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福兮祸所伏(1)
六
日头还不在头顶,离收工还有个把时辰,高音喇叭突然唱响,有经验的农民知道,此时不是例行广播,而是“文山公社搞不站”播通知。
不是“搞不站”,而是“广播站”,笑话人家播音员普通话不准。
还真是“搞不站”,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郁的文山方言――“文山公社搞不(广播)站,现在搞不(广播)通知。”是公社广播员童允玉的声音,“通知,通知,请熊文斗到公社开会……熊文斗听到通知后立即赶到公社,不得有误;其他同志听到通知后请转告熊文斗本人。”
没有新意,不是通知开会就是找人,没有第三件事。
只有这个条件,大队、生产队没有电话,广播就成了最省钱、最便捷的通讯工具。
不是每个大队都有高音喇叭设备,文山公社只有跃进大队享有这种待遇。不是跃进大队有钱,而是有“贵人”相助,这个贵人就是昌州地区广播电视局局长黎明保。之所以对跃进大队情有独钟,是因为跃进大队是地区广播电视局支农联系点,黎明保是联系点负责人。地委号召每个驻点单位每年必须为点上办1~3件大事、实事,黎明保积极响应地委号召,依托职能,把“党和政府的声音”送到千家万户。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月不到,喇叭成了哑巴,小偷把广播线当着废铁丝卖到邻近公社废品收购站。没办法,广播局工程队又来补线,怎奈补线速度跟不上盗线速度,黎明保气得咬牙切齿,找不到小偷就找大队支书出气,把童方军骂得狗血淋头。黎明保发出最后通牒,如果跃进大队再不能保证广播线路安全畅通,广播局不再补线。童方军组织民兵昼夜巡逻,守住了君子守不住小人,还是剩饭一碗。失望的不仅仅是黎明保,社员群众也不例外,如其好识小偷,倒不如好识自己;不用号召,各家自“剪”门前“线”,一夜之间,广播系统崩溃,广播线成了农户家中箍桶、晾晒衣服的铁丝线。如此素质让人心灰意冷,黎明保发誓再也不办“1~3件大事、实事”。说归说,不办不行,除了不好向地委交差外,还没有脸面见人,广播局的联系点没有广播说不过去,于是寻找替代办法,在大队小学的后背山上架起了高高的铁架,高高的铁架上架设三个不同朝向的高音喇叭;三个顶一千个,方圆三公里都能听到“党和政府的声音”,小偷也无可奈何。
“会不会是我们队的熊文斗?”有人议论。
“他还能上广播?”
很难说,熊家大湾的的确确有一个叫熊文斗的人,但是这个熊文斗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毕业生,既不是大队、生产队干部,也不是党员、专业户,凭什么通知一个“白板”开会?
对了,可能是熊文斗在外犯了案,开会是假,抓他是真。
顿时炸开锅。有人说看到熊文斗与一个女生一起走路,由此引发“强奸”话题;有人曾看到熊文斗在邮局“鬼鬼祟祟”,由此引出“投寄反动信件”话题……充分发挥想象力,林林总总,归纳起来一句话――不是好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潘大婶听得心惊肉跳。她是熊文斗没有出五服的婶娘,俗话说得好,不是亲不关心,她不“通风报信”谁通风报信?
“琼意大嫂,不好了,出大事了。”潘大婶老远开始叫。
谢琼意没有抬头,仍然猫着腰干自己的事。这年头跟她沾边的事不多,大事小事都不关她的事,于是练就了两耳不闻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