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和沫儿一起来到蒸房,见红蓝花蒸的时辰够了,便帮着黄三一起研磨。

文清在那边磨好了粉浆,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

婉娘道:“哦哟,一件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今天已满五七,文清,你今晚去下麻花店,把我们的东西取回来。”

文清低头擦汗,应了一声。

婉娘又道:“这几天生意不错,黄三中午不用做饭了,我们去谪仙楼吃水席如何?”

沫儿在城里乞讨的时候,曾听一个老乞丐感叹道:今生若能细细地吃一次谪仙楼的水席,便是死也值了!因此对谪仙楼印象极深。听到要去吃水席,顿时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谪仙楼在洛水南岸,正对着天津桥,是欣赏“天津晓月”的绝佳位置,又因当年青莲居士独爱其美酒,因而闻名,多年下来,竟渐渐成为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他家菜肴选料讲究,风味独特,烹制精细,味道鲜美多样,口感舒适爽利,尤其是水席,更是做得绝无仅有。仅是一个“牡丹燕菜”,不知吸引了多少南来北往的客人,连皇上尝了都赞不绝口呢。

黄三推脱不去,文清、沫儿换了衣服,三人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天津桥附近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唱曲的、卖艺的、游玩的,纷纷扰扰,络绎不绝。谪仙楼更是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文清道:“糟糕,没位了,怎么办?”

婉娘道:“不着急,有人替我们定了位。”

一位酒保上来唱了个喏,笑道:“娘子几人?可曾预先定位?”

婉娘道:“楼上天字一号房,劳烦带路。”

到了门口,婉娘对酒保道:“你自忙你的罢。”自行推开了房门。

沫儿、文清跟随了进去,却见里面已经有人了。见婉娘进来,满面春风地起身迎接:“婉娘快请!”声音洪亮,却是公孙玉容。

那日见她胡服快马,英气逼人,今天却穿了一件粉色的广袖合欢襦裙,腰系鹅黄珠纱玉带,头上青螺髻,眉间黛花黄,香粉敷面,丹唇点翠,与往日装扮大不相同。身后的两个丫鬟仍一身胡服。

婉娘谢了坐,笑道:“小姐请我来,可有何事?”

沫儿心道:还以为真是生意好犒劳我们呢,原来却是借花献佛!

公孙玉容双颊泛红,扭捏了一下,说道:“确是有事,等下儿你就知道了。”

拉了铃儿,叫了酒保上菜。然后盯着沫儿看了半晌,叫道:“这个就是那日的哑巴小厮?”

沫儿忍住怒气回道:“公孙小姐,在下不是哑巴。”

婉娘兀自笑个不停。

公孙玉容过来拉了沫儿的手,前后左右细细打量了半日,奇道:“那日的扁脸小蛤蟆变成个如此俊俏的小生,闻香榭的香粉果真有此奇效?”

沫儿皱着眉,恨不得立刻发作,文清拉拉他的衣袖,在旁边答道:“回公孙小姐,那日他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了,才导致五官变形。”

公孙玉容在沫儿的脸上捏了几捏,笑道:“婉娘,不如你把这个小厮卖给我罢?”

沫儿顿时怒目而视,骂人的话儿已经到了嘴边,生生地咽了下去。文清也紧张地看着婉娘,唯恐婉娘点头。

婉娘笑道:“一个小厮值什么,小姐若想要只管领去。”朝沫儿一挤眼睛,又正色道,“但只怕公孙大人生气。”

公孙玉容脸色沉了下来,撅嘴道:“还是算了。我爹爹如今一见我就发脾气,要是看我领个小厮回去,更恨不得要打死我了。”气鼓鼓回位上坐下。

酒保道:“凉菜齐了。”躬身退出。原来洛阳水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包括八个冷盘、四个大件、八个中件、四个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极为考究,先上八个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碟是荤素三拼,一共十六样,待客人酒过三巡再上热菜。

沫儿盯着菜肴,也顾不得生气了。婉娘道:“公孙小姐,今天还有无他人?”

公孙玉容推开窗,朝外张望了一番,道:“哦,没有其他人了,让你的两个伙计都坐下吧。小虎小豹,你们也坐吧。”她的丫鬟竟然叫小虎小豹。

沫儿坐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起来。文清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见公孙玉容和婉娘只顾喝酒聊天,哪有工夫注意他们,便和沫儿一起大嚼起来,小虎小豹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吃相偷笑不止。

这间天字一号房,正对着滨水南路,将洛水及天津桥的行人景色一览无余。公孙玉容与婉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显得心不在焉。婉娘知她有事,并不询问。

转眼间热菜已经上了七八个,牡丹燕菜、料子凤翅、鲍汁海参、水汆丸子、焦炸如意骨、圆满如意汤、八宝如意饭等,都进了沫儿、文清两个的口了。

公孙玉容几乎不曾动过筷子,后来索性站起身来,倚靠在窗口。过了一会儿,只听外面马蹄由远至近,公孙玉容急道:“来了!婉娘快来看!”

沫儿和文清已经吃了个肚儿溜圆,便也围过来看。

一个白衣公子骑着一匹白马悠然而行。公子有二十多岁,着一件优质华文锦白色襦袍,腰系同色玉带,上面随随便便地系了一块玉佩,眼若寒星,眉如墨画,嘴角微动似笑非笑。白马浑身上下不染一点杂色,高大英武,更增加了神骏之气。

公孙玉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人从远到近,再目送他走远,小虎小豹和公孙玉容保持一个姿势,似乎连婉娘也看呆了。隔壁几个房间显然也有女眷在做同样的事情,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

沫儿见公孙玉容的所谓有事就是看这个人,顿觉无趣,拉了文清重新回到座位上,挑了自己喜欢的燕菜慢慢地品。

直到那公子再也看不见了,公孙玉容才把探出窗外的身子收了回来。回头看看婉娘,道:“我求你的事情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