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刚接收原著剧情时,就曾为图尔斯王廷两兄弟性格成因的难以揣摩,很是伤过一番脑筋。

这两人都和男主奥利弗不同。

圣骑士长单纯地坚信自己已认定的教廷的一切,永远不会有过多的怀疑。

后来与女主莉斯因缘际会,坠入爱河,便也自然而然将她奉上神台,做他第二个说一不二,在他的自治领有绝对统治权的神明。

图尔斯贵族出身,后来又顺理成章当上教廷的圣骑士长,奥利弗半生顺遂,从没吃过什么苦头。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有保全张扬热烈的最大资本,从他的浅棕色瞳仁里看下去,眼底明澈的一汪湖水,恰如他所经历过的生活一般祥和,干净纯良得像从未经风雨的幼稚雏鸟。

也正是如此,演绎出来的公主与骑士邂逅的纯爱剧本,才能足够生动逼真。

毕竟,经历过生活与现实洗礼的人,即使再有一副年轻面孔,也时刻在计算投入产出比,谋求利益最大化,因为吃过了苦,才会竭尽全力,避免自己重新落回那重会吃人的晦涩。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从原著中提到的剧情来看,小主教、皇储谢列文、圣骑士长奥利弗,明明都出身于相似的背景,是全然凌驾于平民之上的王公贵族。

甚至幼时三人还曾是关系不错的玩伴。

何以相似的成长背景里,会走出性情大相径庭的三个人?

作为王廷二皇子,却从小长在教廷,后来更完完全全将自己献身神明的小主教,明明应该是另一种至纯至真的版本答案,身上偏偏具有足以毁灭整个格雷森特大陆的隐藏力量。

关于他为何成为图尔斯最年轻的主教,有心探寻的时宜,在教廷早已听过不下十个版本的故事。

而在弟弟被送往教廷后,独占国王父亲、王后母亲的疼爱,接受纯正的皇室贵族教育的谢列文,本来应该长成一名合格的仁慈君主。再不济,也至少该中规中矩,庸庸碌碌。

时宜靠在软垫上,小幅度活动着被束缚的双手,粗粝的麻绳深深陷入被束缚的皮肤,疼听虽然会随着时间的延长麻木,供血不足却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最重要的是,麻木之下发不了力的双手,绝不利于她逃脱。

勉力活动后,刺痛从被束缚得最狠的地方蔓延开,时宜强撑着维持面部表情的不动声色。

谢列文站在房间对角线的烛火背面,面容看不分明,只有一道颀长优雅的影子,在幽深处的窥视虎视眈眈。

“皇储殿下,莫非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时宜本来想要将嘲讽做得更夸张一些,结果本来已经扭曲了的颞关节经这一动,把她疼得没办法克制地龇牙咧嘴。

阴影处的人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却并不令人觉得气氛得到了缓和。冷血的毒蛇嘶嘶吐着鲜红信子时,没有人会因为它暂时还没有爬到自己身上就敢掉以轻心。

硬底的皮鞋重新敲击在地板上,谢列文注意到时宜停留在他走到光下后逐渐清晰起来的面容太久,上下嘴唇一碰就是一句意味不明的奚落。

“怎么?和教廷那个野种厮混久了,连我都不认识了?”他说话时是笑着的,俊雅的面容上,金边眼镜正反着烛火跃动的光点,除开这一点隐隐约约的危机感,整个人的气质是无可指摘的优雅。

偏偏声音粘稠又低沉,即使眼镜再有心遮挡,也根本遮不住他眼底,与这一身气质截然相反的兴味。

那是一种邪性很浓重的兴致盎然。

时宜将自己对他的上一个判断迅速推翻。

此人绝不是心机深沉,专门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阴郁野心男。

时宜盯着他额前一缕无意识垂下来的发丝,深褐色的柔软在空中不断地晃出弧度。

作为皇储,每三月一回来到教廷的祝祷日,是他代表王廷与贵族联络的好机会,特别是在图尔斯如今的动**背景下。

王廷这种别有用心的隆重,单看谢列文一身得体典雅的双排扣平口式礼服也能窥见一二。不难推断出,现在正处在王宫之中的国王与王后对谢列文的理想设想,一个令人放心的,儒雅庄重,行事有度的王位继承人。

可惜,注定是全然长歪了……

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颓废的疯子,在颓废的腐烂中,希望整个世界都跟着他一起烂掉的疯子。

时宜回味了一下他刚才的“野种”二字。

说起来,虽然是兄弟,谢列文与小主教的区别可不仅仅是性格上这一点,从外貌上看,外人大概是很难相信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的。

时宜的目光短暂地在谢列文殿下狭长的眉眼处停顿一下。很深刻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配合他形状平顺的直直一条长眉,若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登台演一出永驻爱河的深情戏码,没有人会质疑他眼中氤氲的情意是假。

小主教的五官同样出色,但完完全全是另一种风格。

再结合他憎恶不屑的“野种”二字,时宜心里有答案呼之欲出。

图尔斯哪怕是王室也遵从着一夫一妻,可是情妇与情郎这样的角色,在名利场与权力场的中心,永远不是稀罕事。

可是让一个私生子去担任教廷最崇高的主教一职?时宜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究竟算作国王陛下对私生子格外的偏爱维护,还是……

但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被勾起了心事的皇储殿下情绪薄发,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在指尖灵巧地转动着反着薄亮寒光的匕首。

时宜几乎怀疑,不需下一秒,这匕首就会以同样灵巧的姿态,来割断自己的喉咙。

痛呼被巨大的颤抖压制在喉咙里,匕首轻而易举地起舞,在她身上刻落下带着浓郁血腥味的雕花。

谢列文那双含情目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他本人并没有觉察,或即使是觉察到也不以为意的痴迷与爱恋,可这种情意都是在对着自己最满意的工艺品。

他从来不曾真正看见她。

而工艺品就算再如何美丽天然,也终究是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