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挣够钱给爹换肾
王悍东离开炎黄银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把离任前必需办妥的事情列了一个清单。第一项是伍文虎的贷款。第二项是市高速公路公司股东和公路工程承包商的贷款担保。第三项是自己的工作安排问题。这三项里第三项最急,但是又不能太急,要是前两项没完成,就是现在叫他履新,他和章建国都不会甘心。
伍文虎的贷款进展顺利,他的积极性之高超出了王悍东的想象。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伍文虎请王悍东洗过桑拿浴的第二天下午刚上班,他就打电话给王悍东:“王行长,我们的贷款手续什么时候给办?”
伍文虎的贷款问题,王悍东在电话里故弄玄虚:“我现在正和担保公司联系,怕他们在担保费率上会临时变卦,节外生枝。我估计现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不过我昨天带回来的贷款申请材料中,那份贷款申请书还得做些改动。你现在就过来一趟吧,顺便把公司的印鉴全部带过来。”
伍文虎听到王悍东的一堆外交辞令,心里有点着急: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估计?万一“估计”不准确出了偏差怎么办?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有“太小”的问题,不也同样的棘手?伍文虎不敢怠慢,立马开车去炎黄银行“晋见”王行长。
伍文虎一到王悍东的银行行长办公室,劈头就问:“我们在这里谈,还是换个地方?”
“别人是客随主便,我是主随客便。你看在哪里谈好?”
“还是去大富豪吧。大富豪夜总会晚上人多,现在去那里清静,你这里不时会有人来打扰,说话不方便。”
王悍东主随客便,和伍文虎一起驾车去了大富豪夜总会。到了大富豪夜总会,伍文虎反客为主,王悍东只能客随主便了。伍文虎在大富豪夜总会的二楼要了一个包间,他点了两壶福建乌龙茶,各人自酙自饮,图个自便。伍文虎又随便要了开心果、美国杏仁、椒盐腰果、开口松子等几样零食和一个大果盘。俩人等侍应生把东西上齐退出后,王悍东先开了腔:“伍经理,今天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伍文虎昨天和王悍东洗完桑拿浴回家后,虽然他被陆丽折腾得伤筋断骨,但还是坚持打电话将王悍东的全部意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伍文龙。伍文龙听了王悍东开出的条件,价码还不算高,就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了王悍东开出的条件:“只要王悍东能把贷款贷下来,这点小事你可以答应他。”
伍文虎想,有了他哥哥昨天作出的保证,今天王悍东问的问题就难不倒我伍文虎了:“王行长,我今天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那就请你先说吧!”
“我昨天回去就把你的要求和我哥哥说了,他的答复是三个字:‘没问题。’下面该你说了。”
“我的这个好消息是:担保费率问题在你来之前敲定了,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好!担保公司什么时候为我办担保手续?”
王悍东故意引而不发说:“这个你不用着急,过会儿只要我打一个电话,对方公司的人就马上到。现在是你们有几个具体的问题要解决。”
“我们还有哪些方面的问题?”
“第一是你们公司要在我们的银行开个贷款的户头。没有户头贷款往哪儿发放?不过这个问题简单,你带了公司的印鉴,等会儿我们回去就能办。第二个问题是比较棘手的。开发房地产的公司,申请贷款必须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自有资金,你们现在账上有多少钱?”王悍东在不经意间将了伍文虎一军。
伍文虎在真人面前不能说假话:“不瞒你说,公司现在账上没钱。”
王悍东故意拖着长腔说:“你们公司账上没钱?这就有点难办啰!”
伍文虎着急了:“怎么个难办法?”
“没有这个百分之三十的自有资金,你就不具备贷款的基本条件,这不是难办了吗?”
“现在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王行长一定会有高招,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世上是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今天我们两个大活人怎么会被尿憋死?办法总是有的,不过这办法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可是要为你冒极大的风险,这就要看我值不值得这样做了。”
“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有解决的办法就值得一试。至于你冒的风险,我会给你合适的回报。你开个价吧!你只要说个数,我绝对不说二话。”伍文虎是生意场上的大混混,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开口闭口离不开一个“钱”字。
“你是伍文龙书记的弟弟。我这回可以为你想办法,但是卖面子是卖给他的,这次帮忙与钱无关。我帮你们兄弟俩办成这件事,伍书记可不能过河拆桥。我丑话说在前头,银行的放贷和收贷,只是电脑鼠标点几下,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伍文虎只要能把贷款办下来,就是现在要他叫王悍东爹也行:“好说,好说。你说怎么具体操作吧!”
王悍东说的办法,把伍文虎也吓了一跳:“我给你造一张一亿元的假银行进账单,这张假银行进账单,复印一张复印件后就销毁。用复印件附在你的贷款申请书里,一起上报总行去审批,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
王悍东的话音刚落,伍文虎连连击掌称善:“高!实在是高!你走的是一招妙棋。王行长,就这么办吧!我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们的王行长的。”
伍文虎的马屁王悍东很受用,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我这样做了,我的事情在伍书记那里不会有问题了吧?”
“你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自然更没有问题,这是我哥昨天晚上亲口给我做的保证。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帮我贷款上。你的事情我给你打包票,办不成你找我算账!”伍文虎说完拍拍自己的胸脯,以此加强语言的感染力。
“我今天就信你一次,等我回到银行后就给你办。世上的事情说怪也怪,有些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事情,办起来却千难万难;一些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办成的事情,几分钟里也能解决。你说是不是这样?”
王悍东的话一语双关。伍文虎此时的感觉何尝不也是如此?俩人说了半天的话,茶也忘记喝了。王悍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已经凉了,你也喝一点,我们喝完了就走,回去抓紧时间办正事。今天是人未走茶已凉。伍经理,你可不兴这样哦!”
王悍东不时地敲打伍文虎,伍文虎是九天喝凉水,滴滴在心头:“王行长,我伍文虎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如果我骗了你,我这辈子不得好死。”
见伍文虎赌咒发誓,王悍东连忙给他一个台阶下:“伍经理,言重、言重了!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们兄弟俩?你哥哥是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一言九鼎,哪会说话不算数呢?”王悍东说话间,又把伍文龙绕了进去:“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你们的贷款担保问题。我马上打电话请担保公司的经理过来。”
王悍东立马掏出手机给周丽打电话,要她带上担保合同,速来大富豪夜总会的二楼。在等待周丽的间隙里,伍文虎问王悍东:“担保公司的人马上就到,再叫一壶乌龙茶?”
“不必了。签合同不会有多少的时间,叫服务生加个杯子就行了。”
伍文虎打铃叫服务生加了一副茶具。俩人边等边吃些零食消磨时间,间或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
十分钟后,周丽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人走进包间,伍文虎又是一惊:王悍东周围的女人怎么个个都是小妖精?伍文虎非常羡慕王悍东的艳福不浅。
伍文虎见到周丽进来,急忙礼貌地起身相迎。王悍东坐在那里给伍文虎作了介绍:“这是三江投资担保公司的周总经理。这一位是开发公司的伍经理,市委伍书记的胞弟。”周丽和伍文虎俩人在“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的客套声中落座。伍文虎假献殷勤地为周丽斟上茶:“周小姐年轻有为,佩服!”
周丽报以:“伍总财大气粗,久仰!”
王悍东不屑这些俗套:“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周经理,你把合同给伍经理过目。”
周丽把合同给了伍文虎。伍文虎翻看了几页就把合同放下了。这是一份格式合同,没有多大的看头儿。他只留心了担保金额和担保费率两个关键之处:“我对合同没有异议,签字吧!”
周丽和伍文虎分别在合同上签名盖章。合同一式六份,订立双方和银行各执两份。全部签字在三分钟内结束。要放在平时,签订一份三亿元的大合同,定会见于诸报端,还有签字仪式上的觥筹交错等等。可是今天这份大合同的签订,没有来宾,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是在夜总会里偷偷摸摸完成的。
签完合同后,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今天王悍东是个大赢家,他既找上了伍文龙这个靠山,又发了一笔横财。伍文虎今天骗到了巨额贷款,收获也不能算小,他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家都在等待总行的一纸批文。
琼花有了徐沈平给的三十万元以后,她对父亲的换肾一事已经踌躇满志,再向徐沈平要十万块,就凑足全部的换肾费用了。但是剩下的十万块什么时候给,徐沈平没有一个时间表。琼花是急切地想早点让父亲把手术做了,每周去医院做三次血液透析不但麻烦,而且每次透析时人也挺受罪的。虽然血液透析没有强烈的痛苦,但是每次透析回来后,吴解放总有好大一阵子身上不舒服,要休息一两个小时后,才能缓过劲来。吴解放换肾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开始,首先是寻找合适的供体。医生说我们国家的法律不允许人体器官的买卖,所以供体很紧张,要慢慢等待机会,即使有了供体,能不能配型成功,也是一个未知数。琼花这时才明白,换肾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在换肾这个特殊问题上,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钱也不是万能的。
除了换肾的肾源之外,琼花面临的第二个难题是:她如何解释换肾所需的一大笔钱的来路。大春和桂香只知道钱是她“拿”的。现在又从“拿”钱转变成“挣”钱,在仍然保留农村传统观念的吴家所有人的心里,“挣”钱比“拿”钱更加丑恶百倍。她做上床保姆的真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至少不能让老爹吴解放知道。从吴解放的脾气判断,老爹宁可死,也不会用她的脏钱来求得一命。
琼花设想了近十种托词,中间没有一种能令人满意的,就是用来说服她自己也很勉强。她起初设想说自己中了彩票大奖,可是一个打工妹中了彩票大奖的消息一经传开,小报记者会蜂拥而至,闹得全市沸反盈天,谁也瞒不过去。他们的追问多了,她的谎言准会穿帮。如果她中大奖是假新闻,连地球人都知道了,最终如何收场?她又设想在大街上捡到了这笔巨款,这也不行。在纯朴的山里人心目中,捡了别人的东西不归还给失主,这和偷、抢没有什么两样。琼花在小学里受到的是传统教育,她也唱过“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的儿歌,一分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四十万反而不用交(琼花尚不知道法律上还有“不当得利”的相关法规)?这显然也难自圆其说。琼花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一个十全之策。她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到了做晚餐的时间,她就去厨房里摘菜、洗菜。琼花一边做事一边还在冥思苦想。智慧来自思考,琼花想久了,终于给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徐家非常讲究饮食的营养结构,煲汤每周都有固定的食谱,其中有一天是甲鱼汤或者是乌龟汤。琼花在厨房里洗菜时,看见了放在水池里准备明天煲汤的大乌龟。琼花从大乌龟想起了“金龟婿”,琼花知道什么叫做“金龟婿”,这要归功于一部电视剧。有一天琼花在电视剧里听到一句台词,女主人公说她钓到了一个“金龟婿”。当时琼花不知道何为“金龟婿”,她后来在美庐搞卫生时,私底下问过徐沈平,徐沈平讥笑她连这个也不懂,“金龟婿”就是非常有钱的大款女婿。琼花想到“金龟婿”后,思路一下子豁然开朗:咱只要说找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钱的男朋友,这钱是他给的,事情不就结了?此时她自己也非常吃惊,这么困难的一个问题,怎么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呢?她心里一阵高兴,唱起了“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不过二十岁的琼花,已经不是天真无邪的穷花。她在床底下“拿”了九万块钱,又在**“挣”了三十万块钱之后,她现在还有资格再唱这首歌吗?
琼花刚唱了开头的两句,突然感觉心头一阵恶心,胃里直泛酸水。她马上趴在污物筒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可是吐了许久,并没有吐出多少秽物。她又赶紧倒上一杯白开水喝了几口,谢天谢地她的感觉好多了。等这一阵恶心过去后,琼花继续做她的晚餐。
当天晚上徐沈平没有回家吃晚饭。他和颜丽在古都饭店吃了一顿自助餐,每位七十八元。颜丽很喜欢古都饭店自助餐里的几样海鲜,每次来吃自助餐的时候,唯海鲜为亲,除了这几样海鲜,其余的一概挡在嘴外,不吃到山穷水尽决不罢休。今天徐沈平去古都饭店找颜丽,是要从颜丽那里再拿十万块钱给琼花,这样他对琼花的承诺就功德圆满,对琼花有始有终有了交代。
徐沈平一次次拿钱,都推说是采购新作,但是颜丽只见徐沈平拿钱出去,总不见徐沈平拿新作进门。颜丽对老板要拿钱,自然不能反对和过问。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和王悍东说过此事。王悍东在电话那头警告她:“你不要有太平庵不住,反倒想住芭蕉寺?徐沈平的事与你无关。你如何尽情享乐都可以,但是要守好你的门,管好你的嘴,否则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颜丽在大富豪夜总会好几年了,什么样的惊心动魄场面她都阅历过,她对王悍东的警告不能充耳不闻,更不敢掉以轻心。从此,她除了和徐沈平在床笫之间认真交流之外,其余的事她一概装聋作哑。
徐沈平和颜丽用完自助餐后,颜丽岂肯马上放他回去?徐沈平何尝又肯人入宝山空手而归?俩人回到房间里在**大战了几个回合,未分胜负,最终握手言和。
徐沈平回到家里已经是子夜。他用钥匙开了大门上的小门,进了小门以后再将大门的落地插销拔开,打开大门后将汽车驶进了院子。他停好车,关上大小两个门后,故意加重了脚步上了楼。徐沈平采取这一招,是因为琼花把沈彩虹盘问她的经过告诉了自己:“沈彩虹问了我们那天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咱和她说是在洗车……”
徐沈平心里有数了,他妈妈不准他和琼花之间发生任何的行为不端。今天寅夜他要去琼花的房间送这十万块钱,他故意声东击西,在上楼时搞出点动静,然后再悄然无声地下楼去。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脱下外衣和皮鞋,光着脚蹑手蹑脚地下到一楼琼花的保姆间门口,他轻轻地敲着房门。琼花在睡梦中被低低的敲门声惊醒了,她低声问:“谁呀?”
徐沈平在门外低声应道:“是我,徐沈平。”
琼花感到很意外,徐沈平半夜三更到此有什么事?她睡眼惺忪地给徐沈平开了门。徐沈平一下子闪进了门里,随手把门轻轻关上,信手把琼花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扬起拎着的钱:“琼花,我刚刚把十万块钱带回来了。白天给你不方便,所以只能现在偷偷地给你送过来。”
琼花从徐沈平的怀里挣脱出来,接过钱放到**:“谢谢徐总。今天我不大舒服,其余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如果让沈阿姨知道你半夜里还在我的房间里,我在这里立马就待不下去了。”
琼花的担心也是徐沈平所害怕的。由于他半小时前刚刚被颜丽折腾得够呛,所以现在他的身体也没有燃烧起来的**,他悄悄地退出了琼花的房间。
第二天琼花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昨天徐沈平送来的十万块钱藏好。她学沈彩虹的办法,也在床底下放了一个小纸箱。她把小纸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先前徐沈平分两次给她的三十万,静静地躺在纸箱里,加上今天放进去的十万块,小纸箱已经快要装满了,这仿佛在暗示琼花:她爹换肾的钱已经够了。琼花看着面前这一箱子的钱,心里百感交集:爹是有救了!可是她堕落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泪花,在眼睛里慢慢地绽开。她不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还是悲伤的泪花。
琼花听到楼上有了动静,知道是徐文俊夫妇起床了。她赶紧把小纸箱藏到床底下,开门出来去了厨房,她要为徐家老少准备早餐。在他们用早餐的时候,琼花和沈彩虹说:“明天是星期六,我打算休息一天,去看望咱爹。我今天会把明天吃的蔬菜先摘好、洗好,存放在冰箱里。”
因为每月有一天事先约定的休息日,沈彩虹爽快地答应了。琼花等徐家的人都上班去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床底下的小纸箱拿了出来。因为钱已经凑足了数,她想把这笔钱从徐家转移出去。她这样做,一来因为做贼心虚,怕被沈彩虹在偶然间发现了这笔巨款,到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二来钱放到了别处,在真需要用钱的时候,拿取起来也方便,不必像做贼似的,在徐家人的眼皮底下偷偷地取钱。琼花“做贼心虚”又不愿意“像做贼似的”,这就是琼花尚存的一点点天真和可爱之处。
琼花怕明天转移巨款不易避开沈彩虹的眼睛,她想今天先行一步。等徐家的人都走了,琼花找了几张旧报纸把小纸箱包好,又用塑料绳将箱子捆绑得严严实实,用余下的绳子做了一个提手。做完这一切后,琼花拎着小纸箱出门了。琼花上了门口的11路公交车,直奔东方度假村小区而去。琼花这回没有事先和大春电话联系,一是此行的目的在电话里说不清;二是桂香整天在小区里做保洁,能够很容易地找到她,所以事先不打电话也无大碍。
正如琼花估计的那样,她下了公交车后,在小区里很快找到了正在忙碌的桂香。桂香见到琼花很是高兴,放下手头的清扫工作,带琼花去了地下室她的小房间。进了小房间后,琼花把小纸箱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她对桂香说:“今天咱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把这个小箱子寄放在你们这里。等会儿咱还得回去做午餐,不能耽误了东家的晌午饭。”
琼花把小纸箱寄放在桂香这里很放心。农村人虽然好奇心很强,但是行为很守旧,不会随便动看别人寄存的东西。
桂香见琼花只为这点小事而来,就不再挽留琼花:“你要赶回去忙午饭,我也不敢多留你。你哪天有空就过来,我们一家人也应该经常在一起聚聚、聊聊天。”
“明天咱休息,中午咱过来请你和大春哥一起吃饭。”
桂香答应等大春下班回来后,一定把琼花的口信儿带到。琼花和桂香告别,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城里各大小医院都正常门诊。琼花早上匆匆忙忙地从徐家出来,早餐也没在他们家吃,在路边的早餐摊上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去离这里最近的市人民医院。琼花自打那天出现呕吐以后,本以为偶尔的一次不舒服,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接连几天的反复发作,琼花觉得该上医院找大夫瞧瞧,免得小病不瞧、大病吃苦。
琼花在医院的导医台先作了咨询:呕吐应该看消化科。琼花按医院的导医指点,挂了消化科的普通门诊。现在社会的竞争压力很大,所以得消化系统疾病的人很多。琼花在消化科的护士站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她瞧病。给琼花瞧病的是一个不太年轻的女医生。琼花先自述了症状以后,女医生让琼花躺在检查**,用手掌仔细地触摸她的腹部,缓缓地一寸一寸向前移动。医生做完了触诊检查,就让琼花回到门诊桌前坐下。医生问琼花:“最近月经正常吗?”
经医生一问,琼花才想起来,本该这两天来的“大姨妈”竟然没有来。琼花的月经不大规则,早来几天和晚来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琼花对“大姨妈”没有多在意:“这两天本该来了,可是还没来。”
女医生迅速地开出一张化验单给了琼花:“你先去做一个化验,化验一下小便。”
琼花迷惑不解:“胃不舒服怎么去化验小便?”
女医生一个上午要看几十个门诊,她没时间给琼花多作解释:“你别愣在那里,叫你去化验小便你就去化验小便。下一个病员进来。”
琼花惴惴不安地拿起化验单,到门诊化验室取了一个标本杯,进了女厕所。
琼花把小便标本送到门诊化验室后,坐在化验室门口的椅子上,等待化验结果。半个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化验单上盖了一个蓝色的印章:早孕阳性。琼花只知道孕是怀孕,不知道早孕和怀孕是不是一回事?还有阳性又是什么意思?这些她只能问医生了。
琼花拿着化验单回到女医生那里。女医生把化验单接过来看了一下:“你这个病不在这里看。你要重新挂号,挂一个妇产科的号,看妇产科。”
琼花立刻晕了:“咋啦?”
“什么咋啦?化验单上你的‘乳胶凝集抑制试验’呈阳性反应。你怀孕了,你生的不是消化系统的疾病。懂不懂?”
琼花一下子傻站着不动,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了。直到进出诊室的另一个病员碰撞了她一下,她才从惊愕中苏醒过来。
琼花失魂落魄地从诊室缓缓走出来,一直走到医院门诊大楼门前的广场上,她在广场边的台阶上一**坐了下来。现在她的心绪乱极了,她需要时间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她现在不想再去挂妇产科的号,如果真是怀孕了,就不用找妇产科的医生,除非想把胎儿打掉。她扪心自问,至今她只和徐沈平一个男人睡过觉,这孩子的父亲当然是非徐沈平莫属,要不要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呢?如果要做掉孩子,要不要和他商量?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琼花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返身进到医院的门诊大厅,看了看大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答应中午请大春他们吃饭的,现在该去东方度假村小区了。
在去小区的公交车车上,琼花一直还在想着心事:她原来请大春、桂香吃饭的目的,是将她编好的“金龟婿”的故事,给他俩预演一遍。如果他们相信了,就把小纸箱的钱交给大春保管。过几天由大春把“金龟婿”的故事告诉金花和她爹吴解放,金花和爹肯定会信以为真。现在冒出来的新情况,把她原来的计划打乱了。她今天该和大春、桂香怎么说呢?
公交车到了度假村小区的门口,琼花下了车。她没有径直去大春那里,而是沿着小区门口的马路,走到东湖边的草坪上坐下来。她在想好说辞之前,还不能急着去见他们。
平静的东湖水平如镜,倒映出蓝天白云。湖边上的一片水面上,“小小荷尖刚露头,蜻蜓欲立不自由”。不远处的东山郁郁葱葱。琼花无心欣赏湖光山色,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此时她多么渴望有一位神仙能为她指点迷津,希冀有一位武林高手能够把她救出险境。然而在中午时分,东湖上除了吹过的微风之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更不会有神仙和武林高手出现。琼花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决定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对大春来一次实话实说,但是前提条件是大春不能把真相告诉金花和老爹吴解放。
琼花现在像一个决定自首的逃犯,在自首的决心下了以后,灵魂反而得救了,心理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要请大春和桂香吃饭。
琼花在小区里找到大春和桂香,仨人打的去了一家都市里的农家土菜馆。土菜馆支上了江南农村的土灶,烧的是农家柴火,掌勺的也是农家大嫂,只是她们穿着农村人的衣服,又戴上高高的西洋厨师帽,这种不中不西的打扮,让人忍俊不禁。
中午时分农家菜馆食客不是很多,琼花他们找了一个清静的位置坐下来。桂香对琼花会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吃饭感到奇怪:“琼花,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农家菜馆?”
琼花说:“电视上的‘美食家’节目介绍过这家农家菜馆。咱常看‘美食家’,从电视上学习一些时新的做菜方法。”
饭馆的服务员送上农家的大麦茶。在等上菜的空隙间,琼花说:“今天咱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在咱说话的时候,你俩什么也别问,有什么话等咱讲完了再说。”
从琼花的开场白声明里,大春隐隐约约感觉到琼花今天不对劲,琼花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故。他开始不安了:“琼花,你咋啦?”
“你俩别着急!让咱慢慢说!”
琼花低着头把她在徐家的大事记,从头到尾娓娓道来。从“拿”钱到“挣”钱,什么都没有隐瞒。只是说到今天在医院的检查结果时,她迟疑了半天才说了出来。对农村出来的琼花来说,未嫁人先怀孕,毕竟是一个难以启齿的事。
琼花说完了,她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大春的脸色铁青,桂香惊讶得嘴巴半张半合。大伙儿好一会儿没人开口说话,仿佛空气凝固了,时钟停摆了。
服务员来上菜才打破了饭桌上的寂静。大春说:“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仨人埋头吃饭。农家菜对他们已经没有丝毫的**力。三个人此时的情绪都坏透了,再好再香的饭菜也无法引起食欲。琼花只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接着是桂香,大春也只吃了半碗饭就搁下了。一桌子的菜余下了十之**。当琼花叫服务员来结账时,服务员还是第一次发现顾客有这么多的剩菜:“今天我们做的菜不合你们的口味?剩下的菜你们要不要打包带回去?”
大春没好气地说:“你只管收你的钱,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剩下的菜全都拿去喂猪,咱们一样也不要。”
服务员被训得摸不着头脑,她赶紧收钱、撤菜、走人。
琼花仨人打的回到东方度假村小区。大春跟门口的保安打了声招呼,下午他要迟一点来上班,然后就带着琼花和桂香朝东湖边走去。
大春和琼花、桂香在东湖边草坪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琼花低着头,桂香看着琼花,大春直视着东湖的湖面,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三人会议陷入了冷场,最后还是大春先说了:“琼花,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说啥也是多余的。你就说说下面你打算咋办吧!”
“咱现在也不知道该咋办!如果没有怀孕这档子事,咱是这样计划好的:昨天咱送过来的那个小纸箱里有四十万,够咱爹换肾的了。咱编了个故事,只说咱谈上了一个对象,是一个大老板,这钱是大老板出的,算是他的一点心意,帮助未来的老丈人治病,希望他能够过上几年幸福的晚年生活。这个故事你俩知道是假的了,可是在咱爹和金花面前只准这么说,这一点你俩必须答应咱。他如果知道治病的钱是这样‘挣’来的,咱爹非气死不可。他宁可死了,也不会用赃钱来换肾,这反而是咱害死了老爹。咱爹死了,咱也就不想活了。今天发现怀孕的事,是咱第一遭遇上这情况,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好主意,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桂香是女人,所以她首先对怀孕问题发表了意见:“你第一次碰上这个情况?你还准备有第二次啊?有一次就够意思的了,千万不能有下一次。你不是怀上了他们徐家的孩子吗?那小子不是还没老婆吗?就叫那小子娶你。现在未婚先孕不算什么新鲜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春心头正窝火,桂香不着边际的话使他火气更大:“桂香,你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不要在里面乱搅和。徐家那个臭小子真的是和琼花有感情吗?咱看他不过是见色起意,玩玩女人罢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徐家是什么人?咱们又是什么人?是一路人吗?老人们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咱看琼花只能吃一个哑巴亏,把孩子做了,保姆也不要做了。好歹琼花也拿了徐家的钱,大家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的。”
桂香仍然认为徐沈平应该娶琼花:“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他睡了人家黄花闺女,仗着两个臭钱就把事情了了?我看就让琼花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他徐家不认孩子也不行。现在法律上有规定,小孩子不管是结婚生的,还是私生子,都有同等的权利。他们徐家不是有钱吗?琼花把孩子养大了,分他家的财产去。”
大春对桂香的主意是哭笑不得:“桂香你说得倒轻松,琼花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要她把一个更小的孩子养大,这容易吗?要分徐家的家产,起码要等孩子长大,至少要十几年吧!还要徐家的人死了才能继承啊!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如果到时候徐家不认账又咋办?”
桂香在电视上看见过几次做亲子鉴定的法制报道。现在的人不知怎么搞的,动不动就喜欢把家庭矛盾搬上电视,动不动就要做亲子鉴定,小电视台的小记者们也乐此不疲。桂香从电视上接受的法律宣传,知道私生子和婚生子有同样的权利,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她还知道“亲子鉴定”一说,法律插上了科学的翅膀,桂香就更不得了:“到时候不怕他们徐家不认账,他们胆敢耍赖,我们和他们到法庭上做亲子鉴定去。”
桂香的法律知识毕竟有限,她不知道亲子鉴定是在法医机构和医疗机构里做的。大春见桂香越说越来劲,越说离题越远:“你不要尽讲些没用的废话。眼前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去把孩子做掉。大姑娘家家的生孩子,回到靠山村不把村里人的大牙笑掉了?”
“我怎么讲的是废话?我讲的哪一句话不管用?”
琼花在一旁一言不发,大春两口子倒是在唇枪舌剑、争吵不休。大春惦记着下午还要上班,不想和桂香再纠缠下去,他转而问琼花:“琼花,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咱想大春哥的话不错。不管怎么讲,大姑娘没结婚就生了孩子,回到靠山村咱是没脸见人的。不过咱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他们徐家的份,咱想把怀孩子的事先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要孩子,咱就把孩子做了。”
大春说:“你问都不用问,徐家肯定不会要这个孩子。不过你去问一下也好,咱们先礼后兵,对他们做到仁至义尽,如果你真的把孩子做了,他们也无话可说。不过有一个问题你可得小心。徐家即使是市里的大官,凭他们的工资收入,也绝不会有这么多的钱。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徐家来路不明的钱多了,早晚要出事。你用了他们来路不明的钱,也是一个同案犯。咱看等你爹的病治得差不多了,你还是早点离开徐家。徐家是是非之地,千万不可以久留!”
琼花答应了。她又叮嘱大春和桂香,绝对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在金花和老爹吴解放面前透露半个字,另外小纸箱里的钱要藏好,不能有什么闪失。琼花的这两点要求,大春一一承应下了。仨人对琼花意外怀孕的事故分析,暂时也只能得出这样的临时解决办法。仨人在东湖边上分手,大春和桂香回小区上班,琼花在小区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些水果、食品和一条水牛皮的裤带,去看望老爹吴解放。
琼花到了吴解放住的农家小院,金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看见小妹妹来了,连忙放下手上的活,上前接过琼花手上拎的东西,领着琼花进了中间的堂屋。琼花进门就叫了一声“爹”。吴解放此时正在看电视,电视机是旧了点、小了点,但是是彩色的,吴解放非常的满足。他现在把靠山村的旱烟袋摔了改抽卷烟,他对“大前门”牌的卷烟情有独钟,非此烟不抽。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价格公道,“大前门”每包才一块八毛钱;二是口味合适。有了这两条,“中华”烟在吴解放那里也得靠边站。吴解放进城以后的另一个改变是观念上的进步。琼花染的棕色长发,他看久了也觉得蛮不错的。还有他看见大街上穿低腰裤的大姑娘,露出丁字裤和半拉**,他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大都市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帮助农民兄弟从观念上加速现代化的进程。
金花把琼花带来的东西放在堂屋中央的方桌上,给琼花端一张凳子来,拉妹妹坐下。不用金花说,琼花也看出爹的身体状况不错,心情同样的不错,因此日常的问候已经没有必要。吴解放见到琼花来看他,自然喜出望外。他最疼爱的小穷花,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小丫头了,是大都市里如假包换的一个城里人,他打心里为琼花感到骄傲。琼花说:“爹,咱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是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不管多大岁数的人,在爹妈的面前都是孩子。知女莫若父,吴解放是了解琼花的。琼花小时候的调皮天性此时此刻又显露了出来。他说:“先说大的好消息,再说小的好消息。”
琼花在撒娇中又包含了耍赖:“人家不嘛!咱要先说小的好消息。”
金花也被妹妹的耍赖逗笑了:“不是你让爹选的吗?咋不算数啦?”
“咱要先说小的,就是先说小的。金花你也听好了,咱先说小的好消息,这个好消息就是咱给爹买了一条……”琼花故意停下来不说了。
金花心急:“香烟?穷花,别卖关子,你给爹买了啥?”
“不是一条香烟,是买了一条皮裤带。”琼花从随身的女式挎包里取出皮裤带递给吴解放。
吴解放接过皮裤带喜笑颜开。过去只见过乡里的乡干部有皮裤带,就是同村的吴村长,也是用一条红布带拴住裤子的。吴解放把皮裤带放在腰间比画一下,立刻把皮裤带扣在腰上,然后把用过多年的黑布腰带扔得远远的。
琼花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洗面奶给了金花。这是她前几天上街时,特意为金花买下的。在大家高兴的兴头上,琼花说:“咱现在说大的好消息。大的好消息就是咱爹换肾的钱有了希望。”
琼花今天只说“有了希望”,是先放点风声出来,不然到吴解放换肾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她怕很难瞒过吴解放了。
金花问:“是什么希望?”
“咱有一个朋友,是一个大款,他答应帮忙。”
吴解放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大放心:“这个人是什么大款?他为啥要帮忙?帮啥忙?”
“现在只是可能,咱又没说人家一定会帮忙。有点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吧!”
金花凭着女人的直觉又问:“这个大款是你的男朋友?他想娶你?”
琼花只能把戏演下去了:“现在还算不上是男朋友,只是大家关系不错。咱感觉到他有那个意思。咱说起过爹的病,他说会尽力帮忙。就是这些。”
听到琼花有了男朋友,吴解放当然高兴:“既然他有这方面的意思,你哪天带来让咱也瞧瞧?”
吴解放给琼花出了一个难题:她钱倒是真的有了,可是这个虚构的男朋友到哪里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