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摸底调查结束,由陆钟主持的资料分析会开始了。梁融打开投影仪,播放准备好的幻灯片,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肤色偏黑,平头,一米七左右身高,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子。

“邹天明,福州人,三十六岁,曾帮一位黑帮老大和两位政府官员打过翻身官司,黑道白道叱咤风云的人物,为人阴险且极势利,只帮有钱有权的人打官司。他的发迹是因为女人,起初当了五六年的小律师都籍籍无名,后来傍上了事务所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才接到几个大官司,从此一炮打响。他在专业方面还是比较有能力的,打过二十场大官司,其中十七场胜诉,三场庭外和解。成名后进入本地上流社会,除了打官司,还以境外投资的名义帮人洗钱,以及协助在职高官办理移民,从崭露头角到成为被上流社会认可只用了一年时间。去年年初,事务所老板移民去了新加坡,他接管了事务所,并成为律师协会副主席。目前正在追求交通厅某位很有实权领导的女儿,一位刚刚离婚独居的三十岁熟女。”说完这些,陆钟坐回沙发等待大家的意见。

大屏幕上的照片上,显示出邹天明对待下属和权贵们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刻薄起来就像黄世仁般颐指气使,谄媚起来又像条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此人演技不错,干爹,你可以考虑再收个徒弟。”司徒颖笑道。

屏幕最后定格的照片是一个女人,中等相姿色,微胖的身形,如果是贤妻良母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问题是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盛气凌人的代名词。这女人显然雷到了大家,单子凯肃然起敬感慨道:“这样的女人也要,邹大律师简直就是软饭王。”

“这张还算好的了,你要不要再看一张软饭王前老板娘的照片,那才叫恐怖。”梁融笑道。

“师父,这世上除了你,我就佩服他了。”单子凯大呼小叫。

“小混蛋,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呢?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老韩皱眉道。

“别看不起人家吃软饭的。一个有前途的软饭王,在政界混也能混出名堂。”陆钟还是那张笑脸,语气却严肃了不少。

“照你这么说那些吃软饭的都可以去当官了。”司徒颖跟陆钟杠上了,陆钟总是不买她的账,让她很恼火,只要遇到能抬杠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首先他们都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迎合别人口味拍马屁,其次他们都擅长撒谎,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不爱说成爱。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同样不要脸。师父,你看我说的对吗?”单子凯抢着说。

“凯子哥,你帮我还是帮他?”司徒颖板起脸来。

“大小姐,求你别这么叫我了,要倒霉的。”单子凯拿司徒颖没辙。

“干爹,你帮我还是帮他?”司徒颖又向老韩撒起娇来。

“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老韩每次都打圆场。

“有黑就有白,有忠就有奸。其实当官的也有好人,只是咱们每次都只盯着那些贪官污吏,忽略了好人的存在。”陆钟补充道。

“咱们的工作不就是只盯着坏人嘛,有坏人我们才能替天行道赚大钱。如果这个姓邹的是好人,这个局可就做不成了。”梁融补充道,“驼爷的彩票被软饭王送给了交通厅的一位厅长,也就是这女人的老爸,所以他们现在走得很近。软饭王除了当律师外,还在外面以合股的名义跟人开了家建筑公司,专门包揽政府工程。不过他并不是那位厅长最为看重的人,老头子知道他之前和老板的暧昧,对他并不欣赏,如果不是因为他泡牢了女儿,恐怕也不会成为入幕之宾。”

“我爸说过,交通厅其实油水很足,所有政府工程中技术含量最低却最能赚钱的就是修路。建桥建不好会垮塌,建楼建不好也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只有修路不怕出问题,而且来钱最快,一米的报价好几万,一条路修下来没有几亿几十亿是搞不定的。”司徒家族在北京一直经营着规模很大的家族事业,常和政府打交道,司徒颖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

“最近要招标的这条路是政府重点工程,据说投资十多亿,招标会在月底举行。”梁融最后补充道,“为了这个工程,交通厅所有领导都忙坏了,每天要应酬方方面面想包工程的生意人。”

“想必那些贪官和开发商们都已经嗅到了钱的味道,这就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律师很麻烦,这次还会涉及到那位领导和他的女儿,所以计划得更加完备,大家行事也得更小心才行。”老韩提醒道。

“福州城我们基本上混熟了,还有点小收获,应该够几天的开销。”单子凯一边说着,从身边的纸袋中拿出厚厚的五六个新手机和一沓钱包,钱包里有各种各样的卡和不少现金。这几天他和司徒颖分头泡吧,斩获颇丰。

陆钟有一个理论:不论大局还是小局,不论骗人一千万还是偷人一百块,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同样是犯罪,也同样需要承担风险,为了保证成功率就应该把风险度减到最低,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在深圳的那个大套子即将收网之际一哥(被骗的对象)出国了,大家也不会空手而回。

“很好,待会儿买几张新手机卡,就可以开工了。”陆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梁融:“你那边呢,跟艾米联系好了吗?”

梁融点点头:“联系好了,他会在我们离开之前修改酒店消费记录,这次直接把账记在邹天明身上好了。”

艾米是个性格古怪的超级黑客,只跟极少数信得过的老千合作。虽然梁融也会做简单的网页,但真正涉及技术方面的东西还得靠他帮忙,只要是跟数字和网络有关的东西,还没有他做不到的。每次都是在网上联系,他的佣金也都在网上支付,大家连艾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住这种每天五位数的豪华套房,可以请艾米黑进酒店内部系统,修改消费记录,或者把付账的账号改成陆钟他们提供的号码。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陆钟环视一圈,见无人应声便请示老韩,“师父,您还有什么要提点的吗?”

“我想这次可以吃个炸酱。”老韩放下手里的雪茄,给大家小上一课。

所谓的“吃炸酱”也被称作吃包子,其实就是串骗。民国时期,济南黑帮“安清道”最擅长这种手段。济南花生税局公开投标招商,这单生意油水充足,山东议员有不少卷入其中。这年的招标事先已被议员国晋卿暗地包下来了,但原先的承包者不愿交出,花重金请安清道首聂鸿昌助一臂之力。国晋卿也花钱请另一位安清道首郦秋江鼎力相助。郦、聂本是同一道上的人,两人私交甚厚,便密谋计策实施串骗。郦秋江率领三十多名道徒,护拥着国晋卿来到花生税局。聂鸿昌早已率人占领税局,见郦某到来,便假装怯场,率手下喽罗离去。于是,招商之事稳稳当当落入国晋卿手中。事成之后,郦某不仅得到巨额酬金,而且一批道徒还被安排了工作,聂某也私下从郦某那里分得部分酬金。

山东济宁安清道首刘裕泰,也是此道高手。此人童仆出身,善于结交官场中人,常在衙门中走动,关系极广,手下众多门徒,敲诈骗财无恶不作。有一次,刘某在澡堂发现越河涯皮行的扈老板也在冲澡,便把一包毒品偷偷塞进扈老板的衣袋,然后吩咐手下去宪兵队报告。宪兵将扈某押走,之后,刘某又出面假扮说情人。结果宪兵罚钱两千元,将扈老板释放。扈某对刘某感激不尽,还对他重金酬报。

总而言之,串骗就是几个人假戏真做合谋骗钱,只要把剧情编得完满,不穿帮,就可以把一哥玩弄于股掌,让他们自动自觉奉上钱来。

老韩的典故虽然讲得活灵活现,可感兴趣的只有陆钟一人,到了最后,也只剩下陆钟的声音:“我已经找到了那位领导常去的俱乐部,今晚就可以跟他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