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三章 徐家的三人会议

王悍东给自己排出来的三项当务之急工作,已经有两项进入实施阶段。随着一项项担保合同的签订,他和章建国就等着在一旁数钱了。因为陆陆续续地进来的钱实在太多,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现在他俩到底有了多少钱。弄不清楚自己的家底,是当今贪官们理财中出现的一个普遍现象,就像沈彩虹这样视钱如命的女人,她也只把徐文俊、徐沈平拿回来的钱,用牛皮纸档案袋装好,外面写上金额、人名后装入纸箱里,平时她只数数大数,从不详细清点纸袋里的财富。这也是琼花“拿”了他们九万块钱后,一直未被沈彩虹发现的原因。贪官们的财产总额,最终非由检察院帮他们一一清点不可。

鉴于前面的两件事情已经基本落实,王悍东现在是到了该办第三件事情的时候了,他要赶在自己调任之前,抓紧时间钻进市交通局。在王悍东、章建国、徐沈平的三角关系里,章建国那头已经答应了让他进市交通局,下面要做的事情是如何借用徐沈平的力量,过好徐文俊这一关。王悍东熟知社会上流传的一段话:“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动;不跑不送,留你没用。”所以要过徐文俊这一关,需要送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即使现在有人想送钱买个官做做,能不能把钱送出去,也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如果你没有送钱的门路,好比烧香找不着庙门,想送也送不成。章建国上次买局长的宝座,是走的徐沈平这条道,王悍东还是觉得熟门熟路地走徐沈平的门子保险,不必去另辟蹊径。接下来考虑的问题是给徐文俊送多少钱合适。王悍东不是一个舍不得用钱的人,但是送钱的多寡也得有个讲究。古人云“功不盖主”。章建国当局长送了二百万。副局长的权力连局长的一半还不到,至少要打个五折,二百万的五折是一百万,比一百万再少一点,就送徐文俊八十八万吧!借“发、发”图个吉利。自古到今,人生处处皆学问,在中国送钱行贿,也是一门深奥无比的人生学问的组成部分。

王悍东采取的第一步行动,首先命令自家银行的组织部,给市交通局的组织部发去了一个商调函,他用自己的权力把自己推荐出去。市交通局方面的反应是不言而喻的。章建国是市交通局的党政一把手,只要他点个头就一切ok了。随后市交通局党组就给地委组织部和市政府打了报告,要引进王悍东这样的人才。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王悍东觉得应该向徐沈平出手了。

王悍东准备尽快找徐沈平认真地接触一次。在和徐沈平谈话之前,他为了有备无患,事先仔细地计划了一番。王悍东清楚,徐沈平对调他进市交通局肯定不乐意,一山岂容得下二虎?他和徐沈平的关系历来是既联合又斗争。当俩人目标、利益相一致的时候就联合,当俩人各自的个人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斗争,这和世界上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利益格局相差无几。因此王悍东这次对徐沈平要采取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既要有利诱又要有威胁。利诱很简单,无非是拿点银子,这点小钱王悍东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八十八万吗?多大的事情啊!但是威胁就不同了,威胁过小不能产生震慑作用,威胁过大双方则有闹翻的可能,一旦闹起来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说不定还有一起完蛋的可能性。官场上的威胁利诱是一门精细的艺术,就像美国人发射航天飞机那样,必须事先进行精确地计算。

王悍东敢对徐沈平进行威胁,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两张王牌,一张王牌是颜丽,另一张王牌是琼花。颜丽记录了画廊里的每一笔生意和客户的清单,连黄老板的一桩没有成交的生意也记录在案,并附有经过的详细说明。颜丽的认真负责态度,令王悍东大加赞赏,当月颜丽的月份钱就翻了一番。琼花的表现不如颜丽,起初她还报告了徐文俊、沈彩虹在床底下藏钱的事情,后来又报告过徐文俊在家里做成的几笔小交易的情况。但是从此以后琼花的表现就急转直下,再也没有向王悍东报告过什么新情况。王悍东在电话里问过琼花是什么原因,琼花一口咬定说徐家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王悍东死活也不会相信琼花的话,狗走千里也改不了吃屎,徐文俊现在会金盆洗手?他会见好就收?有其子必有其父。他从徐沈平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判断,徐文俊不会连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琼花不肯说一定是另有原因。他分析琼花向徐文俊倒戈的可能性不大。假如真是如此,徐文俊早要他的好看了,绝不会让他现在天天花天酒地地活着。

王悍东对琼花的突变,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忘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琼花的聪明是王悍东估计不足的。琼花起先不明白王悍东要她了解徐家的这些情况有什么用,而且他每个月还给她发奖金。后来琼花在电视剧里看见了敲诈犯的犯罪手法,琼花猜想王悍东可能要用这些黑材料敲诈徐家。但是琼花想不通的是,王悍东那么有钱了,他还要钱干吗?王悍东敲诈徐家,是不是因为徐家比他更有钱?琼花明白了黑材料的用处,她就把收集到的材料自己偷偷藏了起来,不再报告王悍东了。这些材料有什么用?如何使用?该在什么时候使用?琼花暂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但是琼花想,哪一天徐沈平要是对自己变了心,凭借这些黑材料,她一定能镇住他。王悍东目前对琼花别无他法,只是将她的奖金从每月一千元降到五百元,以示他对琼花的赏罚分明。让王悍东日后大跌眼镜的是,现在的琼花还在乎他的每月五百块钱吗?

王悍东手上掌握的徐家父子的几份材料,已经完全够用了。他的目的只是利用这些黑材料来敲山震虎,并非真的要把他们扳倒。他只希望在他进入市交通局的事情上,他们不但不能从中作梗,相反还要助他一臂之力。他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还需要仰仗徐文俊的提携和保护,所以王悍东的要挟,充其量只是奴才对主子的一次讹诈。

王悍东把该想的地方都想好了,就打电话约徐沈平出来洗桑拿浴。自从上回伍文虎请他洗过桑拿浴后,王悍东还是念念不忘当时是何等的快活,所以借约请徐沈平的机会,自己再过一把桑拿浴瘾。王悍东给徐沈平打了电话,约定晚上六点钟在古都饭店共进晚餐,吃完饭再去洗桑拿浴。徐沈平在电话里答应来吃饭,说洗桑拿浴就免了,原因是他受不了桑拿浴的高温蒸汽。王悍东叹了一口气:“你真是有福不会享啊!”

王悍东又给颜丽去了电话,要她在古都饭店二楼餐厅订一个小包间,吃什么菜由颜丽看着办,要简单扼要,让她先把菜单定好,他和徐沈平一到就让饭店走菜。他们今晚日程安排得很紧,既要吃饭,中间还有冗长的谈判,最后徐沈平还要……徐沈平还要什么不用他说,颜丽是心知肚明的。颜丽是一仆二主,乖乖地去照办了。

王悍东将晚上的活动安排妥当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上一支中华烟,享受一番吸烟带来的快感。就在这个时候,王悍东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客人王悍东并不陌生,是他以前在部队的老战友韩跃进。他们俩人从部队转业以后,王悍东进了银行系统,韩跃进进了公安系统,俩人分手以后来往很少。不久韩跃进又从公安系统调到了市检察院。韩跃进在检察院期间,侦办了几个大案、要案,他办案办得震惊中国、功勋卓著,得到了党中央、中纪委和最高人民检察院领导的充分肯定和表扬。中纪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等八家单位为他荣获一等功,他的官职也从副科长一直提拔到市反贪局副局长的位置上。

韩跃进的到来让王悍东小小地吃了一惊。贪官见到反贪局局长,犹如无证摊贩碰上了城管队员,无险也有惊吓。但是王悍东很快地镇定下来:“是跃进啊!自从你当上了局长,我就难得能见上你一面。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

韩跃进笑着说:“今天风和日丽,还有什么风大到能把人吹到你这儿来?今天我出去办事,正巧从你的银行门口路过,就此机会顺便来找老朋友叙叙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最近又胖出来一圈,平时注意要少吃点啊!不能天天多吃多占。”

“现在反腐倡亷抓得那么紧,谁还敢多吃多占?今天你老兄大驾光临,不会是为了查我的多吃多占的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去,好好聊聊怎么样?”

“我们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也好。今天真让你猜中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件事情想请老战友帮我出个主意,有可能就助我一臂之力。”

王悍东领着韩跃进步行到银行附近的一个茶楼,俩人要了一个小包间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王悍东善于言表,先找了个话题:“你老兄这几年在反贪局混得不错,接连搞了几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出足了风头。哪天我为你庆贺一下如何?”

王悍东的话无意中刺到了韩跃进的痛处:“什么出足了风头?报纸上的文章能当饭吃?一纸奖状能当钱花?我原本以为干完了这几件案子,总该有些‘进步’了吧!可是事情过去了几个月,上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我是哪股香没烧到,我至今还是在原地踏步。反而是那些无德无能的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说气不气人?”

“古人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你没有‘借力’,何能‘上青云’?你在这方面没想想办法?”

韩跃进说:“办法也想过,但是总是不得法。大约几个月前,我请徐文俊的夫人沈彩虹吃过一次饭。饭桌上大家谈得不错,可是沈彩虹回去以后就没有了下文。我现在就是想烧香,也得先找着庙门;我就是想高攀,也得先找到梯子。所以想‘进步’,就得有人从中牵线搭桥。外面的人都说你王悍东是个人物,路子广、点子多,今天我是虚心登门求教来的,你今天要实话实说,实实在在地帮我,不准你和我敷衍了事。”

王悍东这时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你身为反贪局的局长,做这种事情你不怕?”

“从我侦查的这些案例中,所有的犯罪嫌疑人,无一不是把大把大把的银子向外散,为的是拉上关系。有了关系再赚更多的银子,用更多的银子再去拉更大的关系。这样周而复始,财富就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这是时下发财的秘诀之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早先曾经流行过的一首歌曲里有这样一句歌词:‘只有解放全人类,最后才能解放我们自己。’如果把歌词篡改一下:‘只有反掉别人的**,最后才轮到我们自己。’你说对不对?”

从韩跃进嘴里讲出这样的话,令老牌贪污分子王悍东也吃了一惊:“你把话说得是如此的透彻,我现在是不能不帮你了。我首先告诉你烧香的庙门在哪里。庙门就在徐文俊那里,你只要把徐文俊的工作做通了,你的‘进步’也就指日可待了。”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但是上次碰了沈彩虹的软钉子,就没敢再去碰。怕的是一旦把事情弄僵了,下面的事情反而不好办。外面传言你和徐文俊的公子徐沈平,还有章建国是铁三角关系。真是这么回事?如果情况真是这样,我今天就没有白来。”

“你别相信别人说的什么铁三角不铁三角的。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错是真的,但是和铁三角根本沾不上边。先这样吧,你的事情让我先和徐沈平说说看,办得成或者是办不成,你只好听天由命了。你准备拿出多少钱来烧香?”

“不瞒你说,说到钱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前几年小打小闹我是弄了几个小钱。我之所以不敢大弄,是全国反腐的力度一天强似一天,年年都有为数不少的高官落马。我害怕一旦弄出点什么事来,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可是,就是弄到的这点小钱,我还鬼迷心窍地全部砸在股市里。这几年的股市是天天跌、月月跌,从二千二百多点跌到一千三百多点。中金公司的大嘴许小年,甚至说大盘要跌到一千点。我投入股市的资金已经十去**,现在全部股票割肉清仓出来,满打满算我也只能凑足十五万。”(后来的事实证明,股市下跌到998点才企稳,许小年的预言被不幸言中。是神算还是预谋?是天灾还是**?至今传言甚多,扑朔迷离。)

王悍东听了韩跃进的不幸,深感同情:“十五万就十五万吧!你回去先把股票卖了,变成现钱先放着。这十五万少是少了点。这样吧,我再给你十五万,凑足三十万,这个数估计差不多了。”

“有你帮忙借给我十五万,我真是十分地感激。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借你的钱还给你。”

“你说这个话就见外了。谁跟谁啊?老战友了,这点小钱还谈还不还的,岂不让别人笑话?只要你在事成之后,不要忘记我这个老战友就行。就像《十五的月亮》歌里唱的那样,你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韩跃进只想快点能实现自己的心愿,管他什么一半不一半:“当然有你的一半,而且是一大半。”

“好,你的事情我说办就办。今天晚上我请徐沈平吃饭,你的事情等会儿在饭桌上我就和他说说。我为你办事雷厉风行,你感觉怎么样?”

“这真是没说的!不过我的钱还没有从股市里撤出来,现在办这类事情都是现钱交易,不兴欠账的。今天晚上你和徐公子谈,我没有现钱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没有现钱我还会没有现钱?我先给你垫上。”

韩跃进对王悍东感激不尽:“你真是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萨。”

“在江湖上有一句老话:杀人需见血,救人需救彻。你是一尊大佛,我当然要送佛送到西天啰!”

王悍东在韩跃进的买官交易中,又发明了参股买官的新经营模式。这在中国官场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可惜这个创举不能载入史册,只能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送走韩跃进后,王悍东今天晚上和徐沈平的会面,他又增添了一项新任务。

晚上六点钟,王悍东提前到了古都饭店。他没有上楼找颜丽,而是直接去了颜丽定下的小包间。他打电话把颜丽叫到小包间来,问了一下酒菜的预订情况。他对颜丽说:“今天晚上我请徐沈平吃饭,主要是为市交通局解决银行业务上的几个重要问题。如果你在场会有诸多不便。今天晚上你自己去小餐厅用餐,吃什么随你的便,想吃自助餐也行。吃完了不要到处乱跑,徐沈平说不定还有事情要找你。”

王悍东把颜丽打发走了以后,边抽烟边喝茶,静候徐沈平的到来。

六点半钟,徐沈平准时到了小包间,只见王悍东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他便问:“颜丽人呢?”

王悍东笑了:“你一来就关心颜丽。今天晚上我俩的谈话很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把她打发走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找她,等我们谈完话后,你到画廊去找她。我已经关照她不要四处乱跑,要她在画廊里等着你。”

王悍东老谋深算,几乎替徐沈平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徐沈平入席,不再追问颜丽的事了:“我们是先吃饭?还是先谈事情?”

“同时并举,边吃边谈。”王悍东吩咐服务员上菜。

等酒上了、菜走齐了,王悍东关上小包间的门:“你先喝点酒,吃点菜。今天你我不必客套,想吃就吃,该喝就喝,下面要谈的事情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俩人边吃边谈,开始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徐沈平问王悍东:“你今晚把我约到这里,究竟有什么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是没有,倒是有一点个人小事。”

王悍东提及个人小事,徐沈平首先想到住在东郊国宾馆的琼花。难道王悍东听到了什么?他一下子敏感起来:“谁的个人小事?”

“我的呀!我在炎黄银行的任期马上要满了,下面有可能交流到西北的小城市去当行长。我如果不想去西北,那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在本市另外找一个落脚点。我前思后想,要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符合条件的地方,除了去市交通局,本市里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单位。你说是不是?这个想法我曾经和章局长交换过意见,他很赞成。凭你我的多年交情,我想你也不可能反对。只要我们俩人能够精诚团结,在市交通局里形成一股合力,而不是分力,加上章局长的力量,我们在市交通局的所有事情上,一定会无往而不胜,甚至是不战而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沈平打心底里不愿意王悍东到市交通局来。这对他将来坐上局长的宝座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但是王悍东的话丝丝入扣,令他无还手之力。王悍东首先把章建国抬出来压住他。根据组织原则,徐沈平必须服从章建国。章建国虽然私下答应了王悍东的要求,但是他没有和徐沈平就王悍东的调动问题做过正面接触。因此王悍东把章建国被迫就范,说成是原则上同意,给章建国和徐沈平俩人都留下了政治空间,避免了两个人面子上的难堪。

徐沈平此时是进退两难,他只能把市政府和市委拿出来作为挡箭牌:“王行长,章局长已经答应你调到市交通局来了,我怎么会和他唱反调?我也举双手赞成。不过你是副局级的干部,调进市交通局就是平调也是一个副局长。你的调动不是我们在这里的饭桌上谈谈就能解决的。关键是在市委和市政府,还有市人大。”

“你说的一点不错。这就是我今天请你来商量的原因。市委谁管理干部?市委组织部。谁管市委组织部?地委组织部。谁管地委组织部?你父亲徐部长。谁领导市政府和市人大?市委。从这个逻辑上不难看出,你父亲徐部长是所有部门的关键人物。只要徐部长同意了,其他的部门是一种走过场的形式。只要半路上不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我的调动就不会有问题。想当初章局长扶正的时候,困难比现在大多了,不也是一样办成了吗?”

王悍东的一通话驳得徐沈平哑口无言,他只能用缓兵之计:“你的调动是一件大事情,不像安排一个普通公务员那样简单。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形势和前一阵子有所不同,风声一日紧似一日,办某些事不能不有所顾忌。目前我老爸的态度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去商量过后,我们再具体讨论如何?”

徐沈平以进为退,王悍东则步步为营:“你回去商量一下是完全应该的。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个交给沈局长。它有什么用,就不必让我再说了吧!”

王悍东把一张无记名的现金支票递给徐沈平。徐沈平接过来一看,支票金额为八十八万。徐沈平把支票从桌子上又推了回来:“这个先放在你这里。等我回去有了正式答复后,你再给我也不迟。”

王悍东把支票又从桌子上推回去:“支票你先拿着。事情不顺利,你再拿来还给我同样也不迟。”

徐沈平见王悍东执意要他拿着,就把支票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正当徐沈平要拉上小包拉链的时候,王悍东又说:“你等一下。这里还有一张支票,你也一起放进去。”

待徐沈平接过来一看,又是一张无记名的现金支票,上面的金额是三十万元。徐沈平有点不明白了:“你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这张支票是韩跃进托我转交的。他请沈局长吃过饭,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我猜想沈局长一定明白其中的原委,这两件事情回家一并问一下,不是可以事半功倍吗?”

徐沈平为了省点口舌,就把这张支票一起放进小包里收好。他以为今天的事情差不多了,就准备顺便把辞退琼花的事情和王悍东说清楚,让王悍东把琼花打发掉。还没等徐沈平开口,王悍东主动问起了琼花:“琼花在你家表现怎么样?”

徐沈平不想当着王悍东的面出自己的丑,就编派起琼花来:“琼花近来越来越不像话,我的父母亲对她很不满意。她又在家里搬弄是非,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这两天她生病了,我母亲带她去看了医生,从医院出来已经把她安排到东郊国宾馆里先住着。过几天你给她重新安排个去处,我们的家里是不能让她再回去了。”

徐沈平对琼花的评价,与王悍东对琼花的了解大相径庭。他想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合适时机。王悍东想借此机会再给徐沈平施加一点压力:“琼花的嘴是不大好。女人多数都是长舌妇,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话说多了不就搬弄出是非来了?有一次我打电话给她,查问她在你家的表现。琼花无意之中提及了上你家拜访的几个下面干部,和我说了他们是谁,长得什么模样,讲了些什么。说的都是有鼻子有眼,像是说故事似的。这可能是她从农村带出来的坏习惯,她觉得讲讲这些事情很有趣,没话找点话说,可是在社会上传来传去的事情,往往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幸亏她是和我讲的,这些话要是传到社会上,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王悍东今天为了自己的私利,毫不留情地出卖了琼花。他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借此观察徐沈平此时的反应,只见徐沈平此时是一脸的怒气。他又装模作样地对徐沈平进行劝解:“琼花是没有文化的乡下姑娘,不知山高水低,不懂政治纪律,所以才说了一些不该随便乱说的话;但是她只是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不谙世事,因此也属情有可原,不必和她一般见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点小事也不必耿耿于怀。好在她只和我一个人说起过,我当时就关照她,不准她再和其他人提起此事,所以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要我不说,就无伤大雅。而且她是我给你们家推荐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琼花的过错,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我们对农村来的打工妹不应该求全责备,应该多一些宽容和包容。法国大作家雨果的一段话很有见地:‘宽容就像清凉的甘露,浇灌了干涸的心灵;宽容就像温暖的壁炉,温暖了冰冷麻木的心;宽容就像不熄的火把,点燃了冰山下将要熄灭的火种;宽容就像一只魔笛,把沉睡在黑暗中的人叫醒。’你觉得雨果的这段话讲得深刻不深刻?”

王悍东引用雨果长长的一段话,带有一丝嘲弄的口吻。这不但没能浇灭徐沈平心中的怒火,反而在徐沈平心里激起了对琼花极强的恨意,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宽容是一种美德,但是要看看什么事情应该宽容,什么事情可以宽容,什么事情不能宽容。”

“琼花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徐沈平冷冰冰地说:“现在不知道。”

“你现在的想法有点过激,这很不可取。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下来以后,自己再去慢慢想想该怎么做吧!”王悍东说完,就招呼服务员签字结账。他和徐沈平在小包间的门口分了手。

徐沈平今天在王悍东这里打了个大败仗,整个晚上都是被王悍东牵着鼻子走。他越想越气,从小包间里出来,急匆匆地上楼找颜丽去了。他要把今晚积存的满腔怒火,全部在颜丽这个**的身体上发泄出来。

钱和性是人生中最有魔力的两个东西。迷恋权力的人,在进行钱权交换后,权力绕了一个圈子,照样回到“钱”字上来。贪官只要有了钱,不知不觉地又和“性”产生了瓜葛。纵欲是释放情绪的一个有效途径。

徐沈平从颜丽那里出来,此时的心情已经大为好转,自己驾车回家。当他的目光触及汽车仪表盘上的小包时,一想到里面有一百一十八万块钱,情绪就更好了。一百一十八,幺幺八,要要发!是一个好彩头!当然“要要发”可能有几种释义,一种是钱“要”了再“要”,贪得无厌毫无疑问会“发”;另一种是刚入仕途的小官,两手空空,于是大声疾呼:“要”(钱),(我)“要发”。徐沈平则属于前者。

徐沈平回到家,父母亲俩人都睡了,他不宜惊动他们,有事情等明天中午在饭桌上再说吧。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草草地洗了一下就睡了。今天晚上颜丽在**的几个新鲜动作,搞得他精疲力竭,他需要几天的禁欲修身养性,体力才能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第二天中午徐沈平回家吃午饭。二次复出的“旧”保姆,已经把饭菜在餐桌上摆放整齐。沈彩虹将琼花扫地出门以后,把上次回乡结婚的保姆又招了回来,因此他们家的饮食起居,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过了不久,徐文俊和沈彩虹也先后到家了。仨人围坐在餐桌边。徐沈平因为有了琼花的前车之鉴,没吃饭先去把餐厅的门关上。这使沈彩虹迷惑不解:“我们在家里吃饭从来不关门的,你今天关它干什么?”

徐沈平没有作解释,回到桌边坐下:“妈,等会儿我向你解释什么叫隔墙有耳。现在先说两件事情……”

徐沈平就把昨天晚上王悍东说的所有的话,一一作了详细的复述。徐部长和沈局长在一旁洗耳恭听,从头到尾竟然没有插一句嘴。徐沈平最后说:“这钱是拿还是不拿,就看事情能办还是不能办。王悍东是一个老狐狸,如果事情不能办成,趁早把钱退给他是上策。”

徐沈平刚把事情说完,沈彩虹第一个忍不住:“到手的钱还退给他?你和钱有仇啊?你怕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以前已经拿过那么多钱了,杀一个人是死罪,杀十个人还是一个死罪,一个人还能死两次?这笔已经到手的钱,怎么说也不能撒手,还商量什么,还能还给王悍东?”

徐文俊说:“王悍东的问题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也不是能不能办的问题,而是必须要为他办。你们想想,沈平有今天的位置,王悍东和章建国一样,都是功不可没的;沈平买美庐的房子,王悍东也是有贡献的。从这几个方面看,都是我们欠他的人情,现在人家要我们还他这个人情债,我们现在还他的情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从另一方面看,也就是从王悍东的流氓本性来看,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翻脸不认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章建国给我们的钱,就是从他手上接过来的,他肯放过我们?”

可是沈彩虹不同意徐文俊的判断:“我们欠王悍东的情不假。他的所谓的情,都是为了拍我们的马屁,自己送上门来的,逼得我们不领情也得领情。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因此我们还他这个情,还是不还他这个情,都无所谓。王悍东如果胆敢以此来对付我们,他就不怕自己一起完蛋?”

徐文俊开导沈彩虹:“你讲这种话是和王悍东在赌博。王悍东是一个政治赌徒,你是吗?王悍东敢壮士断臂,甚至同归于尽,你敢吗?我们对付政治流氓,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思维去判断他的言行。不就是让他当个副局长吗?何必弄得大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呢?何况王悍东这次也不是让我们白干,卖他一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他又对徐沈平说:“你回去告诉章建国,让市交通局早点把王悍东的请调报告报到地委组织部来。”

沈彩虹见夫君已经作出了决定,对王悍东的问题就不再提出异议了:“王悍东的事就这么办吧!文俊,韩跃进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韩跃进上回请我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话递了过来。我们不是曾经商量过的吗?后来忙于沈平房子的事情,还有几个下面干部的事情,把韩跃进的事情拖了下来。现在人家的钱都送来了,如果不给他办,我们还准备退钱?”

沈彩虹满嘴的铜臭味,连徐文俊也觉得重了点:“你是一名局级干部,看问题要多从政治上着眼,不能一天到晚总是在钱字上打转转。韩跃进的事情一定要办,就算他没给我们送钱也要办。从表面上看,是我们帮助了韩跃进,客观上是在帮韩跃进的同时,也帮了我们自己。现在的反贪风声日紧一日,我们的所作所为,犹如在刀口上舔血,到处危机四伏。我们帮了韩跃进,就在市检察院有了眼线;中纪委、市纪委的一举一动,我们就会了如指掌。《孙子兵法》上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徐文俊的高瞻远瞩,得到了沈彩虹和徐沈平的一致拥护。王悍东和韩跃进的问题讨论通过后,徐沈平就将琼花的事情摆上了桌面。一提到琼花,沈彩虹的火气就上来了:“这个小**人小鬼大,居然敢和我们作对!拿了我们这么多的钱,居然忘恩负义,还想出卖我们。这回决不能轻饶了这个丫头片子!”

徐沈平也是怒火中烧:“琼花是十分可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也恨不得宰了这个小婊子!”

此时只有徐文俊仍然保持了冷静:“你们两个不要光说气话。说气话能解决问题吗?你们还真打算去找一个杀手把琼花杀了?杀人是要偿命的。为杀一个小保姆而自己去偿命不值得。现在重要的问题是亡羊补牢。沈平,你弄清楚在琼花的背后有什么人指使吗?”

“我从琼花那里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从王悍东的谈话里判断,多半是王悍东在中间作祟。”

“如果琼花背后只有王悍东,就不足为惧。我如果要揪王悍东的小辫子,他的辫子还少吗?姑且不说他的经济问题,光是他在外面嫖娼、包养情妇,就足够开除他的党籍和公职了。分析一下王悍东现在的心态,他是既要保住现有的既得利益,还要争取更大的长远利益。只有当这两条都快要失去的时候,他才会狗急跳墙,在此之前,他是决不敢乱说乱动的。他把琼花抬出来,无非是要再给我们施加一些压力,增加他自己的保险系数。王悍东我们不用去理他!他现在还是有求于我们的,我们可以居高临下地控制住他,王悍东目前还不构成一个问题。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要把琼花的善后问题处理好。沈平你让王悍东先去把她安排一下,务必要求王悍东把她的嘴封住。让王悍东说服琼花要知道好歹,她收了我们的钱,是我们给了她父亲一条活路。只要她不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就放她一马,否则一切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也!如果琼花能听王悍东的话,彼此之间就能相安无事。我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徐文俊的总结性发言,结束了这次午餐会议。仨人草草地吃完饭,徐文俊回到书房里,继续精心准备第二天会议上的讲话稿。第二天是全地区各市的组织部长会议,主题是传达、贯彻、落实中央组织部长会议的精神。

自从徐家的三人会议开过之后,徐文俊认真实施仨人作出的决议。王悍东调进市交通局的报告送到了地委组织部,徐部长大笔一挥就批准了。他把王悍东的调动报告,拿到每周一上午的部务会议上,直接交给几位副部长签字。集体签完字后,写入了会议纪要,接下来是报送市委常委会和市人大批准。在市委常委会上,一向口才出众的徐文俊,充分阐述了调动王悍东的十二项理由,理由条理清晰,政策性很强,把王悍东的调动一事,提高到振兴地方经济、执行党的干部政策的高度。这样优秀的人才,能够让他流失到外市去吗?在徐文俊的极力推荐下,王悍东平调到市交通局任副局长的任命,在市委常委会上获得了通过。

王悍东的任命在市人大遇上了一个小麻烦。给王悍东制造麻烦的是市人大主任朱宜山。朱宜山原先任市委书记,因为年龄到站就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按照惯例去了市人大当主任。朱宜山生得肥头大耳,黑皮肤小眼睛。因为脖子上长了好大一圈槽头肉,老百姓背后称他为“猪头三”。朱宜山把王悍东的任命书放在办公桌里整整一个星期,就是不肯在上面签字。王悍东托朋友去市人大办公厅打探消息,才知道他的任命在朱宜山那里卡了壳。王悍东这下子急得抓耳挠腮,对朱宜山是既恨但又不敢恨。最终还是一个对朱宜山了解的人,给王悍东指点了迷津,王悍东才大梦初醒、茅塞顿开。王悍东按照高人的指点,请专职官场中介人员从中牵线搭桥,终于见了朱宜山一面。王悍东给朱宜山送上四条“中华”烟后,任命很快批下来了。什么样的“中华”烟有如此大的威力?王悍东始终不肯透露标准答案。他只稍微透露了一点点,他付给中介人员的中介费是十万元。这是严格按照价格表上的明码标价执行,没有丝毫的欺诈成分。

韩跃进的提拔比王悍东顺利多了。因为韩跃进反贪功勋卓著,在外人看来提拔重用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徐文俊的四下里强力举荐与游说下,韩跃进终于被市人大常委会任命为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检察委员会委员,兼反贪局的正局长。在宣布韩跃进任命的时候,市检察院党组一头雾水:党组既没有推荐过韩跃进,甚至连讨论也没有讨论过,怎么天上突然掉下一个“林妹妹”来?可是上级的决定,下级想得通要执行,想不通也要执行。反正韩跃进的副检察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