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梁九功的协助, 钮钴禄贵妃处理这件事的速度格外快,不消一日,宫里就再也听不见这种声音。
佟佳玉茹对此全然不知, 还在做着日后位至贵妃乃至皇贵妃的美梦。
康熙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六, 是孝庄文皇后崩逝一年的忌日, 也是孝期到期的日子。
康熙带领后宫嫔妃至奉先殿举行了忌礼,命宝华殿的法师在奉先殿做了一场法事,忌礼极尽隆重。
忌礼过后,就是除夕大宴, 曹玥因为月份大了的原因, 并未出席,只留在景仁宫里同孙老夫人一起守岁。
母女俩围着红泥炉子坐在一起, 煮着奶茶,烤着板栗,旁边还放了几样果子点心,两人笑意盈盈的闲话:“今日是除夕, 正好收到了你父亲和你大哥的家书。”
曹玥烤着手,弯唇笑道:“母亲心情不错, 想来父亲和大哥的家书里写的是好消息。”
孙老夫人嗔了曹玥一眼:“就你聪慧。”
恰巧奶茶滚了, 孙老夫人拎起红泥炉子给曹玥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刚煮好的奶茶:“你父亲在信中说,待过完元宵, 就会带着你侄儿一起上京。只不过你大哥走不了, 他是江宁织造, 没有皇上和吏部的调任,你大哥就只能在江南一带盘踞。”
曹玥端起奶茶抿了一口:“无妨, 因为父亲如今已经致仕,所以女儿求皇上, 让父亲送顒儿入京,并且准许您日后可以和父亲长居京城,皇上才会同意。至于大哥,皇上把大哥下放到江南,除了信任大哥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大哥也已经告诉女儿了,正是因为如此,在皇上心中没有合适的人替代大哥以前,大哥是不能回京的。”
身为康熙的心腹,曹寅在江南一带位高权重,差事也是人人艳羡的肥差,然而暗地里,曹寅是康熙的耳目,江南官场发生的任何事,曹寅都有直达天听的权利。
所以曹玥在得知这一点时,就不再执着于非得想法子让曹寅也回京任职。
一则是行不通,困难太大,二则,有曹玺和孙老夫人在京城,同样可以先低调的发展曹家的势力,为时候曹寅回京做好准备。三则,她腹中的孩子即便出生了,也得六年才能入上书房,十五年才能成婚,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筹谋。
孙老夫人唏嘘道:“母亲这次进京,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再回江宁了,你哥哥这次若是不回京,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曹玥安慰道:“母亲如今想这些做什么,日后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也是。”孙老夫人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索性把这惆怅抛在脑后:“既然你哥哥不上京,那等你父亲到京,让李氏和顒儿见上一面后,就让李氏回去吧。”
她一个外命妇,总是住在宫里也不成体统,况且曹家后院儿总不能没个当家夫人。
曹玥笑着睨了孙老夫人一眼,状似调侃:“母亲放心嫂嫂回去掌管后院了?”
孙老夫人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这不是有严嬷嬷跟着一起么。我瞧着这段日子,李氏在严嬷嬷的服侍下,性子不说扳回来几分,只这说话是真的过了脑子了。长此以往,说不准李氏还真能被严嬷嬷给教好。”
说着,孙老夫人又长长吁了口气:“从前我也没少在李氏身上费心思,可就是不见成效,严嬷嬷却能把李氏调*教成如此模样,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曹玥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氏那个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她是拿捏住了孙老夫人不敢对她下狠手,更仗着有顒儿,孙老夫人无论做什么都会顾及她,所以有恃无恐。
严嬷嬷就不同了,她是听了自己的命令,所作所为都是自己授意严嬷嬷做的,李氏拿捏不住,又考虑到自己儿子的前程,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人呐,还是得有弱点,才好掌控。
正想着,暖阁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安顺匆匆而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方才有消息传来,皇上宠幸了佟佳格格。”
“什么?”
曹玥惊了:“怎么会,今儿可是除夕。”
这样特殊的日子,皇上就连承乾宫都不去的,更遑论是宠幸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格格?
安顺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解释道:“大宴上,朝臣和娘娘小主们连着给皇上敬酒,皇上喝的多了些,一时酒意上头,便去了太和殿旁的阁楼上吹了吹冷风。佟佳格格不知为何也在那里,于是皇上就在那里幸了佟佳格格。”
安凝呸了声,不屑道:“什么不知为何也在那里?肯定是佟佳格格事先打听过皇上的行踪了,不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
因为这是皇上后宫的事儿,孙老夫人虽然听着,但并未开口发表意见,也不去置喙。
曹玥沉着眸子:“皇上就是喝醉了酒,身旁还有梁九功贴身服侍,怎么会轻易让佟佳格格钻了空子?”
况且皇上也不是个荤素不忌的人,自制力高的吓人,就这么轻易的幸了佟佳格格?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安顺抬手抹了把汗,摇头道:“这奴才不知。”
顿了下,安顺突然想到一事,忙道:“对了,奴才从外面回来时,在景仁门拐角处看到了一片衣角,因为天色太暗,奴才又走的急,也没看的太清楚,只这会儿依稀觉得,那人穿的衣裳像是太医的官袍。”
曹玥闻言,紧皱的眉头突然就送开了,若真是太医的话,那这事儿,想来是另有隐情,最有可能的便是佟佳格格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
正想的入神,曹玥只觉得自己肚子疼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面翻滚搅动一样,疼的她浑身发颤。
孙老夫人是生过的人,自然明白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她慌忙站起身,对着暖阁里伺候的人有条不紊的下着吩咐:“娘娘要生了,你去叫接生嬷嬷,你去叫小厨房烧热水,你去太医院传太医,安顺你亲自去告诉皇上。”
每说一句,孙老夫人的手就指着一个人,直到暖阁里的人都被派出去办差,只剩下安凝和她时,孙老夫人又道:“玥儿,你先忍一忍,母亲和安凝扶你起来走动走动,待会儿才更有利生产。”
曹玥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死死咬着牙关,从牙关里露出点点带着痛楚的声音,艰难的点了点头。
孙老夫人和安凝两人合力把曹玥扶起来,搀扶着她一起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好让宫口打开的更快,一直走到接生嬷嬷过来,才把曹玥送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这会儿还不到子时,太和殿宴还未散,安顺一路往太和殿狂奔。
而被通知的康熙此刻正脸色青黑交加的坐在太和殿旁的阁楼,由着太医给他诊脉。
在烛光的照耀下,太医能很清楚的看到屏风后有一道纤细的影子,是女子的,因为他还听到了女子轻轻抽泣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当值太医只一心为康熙把脉,一炷香后,太医收回手,就听康熙问道:“如何?”
太医双手交叠着放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沉闷:“回皇上,确如皇上所想,您的体内,有迷情香的成分。”
“那你方才怎么没在屋子里找出来?”
太医身子微颤:“皇上容禀,非是奴才找不出来,而是这屋子里并没有迷情香。奴才曾在一本医书中见到过一种迷情香的配方,这种迷情香是分为香料和引子的,只有配上引子,香料才会发挥出迷情的作用。”
他说一半留一半,惹的本就心有怒火的康熙更是怒火高涨,抬脚对着太医的心窝子就踹了过去:“不把话说全,等着朕请你说吗?”
太医受力,身子疼的歪了过去,帽子也掉在了地上,他不敢去捡,连忙跪趴在地,颤抖道:“皇上息怒,奴才不敢,那引子,正是酒。皇上您今夜饮酒不少,再加上闻了那香料,两两相加,自是意乱情迷……”
得了确切答案,康熙怒极反笑,一把把桌面上的茶盏对着屏风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盏掉落在地,碎成齑粉碎片,带着茶叶的水沾在屏风上,吓的佟佳玉茹失声尖叫起来:“啊———”
“闭嘴!”
康熙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多少年了,都多少年不曾敢有人对他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邀宠了?
当时他在阁楼上觉得浑身发热时,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佟佳玉茹出现后,他更是觉得身体里的燥热无法缓解,心里就有了猜想。
加上她主动投怀送抱,康熙自然不肯再给佟佳玉茹留半分颜面,就这么幸了她。
事后他也不曾叫人封锁消息,不出一日,佟佳玉茹的名声就会成为满宫的笑柄和针对的对象。
佟佳玉茹被训斥了一句,顿时安静了下来,忍着下身撕裂一般的痛楚,双手环在胸前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了。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卑微至极的太医,唇角含了一丝冷笑:“今日之事,给朕憋住了,若是朕从旁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小心……”
话还未说完,梁九功急切的声音在外响起:“皇上,昭妃娘娘发动了。”
康熙赶到景仁宫时,景仁宫的奴才们正在安平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奴才,都被勒令待在自己房间里不许出来,就连康熙匆匆忙忙带着梁九功赶过来,一时间都没人空闲搭理他。
好在康熙并未怪罪,神色虽然急切,但还是等到安平稍稍停下来的时候才抽空问她:“昭妃如何了?怎么朕听不到昭妃的声音?”
安平低头屈膝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目前一切安好,因为宫口才开五指,离生产还有些时候,所以老夫人不让娘娘叫喊,以免到时没了力气,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朕知道了,你快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朕这里不用你招呼。”
康熙叫安平去忙,自己在原地来回走动,那股焦急担心之意丝毫不曾收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过了子时,太和殿夜宴散罢,后宫嫔妃就接到了昭妃发动了,以及皇上此刻正守在景仁宫的消息。
钮钴禄贵妃无奈的看着惠妃等人:“本宫要去景仁宫看看,诸位妹妹可要同去?”
宜妃拢了拢刚披上的大氅,红唇微扬:“臣妾就不去了,小九和小十一两个在翊坤宫,臣妾不放心,得早些回去看看。”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宜妃再也不放心他们兄弟两个单独待在一起,即便有许多奴才守在一旁,宜妃只要长时间不曾看到他们,依旧不会放心。
宜妃离开后,钮钴禄贵妃又看向其余人,其余人犹豫了半晌,既觉得天儿冷,明日初一,又要去寿康宫拜见太后,不想去景仁宫折腾,可又舍不得去皇上跟前刷脸的机会。
纠结了会儿,除了已经走了的宜妃外,在场的嫔妃到底是都去了景仁宫。
不过钮钴禄贵妃她们刚到景仁宫外,还未来得及踏过门槛儿,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就传了出来。
荣妃和惠妃对视一眼:“这么快?”
距离她们接到消息到她们过来,还不足半个时辰,昭妃这第一胎生的就这么顺?
惠妃眸色稍暗,意有所指道:“恐怕不是快,而是咱们来晚了。”
钮钴禄贵妃装作没听到,只笑着道:“既然咱们来都来了,就进去给皇上和昭妃道声喜吧,如此也不算白来。”
说着就率先踏入景仁宫,惠妃和荣妃紧跟着进去,余下的几个嫔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嫔到底没忍住心中的不平,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成嫔,敬嫔和平嫔三人顿了顿,也跟着进去了。
刚一进去,就见孙老夫人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笑眯眯的抱着走到皇上跟前:“恭喜皇上,是个小阿哥,太医瞧过了,健康着呢。”
康熙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的一角扫了一眼里面的婴儿,也不知看清楚小阿哥长的什么样儿没有,就又飞快的把襁褓包好:“好好好,嬷嬷,昭妃如何?”
孙老夫人见这个时候康熙还惦记着曹玥,心中更是高兴:“皇上放心,娘娘无事,只是累极昏睡过去了。”
钮钴禄贵妃这时才上前行了个礼,笑盈盈的恭喜:“臣妾恭喜皇上,喜得阿哥,也要恭喜昭妃妹妹了。”
“恭喜皇上,恭喜昭妃。”
康熙这才发现钮钴禄贵妃她们也来了:“都起来吧,太和殿宴席结束了?”
钮钴禄贵妃点了点头:“刚一散宴,臣妾就收到了昭妃妹妹发动的消息,便带着诸位妹妹过来看看,想着有什么能帮衬的。只是臣妾们到底是来晚了,臣妾们刚到,昭妃妹妹就生了,这样快,可见刚出生的小阿哥是个孝顺的,不忍他额娘受太多苦。”
康熙之所以在钮钴禄贵妃推辞宫务后,还把宫务交给她,就是因为钮钴禄贵妃的这股子聪明劲儿,聪明的恰到好处,就算明知她的话是奉承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只会叫人心情愉悦。
“贵妃说的是。”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康熙有多高兴,所以平嫔走到孙老夫人面前,也看了看小阿哥后,忙道:“外面冷,老夫人还是赶紧把小阿哥抱回去吧,别吹了风。”
孙老夫人只顾着高兴,一时忽略了这点,平嫔一提醒,她就忙告了罪,抱着小阿哥回屋了。
康熙赞赏道:“还是平嫔最细心。”
平嫔不好意思道:“当不得皇上夸赞,小阿哥刚出生,万事还是要小心仔细些才是。”
旁人见钮钴禄贵妃和平嫔接连受到赞赏,再也不站在那里当木桩子,纷纷开始夸小阿哥,把小阿哥从头夸到脚,又从脚夸到了头,个个儿舌灿莲花,夸的安平都有些飘飘然了。
康熙全数照单全收,丝毫不觉得她们夸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和玥儿的孩子,自然是当的起这些夸赞的。
于是第二日,正月初一,在嫔妃们拜见过太后,回了自己宫里之后,就发现今年皇上给的年节赏赐,比起往年规定的份例,足足多了五成,就连满宫奴才们的赏赐,也是各自多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曹玥睡到中午醒来,看过小阿哥,用过一碗清粥后,安凝就把这事儿跟曹玥说了:“皇上虽未明确下旨,说这些多出来的赏赐是因为小阿哥的诞生,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些年生了皇嗣的嫔妃多了去了,也没见皇上因为哪个阿哥格格的出生就赏赐满宫的奴才,咱们小阿哥那可是除了太子之外的头一份儿呢,可见皇上有多看重您和小阿哥。”
安凝说着说着就又兴奋了起来,“娘娘,您昨是没瞧见,后宫的那些主子们当着皇上的面,是怎么夸咱们小阿哥的……”
十三阿哥的诞生,让景仁宫的地位又上了一个台阶,也不怪安凝如此激动。
曹玥听着安凝叽叽喳喳的,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好了,本宫知道你高兴,也允许你高兴,只是高兴过后,记得收敛收敛。本宫于正月初一生下阿哥,还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景仁宫呢,你更应该谨慎一些才是。”
安凝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奴婢就是高兴。”
话落,安平端着一碗补气血的汤药进来,喂曹玥喝下:“虽说您此番生产一切顺利,但是女子生产终究是耗费气血的,在您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奴婢会给您调理身子。待明日,奴婢再给您按摩一些穴位,排出恶露,这样身子恢复的才会快一些。”
在曹玥怀孕的近一年里,安平可是狠狠的恶补了关于女子怀孕到产子再到后续护理的医书,把那些内容都吃的透透的,有时候遇到不懂的,还会暗戳戳,变着法子的去问孙太医。
曹玥笑了笑:“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本宫需得提前问问你。”
她余光瞥了眼帘子,安凝会意,从屋里出去,守在帘子外,曹玥才悄声道:“在小阿哥立住之前,本宫不欲再怀胎生子,有没有什么避子药,是长期有效,不用本宫频繁服用的?”
每次侍寝后按摩穴位,虽说不易被发觉,但是麻烦,还得侍寝完立即就按摩,多有不便。
若是侍寝第二日服用避子药,服用的频繁了她也怕伤身子,毕竟她只是暂时不想再怀,可不是想以后都不能怀了。
安平想了半天道:“奴婢目前也不确定,娘娘给奴婢一些时间,让奴婢去研究研究。”
她得研究的那药不会伤身子才成。
“也好。还有一件事,本宫要交代你去做。”曹玥拧着眉,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小阿哥那里,你每日早晚都要给小阿哥把脉,检查身体,还有乳母那里,更是要严格检查,务必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小孩子是最得精心照顾,在这宫里,要是一个不小心吹了风,都有可能夭折,更别提其他。
“是。”
安平刚应下,产房外就传来了安凝的请安声:“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你怎么没有进去伺候?昭妃醒了吗?”
康熙按照过年的流程,先是赏赐了前朝后宫,然后去了太庙上香,又接受了三品以上的大臣拜年,直到这会儿才能抽出一点儿空来景仁宫看看。
“回皇上,娘娘不久前醒了,喝过药后又睡下了,若是您要同娘娘说话,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因为她不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这么应付。
安凝说着就要掀开帘子,康熙忙抬手阻止道:“不必了,既然昭妃睡了,就别去打扰了,朕去偏殿看看小十三,你们小心伺候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去找魏珠。”
“奴婢遵旨,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