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抽气声响起的时候,时宜已挽了两个漂亮的剑花了,那妇人脸上赫然现出斑斑血痕。

黥刑,在脸上的刺字会给罪人余生留下洗不脱的耻辱,不知能不能偿还她造下的罪孽呢?

时宜刚动了这个念头,就忍不住想笑。

这人哪儿还有余生啊。

血珠流到脖颈,那妇人显然想尖叫,可像被掐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类似风箱的抽拉声。

整条街除了被木珠击中一只眼,倒在地上捂着眼惨叫的儿子,安静得像一片死域。

“谁,谁敢打我?谁敢偷袭我!娘,娘,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救命啊——救——”

叫得时宜嫌烦了,剑起剑落,除了喷溅起的血柱以外,再也没有多的声音。

他彻底归于安静。

极凄厉的惨叫终于从妇人口中爆发,像泄了堤的洪。

“我的儿子,你这妖女——我跟你拼了——”

但她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在时宜抵着她的剑面前,甚至不敢上前半厘。

无所谓,周围这么多修仙者呢。

肯定有嫉恶如仇的人,哪怕搭上一条命,也愿意替她报仇。

那妇人看向周围的人,滴溜溜转着的小黑眼珠子如是说。

真巧,她也是这么想的,一直盯着妇人动作的时宜不禁弯起笑眼。

围观的修仙者终于被这一声惨叫惊醒,从极大的不可置信中挣脱出来。

为首的大汉抡动大锤,口中怒喝:“你这丧心病狂的魔道妖女,屠戮无辜,还不拿命来——”

他与四周几人应是同伴,立刻以他为中心,纷纷向时宜发起进攻。

“别别,兄弟你冷静,这女人据说连神仙都杀过……”有人想制止。

实力的悬殊是一过招就能看出来的。

时宜最开始对那妇人出招的几下,他们甚至连看都没看清,不知道她是怎样穿过人群来到妇人身边,划上的血痕。

斩杀那儿子的一下更是手起剑落,以一个极为诡谲的角度划开了他的喉咙。

有人碍于时宜之前展示出的实力向后退,更多人还是在正义的气血冲头下,从四周发动各色攻击。

第一个发觉不对劲的是那大汉。

把铁锤甩得霍霍作响的他突然感到手上重量一轻,紧接着身体出于惯性被甩了出去。

大锤湮灭成灰的瞬间,黑色的游丝从锤和手掌的连接处向他周身迅速蔓延。

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再也无法动弹半步,只能蜷缩在地上无力翻滚。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时宜甚至没有转过头。

她看着妇人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变成迟疑,再到极端的惊惧绝望,泪涕不受控横流。

周围的人也大多和大汉一般处境。

没有来得及发起进攻的人则疯了似的往远处逃,口中哭喊着类似魔鬼一样的字眼。

时宜自觉这动静闹得已经够大了,可她要等的人还没等来。

正在犹豫着该怎么既没有实际破坏力,但又能表现出她厉害又危险,不收了她,就是在放任妖魔横行人间,从而把人骗过来。

一道冷光在眼前一闪。

时宜勾起笑。

忽然紧起的空气中,红衣魔女齐腰的墨发随风动,明明已有了非常的阻力,依然不管不顾地把剑朝着妇人的方向送了两寸。

冷光生生把剑弹了开。

来人指尖点住剑身,白玉似的指骨几乎要和她雪亮的剑身融化在一起,被弹开的剑被他稳住,然后向着时宜推了两分。

“尔勿要再造杀孽。”男人面容清峻,话音更是淡淡,一身最普通的麻布衣袍穿在他身上,竟也显出些清雅矜贵。

他准备转过身去看那妇人,淡色的薄唇闭闭张张在说话:“你不似杀戮之人,否则这些人实力远不如你,早该死于你剑下,既如此,又为何要对一妇孺纠缠不放?”

把后背朝着我?时宜挑起眉,他还真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

不过也应该的。

看他正打量着那妇人的眸光微变,时宜沉下目光,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五指微微抬起。

那柄剑立刻破空朝着妇人而去,速度之快甚至令男人措手不及。

从颅骨一滑而下,那妇人直直向后倒。她面上还能看出濒死的惊惧,除此,眼中再无半点生机。

男人白皙的面容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沾染上,顺着他锋利的眉骨下落,一点艳红,三分冶丽。

在他回过头来,惊讶、错愕、厌恶的眼神里,时宜看着他,勾起红唇,用一种愉悦的声音,特地拉长放缓尾音:“因为,她,该,死。”

笑得娇媚的魔女收回刚杀了人的长剑,扬长而去,眉眼里全是快意。

身后的气息开始变化,周围原本受她束缚的人,在他的作用下,一个个凭空消失。

猛刮的风带起走石沙土,但时宜并未受到分毫影响,悠然离开,只留给那人一个翩然的背影。

这就是神与魔的力量。

或许是神不轻易下人界的原因,更经常见到妖魔的修仙者往往会以为,自己站在正派,而对应的反派即是魔界中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

与魔力量相对的,只有神。

修仙的人类万中无一可以到达的存在。

普通人类尚有自知之明,可修仙者自恃脚踏登仙路,误以为离神差半步,可与魔争锋。

狂妄也愚蠢。

可利用这一点,引诱修仙者与妖魔争斗,从而妄图坐享渔翁之利的,更加狂妄该死。

时宜不受控地又想起在人界看到的景象,慢慢攥紧手里的剑。

在原著里,也有原身时宜受到指示,接近上神青梧的桥段。

但从女主的视角,自然不知她接近的真实原因,恐怕还以为她是为了小情小爱。

原身掩去魔的痕迹,化身心地纯善,面容温良,会些小法术的信徒,跟在青梧身后亦步亦趋,甚至一度获取了青梧信任。

虽然最后依旧露出破绽,遭到灭顶的失败,但至少说明,青梧的确吃这一套。

言无妄说的不错,若是要扭转这该死的一切,非得借青梧的力量不可。

但时宜根本不打算用原身用过的这一套方法。

即使她有把握,如果是她来,青梧不可能从她身上发现半点破绽。

世人大多最先以相貌评判人,清婉者温良,妖冶者邪恶。

就连青梧也不例外,而“从良”的言无妄,更是非要穿的跟道观里的道长一样。

可是当真如此么?

她看到的,分明是“黑暗”未必黑暗,“光明”多有虚妄。

但光她一人看到怎么足够?

上神青梧,现在你有多厌恶我这个杀戮的妖女,醒悟之后,就会有多痛苦。

进而,多憎恨。

可以开启建木之力的怒火滔天,我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