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济纳旗,当地人又称额旗,在内蒙古的最西边,地方不大,却有着五百多公里的国境线,与蒙古国交界。孩子们的家乡,距离黑水城还有几十公里,忙着赶路,大家并没有去欣赏风景,而是朝着孩子们指出的方向开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白雪,胡杨树上挂着一米来长的冰凌,还有被结冻后变成水晶般漂亮的小湖泊。

额济纳年降雨量只有三十毫米,尽管冷,雪却是很薄的,下去踩一脚就会发现貌似浩**的雪原只能盖住脚面,只因无人涉足沙漠,才显得格外壮观。从未领略过如此北国风光,来自内地的年轻人们全都乐坏了,要不是急着把孩子们送回去,大家准会下车打一场雪仗。大年三十这天,两辆车已经开进了额旗,路上的雪不多却还是很滑,尽管车胎上绑上了铁链还是只能慢慢走。单子凯和梁融端着相机一路狂拍,可车窗不能打开太久,被风吹一会儿,鼻息里呼出的热气都会变成冰棱,眉毛睫毛上都会冻出白霜,外面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多度。

前面的路被雪挡住,气温实在太低,车熄火后发动不起来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吵着该往哪里走,虽然意见不太统一,但可以肯定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不远了。

“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过年吧,孩子们,咱们还有不少好吃的。”雪景虽美,却也让人犯愁,曾洁看着好端端的路消失在雪原中,再看看天边就要落下的日头。

“姨姨,咱们下车走吧,只要翻过这个山头,再拐一个弯就进屯子了。”一个女孩子嚷嚷着。

“可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啊。”司徒颖看着车外的大雪,为难地看着孩子们。

“我们不怕冷。”一个男孩子在嚷嚷。

“对,我们不怕冷。”另一个男孩子立刻回应道。

“要不我们自己回去吧。”个头最高的男孩子急得恨不能马上跳下车。

“那怎么行。不急,你们先坐好,我去问问前面的叔叔,看他们怎么说。”曾洁怕自己安不住孩子们,找陆钟他们想办法。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驾——”。曾洁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过来,马车上坐了两个穿成棉球般的大人,车上还载着不少东西。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没走到跟前,马车上的大爷就喊了一嗓子。

听到这声音,车上的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打开车门,像几颗小豆子般蹦了出来,朝着那位大爷使劲挥手。

大爷正是孩子们一个屯子里的,看到孩子可高兴坏了:“可把你们盼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们没事,没事。”

大爷带上两个孩子先回屯子,半个小时后,几辆马车又回到这里,车只能留在原地,所有人带上行李坐马车回去。

关内人哪受过这种严寒,虽然穿着全套户外的装备,可坐在露天的马车上又吹着冷风,还是冷得够呛。陆钟他们还好,毕竟年轻,血气旺,老韩给冻得直哆嗦。大爷笑呵呵地,拿了件羊皮大袄给老韩披上,又拿出一个盛着奶酒的皮口袋,让大家都喝几口暖暖身子。

奶酒是凉的,看起来就像豆浆,喝到嘴里微酸,却有一股浓郁的酒香。说来也怪,冰凉的**竟然能够让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热量,好像喝下去的是几口汽油。老韩虽然脑子太中用了,可一闻到酒香却像是勾上了馋虫,抱着酒瓶不肯松手,喝了一口又一口。

“老哥哥,别着急,一会儿让你喝个够。这酒好啊,自家马奶酿的,不伤身子还不上头,咱们蒙医还用来做药引子,什么老风湿腰腿疼肺结核,喝了都有好处啊。”大爷笑呵呵地,黑红黑红的脸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就像油画里的人一样。

一听说对肺也有好处,徒弟们便都不喝那奶酒了,留着让师父喝。老韩倒也不客气,抱着个酒壶不撒手,像个贪心的孩子。大爷跟大家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纳而图。

回屯子的路上,纳而图大爷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屯子穷,大伙儿把孩子拉拔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多亏了这几位好心人,把孩子们送回来。

陆钟说自己和伙伴们是摄影爱好者,专赶着雪天来黑水城拍雪胡杨的,路上遇上这几个孩子,当时那个光头不知碰上了什么冤家,被人打得躺在了地上,浑身是血,几个孩子一看就像是蒙族的。一问才知孩子们是被拐了,反正顺路,就把孩子捎上了。这些话是早就想好的,用来应付淳朴的牧民没问题。

纳而图大爷说,屯子穷,附近的姑娘谁都不愿意嫁过来。前不久一个光头来这里卖媳妇儿,带来了三个挺不错的内地姑娘,几个老光棍们卖了所有的羊,为自己买了个媳妇。光头临走的那天,屯子里的几个老光棍一起办喜事,屯子里所有人都去凑热闹。大家本来要请光头喝酒,可他说赶着回去过年,饭也没吃就走了。当时事多没在意,结果光头一走,村子里的孩子们也不见了。大人们急坏了,已经报了案,可这冰天雪地的,又赶上过年,真不知上哪儿找。大喜事才办了没几天,几个新媳妇说要去额旗买身新衣服过年穿,刚做了新郎的老光棍们跟着一起去,没想到几个新媳妇在市场了转了转,一会儿的工夫就都不见了。纳而图大爷去额旗找人,顺便捎些年货,没想到路上这么巧,竟碰上了孩子们。

陆钟他们一听就知道,那几个跑掉的新媳妇就是光头林松放的鹰,只是没想到,这几只鹰非得那么快。话说得差不多,马车就要进屯子了,得了消息的十多个大人拢着袖子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孩子们。一群黑色和黄色的狗们抢在主人前面冲了过来,不过他们并不叫,很亲人的样子,拿头蹭着陌生人的膝盖,鼻子在大家的徒步靴上使劲地嗅。

虽然离开父母身边才十来天的功夫,孩子们全都扑进爹妈怀里哭了,滚烫的眼泪挂在脸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冰珠。

“恩人们,谢谢了,谢谢你们啊!”蒙族大哥大姐一边说着,激动得就要往雪地里跪下。

“别别别,这么大的礼可要折煞我们了,这是应该做的。”

陆钟他们也被这群朴实的牧民们感动了,赶紧把他们搀起来,心里有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就算账户里多出一千万,也比不上这开心。

“大冷的天儿,还在外面啰嗦什么,赶快把恩人带回家去啊。”纳而图大爷发话了,大手一挥,大家纷纷帮恩人们拿行李,把他们往自己家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