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床下的秘密

三天以后,在王悍东的精密计划下,担保公司开始筹备了。大公司必须有大气派,王悍东决定把担保公司设在五星级的假日酒店里。在假日酒店办理租房的时候,周丽先以个人的名义出面,和假日酒店签订了一份长包房协议,在九楼、十楼各租了一套房。九楼的那套房带有一个套间,外间可以用于办公。在公司注册手续办好以后,再由公司和假日酒店补签正式的租房合同。公司前期的一些费用,由王悍东从炎黄银行的小金库里拿出五万块钱先应付着。公司由常怡人任董事长,周丽任总经理。因为常怡人和周丽只懂风情不懂财会,但是担保公司必须有懂得财会、审计业务的专业人才,业务才能开展起来,所以王悍东又在人才市场招聘了两个财会专业毕业的大学本科男生。王悍东专挑男生的原因,是为了公司今后的业务发展,人员配备基本上要阴阳平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为了处理公司的日常工作,公司又招聘了一名文秘专业的女大学生。

在办理担保公司注册的时候,王悍东为了给公司取一个好名字颇费了一点精神。王悍东回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过春节,见过做生意的人家在大门上贴的春联,上联是: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是:财源顺畅达三江。他觉得这副对联内容很是喜庆,符合担保公司当前的发展大方向,所以把新公司的名称定为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

王悍东打电话将周丽叫到行长室,把自己定下来的公司名称告诉她,要她按此去办理公司的注册。周丽凭她的中学地理知识和印象中电视剧戏说的人物,向王悍东提出自己的疑问:“行长,公司为什么叫‘三江’?我国的大江有四条,长江、黄河、珠江、黑龙江,电视剧里只有两江总督,从没听说过有三江总督的?”

周丽除了和王悍东在二人空间里,可以亲亲宝贝、小狗小猫随便乱叫以外,在其余的一切场合,她必须称王悍东为行长,这是王悍东给她定下的规矩,王悍东以此维护自己居高临下的地位。

王悍东对周丽的无知没有感到什么意外:“这个‘三江’,不是指三条大江。古汉语里的‘三’,泛指是许多。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假如我带你和常怡人去逛街,是三人行吧?你们俩人中间必有我师?你说你们中间哪一个能当我的老师?所以孔子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是说在同行的许多人中间必有我师。你说我们这个‘三江’有多少条江?多得数不清了。”

王悍东的一通讲解犹如醍醐灌顶,周丽总算弄明白了“三江”的含义。她回去遵照执行。

在王悍东和章建国商定开设投资担保公司以后,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就正式挂牌营业了。

由于几年前开始的机关、事业单位人事制度改革,周丽和常怡人都是合同制聘用人员。她们分别在各自的单位办理了合同终止手续,人事档案仍然放在市人才交流中心,转而到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走马上任。

俩人上任伊始办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假日酒店签订了租房合同。由于公司是长包房,而且一包就包三年,因此假日酒店在房价上给了六折优惠,年租金为四十八万元。王悍东听了周丽的情况汇报,连声说:“不贵,不贵。”

王悍东对房间的使用作了具体安排:九楼的套间周丽使用。外间用做公共办公区,里间是周丽的卧室。十楼的标准间是董事长室,留给常怡人和章建国共同使用。从此以后章建国常在这里和常怡人幽会,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个人**,姑且不去说他。这里需要说的一件事是,常怡人从市交通局辞职以后,对章建国提出了一个条件:接任章建国秘书的必须是男性,不准章建国再用女秘书。章建国比较惧内,他和常怡人之间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是小心翼翼、处处谨慎,有点像地下工作者。他害怕万一让太太知道他在外面包养情人以后,家里家外闹得沸反盈天,牵扯出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他和王悍东不同,自从他拥有了常怡人以后,觉得常怡人知情识趣,他知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古训,他现在也是人生得“一个女知己”足矣,从来没有产生过得陇望蜀的念头。所以他对常怡人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以后章建国果然配了一个男秘书。

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开张的第一笔业务,自然是市公路建设工程总公司的现成生意。这笔三亿五千万的大单,三天就做完了。王悍东把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做出来的保函,补进了市公路建设工程总公司的贷款材料里,一起上报给了总行。半个月以后,炎黄银行的总行批准了这笔贷款。三亿五千万的资金划到了市公路建设工程总公司的账户里,市公路建设工程总公司又将三千五百万元汇入到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的账户内。这两家公司都在炎黄银行开设的账户,同行转账在几分钟里就完成了。这三千五百万来得极为容易,速度快得令人吃惊,犯罪的手法很有创新精神。

这就是章建国和王悍东之间交情极深、命运休戚与共的由来。

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有了这笔巨款以后,大家的日子都快活起来。那三个刚聘用的大学生,从这笔生意里拿到了不菲的业务提成,个个洋洋得意、笑逐颜开。他们不清楚公司的性质和内幕,更不清楚在这笔空手套白狼的阴谋里,他们拿到的只不过是总利润的一个零头而已。王悍东乘这三个年轻人都在兴头上,让他们做一些新企划,如果有其他企业需要在炎黄银行办理贷款的话,这样的担保业务三江担保公司绝不能放过。

有了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以后,王悍东和章建国在敛财上都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不仅是敛财数字上的简单扩张,而且是在合法外衣掩护下的犯法,是犯罪艺术的一次升华。章建国送给徐沈平的两百万,也是从三江公司拿的。章建国当时对王悍东说,把这笔钱记在他的账上,就是俩人将来分赃的时候,从他分得的那一份里扣除。他们现在再回头看看过去各自的那点小打小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悍东是三江投资担保有限公司的灵魂人物。在这里不得不对王悍东做一番隆重的推介。如果对王悍东的个人综合素质做个总体评价,所有想做贪官的流氓,和想做流氓的贪官,都应该拜王悍东为导师,攻读流氓贪官硕士学位。

王悍东讲究穿着、热衷交往、崇尚艺术、谈吐豪爽、讲究排场、出手阔绰,无论做好事还是干坏事都贼胆大、有心计。他的人生哲学一是要有权,满足自己的权力**;二是要有钱,以满足自己享受的**。权是越大越好,钱是越多越好。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铸造自己的人生辉煌。

为了实现他的人生梦想,他精心设计自己的每一步行动,就像美国发射航天飞机那样,每一个程序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他把颜丽安排在徐沈平的身边,把琼花安插在徐文俊的家里,都是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她们都是王悍东预先埋设的棋子。王悍东已经用金钱控制了颜丽,在合适的时机他再把琼花收买过来,到了关键时刻,她们就能发挥无比巨大的作用。王悍东花在颜丽和琼花身上的开销,都从三江公司的账上支付。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又何足挂齿呢?

王悍东怂恿徐沈平开画廊,则是出于双重考虑。第一层次的作用是为徐文俊的创收提供一种掩护,这是三江公司经验的翻版。第二层次的作用是通过颜丽收集徐文俊和徐沈平受贿的证据。有了徐家父子的犯罪证据,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跑官买官中,要挟有时候比行贿更为有效。一旦控制了地委组织部长,他不去边陲小城当行长,而在市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岂不易如反掌?

王悍东的这个计谋,其创意是受到不久前众多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一条新闻的启发。这篇新闻报道说的是某县城里的一个老无赖,整天不干正事,不分白天黑夜专门对县里的主要领导干部盯梢,当他收集到这几个官老爷们受贿、嫖娼的大量证据以后,逐个上门拜访。在老无赖的要挟下,老无赖成了县里主要官员的座上客,甚至控制了县里大小官员的升迁。这场闹剧最终当然以老无赖锒铛入狱收场。王悍东总结了老无赖的经验和教训,是经验要学习,是教训要牢记。他认为老无赖的失败之处是:老无赖太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必须引以为戒。从此他为人处世前倨后恭,这证明了他从那个老无赖身上,不但学习到了不少东西,而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比老无赖棋高一招。

王悍东毕竟是搞金融出身的,他在挥金如土的表象外面,内藏着对金钱的精打细算。这看似矛盾的两极,在贪婪的旗帜下统一起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用在人生享受上的钱,一分也不能省;其余可以少付的钱,一分也不能付。”他帮助徐沈平开画廊的目的,就是要从画廊拿到章建国送出去的两百万块钱的发票,有了发票这笔钱可以列入三江公司的支出。这样三江公司年终结算时,可以少交六十六万的企业所得税。一次能省下六十六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了。三江公司租用五星级饭店的费用账,他也另有一种算法。假日饭店给三江公司实缴的租金打了六折,加上三江公司少交的企业所得税,实际租金支出相当于还要再打个六六折,总共算下来饭店的租金只相当于四折,所以他认为租用豪华饭店的开支并不算高,反而对提升三江公司的形象大有裨益。具有王悍东这样经济头脑的贪官富豪不在少数,这就是他们挥霍铺张、追求奢侈的内在动力。

在章建国向王悍东通报了他的升迁以后,王悍东认为自己的易地做官的事,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了。他是利用章建国这块跳板,才和徐沈平牵上线的。现在跳板已经搭好,他应该踩着跳板上船了。

他打电话约章建国抽个时间俩人再次切磋切磋。章建国推说上任伊始千头万绪,实在难以抽身,等几天再说如何?他还说了一个更让王悍东心动的理由:市里为了大力发展高速公路,正在考虑加大对公路交通建设的投入,市交通局正在起草成立市高速公路建设有限公司的方案。有了高速公路的建设就有了贷款的需求,有了贷款的需求就有了担保的业务,有了担保的业务大家就会有钱赚。在这条简单的逻辑链条上,王悍东和章建国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王悍东又想找徐沈平吹点风,说说他想易地做官的想法,由徐沈平回家试探一下徐文俊的态度。但是徐沈平说他比章建国更忙,眼下抽不出时间,同样要王悍东等几天再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单位只要更换了一把手,下面的中层干部都面临着一次重新洗牌。中层干部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人人都在忙着进行地下活动。徐沈平作为局长办公室主任,在这中层干部大换班的时候,处在交通局权力核心的位置,当然会比章建国更忙。

王悍东在电话里顺便提到了两百万块钱的发票一事,徐沈平答应由颜丽尽快给他送去,同时也把掩人耳目的两幅书画赝品一起送到。王悍东见章建国和徐沈平这俩人这几天肯定是没戏了,只能耐住性子再等上几天。

徐沈平答应给王悍东送发票的第二天,颜丽如期把发票和画送到了王悍东的行长室。这两天的等待,对王悍东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正当他在百无聊赖之中,颜丽到银行来了,王悍东正好借她解解心头的闷气。

颜丽进了行长室,见王悍东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王行长,今天你真悠闲啊!”

王悍东看见颜丽一下来了精神:“我哪来的悠闲?只要是男人,谁也悠闲不了。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不会有切身的体会。如今做男人难,当领导的男人更难,身子是国家的,脑袋是人民的,嘴是上级的,肚子是饭店的,家是老婆的,床是情人的,成绩是集体的,错误是自己的,除了错误就是没有一点是我的啊!哪里还有什么悠闲?”

“瞧你说的可怜样。你想不当男人也容易啊,现在有变性手术,你也可以改做女人。不过你没想到做女人也不容易。如果你真的变性成女人,每个月女人来‘大姨妈’你就受不了。现在不要嘴上讲得好听,我看叫你不当男人难,叫你不当官更难。”

王悍东听了大笑起来:“变性人只是大体上像个女人罢了,哪会来‘大姨妈’?你的生理知识还少了一点。”

颜丽不和王悍东争辩:“怎么今天罚我站着,也不请我坐下?”

“我们是谁跟谁啊,还用那种客套?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发票和画都带来了?”

“当然带来了,不然我今天来干什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当了画廊老板,说话的口气也变了,现在的翅膀硬了?”

颜丽本性难移,一语双关地说:“我的翅膀硬不硬无所谓,你的硬不硬就事关重大了。”

王悍东被颜丽逗笑了:“我的硬不硬?赵本山在‘蚁力神’广告里怎么说的?谁用谁知道。我们别斗嘴了,把发票给我,带来的画也拿出来,让我看看贾作人的手艺如何。”

颜丽先把发票给了王悍东,又将两幅画拿出来平铺在王悍东的办公桌上。王悍东定睛一看,上面的一幅是傅抱石1960年作的《陕北风光》。原作的尺寸是49厘米x56.8厘米。王悍东乍一看,面前的这幅赝品真还画得有模有样,他想贾作人真还有点牛皮。王悍东再仔细一看,现在这幅画尺寸明显偏大,发现贾作人为了多卖钱,尺幅比原作放大了不少,这招蒙骗外行人非常管用。王悍东笑了笑:“贾作人是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

颜丽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王悍东不能在颜丽面前抖出真相,怕她知道太多会坏事,即便将来有必要让她明白内情,也得慢慢地引她入彀:“没说什么。你既然当了画廊的老板,我今天给你上点书画启蒙课怎么样?而且绝对免费。”

王悍东起身把办公室的门锁好,一把拉过颜丽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颜丽顺势把手勾在王悍东的脖子上。俩人摆好上课姿势,王悍东开讲了:“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对我的艺术修养一无所知。今天我不给你露两手,你就不知道我的能耐。”王悍东指着画侃侃而谈起来:“你看好了,这是傅抱石的一幅《陕北风光》。傅抱石的画首先是他的皴法与众不同,书画界称为‘抱石皴’。破笔散锋,聚散分明,一气呵成。从形态上看,是传统山水画中乱柴、乱麻、卷云、荷叶和拖泥带水许多皴法的结合体。笔锋散锋以后,可以说是八面威风,点出的笔墨形象千变万化,妙不可言……”

王悍东讲得口吐莲花,但是他只是对牛弹琴。颜丽只懂人头马xo、cd迪奥小姐牌香水,搜遍她的全身也找不出半个艺术细胞来。俩人在艺术修养上存在极大的差距,远远达不到俩人在床笫上面的那种和谐。

王悍东看到颜丽脸上似懂非懂的木讷表情,误认为颜丽是对他的精辟讲解如醉如痴。王悍东还要继续乘胜追击,颜丽却从他的腿上起身站了起来,信口恭维了王悍东几句:“王行长,看不出你在书画上有如此深的研究,今天先讲到这里吧,以后还望你多多指教!”

王悍东见颜丽要回去了,刚才的艺术**一下子没了:“你对书画没有兴趣?我刚才是自作聪明、对牛弹琴了,指教你了也是白搭!说正经的,最近画廊里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最近连徐沈平都很少照面,哪来的客人?”

“有客人没客人不妨碍你每个月拿钱。你给我看着点,画廊里来了人,一个不漏地给我记下来。”

“这件事你上回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烦不烦人啊!”

“我的话你能记住就好。你想走了,我也不留你。如果你不按我的话去做,后果你可得想好了。”

没等王悍东把话说完,颜丽一溜烟地跑了。

经过两个星期的排兵布阵,地区交通局中层干部的人事安排定下来了。章建国为了安定团结,没有对中层干部做太大的调整,只把两三个原来和他有过过节的处长、副处长,从关键位置上撤下来,安排到工会、行政、后勤等无关紧要的岗位上挂个闲职,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主要处室的正职,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

从市交通局的这次干部调整中,看得出章建国喜欢用奴才,而不用人才。这种做法从人之常情来说也能理解。如果你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乖巧听话,一个老是有自己的独立见解,经常和你争论不休,在一般情况下做父母的都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这是人性的一个弱点。官场毕竟有别于家庭,如果单位的一把手在用人的原则中,还夹杂了权力、人际关系、金钱等等非人性因素,那么人性的弱点就变成了官场的惯例。章建国身在官场里沉浮多年,自然不能免俗。他在用人上带上一点权力和金钱的色彩,当然是情有可原的。市交通局里再有才华的人,在章建国的权力面前也显得非常苍白无力。人才只有在单位临时急需用人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在某一时刻给你一个暂时的舞台。这舞台到底有多大?只有天知道!等临时演出结束,暂时的舞台也就不存在了。

章建国把干部调整到位以后,他开始着手市高速公路工程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原来从局长办公室调到综合计划处的彭副处长,在这次干部调整中,升迁为综合计划处处长。章建国把彭处长找来,将制订高速公路规划的任务交给综合计划处,要求综合计划处限期拿出规划草案来。

章建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徐文俊这次帮了他的大忙,如何进一步报答徐文俊,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果再送钱吧,显得太俗气,说不定沈彩虹还会想:要送怎么上次不一起送来?你把买官当做买菜啊?还兴多退少补?这样滴滴答答地送钱,显得他太没有水准。但他又想:如果装聋作哑不送吧,又怕徐文俊,尤其是沈彩虹说他拎不清,如果上次的交易成了最后的晚餐,今后再有交易要谈,他就难以启齿了。章建国现在真是左右为难啊!在中国送礼是一门学问,送礼学问太浅的人,连送礼也送不好。

章建国遇上了看起来是一时难以逾越的困难,这时他想起了王悍东。章建国立刻给王悍东打电话,约他晚上出来聚聚。王悍东接到章建国的电话后,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最近几次打电话给章建国,章建国都说太忙,每次都是说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几个“再过几天”加起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王悍东气得在背地里不知骂过章建国多少次,说章建国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够朋友、饱汉不知饿汉饥等等。因为俩人在三江公司上的合作,王悍东目前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往肚里咽,他心里明白,现在绝不是可以和章建国翻脸的时候,一旦俩人关系搞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王悍东猜想:现在章建国主动打电话来,一定是他有了什么为难之处,不是要我给他出谋划策,就是要兄弟我拉他一把。他和章建国约好晚上六点,在假日酒店二楼的餐厅共进晚餐。随即王悍东打电话通知了周丽,由她向饭店餐厅订座,订四人份的晚餐,用餐标准定在每人两百块钱上下,酒水除外。

晚上六点差十分,王悍东提前到了假日酒店,带着周丽在酒店的大堂等候章建国大驾光临。五点五十五分,章建国的车到了。周丽领着他们俩人上了二楼。仨人进了餐厅,只见常怡人捷足先登,已经在餐桌旁就座。她见众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依次和大家打了招呼。

四人在餐桌四周坐定,王悍东首先想发泄一下这半个月来积聚在胸中的不满:“章局长,我今天是称呼你章局长好呢?还是称呼你章书记好?”

章建国听了王悍东酸溜溜的话,知道前几次在电话里怠慢了他,王悍东借此机会出出气。章建国是做大官的人,大人应该有大量,所以不和王悍东计较:“随便王行长叫我什么都可以,王行长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前一阵子我确实太忙,今天刚有一点空闲,立马约王行长出来聚聚,和王行长联络一下感情。王行长和我是莫逆之交,朋友之间即使多日不见,友情依然常青。我估计王行长会充分理解我的难处。”

章建国一段话里称呼了六次“王行长”,王悍东感觉出章建国说话的口气里,带有一些歉意的成分,气也顿时消了一半。王悍东考虑到今后他和章建国还要长期合作,即使心里有气,气话也不能讲过了头儿:“既然章局长的心里还装着兄弟,那今天我要和章局长好好地干上几杯。”

王悍东吩咐周丽,让餐厅服务员上酒、走菜。席间王悍东和章建国频频推杯换盏,中间夹杂着说些酒话和官场笑话。两位小姐则是自顾自地埋头吃喝。

不到二十分钟,王悍东和章建国俩人把一瓶五粮液快喝光了。周丽怕俩人喝得过量,尤其是怕章建国的酒喝过了量,会耽误了王悍东的大事,连忙插了进来说:“两位领导酒喝了不少了。现在我给你们讲个有关喝酒的笑话。有一个人喝酒喝过了量,他去厕所小便,那个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回来后他对同桌吃饭的同伴说:‘这酒店生意就是好,连厕所里都摆了两桌!’大家都没在意他讲的话,以为是他酒喝多了在讲酒话,没答理他继续喝酒。可是没过一会儿,一群人冲进房间,按住那个刚才上厕所的人就打。大家连忙上前制止,质问打人的人:‘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打人的这群人说:‘这小子该打,他到我们包间里随便撒尿!’”

周丽讲完笑话,没等别人笑起来,她自己率先咯咯大笑不止,接着常怡人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王悍东只是咧了一下嘴,只有章建国反应麻木。王悍东的酒量经过多年的锻炼,已经快要达到酒仙的级别。他虽然今天喝了将近半斤的白酒,但是头脑依然十分清醒,见章建国的精神状态不佳,一下子会意了周丽讲笑话的用意。他想起今天吃饭只是一个序幕,正剧还没上演,可不能让章建国喝醉了,于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和章局长是喝尽兴了,酒喝过了量就会伤身体。常小姐你说是不是?”

今天章建国事先打电话通知常怡人,说他今天到假日酒店吃饭,吃完饭就留下来不走了。常怡人怕章建国今天喝醉了,如果夜里在**发作起来,她可能招架不住,也劝章建国说:“章局长,我和周小姐都吃饱了,我看你们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上面房间里有今年的明前新茶,我们上去喝茶、聊聊天怎么样?”

王悍东对常怡人的建议立刻表示赞成。周丽叫餐局服务员过来签单。此时章建国的大脑有点不大做主,由着众人上了楼。

王悍东因为今天要和章建国商量事情,他把章建国带到周丽的九楼,让常怡人到十楼把明前茶拿下来。

王悍东和章建国在周丽房间的外间坐下,点上中华烟先抽起来。两位小姐忙着给主子泡茶。常怡人一边泡茶一边说:“今天这茶可是上品,是产自宜兴的紫笋茶。宜兴的紫笋茶、紫砂壶、金沙泉合称为‘宜兴三宝’。”

王悍东酒后话多,他接过常怡人的话说:“紫笋茶是个好东西。唐代诗人卢仝说:‘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苏东坡也说:‘雪芽为我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阳羡就是江苏宜兴的古称。今天我们喝了紫笋茶,也就接近贵为天子了,百草才敢开花。”

王悍东对自己的一番引经据典颇为得意。章建国和周丽不通诗文,只能相觑而笑,只有常怡人粗通文墨,连连点头称是。等茶水齐备以后,王悍东让周丽和常怡人到上面的房间去,因为他和章局长有“国家大事”需要商量。

等周丽和常怡人离开了,王悍东关上房间的门:“章局长,今天你约我吃饭,不会只是联络一下感情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章建国说:“联络感情是真的,有事情要商量也是真的。你让我先喝口茶醒醒酒,等会儿我再和你详细地说。”

王悍东知道喝茶根本不能醒酒,但是至少可以润润嗓子,就由着章建国去喝茶醒酒,自己在一旁静静地抽着香烟等候。章建国今天酒是喝得有点过量,但是还没有到糊涂的程度。他端起茶杯牛饮,一杯茶一饮而尽。王悍东连忙又给他续上开水。章建国又喝了半杯,似乎才把胃里火辣辣的感觉压下去了一点:“这半个多月时间,我一直在忙着局里的干部调整,现在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牵扯上人事关系,问题就变得十分复杂,办起来很棘手。类似的麻烦你一定也经历过,我想你是能够理解的。现在局里事情总算摆平了、总算过去了,我才有时间腾出精力来,考虑其他的一些问题。第一个考虑的是制订市高速公路建设的规划问题。这个任务已经交给了综合计划处,由他们先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来再说。我们俩人下一步如何做,等高速公路的规划出来以后,我们再相机行事。现在我考虑的第二个问题是,徐文俊曾经为徐沈平向我打过招呼,现在徐文俊把我的位置摆到位了,徐沈平的位置怎么摆?第三个问题是,你的调动问题如何来运作?”

王悍东见他的问题在章建国的考虑顺序中,竟然排在徐沈平之后,心中有点不快,但是现在不是可以斤斤计较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地问:“你的初步意见呢?”

“徐文俊这次在我的问题上,的确是帮了我的大忙。知恩不报非君子。我本来想借徐沈平的房子要装修的名义,再给他送点钱,但是又考虑到这样直来直往地送钱,做法不够艺术。思前想后还没想出个更好的办法。如果把徐沈平的事情处理得体,让徐文俊和沈彩虹满意,下一步再进行你的调动工作,就会事半功倍。”

王悍东听了章建国的想法,似乎不无道理,章建国并没有把他的事情放置脑后,而是讲究策略和艺术,看来他对章建国的种种不满是冤枉了好人。他想起自己以前天天在背后骂他,有点小小的后悔:“现在你再去给徐文俊送钱,可能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不过当时徐文俊把徐沈平弄到市交通局来,不就是要你为徐沈平谋一个好出路、好前途吗?你现在在市交通局里大权独揽,‘党、政、军’一把抓,是帮助徐沈平很好的时机。另外,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要在交通局里大展拳脚,就必须有一支自己的御林军,有一帮自己的铁哥们。你如果把徐沈平提拔到关键的位置上来,比如白送他一个局党组成员之类的官,徐沈平能不和你巴心贴肺吗?你是花钱买的官,局党组成员也值不少钱!送官就是送钱。这样你既帮了徐文俊、徐沈平,也是帮了你自己,岂不是一举两得?假如我有可能再调到市交通局来,市交通局几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王悍东的点子经常是出其不意。章建国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主意?但是他对王悍东后面那个提议心存戒备。王悍东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他对王悍东要多加小心,防止引狼入室:“你前面说的那个主意不错。徐文俊曾经要我多多关照徐沈平,现在我有了关照徐沈平的客观条件,如果没有关照好他,徐文俊心里一定不满意。让徐沈平做局党组成员是否妥当,我回去再慎重斟酌一下。后面你说的你也想调进市交通局来,你真有这样的打算?你现在的级别是副局级,你调进来还是副局长。这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交通局的局长和煤矿里的矿工一样,都属于高危险性的职业。河南省的三任交通厅厅长都成了阶下囚,国内还有几个省的交通厅厅长也都被栽了。现在全社会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交通厅、交通局。交通局的保险系数比你们银行低多了。”

王悍东听了章建国的话,猜测他对自己存有戒备,得想办法打消他的顾虑:“章局长你的话不无道理。我听说有过这样的戏言:‘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送他进交通局;如果你痛恨一个人,也送他进交通局。’管公路建设能让人以最快速度‘富起来’,也能以最快速度‘倒下去’。交通局和煤矿在安全问题上有某种共同之处。但是煤矿事故频繁,是因为煤矿领导不重视安全工作,所以才会频繁地发生透水、冒顶、瓦斯爆炸等等矿难。交通局局长出事,也是由于他们自己的运气不好,没有做好自己的安全防范工作。你同样也是交通局的局长,你为什么没出事?如果你真是要出点什么事的话,事情早就出了。你讲的只是远虑,起码我们没有近忧。我们能够安然无恙,主要原因不外乎两条,一个是我们做事的手法,比那帮落马的蠢材高明,另一条就是我们在上面有人罩着。如果把我们以前做过的事情给抖搂出来,不管用哪个国家的法律来量刑,我们都是罪犯。罪犯只有现在,没有未来。俗话说‘今日有酒今朝醉,明天倒灶喝凉水’。你现在想得那么多,不是自寻烦恼吗?”

章建国让王悍东的话给吓了一跳:“不想怎么行?现在不想到时候再想就晚了!”

“我看我们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刚才说的只是从最坏处打算,但是我们要向最好处努力。你回去抓紧把徐沈平的事情先落实下来,有了徐沈平就有了徐文俊,有了徐文俊就有了我们。我的事可以再往后放一放,等我们先把徐沈平的事情摆平了,我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吧。”

章建国给王悍东的话搞得没有了情绪,不想再谈下去了。章建国上了十楼,周丽下到九楼。两对野鸳鸯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琼花在沈彩虹的监视下,在沈彩虹的卧室里擦洗地板。突然卧室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沈彩虹拿起卧室里的电话,简单地应答了两句话,她下意识地朝琼花瞟了一眼,可能是电话的内容有关机密,不能让琼花听到,沈彩虹就把卧室里的电话听筒搁下,到楼下客厅的电话分机上去接听。琼花并没有注意到沈彩虹的离开,继续擦她的地板。

琼花擦地板擦到床前的时候,床底下一个纸箱的一角突出了床沿好几寸,妨碍了琼花擦洗。为了把地板擦得更干净,琼花把纸箱向里推了推。她原来以为纸箱不会有多大的分量,就轻轻地往里推了一下,可是纸箱挺沉的,躺在那里纹丝不动。琼花出于好奇,想看看纸箱里究竟装的是啥。她回头看了一下,沈彩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她就大着胆子把纸箱拖了出来。她打开没有封口的纸箱,看见里面是好几个四四方方的纸口袋,每个口袋上还写有不同的阿拉伯数字和人名。琼花打开一个纸口袋以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竟是一沓沓的百元大钞。整个箱子里究竟装了多少钱,她一时无法估计出来。这时她听到木楼梯有了动静,是有人上楼来了,于是她匆匆忙忙地把纸箱推回到床底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擦她的地板。琼花因为惧怕沈彩虹看出什么端倪,紧张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沈彩虹进了卧室,她把搁在一旁的电话机听筒挂好,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继续站在旁边监督琼花擦地板。琼花因为偷看了她不该看见的东西,心里有了一丝内疚,甚至是负罪感。她草草地把地板擦干净,没敢正视沈彩虹一眼,就匆匆地下楼到厨房去了。

琼花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晚餐的饭菜,脑子也一直在转个不停。她刚才在楼上看见的钱,是她今生今世看见的最大的一笔巨款,就是老家三十里铺的农村信用社,也未必有这么多的钱。东家不但官做得大,钱也出奇的多。她想不明白的是:城里当官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她甚至产生了一连串的梦想:咱如果有了这些钱的十分之一,哦,哪怕百分之一也行,那么咱爹就会过上好日子,咱也不用在外地做保姆,咱可以天天陪着爹,咱爹再也不会孤单寂寞了。但是这个美丽的梦想会变成现实吗?咱这辈子能有这么多的钱吗?……呸!做保姆的能够有口饭吃,就应当算是很不错的了,自己别在大白天里做白日梦了!

晚饭以后琼花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干净,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她盘算着明天就是月底,她又该去服务中心领取这个月的工钱了。按照服务中心定下的规矩,她每个月可以休息一天。她上个月只请了半天假,两个月的休息日加起来,她这回可以连着休息一天半了。琼花以前在靠山村的时候,几乎是天天休息,自打做了保姆以后,她才体会到能够歇上一天半晌是何等的宝贵。

在最近的一个月里,徐沈平因为忙于交通局的人事调整和东郊美庐新房的装修,平时很少在家露面,偶尔在家里遇上琼花也是行色匆匆。但是琼花总是感觉到在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在游动。琼花每次见到徐沈平,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徐文俊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即使是在家的日子里,他回到家里吃完饭,就一头钻进他的书房里,和琼花之间只属于点头之交。沈彩虹回家以后,经常颐指气使地指挥琼花做这做那。琼花在沈彩虹的**威之下,没有半点的回旋余地,除了服从还是服从。琼花在徐家的两个月里,生活安定是安定了,可是心里除了孤独以外,只剩下了不舒心,总觉得有些压抑,靠山村自由自在的日子,仿佛离开她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

富人对金钱的渴望是为了满足贪婪,穷人对金钱的渴望是为了生计。琼花今天的意外发现,一直在她的脑际萦绕,挥之不去。她想徐家已经是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他们为啥还要那么多的钱?他们有钱不用又为啥藏在床底下?她冥思苦想,始终找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第二天早上,琼花在伺候沈彩虹吃早餐的时候,跟沈彩虹说她下午要去服务中心拿工钱,明天她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办点私事。因为这是事先双方约定好的休息日,而且只有法定休息日的八分之一,沈彩虹没有理由不同意。她法外开恩地说,今天中午她们家三口子都不回来吃午饭,琼花只要把家里收拾干净了,想早点出去也可以。

沈彩虹的话犹如给了琼花一道特赦令。琼花麻利地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然后简单地弄了点午饭吃了,把徐家的几道门都锁严实了才离开。她打算先去看望大春和桂香。

琼花乘车到了东方度假村。她走进大春的地下室小房间时,大春和桂香刚刚端起碗准备吃午饭。他们中午吃的是菜饭,汤是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大春见琼花来了,急忙放下碗筷:“琼花来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正准备吃饭,快坐下来一起吃。”

琼花向大春解释:“咱是吃过饭出来的,你们自个儿吃吧。”

桂香说:“既然你吃过饭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我给你倒茶去,你先坐下喝口茶。我们吃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来陪你说话。”

琼花说:“不耽误你们吃饭,茶咱自个儿倒。饭菜搁凉了吃下去会不舒服的。”

大春两口子继续吃饭。琼花自己倒了茶,在一旁喝着。

大春吃饭如虎,他三下五除二把一大碗菜饭送下了肚,随后又倒了半碗西红柿鸡蛋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用手在嘴巴上抹了抹,就结束了午餐。

大春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琼花对面:“你今天中午怎么会有空出来的?”

琼花说她下午到服务中心领工钱。因为机关中午要休息,现在去嫌早了,所以利用这段时间空隙来看望他们。她接着又说:“嗨,大春哥,咱今天要讲一个奇怪的事情给你听。咱上个星期天的下午,在楼上房间里擦地板,在东家的婆姨下楼去接电话的时候,咱发现东家床底下有一个大纸箱,里面藏了好多好多的钱。”

“有多少钱?”

“咱也不知道。有七个纸包,横竖一个纸包里就有好几万块钱,后来东家的婆姨上楼了,咱没来得及细看,又放回去了。”

桂香午饭也吃完了,在一旁洗锅刷碗,听到琼花讲了这么一笔巨款,不由得有些眼红:“你没有趁机从里面拿点钱?”

大春听了不高兴了:“你怎么能这样瞎说?咱们做人要本分。人家的钱再多那是人家的,咱们再穷也要穷得有骨气,绝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琼花,你千万不能听你嫂子瞎扯。”

琼花辩解说:“咱当时只是出于好奇才看了一下,没想到纸箱里面藏了那么多的钱。咱绝对没有拿别人钱的意思。”

大春说:“你这样做就做对了。咱们做人总要有一个做人的尺度。咱小时候听爹讲过‘不食周粟’的故事,说的是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武王灭了商国,商国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和叔齐,发誓从此不再吃周朝的小米。他们隐居在首阳山,采集野豌豆充饥,最后饿死在首阳山里。”

桂香当即对大春的故事有了不同意见:“你讲的那一套是封建社会的东西。现在是什么年代啦,你还把它搬出来讲!这个事情如果发生在现在,这样的人饿死了也没有人会同情。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么多?”

“桂香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咱们要人穷志不穷。你说是钱重要还是做人重要?”

桂香依旧不肯服输:“做人是重要,钱也十分重要。人做得再好,如果没有钱,最后还是饿死了。人饿死了大不了是一个死了的好人、曾经好过的死人。这样做值得吗?”

“现在有咱们政府在,就不会饿死人,所以大家都有做一个好人的条件。有条件做好人,偏偏又不肯去做的人,那就是坏人。这个道理总应该清楚吧!无论哪朝哪代,世上还是好人比坏蛋多。”

桂香见大春认了真,就不再争辩了:“就算现在是好人多,横竖坏人也不少。”

琼花见大春两口子的争辩由她而起,感到有些不安,力图从中劝解:“大春哥,这件事咱们不去说它了。咱只是当一件新鲜事说着玩玩的。咱没有动东家的钱,也没有动过什么歪心,没有什么错与不错的。”

大春说:“咱说的意思是,无论是这件事,还是今后遇上其他什么事,咱们做人都要有一个底线,做事不能过了底线的界。”

琼花引开了话题:“大春哥,咱叔最近可曾写信来?”

“咱爹是每个月来一封信。快了,估摸就在这两天咱爹会有信来。”

“咱叔来信你可得告诉我。”

“你尽管放心,这哪能忘了呢?”

琼花估计了一下时间,她现在该去服务中心了,便向大春告别,说等她下午拿到了工钱,明天和桂香一起去逛商场。大春说:“桂香明天恐怕走不开,明天看情况再说吧!”

琼花乘车到了服务中心。拿工钱只是几分钟的事。小赵把钱给了琼花以后说:“王行长关照下来,要你拿到工资以后,到他那里去一下。你在这里等几分钟,我替你打电话和王行长先联系一下,联系好了你自己直接去找他。”

因为是王行长找她,琼花没法不答应,只能站在那里傻等小赵的电话联系结果。一会儿小赵回来说:“王行长说他现在没有时间见你,请你六点钟到假日酒店三楼西餐厅去找他。”

“咱不认识假日酒店咋办?”

“这个问题好解决。你现在先随便上哪个商场里去逛逛。等到六点差一刻钟的时候,叫上一辆出租车,你只要告诉司机去假日酒店,司机就会把你直接送到那里。出租车的发票你拿好,由王行长给你报销。”

小赵的话琼花是听明白了,可是心里直打着小鼓,王行长找她会有什么事情呢?

琼花看看服务中心墙上的钟,才两点半钟。下面剩下的三个多小时,她上哪里去消磨呢?她站在服务中心八楼的窗口向外仰望,好像要从天空中寻找出答案。天上晴空万里,但是城市的天,没有靠山村的天那么蓝,这里的白云,也没有靠山村的云那样白,琼花觉得城市的天空真是不值得细看。

琼花把视线从天上收了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的图书发行大楼,不由得眼前一亮。她从小就有读书的强烈愿望,要不是家里穷,她也许小学毕业了会继续上初中,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她觉得现在上书店里去看看,泡上几个小时,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而且书店里一定有钟,也容易把握时间。主意拿定以后,琼花和小赵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奔书店而去。

琼花进了书店,犹如进了书的海洋。从书店门口的楼层分布图上看,书店的营业楼面有五层。每层楼的面积足足有五六亩地那样大。为了方便读者购书,每个走道的上方都悬挂着导向牌。琼花循着导向牌指引的方向,找到了卖生活用书的片区。这里的书真多,令人眼花缭乱。有美容、美体的,有健身、保健的,有种花、养鱼的,有育婴、幼教的,有养狗、养猫的,有居室布置的,有美食、烹饪的……琼花最有兴趣的书是厨房用书。琼花在家政服务中心曾经学习过一些烹调技术,因为学习时间太短,自己又是个北方人,不大熟悉南方人的口味,所以做菜的技术一直难以令人满意。虽然徐家没有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但是从来没有对她所做的菜说过一句赞扬的话,这起码证明她做菜的手艺过于平常。她想今天借此机会在书店买上几本烹调用书,回去好好钻研一下,说不准自己的厨艺会有所长进。

现在的书印得真是漂亮。出版商担心读烹调书的人识字不多,大多数烹调用书都是图文并茂,不多的文字配上色彩鲜艳的卡通图画或者是彩色照片,让读者一目了然,一看就会。读者读书是省时省力了,可是钱却大大的不省了。

琼花挑到了一本满意的烹饪书。当翻到书的版权页一看书价,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本不足五两重的书,标价竟然是二十五元。买一斤书的钱是买三斤猪肉的价。现在知识果然值钱了!知识不仅是力量,知识更是金钱!琼花拿着书在买与不买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忍痛把书买下来。她想买书是一种技术培训投资,只要能把书上的知识学到手,能够让东家满意,哪怕东家只说上一句赞扬她的话,她买这本书也就值了。

琼花去收银台交购书款。交钱的程序还颇为复杂,得经过五道手续:付钱、开发票、为书消磁、在书上盖销售图章、放入书店专用塑料包装袋,至此这笔交易才画上句号。

琼花买完烹调书又在书店里瞎转悠。她发现书店里的人是挺多,但是并不都是买书人:有人看书,有人抄书,还有人用手机、数码相机拍书。她这时才明白,现在的书太贵了,买不起书的大有人在。买不起书又抵挡不住读书**的人,除了抄书、拍书以外,只能选择偷书。书店为了防止图书失窃,不得已采取了烦琐的卖书程序。在鲁迅生活的年代,孔乙己是读书人,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读书人窃书肯定算是偷。偷书贼一旦失手,免不了要到派出所里走上一遭。

琼花转到书店卖音像制品区域的时候,恰巧遇上了书店处理小偷的戏剧性场面。

书店的营业员抓住了一个偷光盘的小伙子,110民警也赶到了现场。警察问小伙子:“你偷了什么?快点拿出来!”

小伙子回答:“《天下无贼》。”

民警感到好笑:“天下无贼?那你做了什么呢?”

“偷了《天下无贼》。”

民警更纳闷了:“你承认偷了,怎么会天下无贼?”

小伙子从夹克衫里拿出一盘dvd光盘。这是冯小刚导演的电影《天下无贼》。贼偷《天下无贼》,是一则很好的黑色幽默。

可惜琼花没有看过《天下无贼》,也没听说过《天下无贼》。她看这场短剧的艺术效果,因此大大地打了折扣。

琼花看见偷光盘的小伙子被警察带走以后,又在书店里楼上楼下转了一大圈。她走累了就在楼梯的台阶上小坐片刻,时间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地消磨掉了。她一直等到书店墙上的钟指在五点四十五分,才从书店里走出来,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假日酒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