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刚大亮,尚在睡梦迷糊中的李莲花就被方多病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李莲花打了个哈欠,眼皮还耷拉着。

“方小宝……”

他手靠后,虚虚撑起了身子,任由方多病给他套上衣服。

方多病体贴地打理他的衣服,要系腰带了,他开口:“手抬起来些。”

李莲花听话地抬起手来,还顺势就放到了他肩膀上。

对上他吃惊看过来的眼神,李莲花眼含笑意,不说话。

方多病耳根红红的,但面上还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别乱动。”

随后低下头去给他系腰带。

双手必须得环过他的腰,方多病低垂下眼眸,仔细去缠绕那腰带,二人间的距离也就不免近了许多。

李莲花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薄红的耳根,坏心思不免环绕上心头。

“呼。”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方多病肩膀一抖,侧脸一看,李莲花笑得狡黠。

他咬咬牙。

一只手抬起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很快地将身后卧榻上乱糟糟的被子都甩开。

一使劲,李莲花就躺在了床榻与他之间。

因为羞恼而导致脸涨得通红的小狗低下身子来与他贴近。

鼻尖相碰。

呼吸交缠。

因为天生的心性,年长者总是在这段感情里显得更从容,比如此刻。

被压至身下的不利形势也没有让他有多慌乱紧绷,反而是放松地将脑袋彻底靠在**。

弯着眼睛,低声地唤眼前人的名字。

“小宝……”

“唔……”

但事实上是,年长者总是不经意又或刻意去纵容,导致年下者对他所想得到的,所付出的行动,总是很直白,又果断。

唇瓣的辗转,深入,方多病不停地攻略城池,向李莲花索求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方多病的手在李莲花身后,紧紧扣着他的腰。

“唔……小,宝……”

零零散散的话语在李莲花唇里泄出。

“等……会,还要去……云隐,山……”

即使方多病听见了他开口,也还是不停下动作,他几乎没有间隙,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方多病知道,所以他特意没去扰乱他的衣衫。

他抬起唇,又用一个简单的贴唇来做结束。

尽管有刻意在控制,但李莲花的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凌乱了许多。

罪魁祸首抿抿唇,又给他理了理。

李莲花假意抱怨:“都是你,方小宝,把我衣服都弄乱了。”

随后在对方满眼“你以为是谁的错”的眼神中忍不住笑出声。

再次踏上这条路,方多病不免感慨。

其实每年的新年,李相夷也都会带他回来,但是那时候他们毕竟还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这回,终归是不同的。

云隐山。

再次见到漆木山和芩婆,李莲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上一世的种种仍然历历在目。

破损又被修好却再也送不出去的酒壶,承诺后却再也喝不上的那顿好酒。

悄悄红了眼眶的李莲花趁不注意把眼泪抹去,但却被漆木山芩婆一眼看出。

“怎么了这是!”

芩婆连忙上前询问,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红了眼眶,心里揪得疼。

“受谁欺负了?和师娘说,师娘绝不轻饶了他!”

漆木山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和师父说!”

结果就遭了芩婆一记白眼:“你还好意思说!连自己徒弟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师父的?”

漆木山被凶得,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吹胡子瞪眼睛,干巴巴反驳了句:“你,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芩婆又瞪了他一眼。

回头又道:“怎么了,相夷,和师娘说。”

方多病是知道的,李莲花是看见师父师娘,又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才红眼眶的。

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师祖婆婆,师祖爷爷,师父他其实没事的,就是太久没见你们了,有些想你们了。”

李莲花也顺着话道:“是啊,师娘,师父,我没事。”

芩婆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是吗?”

她分明看出来李莲花刚才眼里的悲伤,绝不是这样简单,但既然孩子不想说,她自然就不逼问。

“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师娘。能欺负到我头上的人想必还没出生呢。”

李莲花打诨了句。

他仔细想过了,重生一事,还是不要叫师父师娘知道为好。

若是被他们知晓,又是好一通的担心与数落,以后定也是要时常去记挂他。

眼下他既已无事,便不用再说这些,让两位老人家徒增挂念罢了。

今日他来,是想要找他们一起过个新年的。

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叫人开心的话也不好。

一旁的方多病见李莲花的情绪稳定下来,才说道:“师祖爷爷,师祖婆婆,今年的新年我就不陪您二位一起过了。徒孙好几年没回家中了,今年的新年想回家里与家人同聚。”

“您二位可以与师父好好聊聊天。”

“不肖徒孙,提前给您二位拜个年啦。”

方多病一向嘴甜,又生了张叫人喜欢的脸,武功也颇有天赋还肯刻苦。所以一直也很受漆木山和芩婆的喜爱,见今日不能一起过新年,心中难免是不舍的。

但方多病毕竟是回家陪家人,也证明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舍之余,二人也很是欣慰。

方多病又看了李莲花一眼,随后才依依不舍地往门口走去。

这么多年的新年都是二人一起过的,这次要分开,李莲花心里也很是不舍。

于是他转头对芩婆与漆木山说道:“师父,师娘,我去送送小宝。”

他走向门口。

但芩婆却感觉到一丝不对。

她用手肘戳了戳漆木山,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漆木山一脸茫然,摇摇头:“哪里不对?”

“我总觉得,相夷和小宝之间不太对劲,尤其是刚才小宝看他那一眼。”

漆木山仔细回想,还是茫然地摇摇头:“哪里不对啊?”

芩婆翻了个白眼,又给了他一手肘:“你有什么用!什么都看不出来!”

“哎呦!”漆木山揉了揉被捶疼的地方,“那你有什么证据吗?我觉得,小宝和相夷之间挺对的吧。”

芩婆冷哼一声:“是吗?敢赌吗?”

“赌就赌!赌什么?”

“若是我赢了,你接下来一年不许喝酒。”

漆木山身形一僵,但仍然梗着脖子:“好!那要是我赢了,接下来一年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你不许阻止!”

“好。”

“但是你打算怎么确认呢?”

芩婆眯了眯眼:“跟上去看看。”

漆木山跟着芩婆躲到了大门后一处隐蔽的地方,还特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确保李莲花他们没法一下子发现他们。

门口。

李莲花陪着方多病走到这,就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吧,小花,你回去吧。”方多病先开口道。

李莲花点点头。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两人都没有很快就分开的意思。

说舍得那是假的,其实方多病恨不得把自己和李莲花打包捆起来。最好一点都不要分离。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只好,“拥抱一下吧,我就走了。”

张开手臂将眼前人搂进怀里,脸也埋在他的发丝间,嗅着独属于他的气味。

用的力气很大,似乎想就这样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方多病轻轻放开一点,对上李莲花的脸。

说好的只拥抱一下,实在是不够。

李莲花也这样觉得,他拽了一下方多病的衣领,唇就想贴上他的额头。

“啪!”

一块砖头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刹那间,二人都僵住了身子。

李莲花是背对着大门被方多病抱在怀里的,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被,发现了。”

方多病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二位长辈,怀中抱着的李莲花。

“……嗯。”

芩婆和漆木山坐在主座上,李莲花和方多病则站在他们面前,不敢说话。

芩婆刚一咳嗽,方多病立马就跪下了。

连李莲花都被他吓一跳。

“师祖婆婆,师祖爷爷,是徒孙我胆大包天,欺师妄上,都是我的错。”

“但是,徒孙方多病,是真心喜欢师父的。”

“此生唯一,死生契阔,绝不悔改。”

他这一番话,饶是李莲花都被惊到了。

李莲花努力压了压嘴角但是没成功。

臭小子,挺会说情话嘛。

芩婆本想率先开口质问的,原本看见二人相拥的时候,漆木山就想大喊了,但被她拦了下来。

只一个拥抱并不能说明问题,但后面的这个吻却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一路沉默,她都想清楚怎么去质问了,方多病却先发制人,来了这么一出。

本就看不得自家孩子受苦,这一番也没想把他们两个怎么样的芩婆,一下子犯难了。

她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座,先将方多病扶了起来:“小宝,起来说话。”

随后转头看向李莲花:“相夷,你的想法呢?”

其实芩婆已经心里清楚了,她没有诘问而是将方多病扶起来就已经代表她并没有生气。

毕竟刚才那个吻,究竟是谁主动的,芩婆也看得清楚。

李莲花抿抿唇,向二人作揖:“师父,师娘,是真的。我与小宝知心着意,两情相悦,他是我的伴侣。”

芩婆叹了口气,但这次,话语里颇有些无奈与欣慰:“既是你们二人情投意合,那我们做师父师娘的还能说什么呢?”

说罢芩婆回房内,李莲花急忙叫住:“师娘,您……”

芩婆回身摆摆手:“我是回房间,去收拾点东西,再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既然你们二人都是这样的关系了,这个新年去天机山庄一起过不就得了?省的你们分开,也好叫我们去见见小宝的爹娘。”

二人都怔愣了一会儿。

此前不是没想过这样,但一方面是漆木山芩婆向来喜静,不想要他们为难,另一方面则是二人已是伴侣这件事,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是师徒关系,还是要向师父的师父坦白。

但事情发生成这样,总归是个好的结局。

“相夷!!!小宝!!!”

漆木山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一人一个爆栗打在二人头上。

“你们!你们!!!”

“你们害得我一年不能喝酒啊!”

只言片语中大概明白事情原委的二人,无奈一笑。

“一年的酒啊!!!”

几人一同回到天机山庄的时候,方则仕与何晓惠是很讶异的。

小宝明明写信来说只他一人回来啊。

疑惑虽是疑惑,但还是高兴的。

只是几人到中厅坐下后,芩婆便开口道:“方尚书,何庄主,此次前来,除开是第一回见面的拜访外,还是想与你们一起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事情。”

这一句话说出来,让方则仕和何晓惠直接懵了。

方多病站好身子,把自己与李莲花成为伴侣的事情告诉了二位。

其实原本,他就打算在这个新年把他和李莲花的事情坦白的。

只是现在,有了一丝丝的小差错。

毕竟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爹娘,方多病几乎能看出来二位的想法。

方则仕和何晓惠:儿子,你原来真是个……啊!

方多病:“……”

何晓惠率先回过神来,说道:“原来如此,事关重大,那……亲家?我们进去一起好好谈谈?”

何晓惠与芩婆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几乎要到了一块拜把子的程度。

直到天黑,临近用餐,二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何晓惠大手一挥:“今日,不仅是除夕夜,同样也是小宝和相夷定下的好日子,我还与芩婆前辈如此相谈甚欢!……”

“不如快些入座,我们好好过个这新年,有些什么事我们不如明日再说吧,娘?”生怕自己娘想要现在就直接拜把子,方多病赶忙接过话头。

何晓惠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也是,先过好这个新年。

她小声嘟囔了句:“就是晓凤和云飞来不及赶回来了……”

一家子人齐坐在桌前。

何晓惠豪迈道:“今日高兴,将我封存的那瓶好酒开封!与我亲家一同共饮!”

芩婆也是高兴,便应下。

但不忘回头瞪了一眼一听到有好酒就有些兴奋的漆木山。

何晓惠这边也是,嘱托了方则仕一句:“你平日里身子本就不舒适,还不曾练武。这酒劲大,容易伤身,你就别喝了。”

方则仕:“……”

二位女士相谈甚欢,但相对的,两位男子恨不得抱紧自己抱头痛哭了。

看着一边聊天聊得欢天喜地的二位,再看看一旁的另外两位。

目睹一切的李莲花和方多病:……

二人对视一眼,笑笑。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惊呼。

“雪!下雪了!”

屋内的几人都来到外面来。

纷纷扬扬的白色自天空飘落,落在草地上,落在屋檐上,落在人的发丝之上。雪下得很密,隐隐有碎玉之声。这是八年未至的一场冬雪,仿佛想要一次性将前几年的份给补上似的。

雪色昭昭。

李莲花的手被轻轻握住了。

很暖和。

方多病悄悄将握着的两只手变为十指交扣的样子,将两人的手藏在他的大袄之中。

八年前没能共看的这场雪。

他终于和李莲花看到了这场冬雪。

他们还会再一起过下一个新年,再一起看下一场冬雪。

方多病的身边会一直有李莲花。

反之亦然。

新年的钟声响起,漆黑的天空炸开了绚丽的烟火。

刹那间,为天空增添了漂亮的色彩,衬得昭昭雪色更加温柔。

方多病感受到,交缠的手指尖被轻轻捏了一下。

他转过头。

烟火和雪色都比不上眼前人的笑容。

他的声音在接连不断的烟花声中隐隐约约地传来:

“方小宝,新年快乐。”

方多病几乎呼吸一滞,胸膛不断加速的心跳在提醒他,他有多在乎这个人。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