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玉,完美主义者,对生活的要求一如我对自己外表的要求——一丝不苟,完美服帖。
母亲迫我与同居男友结婚,我嗤之以鼻。婚姻是何等神圣的事情,哪容得草率。她只知我有同居男友,却不知这个名词是复数,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外表职业全然不同,只因都是“王玉的同居男友”而有了共性。
我王玉,二十八岁,有一套小公寓,有过四个同居男友,而第四个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从我家搬走。
他从洗手间里取下他的毛巾他的牙刷,站在门前依依地向我看一眼:“王玉,不可挽回了么?”
“不可挽回了么?”这句话真熟悉,四年前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第一个男友拎着拉杆箱准备从房间走出时,便这样哀哀地问。
战争已成定局,败者想力挽狂澜却已力不从心,怎么办呢,扮可怜扮不过秦香莲,扮泼妇发不出河东狮吼,扮冷漠又不能像梅超风给他一个九阴白骨爪先让他命终再剥下他胸口的皮藏在怀中。什么女人都不能给我一模仿的榜样时,便只余下自己了。
我站起来,快步走上去,抱住他背:“再要我一次!”
这话说得多委屈,多煽情,多凄婉,是男人总难推脱。
谁知,他面无表情,掰开我手:“王玉,你一定要逼我说实话吗?和你在一起两年,我几乎无**,有**也无快感。”
“我在努力啊。”我垂下头,这样说。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王玉,性这个东西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便是螺丝配螺母,我们不是一个型号,努力了两年,拿爱当润滑剂,却依然无法拧到一起去。放弃吧,对你我都好。”
还能说什么呢。骂他自私?如果他真的自私,两年的时间完全有机会随心所欲,不理会我的死活。
给他再多的爱也无法弥补在性上的不足。L号的螺丝怎么也不可能与M号的螺母拧住。
失败的初恋导致我至少一年内不肯接触男人。
如果一年便可以将恶果消化倒是好事,等我遇上第二个男友时,惊异于自己的表现——直奔主题,先性而爱。
那场××便是一场求证的过程,先有论点,摆出论据,得出结论:他抱着我的**,说真是天下最可爱的女人。
啧啧,发展到这里仿佛便可以将两人结局给出定论,螺母与合适的螺丝相遇,他们拧在一起,天长地久。
可是,我依然从他家里搬走。
他问我:“无法挽回么?”
我点头。
“我爱你,我们**和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唉,恋爱让我成为寓言家,这场恋爱,得出的寓意是,虽然我们型号相同,但是质地不同,外界环境一变,便热胀冷缩步履无法统一。他用完洗手间不冲马桶我们会吵架,我与男同事一起午餐我们会吵架……先是小规模吵,像小孩子的恶作剧,第一次如果没有得到大人严惩第二次便更加剧,终于吵到连性也无法让战争收场,屈服残忍的生活,我精疲力竭将爱情拱手相让。
关于第三个,先是浪漫的柏拉图,再是荒诞的黑色闹剧。
遇上他时我与一拨狐朋狗友在酒吧喝到烂醉。音乐华丽热闹,借酒意我起身狂舞。先是我一人,然后是两人,再三人,四人……他们以我为中心,我在众男人扭动的腰肢里凭吊我两桩失败的恋情。
他是最卖力的舞者,灵活如蛇,目光炽热。音乐告终时,他的嘴落在我嘴上。夜幕深沉时,我睡在他的**。
从头痛口干中醒来,一睁眼便撞上他的眼睛。他在看我,长长的睫毛包着深邃的**。我与他在同一张床,我刚刚烂醉如泥,这样不利的环境里他居然让我保持完璧。
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女人,欣赏一个美丽的女人。
如今的男人,不是坐怀便乱便是缺乏对异性的审美意识。我王玉,追求完美的普通女人,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爱欲横流。
一个月的交往,止于拥抱接吻抚摸。在我家门前拥吻告别时,我提出要求:搬过来吧,省了房租,也免去你天天两处奔走。
他果然搬了过来,两人的生活合拍悦耳,除了性没有尝试过,一切都完美如李斯特的《爱之梦》。
一月又一月,某夜,我缠绕上去,身体和热吻都在提醒他:请赐予比拥抱抚摸更多的礼物。终于有性,终于让我明白了有种坚硬不过是入口便融的冰激淋。
一月又一月,从耐心配合小心帮助,到万般无奈心焦如焚。我想劝他去看医生,在他服用的维生素药片里掺上某些据说可以帮助他的药物。这些没有帮助他的鸟儿自在飞翔,而是让他的心从柔软变得坚硬。他砸碎了玻璃杯,如受伤的野兽独身逃走。他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壮士断臂般将他的物品与爱情一起斩断。
一月又一月,我忘记了他的气味,他的眼睛,生活又复一片苍白。
“王玉,不可挽回了吗?”第四个男友又一次重复这句话,等待我肯定的回答。
我点头,我与他,只消一句话便可描述——两人曾那样合适那样热爱,将全身的力气都投入在对方身上,但是,用力太猛,我们滑丝了,伤害了曾经吻合的螺纹,再也无法拧紧。
回到家,与盼我早嫁的父母平淡地对话。
母亲说婚姻不是圆舞,从一人旋转到另一人,舞到命终,谁那刻在身边谁便是最后的舞伴。她做出跳舞的手势,激动地向我讲述她对生活的参悟,所谓性或爱情,是两个离得较近的陌生男女配合的双人舞,有过踩脚有过错步,却会越走越华美,越走越默契。
书房发出一声脆响,墙壁上拧得牢固的小幅风景画莫名脱落。父亲在工具箱里翻捡螺丝与螺母,看着他将它们一个个举到眼前来对比,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没有同型号的螺丝螺母,但是生活自有法则。看他用锤子将不合适的螺丝夯进螺母,每夯一下,我心口便一下揪痛。父亲指着钉牢的画得意地对我们微笑,他说:“不会再掉了。”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流泪。
我王玉,二十八岁,完美主义者,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生砸硬捶造就的稳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