那年元镇真人修炼,拘了八个人的生魂,偏巧就选中了阴时生的张氏,后来被婉娘的迎蝶粉破了阵,才将那八个生魂解救回来。

婉娘看了看她依然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几个月了?”

胡屠夫笨拙地端了两杯蜂蜜水进来,接口道:“才七个月。”又招呼站了门外的文清和沫儿:“没事,进来吃瓜子。”从柜子里端出一盘子炒得黄爽爽、香喷喷的南瓜子出来。

沫儿本来怕有虫子,但见他家房间挺整洁,南瓜子炒得颜色极好,不由馋了,进去抓了一把嗑着。文清心有余悸,又忌讳人家产房不宜男子出入,依然站在门口,正在回想今日之事,发现墙根下几条死了的百足虫,两三寸长,白色透明,似乎就是今天看到的虫子,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捡了两条包在手绢里。

婉娘同张氏寒暄了一阵,告辞了出来。

沫儿将瓜子递给婉娘,赞道:“他家的瓜子炒得真好吃!”婉娘笑道:“小馋猫。”

沫儿飞快地嗑着瓜子,道:“她屋里好干净,哪里有虫子?文清是不是眼花了?”

文清也不辩解,拿出手绢,打开递给婉娘。

婉娘用簪子挑着虫子看了又看,道:“文清看得没错。她怀的不是水胎,而是虫子。”

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婉娘道:“也算胡屠夫运气好。张氏身体健壮,对这些虫子排斥得厉害,加上这个,”她重新将虫子包好收起,拈起一颗南瓜子,丢进嘴巴,“张氏今日吃了很多南瓜子。”

胡屠夫老婆是个过日子的人,每年都会将南瓜子留下保存好,闲暇时候炒了当零食吃。南瓜子性平,可治疗孕期手脚浮肿。今早起床,她见脚腕有些淤肿,便炒了嗑了一上午。

但南瓜子另有个重要功效——驱虫。她吃了大量南瓜子,觉得口渴,又冲了一杯蜂蜜水来喝。蜂蜜配上熟南瓜子,驱虫作用最佳。如此一来,肚子里的虫子待不住了,便排了出来。幸亏当时胡屠夫外出去找稳婆,没看到这一恐怖情景。

文清感到后怕,道:“也亏得胡婶身体好,休息一段时日便可恢复了。”

沫儿纳闷道:“成年人还长虫子,可真少见。”小时候曾见过小伙伴肚子痛拉出细长的蛔虫,方怡师太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大人也会得寄生虫。转而一想,拍手笑道:“我们把南瓜子也给公孙小姐吃一点,要是有虫子的话就屙下来啦。”

婉娘顾不上纠正沫儿用词的粗俗,摇摇头道:“两人体质不同,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这些虫子非比寻常,本不该寄生在人体内的。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它们,是被人有意识置入人体的。”

文清想起那团带着黏液的虫子,张大了嘴巴。

婉娘缓缓道:“我刚才留意到,张氏的手腕上,也有一块红色的疮疖,同公孙小姐手上的位置一样。我想,她们若不是被下了蛊,便是被选择做了宿主。可能有人利用人体来养殖这些虫子。”

沫儿瓜子也吃不下去了,皱着脸道:“养这些东西做什么?”

婉娘道:“目前还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而且,可能洛阳城中有这种情况的不止张氏和公孙小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