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钟并没有不舒服,他精神好得很,只是去取师父的骨灰而已。
贾警官被调查后,已经暂停了工作,关在看守所,他的办公室已经被人搜过,所有他经手的案件资料和文档,连同柜子里一坛不知来由的骨灰,都被送去证物室。
好招可以千变万化,常用常新,蛇吞象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曾洁假扮成捡到东西的热心市民,把一盆兰花送到了公安局。这花似乎很矜贵,花盆是精致的紫砂,外面还带着一个透明又透气的盒子,盒子底下贴了张写满日文的标签。曾洁说自己是兰花爱好者,普通小职员,这兰花是在公司门口捡到的,品相很好,应该是名种,在登记表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还特别跟办事员交代如果真是名种,价值很高,一定要记住养兰的口诀:春不出,夏不晒,秋不吹,冬不湿。热心的曾洁还特意把这四句口诀写了下来,让办事员记住。
办事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大概刚参加工作不久,从没受理过这样的遗失物品,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上网一查,吓了一跳,原来真正的名种兰花不仅有价值数百万的,还有上千万的,看来那个热心市民所言不虚。
春不出,夏不晒,秋不吹,冬不湿。
写着口诀的小字条摆在面前,办事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很快就能背了,她可不敢把这盆花放在外头风水日晒,万一被谁不小心弄坏,万一被她养死,可了不得。
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证物室里好,那里外人最少最安全,还有一扇窗户,可以通风通气。办事员小心翼翼地捧着兰花,放进了证物室。重新坐回办公桌,距离吃午饭只有几分钟了,这会儿来办事的人也少了,办事员拿出饭盒,琢磨着该吃什么菜好。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空乘人员制服的帅哥旋风般出现在眼前,“美女,帮我照看一下箱子,拜托,我是李姐的表弟,现在有点急事,一个小时后来取。”
办事员完全没回过神来,地上就多出一个铝制外壳的拉杆箱。李姐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过似乎没听她说过自己有个帅哥表弟当空少的,不过刚才那一幕真像是做梦,办事员还没结婚,回想起帅哥笔挺的制服,高大英俊,气宇轩昂,心中小鹿乱撞。
说不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偏偏这么巧,他来的时候没遇上别人,就遇上自己,说不定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从这里开始……办事员想着心事俏脸绯红,可肚子饿,就算有爱情也要吃饭才行,帅哥说了一个小时后来取,办事员生怕把箱子弄丢,索性也放进证物室去。箱子有点重,好在有轮子,还自带密码锁,办事员把证物室的门锁好,端着饭盒去外面吃饭了。
证物室的门被锁上了,里里外外都没有了人,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安静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就有细微的声音冒了出来。啪啪两声,拉杆箱的扣自动开启,紧接着箱盖打开,司徒颖从里面钻了出来。活动活动身子,她开始搜寻老韩的骨灰。
证物室很大,相当于两间打通的教室。架子很高,东西堆到了天花板上,自杀死者的遗物、血衣、腐尸身上的假牙、各类型赌具,还有各种类型的手机,分别存放在大大小小的箱子里,花样百出,看得司徒颖目不暇接。好在贾警官的那一大堆是最新放进来的,没用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大堆文件中,那白色瓷盅格外醒目,捧在手里冰凉。
“干爹,女儿来迟了。”司徒颖眼中有泪,可现在没时间让她伤心,办事员随时回来,她得尽快把正事办妥。
兰花被放在窗台上,透明罩打开,司徒颖揪住兰草叶子,小心地连根拔出,把下面的土全都倒出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骨灰填入花盆,再小心翼翼地把兰草重新放回去。多出来的土则倒进骨灰盒,把地上打扫干净,一切归位。司徒颖再次使出全身解数,小心翼翼地钻回拉杆箱,在里面用钩子把卡扣扣上,又在里面把改装过的密码锁锁好。
证物室里安静如初。办事员吃完饭回来,开始眼巴巴地盼着帅哥回来。真好,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在办事员坐回桌子后两分钟,帅哥就回来了。
“谢谢你,我的事办完了。”帅哥很随意地一笑,盯着办事员的眼睛。
“这么快啊,一定很顺利吧。”办事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可就是觉得帅哥的眼睛有股难以逃脱的磁场,被他注视着就全身酥麻仿佛触电。
“是的,还好。呃......我是来拿箱子的。”帅哥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反映,不好意思地提醒了一下。
“哦,对,箱子,我这就去拿。”办事员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拿起钥匙去开证物室的门,把拉杆箱拖了出来。
“请问,你擦粉了吗?”接过箱子,帅哥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没有啊。”办事员以为听错了什么
“皮肤真好。”帅哥很真诚地赞了一句。
“谢谢。”办事员欣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目送着帅哥离去,沉浸在甜蜜的喜悦里。
帅哥离开后不久,曾洁带着一位叽哩咕噜说日本话的中年男来了。日本人就是兰花的失主,他在公司下面见他拿着一张寻物广告逢人就问,正巧碰上曾洁,曾洁就把他带来了。曾洁帮男人拿出一张广告,照片上正是那盆带着透明罩子的紫砂花盆的兰花。
办事员心情大好,马上拿出签领单给日本人填写,日本人不会写中国字,叽哩咕噜地让曾洁帮他忙。末了,日本人捧着花盆,给办事员来两个九十度大鞠躬,一边撒呦那拉,还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曾洁说,日本人说回去要做面锦旗送来。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那么多好事全让我碰上了呢?办事员笑盈盈地送走了日本人和热心女市民,脑子里开始计划一会儿李姐回来,怎么跟她打听这位帅哥表弟有没有结婚合适。
曾洁和陆钟捧着那盆兰花,上了商务车,除了何小宝,大家全都在车上。
“要是能买到再大一号的箱子,就不用折腾这盆花了,我一个人进去就能把骨灰盒带出来。”司徒颖还在转着脖子,在箱子里憋得浑身不自在。
“对了,为什么扮日本人?”曾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来。
“骨灰盒里的土迟早曝光,办事员要是因此被骂,就让她恨日本人吧。”陆钟摘掉假发,说道。
曾洁听罢有些惊讶,不过这早已是大家的老招。单子凯让大家坐好,他要开车了。这几天来,已经找到了老韩少年时住的老弄堂,虽然有些简陋,但因为位于市中心,交通很便利。司徒颖亲自选了套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有一株水桶粗细的法国梧桐,出则繁华入则宁静,是上好的地段。大家凑钱出高价把院子买了下来,作为师父的百年之地。
春天里最美的时候就是这段日子了,春风**漾百花开放,满街都是漂亮姑娘,这样的老弄堂里,飘**着生煎小笼的诱人芬芳,还有左邻右舍家传出的粉蒸肉炒小菜的香气。老韩就喜欢这样的的地方,带着股烟火气,不必香火,他的魂魄只需每日来飘**一回,就能接受人间的供奉。做鬼,也要做个可以看热闹的鬼,他最美好的少年时代是在这里度过,年少成名,他最辉煌的时代也在这里度过,他舍不得离开这里,他的骨血,应该永远留在这里。花盆里的骨灰被埋在树下,老韩终于入土为安。一班弟子在跪在树下,供品有一支点燃的雪茄,还有一瓶上好的老酒,为师父烧的纸钱,也足有一尺厚。
这晚,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就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上海不宜久留,国内都不宜久留,大家各自收拾好细软,再去北方的一个城市碰头。陆钟会联系好水鬼,偷渡去俄罗斯,再从哪里直接飞瑞士。瑞士的账户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也是最保密的,有了这个底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司徒颖是唯一不走的,吃完散伙饭,她还是打算就要回北京的家,重新做她的大小姐。陆钟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挽留的话,事实上,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安全,怎么能保证她的安全呢。真爱一个人,就该为她负责。陆钟已经打算好,在国外避避风头,他就洗手不干了。何小宝和曾洁是否跟他不敢说,至少梁融和单子凯是可靠的,也许开家公司,也许当个天使投资人,总之,今后要做正行。他要以全新的身份,重新追求司徒颖,给她真正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