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画廊玄机
晚上吃过饭,徐沈平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徐文俊回家。在等老爸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和母亲沈彩虹作了深入的沟通,俩人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这两百万要定了,不要白不要。但是如何拿这两百万,还有些技术问题要解决,这是需要好好商量的核心问题。
大约在八点半钟左右,徐文俊回家了。沈彩虹问徐文俊吃过饭没有,徐文俊说在外面吃过了。沈彩虹叫保姆泡了一壶好茶,送到徐文俊的书房里,然后将徐文俊父子俩叫进书房,关好门窗倒上茶水,开始了家庭紧急磋商。
首先由徐沈平介绍了作为中间人的王悍东,代表章建国提出的付两百万房款的条件,以及章建国对待这件事的基本态度,还有章建国的升迁对自己将来前途的影响。接下来是沈彩虹为收钱定了基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捞钱机会,不能让它从眼前白白溜掉,否则会后悔莫及,抱憾终生。
徐文俊仿佛是在组织部里听下级的汇报那样,仔细地听完了老婆和儿子对现实情况的分析和观点。他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没开口。老婆和儿子在一旁瞪着两双大眼望着他。他喝了一口茶,又点上一支烟猛抽了两口,他现在心里确实矛盾重重。他平时也风闻过不少同僚捞钱发家的故事,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但又若真若假、若隐若现、神秘莫测。自己以前小试牛刀捞了几个小钱,但业绩总逊他人一筹,即使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眼前的机会是来了,但是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前一阵子全国各地被抓住的贪官污吏,各个都没能逃脱法律的严惩。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此时是既想吃鱼又怕鱼腥。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沈彩虹再也憋不住了:“哎,我的部长大人,你好歹发个话呀!总不能学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吧!”
徐文俊在夫人的催促下终于开口了:“正赶上沈平买房子急需钱的时候,章建国送的两百万是非常及时、雪中送炭。他开出来的条件,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不难办到,即使将来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但是只要努力地去办,章建国当正局长的事,还是有希望促成的。现在唯一困扰我们的是,这次钱的数目太大,万一出了事,连一点借口和退路也没有,想抵赖也赖不掉。这就是整个问题的症结所在。如果能解决好一个合法的资金转移渠道,哪怕只是一个合法的外表也行。不但今天这两百万能拿,以后更多的钱也能拿。”
组织部长的水平注定要高于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徐文俊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沈彩虹一下子就想起反贪局的韩跃进上次请她吃饭的时候,给她讲过有关洗钱的事:“韩跃进曾经说过黑道洗钱的方法。我们不妨向他们学习几手。”
徐沈平一听来了劲:“妈你快说,这黑钱怎么个洗法?”
“韩跃进说洗钱有三步曲。开始的阶段是浸泡阶段,这是统一部署阶段。洗钱的人凭借银行往来账、邮政汇票、旅行支票和其他流通工具,把这些钞票传送到金融系统中去。浸泡的时间越长,洗出来的钱越安全。第二步是分根阶段,又可叫做大洗。在这个阶段,洗钱的人使这些钱与其不正当的来源脱离。通过使这些钱尽量多地变换账户,让这些钱在各地的控股公司之间出出入入,并依靠银行的保密制度和律师委托人隐瞒自己身份的特权,造成了一个令任何审计查账都无可奈何的复杂的财务交易网。最后一个阶段是甩干,有时被说成是回收和汇总资金的阶段。洗过的钱重返流通领域,但此时已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常常是应该纳税的钱了。这是一个洗钱的基本流程,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具体地去运用这些理论,这需要有高手进行精心策划才行。”
洗钱这个复杂的过程,要落实到具体的操作上去,在座的三个人都不是这方面的材料,讨论在这里搁了浅。最后仨人共同作出决定:第一,章建国的两百万要收;第二,由徐沈平去找王悍东商量,如何洗钱;第三,徐文俊开始运作章建国的扶正;第四,沈彩虹联系韩跃进,从侧面继续了解反贪局的反贪手段,以便做出相应的对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家庭会议一直到十点钟才宣布结束。
最想把这两百万块钱尽快弄到手的是徐沈平,而行动最积极的是沈彩虹。她觉得行动应该越快越好。第二天刚上班她就给韩跃进打电话,原来徐文俊讲的下星期约韩跃进吃饭,她也等不及了,她和韩跃进说,今天晚上请他吃饭。
韩跃进见是组织部长夫人在抬举他,岂敢不从命。韩跃进现在的职务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副局长。他曾经在查处几个市内外贪污大案中立过大功,他以此居功自傲,总认为从此他应该得到提拔重用,可是大案结束了半年,并没有看到组织上有什么动静,因而觉得市检察院的几位领导在故意压制他。他也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在机关里庸才往往占据了重要的领导位置。能力低下的领导不喜欢能力超过自己的下属,也就是自古以来说的“功不盖主”。上级领导下级凭的是权力,而不是能力。而权力永远主宰能力,甚至毁灭能力!所以,他要在机关里有所作为和向上爬,必须另辟蹊径。今天沈彩虹约他吃饭,他认为是一个天赐良机,能和地委组织部长接上线,今后就有了靠山。地委组织部长的权力,远大于他的几个顶头上司的权力。他只要能攀上组织部长的高枝,他就有出头之日了。韩跃进每天的饭局都排得满满的,接到电话后他把今天晚上其他约会全部推掉,一心一意地准备赴沈彩虹的饭局。
几乎与此同时,徐沈平也坐在章建国的办公室里,向领导汇报家庭会议的情况。在他和王悍东磋商之前,他不能向章建国说得那么直白,而是讲得比较含糊和朦胧:“我老爸说,新局长的任命,市委目前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见。在任命新局长这个问题上,请局长放心,我老爸一定会全力以赴,把最合适的人选推荐上去。他会和局党组联系,让局党组尽快把推荐人选的报告送上来。不过最终的任命还有市人大那一关。市人大的意见怎么样现在很难说,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沈平传达的徐文俊的意见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徐沈平一直没有提到两百万块钱的事,这使章建国心里很不踏实,不过现在直接把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来,有点操之过急:“小徐,请你给徐部长带个口信儿,我很感谢他的帮助,也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他的恩情我章建国没齿不忘。”
徐沈平说:“这口信儿我一定带到。”
章建国破例地将徐沈平一直送到办公室门外。
徐沈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刻给王悍东打电话,约他今天晚上六点钟在大富豪夜总会单独见面,特别关照不要让颜丽知道,女人的舌头长,保守不住任何秘密。王悍东立刻明白了,徐沈平是抵挡不住两百万的**,要开始有动作了。他回话说没有问题,今天晚上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一定会准时赴约。王悍东挂了电话后,立刻给大富豪夜总会打电话,订了一个小包间,另外顺便要了两份简餐。
徐沈平六点钟不到就到了大富豪夜总会。引座小姐认识徐沈平,直接将他带到王悍东预订的小包间里,并送上了茶水。夜总会的妈咪见是徐二部长驾到,犹如苍蝇见到血,立刻黏了上来:“我的徐大公子哟,你几天没到我们大富豪来了,你不想我,总该想颜丽吧!颜丽这几天天天念叨你,你的耳朵没有发热吧?要不要我去把颜丽给你叫来?”
现代社会的老鸨,一点没有与时俱进的精神,依然是几百年前的德性。徐沈平因为心里有事,对妈咪的纠缠十分讨厌:“去去去!现在你别来烦我,也不要告诉颜丽说我在这里。等我正经事办完了,我会叫你的。”
妈咪无趣地走了。妈咪前脚刚走,王悍东后脚就到了。王悍东问徐沈平:“先吃饭还是先说事?”
徐沈平回答说:“今天吃饭是次要的,还是先谈正事吧。”
他接着开始向王悍东详细叙说了昨天晚上他们家家庭会议的情况。王悍东听过之后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喝了几口茶,又给徐沈平发了烟,俩人默默地抽烟,空气一下子陷进沉闷之中。
徐沈平终于忍不住了:“王行长,你看有什么万全之策没有?”
王悍东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徐伯母讲的那种洗钱方法,是走私和贩毒,以及企业法人侵吞国有资产经常采用的方法。在我们目前的情况下,可能难以发挥作用。因为你的下面没有可以运作的经济实体,而且经济实体的数量少了也不行。因此得另外想其他的办法。”
徐沈平听王悍东这么一分析,有点急了:“我一直是在机关里混的,对资金运作不大懂,你看有什么解决的好途径?”
王悍东说:“肚子一空头脑也空,不如先喂饱肚子再说。”
他打铃叫服务员把简餐送来。不一会儿服务员用托盘送来了两份虾仁青豌豆煨饭,汤是罗宋浓汤。俩人开始用餐。徐沈平没有什么胃口,吃得很慢、很少;王悍东在挖空心思,吃得也很慢,但是胃口依然很好,没多久满满一盘煨饭就下了肚。王悍东吃饱之后果然来了精神。他掏出香烟发给徐沈平,俩人对抽起来,充分享受饭后一支烟的乐趣。
一支烟抽完,王悍东开口了:“我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了报纸上报道的一个案例——上个月通江市检察院起诉市委书记贪污受贿案。这个市委书记有收藏的爱好,他收取的贿赂全部是名人书画。检察院把收缴上来的书画请当地的行家评估,初步估价在两百万左右。检察院为了慎重起见,把全部书画又送到市博物院做进一步鉴定,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送来的书画全部是赝品,基本上一文不值。检察院对他的受贿金额如何进行认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但是这个案例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启发。”
“什么启发?”
“我们可以通过书画市场来洗钱。”
“怎么样洗法?”
“古人说‘乱世藏黄金,盛世搞收藏’。现在正是太平盛世,书画市场非常红火。但是在收藏热中,不乏有头脑灵活的人,乘机中饱私囊。举个例子说,假如我的企业在拍卖市场上用一千万买了一幅徐悲鸿的画,加上拍卖公司的佣金总共是一千一百万。这个钱作为公司的支出,减少了公司的一千一百万利润,年终则可以少交三百六十六万的企业所得税,这是其一。另外,买来的书画作为固定资产,十五年的折旧期满了以后,账面的资产值为零,但恰恰相反的是,书画在这个时期不但没有折旧,反而升值了。到折旧为零的时候,如何处置这幅画,还不是我说了算吗?这样就有机会化公为私,有朝一日把这幅画卖掉,还逃掉了个人所得税,这是其二。如果买画的钱是用的银行贷款,等画折旧完了,企业可以申请破产,这画的账面资产为零,不在破产清算的范围之内。万一要追查,找个书画已经破损或者丢失的借口还不容易吗?”
“这样运作的周期太长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不是说我们按这个方法去做。如果把我刚才说的两件事结合起来考虑,一定能找到一个契合点,你们眼前的问题也许就能解决。”
徐沈平从王悍东的话里看到了一丝曙光:“这个契合点怎么找呢?”
王悍东从自己的思路里,也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我看这么办吧,你可以找一个代理人出面,注册一家艺术品公司或者画廊之类的企业。譬如我将两百万打入这个画廊的账户,这完成了洗钱的第一步,也就是你前面所说的浸泡阶段。但是这里面核心的一点是,你收到钱的同时,要交给我看起来值两百万的书画。这从表面上看,完全是一次正常的交易过程,奥妙就在画廊给出去的画,都是不值钱的赝品。但是我的目的是将钱送出去,绝不会去考证书画的真伪。这样做就同时实现了分根阶段,使这些钱与其不正当的来源脱离,形成收支两条线,就不容易引起反贪部门的怀疑。画廊收到钱后,如果你不是小气鬼的话,可以照章纳税,此时的钱已经是清清白白的钱了,完成了最后一个‘甩干’阶段。你看我的设计怎么样?”
徐沈平听了王悍东的主意,简直不知如何说好,是佩服?是感激?还是激动?或者是三者都有?他只是简单地说:“你这个主意好!我感觉它是一个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策划。”
王悍东得到徐沈平的赞赏,更加得意起来:“我们这样做有几大好处:第一是大大缩短了洗钱的时间,几乎立竿见影。第二是万一将来出了什么麻烦,在你和徐伯父之间有了一道防火墙。最多只牵涉到企业的商业欺诈,不会和贪污受贿联系在一起。只要徐伯父坐稳了位置,天就塌不下来,即使有一点小麻烦也容易摆平。”
徐沈平喝了一口茶,又和王悍东抽起了烟:“直接从拍卖公司走账行不行?这中间少了一个办企业的麻烦。一个企业不管大小,都要和工商、税务、城管、文化市场管理打交道,还有什么门前三包等等,烦不胜烦。再说由谁来出面办这个公司也是一个难题,既要人可靠,还要人机灵。我一下子也找不出这样的人选。”
王悍东说:“直接从拍卖公司走当然省事,但是这里面的困难更大。首先是拍卖公司对送拍的作品都要由专家鉴定把关,赝品很难过关。其次即使能蒙过去,万一在拍卖时遇上一个竞投的对手,他把赝品拍到手就会麻烦不断。一般买家事后都会把拍品再找自己信任的专家进行鉴定,这样很容易穿帮,这就和我们的初衷相背。第三是大量的名家书画送拍,讲究的都是流传有序,我们没有合适的书画来源解释,很容易引起拍卖公司的怀疑,做久了非出事不可。何况每次百分之十的佣金,久而久之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此路不通。”
徐沈平一听王悍东如是说,他也没辙了:“那只剩下自己来办企业这一条路了。你看谁合适来牵头办艺术品公司呢?”
“你我都是有公职的人,当然不合适。真可惜,你没有兄弟姐妹,看来肥水只能流入外人田了。”
“此话怎么说?”
“目前只有一个合适的人。”
“谁?”
“颜——丽。”这两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王悍东嘴里蹦出来的。
徐沈平仅仅了解颜丽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但是并不了解她的底细:“她行吗?可靠不可靠?这可是一桩大买卖!”
王悍东笑了笑:“在金钱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不可靠。问题的关键是,你如何利用她对金钱的**,牢牢地控制住她。”
“万一她不可靠怎么办?”
王悍东斩钉截铁地说:“那只能把她这条线掐断。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听王悍东这么一说,徐沈平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一个寒噤。王悍东在女人和金钱上对自己有求必应,他应该算是一个朋友。从今天他的精心策划来看,王悍东老谋深算,冷血无情,他算是一个老师,但是,王悍东又是一个潜在的敌人。当王悍东有能力和自己较量时,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徐沈平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只能同意:“你认为颜丽能行,那就是她了。”
王悍东见徐沈平同意了,就打铃叫来妈咪,要她把颜丽尽快找来,告诉颜丽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在等着她。
颜丽到了徐沈平的小包间,王悍东立即示意她坐在徐沈平的旁边:“颜丽,今天徐主任可是真的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让他自己说吧。”
徐沈平觉得还是让王悍东来说更好,这样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还是王行长你来说更妥当,你对情况更了解,说得比我清楚。”
王悍东说:“恭敬不如从命,我说就我说。情况是这样的:徐主任打算开办一个画廊,主要是为朋友之间提供一个文化交流的场所。按照国家的规定,我们都是公职人员,不能出面兴办经济实体,所以考虑让你去担任这家画廊的法人代表。你看怎么样?”
颜丽事先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对王悍东的建议大吃一惊:“让我去当老板?我对书画一窍不通,能行吗?”
王悍东说:“怎么不行?书画鉴定、经营上的事,都由专家来把关,你主要是在画廊里撑个场面、搞搞公关,这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这样我今后不用到大富豪来了?”
“当然不用再来了,而且你在画廊的收入会比你在大富豪还高,你不会与钱有仇吧?如果你当上了画廊老板,成天都和文人雅士打交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是何等的风光!岂不胜过你现在天天倚门卖笑百倍?”
颜丽对欢场生涯早已产生了厌倦。她每天被一堆男人搂来抱去、摸上摸下的,已经是感官麻木、心理疲惫,但是她为了生计,每天还得强颜欢笑,在男人中间周旋。她只怨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偏偏又贪图高档生活的享受,她不**谁**呢?现在她见有脱离风尘的机会,自然打心底里愿意:“王行长,我哪天开始当这个老板呀?”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到大富豪来上班了,专门负责筹备画廊的事。如何具体操作,我们明天再仔细商量。开办初期的工作,主要是选择画廊的经营场地、办理工商注册方面的事。”
颜丽瞟了徐沈平一眼:“今天晚上没有其他的事啦?”
王悍东说:“待会儿我和徐主任还有事,和你说完话我们就走。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但是,如果你今天愿意在大富豪站完最后一班岗的话,我们也不反对。”
王悍东话说完后,脸上露出了坏笑。颜丽也不甘示弱:“我今天的最后一班岗,就是为王行长站的。站完了这班岗,就等着王行长给我立贞节牌坊了。”说着拿出流水小单:“现在你先把单签了。”
王悍东签完单。颜丽拿上小单走了。
等颜丽出去后,王悍东把包间的门关好。他坐下来对徐沈平说:“现在事情的轮廓已经清楚了。开始运作的资金从我这里拿,就是章建国放在我这里的两百万。你先把东郊美庐买下来,剩下的钱,作为画廊的注册金和开办费用。颜丽那里的钱也不能省,先给她点甜头尝尝,以后看情况再说。明天你来把支票拿回去?”
“支票什么时候来拿,等我回去和老妈商量以后再告诉你。只是开画廊的地点选在哪里好呢?”
“我们的画廊不是一般的画廊,画廊的地点不但不能选在画商扎堆的地方,而且要在一个有档次的场所。这既方便我们客户的出入,也容易避人耳目,最好是在五星级饭店里包个大套间,费用高一点不要紧,关键是值不值。”
徐沈平觉得王悍东的意见有道理:“暂时就这么定吧!”
王悍东见事情已经谈到这个地步,和徐沈平说章建国的交换条件也该是时候了:“我顺便问一句,章局长的扶正不会有问题吧?”
“地委组织部这头儿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老爸担心市人大那边,会不会杀出什么程咬金来,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了。昨天上午我已经和章局长简单地沟通了一下,肯定的答复现在谁也说不好,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能打包票?”
王悍东是身在官场的人,当然知道徐沈平讲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也只能看将来事态的发展了。他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觉得章建国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俩人觉得该说的都说了,该商定的事也大体有了眉目,又喝了几口茶就散了。
徐沈平回到家里,见他母亲沈彩虹已经早他一步先回了家。他没见到老爸徐文俊,便问老妈:“老爸呢?这么晚还到哪里去?”
沈彩虹说:“你老爸中午去通江市考察干部去了,一两天内就回来。今天晚上请韩跃进吃饭他都没去,由我一个人代表了。”
徐沈平又问起今天请韩跃进吃饭的情况,沈彩虹笑着说:“现在的人,个个都是官迷心窍。韩跃进现在已经是副局级,一心要向正局级、副厅级爬。他今天发了一大通牢骚,对检察院的现状十分不满。这个人对我们有用,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选。”
“检察院的人都是我们要提防的人,对他怎么个利用法?”
“韩跃进不是想当检察长吗?我们就把他扶上去。等他当上了检察长,就成了我们的包衣奴才,奴才能不为主子出力尽忠?主子垮了,有他包衣奴才的好处?”
徐沈平不喜欢看古装电视剧,所以对清宫戏不了解:“妈,什么叫‘包衣奴才’?”
沈彩虹说:“你真是孤陋寡闻,什么是‘包衣奴才’也不懂。清朝的达官贵人家里的家奴,以后被主子外放做官,无论官做到多大,还是原来主子家的奴才,见了主子的面,还要下跪磕头,这就叫‘包衣奴才’。‘包衣奴才’永远是主子小圈子里的人,一生一世对主子忠心不二。”
徐沈平这下子明白了母亲拉拢、控制韩跃进的真实意图了。一个想升官,一个想利用,这是一桩各取所需、各怀鬼胎的买卖。徐沈平又将今天晚上王悍东策划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想听听沈彩虹的意见,看这中间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彩虹听得很仔细。她觉得计划大体可行,但不是无懈可击:“这中间还有几处我不大明白。首先是这些书画赝品从哪里来?其次是买家明知是赝品,买回去一堆废纸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把钱送过去以后就走人,这样岂不更加省事,何必多此一举呢?还有用颜丽当画廊的法人代表,你们有把握不会出事?”
徐沈平觉得母亲提出的这几个问题,他当时确实没有想到,明天他得再和王悍东探讨一下。好在徐文俊这两天不在家,画廊究竟如何运作,还必须等他回来才能拍板,如果需要临时刹车,时间上也还来得及。接着他又向母亲说了琼花的事。他说他见过琼花本人了,长得水灵、生得聪明、手脚机灵,等现在的保姆一走,他就让琼花过来。
沈彩虹听儿子说了琼花那么多的优点,没有表示什么反对意见。她知道现在保姆紧缺,找个好保姆也挺困难的:“既然你见过人了,也觉得好,你就通知她来吧!我明天就和家里的保姆说,不用等到‘五一’劳动节了,让她早点回去也好,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要让她在时间上搞得太仓促了。她这几年在我们家也够尽心尽力的,她的工钱可以结算到‘五一’节,横竖我们也不缺这几个钱。等她临走的时候,从你爸那里拿几瓶好酒、几条好烟送给她,也表示我们的一点心意,算做送她的结婚贺礼。”
短短的几分钟,组织部长家新老保姆的换班工作,就顺利地定了下来。
第二天,徐沈平向办公室打了个招呼,他上午出去办点事就不到局里去了,有事等他下午回来再处理。他和王悍东约好马上到他的银行见面。
徐沈平驱车赶到炎黄银行。王悍东已经在行长室里泡好碧螺春茶,恭候他的光临。俩人坐下以后,王悍东首先问:“你昨天回去商量后,徐伯父对开画廊是什么意见?”
徐沈平说:“我老爸不在家,去通江市考察干部了。我老妈倒是挺赞同开画廊的,不过她有几点不太放心的地方。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今天再深入探讨一下,事先多想一点,把事情想复杂一点,今后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接着徐沈平把她母亲的几点疑虑又说了一遍。王悍东说:“智人千虑,终有一失。徐伯母提的几个方面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但他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三个问题都不难解决。先说书画的赝品问题。大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书画根本不值钱,也没有书画市场,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去做假。近十年来书画的市场价格上涨了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因为书画做假有利可图、获利丰厚,所以现在是赝品满天飞,因此要赝品不难,要多少有多少。我们要的是高级仿真的书画,就是行话里说的高仿,这就要费点事,去寻找民间的高手来做。现在再说第二个问题。如果直接收钱,也就是直接受贿,当然痛快而且省事,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把钱洗白吗?没有这一道程序,钱就洗不白。这个办法古人也用过。清代大贪官和珅就用开古玩店卖古董敛财,要不是乾隆死了,改朝换代成了嘉庆,和珅也不会倒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让嘉庆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我们开画廊的作用,是把送钱的和办事的从中间隔开,筑起一道防火墙,为了保护徐伯父的安全,这道防火墙非要不可。至于颜丽的问题则简单多了。第一,不向她露底,不要让她知道卖的书画是赝品。第二,她只负责日常事务。现在的人都猴精,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真佛不烧香,颜丽也接待不了真正的客户。有了客户由她通知你去接待,只要你在见客户时,防着她一点就行了。当然对颜丽用一些辅助的手段也是必需的。如果你在**和钱上能驾驭她,还怕她翻了天不成?”
王悍东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徐沈平最后的一点犹豫,他下决心要大干一场了。他伸出手说:“行,就这么办。等我老爸回来后,他那方面的工作由我来做。你把章建国的支票拿来吧。”
王悍东把两百万元的支票给了徐沈平。徐沈平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收好。这是他平生经手的最大一笔款项。这张薄薄的纸片,拿在手里犹如千钧之重。现在钱已经迷住了徐沈平的双眼,他有没有仔细地想过:一个国家的干部、人民的公仆,一旦在政治上失节,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犹如掉入了无边的苦海而回头无岸,永世得不到轮回。但是,此时此刻的徐沈平已经全然不顾了。
他和王悍东又商讨了一些注册画廊的具体细节。等俩人谈得差不多了,王悍东说:“现在该把颜丽叫来了。”
徐沈平说:“好,让我叫她过来。”
徐沈平拨通了颜丽的手机:“颜丽,我是徐沈平。你马上到炎黄银行来,我在王行长的办公室等你。越快越好。”徐沈平简短扼要的口气中,已经隐隐约约包含了一点老板的成分。
颜丽已经决定不去大富豪夜总会上班,昨天就和妈咪结清了工资。她现在押宝押在徐沈平的身上,接完电话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到了炎黄银行。
王悍东给颜丽倒上茶水后,向颜丽说:“我们刚才商量了开画廊的事,下面许多具体的工作要由你来做。首先以你个人的名义,去和古都饭店签订一个长包房协议。你去包一个有套间的大房间,请饭店把套间的外间改造成办公室,保留里面的标准间,供你休息、睡觉。第二件事情是,你下午就在我们行里用你的名字开一个账户,由徐主任先存入五十万元做公司的注册资金。第三件事情是,办理工商申请。这个可以委托专业的代理公司去办,你只要经常去督促就可以了。”
徐沈平又补充说:“有几件具体的事,要和你说清楚:你每个月的工资暂时先定为三千元,以后公司效益好了再说。你去古都饭店谈租房,房间的年租金不能超过二十万。你的吃饭问题在谈长包房时和饭店一起谈,吃饭店里的工作餐。我以前在那里吃过,早餐一人五块钱,中、晚餐各十块钱,三菜一汤,口味蛮不错的。每月七百五十块钱的餐费由公司出。你看怎么样?”
徐沈平开出的条件超出了颜丽的预期,她自然满心欢喜:“徐主任哪会亏待我呀?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我绝对听徐主任的。”她见王悍东在用眼瞪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听王行长的。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老板。”
中午由王悍东做东,仨人在松鹤楼又饕餮大餐一顿,画廊的筹备工作就算正式启动了。
两天以后徐文俊回来了。他一回到家里,沈彩虹就把她同意收下章建国两百万和徐沈平开画廊的事告诉了他。他分析了一下这里面的细节,觉得基本上可行,最终点头认可了这一计划。夫妻俩决定从两百万里拿出一百五十万,把东郊美庐的房子买下来,余下的五十万由徐沈平去办画廊。沈彩虹顺便也向他说了换新保姆的事,徐文俊一向不大过问家务事,任由沈彩虹说了算。
徐文俊第二天上班后,将秘书找来安排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由秘书和市报总编室联系,他要在市报上发表一篇具名文章,标题是《组织部门要做公正廉洁的表率》,要市报为他安排版面。他要发表这篇文章的背景,是市人大、市政协两会召开在即,换届选举也即将开始。第二件事情是,他要秘书将这次去通江市考察期间,当地政府、干部送给他的礼品交给组织部办公室保管,总计有:中华烟八条,五粮液四瓶,高丽参一支。秘书按照他的指示去办了。他做这两件事,是为了执行沈彩虹给他制定的策略,在大场面上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光辉形象。
第二天,徐文俊的文章就见报了。文章的核心内容是:公正廉洁,是我们党的干部工作的优良传统,也是对组织部门和组工干部的基本要求。看一个组织部门干部是否合格,首先要看是否公正廉洁;社会上评价组织部门,首先也是看其是否公正廉洁。坚持公正廉洁,是组织部门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必然要求。我们党要始终做到“三个代表”,关键在于建设一支能够适应新形势、新任务要求的高素质领导干部队伍。组织部门作为党委管理干部的职能部门,在建设高素质干部队伍中肩负着重要使命,履行着重要职责。组织部门干部只有以身作则、公道正派,才能始终不渝地贯彻党的干部路线和干部标准,大批起用忠实实践“三个代表”、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中做出实绩、得到群众公认的人,从而为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提供坚强的组织保证……如此云云。
徐沈平在和王悍东商定办画廊以后的半个月里,忙着两件事情。一件是开办画廊。画廊的一切事情进展顺利。画廊设在古都饭店的1808房。王悍东请起名公司给画廊起了一个儒雅的名字“艺林雅集”。他又请市书法家协会主席郁天水写了店招,做了一个贴金的大匾挂在画廊的迎门之处。金光灿灿的“艺林雅集”四个字,有棱有角,张牙舞爪,彰显着霸气。工商、税务登记也办好了。经过王悍东在税务局的朋友帮忙,税务采用定额包税制,全年只需缴纳一万二千元,就一切ok了。
颜丽住进了古都饭店以后十分开心,五星级的设施和服务,让她尽情享受荣华富贵,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画廊刚开张,书画作品还没有张罗到位,所以她成天无所事事,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她白天看看电视,去饭店的员工餐局享用三菜一汤,晚上还到酒吧里喝点小酒,与小男人打情骂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好不自在快活。徐沈平隔一天来陪她过一次夜,颜丽的身心两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的开支,计划把每月的工资积攒起来,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
画廊接下来最紧迫的事情是进货。进货的渠道由王悍东收藏圈子里的一个朋友帮忙解决。这个朋友名叫贾作人。他在收藏圈子里混了二三十年,是个老混混,在本地的收藏圈子里臭名远扬。王悍东找他的原因,是贾作人有数十年做假书画的经验,是这个领域里的高手。贾作人是块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古都饭店的房间租下来后,王悍东把徐沈平和贾作人都约到了“艺林雅集”。王悍东给俩人作了简单介绍,他只告诉贾作人,徐沈平是这家画廊的老板,而隐去了徐沈平的正式身份和家庭背景以策安全。简短互相介绍以后,谈话立即进入正题。王悍东说:“徐老板的画廊新开张,一下子没有能力进那么多的行货,想补充一些水货先把画廊的场面撑起来。在做高仿水货上,贾先生是行家里手,今天请贾先生来就是想请贾先生帮徐老板一把。”
贾作人专做书画水货生意,帮忙是不在话下,重要的是要有钱可赚:“王行长客气了,帮忙谈不上。不知徐老板要哪些人的作品?”
因为徐沈平不在行,还是由王悍东代他进行磋商:“只要是目前市场上抢手的书画作品都可以,但只要高仿的书画,那些粗制滥造的一律不要。”
“一分钱一分货,只要你能提出具体的要求就好办。你先定个行货书画的市场价格范围,我再开出个相应的水货单子供你们选择。”
“从两万到两百万。”
“这个单子我一两天之内给你们搞定。你们要人物画,还是山水画、花鸟画?”
“这个不限定。关键是画家的名头要大,只要是市场认可的都行。”
最后双方商定了高仿水货的价格:最低每平方尺一千元,最高每平方尺五千元,视画种、名头、尺幅、精细程度而定,一画一议。
贾作人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幅尚未装裱的山水画:“这两幅画,一幅是宋文治的《太湖春早》,一幅是方骏的《灵山静水》。这两位画家都是画江南水乡的大家。宋先生最擅长画太湖,故有‘宋太湖’的美誉。他的山水画可以用一个‘秀’字来形容:‘秀而不媚,秀而不俗。’方先生的山水画可以用一个‘静’字来概括:‘静若处子,静若梦境,清新冷艳。’目前的市场行货价格,宋文治的山水画大约在每平方尺五到六万元之间,方骏的山水画大约在每平方尺一到两万元之间。如果高仿这两幅画,宋文治的画画得精细,市场价格也高,水货的价码相应也要高出一两倍。这两幅都是高仿的,你们看看仿的水平怎么样。”
王悍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两幅画仿的果真有水平,一幅清秀,一幅恬静,两位大家的风格跃然纸上。
听了贾作人的解释,徐沈平总算有了一点起码的入门知识。王悍东知道一些书画市场的内幕行情,但不和贾作人讨价还价:“只要你拿来的东西好,钱的问题可以商量。你可要搞清楚了,我们之间不是一锤子买卖,来日方长。你能够让我们满意,我们也会包你满意。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你不用担心,只要徐老板的生意顺利,自有你赚钱的机会。大家共同富裕嘛!”
贾作人说:“有钱大家赚肯定错不了。我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赚钱要赚在明处。你看这两幅画的用笔处处彰显功力,都是神来之笔……”贾作人口若悬河,娓娓道来。
徐沈平不懂书画的鉴定。他看了贾作人带来的两幅样品,也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高低之分。他对贾作人做假的技术,仍然有点不大放心:“我们要的绝对是精品。你做水货的手法,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贾作人见徐沈平对他尚存疑虑,趁机吹嘘自己一番:“今天在这里讲一句过头的话,在本城做书画水货这一行里,还没有人能居我之上。我们做水货有我们自己的独门技巧,这不外乎两个方面:第一,画工必须是民间的高手。民间画家里不少人的功力很深,缺少的是宣传和机遇,埋没了不少的书画人才。我网罗了这批高手,给这些人提供了一个舞台,让他们专门从事水货制作,总比他们穷困潦倒一辈子要强。第二是技术手段。如果我们有原作,制作仿品则用透视法。把原作放在透光桌上,中间隔上聚酯薄膜,再在上面蒙上宣纸临摹。如果手头没有原作,则从画册上拍彩色翻转片,用投影的办法临摹。这两种方法画出来的水货,绝对与原作一模一样,然后再进行一些做旧处理,拿出来都几乎可以乱真。”
徐沈平见贾作人讲得言之凿凿,便信以为真。他吩咐颜丽到古都饭店餐厅订餐,今天中午他要好好地招待一下贾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