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出卫城
时节似乎一下子跌入了深秋。丛府大宅后花园的花花草草已凋零了,院落里的树木也大都脱尽了叶子。一切都在越来越凉、越来越凌厉的秋风撕扯下,发出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凄凉的风声鹤唳。
这天吃罢早饭,先生突然来到大门口,如同鞭子抽打的牲口转了几圈,气息变得越来越粗重了。而后车转身体,朝着东面决绝而去。
躲在暗处的管家老锁觉得先生的后背飘逸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小六子,小六子——他回过身冲着大宅内急急地喊。
小六子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戏谑地问:管家呀,哪起火了么?
老锁顾不得跟小六子计较了,指着快消失的先生叮嘱:快,跟上先生,在暗处好生照看着。记着,不到要紧时别让先生看到你。
小六子眨巴着似是而非的小眼,问。哎?我的个大管家,你,你这不是让我盯先生的梢么?
老锁抬手在小六子的脖梗拍了一巴掌:别给我耍贫,给我仔细了,出了岔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六子感觉到这差事的重要了,颠颠地追着先生而去了。
街巷上自然少不了来来往往走动的人,先生缩了头,躲躲闪闪做贼一般。后面颠颠跟随的小六子禁不住发笑:呀,想不到先生也会这样呀……
卫城东门深深的门洞如一张大嘴在前面张开了,它连接着城内与城外两个不同的国:大英租界与大清卫城;它又连接着不同的时间:卫城内缓慢的、在先生眼里几乎凝滞的卫城内时间;租界内飞快的、在老锁眼里如鞭子抽打的陀螺的时间——要穿过这样的门洞,先生怎能不心惊肉跳呀。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脚步牵引,跌跌撞撞摇摇欲坠踱入了墓穴般的城门洞……
门洞内昏暗的光线,更夸张了先生险象的程度。跟随在暗处的小六子一惊,急急地蹿向门洞——在先生跌倒前搀扶住他,保证他的安全,这不就是最要紧的么?好在当小六子差不多接近了先生时,先生终于平安地通过了门洞,在城墙外站定了。
小六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本以为在暗处跟随先生是极轻松的差事,甚至带点玩耍的意味,想不到个中竟担着风险,不敢掉以轻心了。
虽然还闭着眼,但先生能感觉到回归到阳光之下了。他不敢贸然睁眼,怕鞭子抽打的时间会刺伤眼睛。再向前走几步,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吔?映入眼帘的土地还是先前的土地么,路边是这个季节应该枯萎而应时枯萎了的杂草;抬头望望天,跟先前也没什么两样,怎么找不到两重天地的感觉?回头望一望城墙,似乎比先前更庞壅厚重了。目光攀着城墙往上爬去,城墙顶上那边的天与城墙这边的天非但看不出有什么两样,相反有了城墙的标识,更能感觉到天上的云朵在卷舒浮动,天空浑然一体。连一片云都阻挡、分割不了的城墙,何以分割得了天上地下相同的时间?站在卫城内与站在卫城外,对时间的感觉不是一样的么?呔,自己心中两年间隆起、凹陷的,如沟壑般对卫城内与卫城外两重天的忌讳,对变慢与变快的时间的恐惧,岂不是杞人忧天?又何以得那看不见时间的怪病?想到此,他哑言苦笑了,不由得放开了步子,朝着东面的海边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的景象有了海市蜃楼般缥缈的变化,而时间在眼里也不知不觉地缥缈起来,有了加快旋转的感觉。
先生的身子也随之缥缈了,在缥缈的时间里飘然向前……
2、鞭子抽打的时间
天呐——远处,渐渐映入先生眼帘的一切已经全变了,不是原先的模样了:
海岸靠北的那一带,一些带廊柱、圆拱大门、四面坡屋顶、屋顶开着奇型怪状天窗、天窗的上方有着小碉堡般烟囱的大房子,在绿荫哝哝的松林间高高低低错落地耸立着……向南的一带,尖屋顶、一排相连的二层、三层小楼,排列到看不到头的地方。再向前走一会儿,隐约可见这些房子的门楣上挂有各种长方不一的牌子,有的上面不但写着汉字,还有一串串如扭动的蛇一样的字。一些车马向这些房子里运送着货物,又从这些房子往外出着货物;一些着军装和西装的英国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大白袍子的英国女人,更多的是脑后悠着长辫子着长袍短褂的中国人,于这些房门进进出出,他们走出时手里差不多都拿着些东西。哈,这就是老锁说的新商行了,这一片就是什么爱德华商埠区了……
老锁多次意味深长地提醒先生:卫城东门外变了,英国人将港口开辟为自由贸易港,免收海关关税,国外的不少大船都载来货物又载走货物做开大生意了;靠海边的那一带建起了爱德华商埠区,有不少洋行开张了,本地的商家也跟着在那里设了商行,做起了进外国货、出中国货的生意;卫城内不少的店铺也已经摆上洋货了,咱那几个店铺的生意越来越淡了……
先生没有往那些洋行、商行去,而向海边走去。
海岸似乎被一双巨手向深海推进了一大步——一个暂新的码头呈现了,仅凭停泊在它怀抱里众多的、以前根本不可能停泊的大船舶,便可断定它是怎样的大码头了;眺望远方,朗朗秋阳将隔海相望的刘公岛拉近了,一些异样的大房子及莫明其妙的高大建筑,如海市蜃楼影影绰绰……
哈——先生张大嘴又哈出了一口气,目之所及的变化恍若梦中,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回头望一望灰暗如故的城墙,再向西北看一看连绵屹立的雕山,这些没有改变的坐标坚定地标示着,他的确是站在卫城东门外的东海边。哈,哈,飞快旋转的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在飞快的时间里改变了——变成了鞭子抽打的旋转的陀螺……
先生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心脏撞着胸脯咚咚地跳,却让胸口憋得慌。他只好闭上了眼睛,暂时阻挡飞快旋转的时间带来的飞快变化映入眼帘。但闷在胸口的气越来越膨胀,噎得他身子有些摇晃了,他的嘴巴猛然张大怒目圆睁,仰天发出了惊天裂地的一声——啊哈——
这一声“啊哈”有着神奇的功效,虽然耳朵被震得嗡嗡响,眼前也有金星飞溅,但憋闷在胸口的那口气舒通了,眼前旋转的陀螺般的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旋转……
隐在暗处的小六子被那一声“啊哈”震哆嗦了,妈吔,先生不会是出了啥毛病吧?当他犹豫着该不该冲过去照料先生时,先生总算转过身子缓步移动了,向南面走去了。小六子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跟随而去。
先生走近了一溜松林带,一股闻所未闻的怪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怪味呀?!有点像烧胶皮的味,又有点像煤烟的味道,他们把旋转的时间里的味道也变了么?
当他横穿过这条松林带后——一条黑色的巨龙扑面而来,更触目惊心的变化呈现了。
顺着海岸一直向南原来的那条小路被几倍地拓宽了,而且路面竟然变成了黑色——油光闪闪的黑色,宛如一条黑色巨龙朝先生扑来——天呐?!路怎么会变黑了?这还是路么?难道变了的天下连路面也要随之变黑么?
那刺鼻的怪味正是黑色的路面散发的。
顺着这巨龙向远处看去,几个头上戴着白色水瓢般圆帽、手上着白色手套的英国人,正对一些脑后甩着辫子或者将辫子缠在脖子上的当地民工指手划脚,这些民工忙活着将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向还没变黑的路面上铺洒。
天呐,他们这是有意让路面变黑呀。看着这似路非路的路面,先生突然有了冲动,身不由己地跳过了前面的一道小坎,向这条黑龙冲过去。
双脚乍一踏上路面,战战兢兢不敢动了,如履薄冰。脚尖试探着向前触触,哎?怎么跟眼里看的不一样呀?路面并不黏乎。跺一跺脚,脚板有了一种从未体验的感觉——天呐,这路面怎么是坚实的?——不像石板那么咯硬,但又比土路坚实。禁不住迈开腿向前走几步,吔?路面怎么给了脚板一种反弹的力?使每一步都神奇地凭空跃出比走寻常路远一拃的距离?
——唔呵?!走路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黑乎乎的路究竟是用什么变的呀……
封存在卫城凝滞的时间里,让先生看不到时间了;置身租界如鞭子抽打的陀螺的时间里,却令他心惊胆颤了。几十年间规规矩矩镶嵌在视野框架里的那些规规矩矩的景物,几乎全都被不规矩的、飞快的时间鞭子抽打得面目全非了,一切都变得陌异诡谲了……当这些陌异诡谲的东西难以抵挡、不可遏制地映入眼帘、撞入心境时,又不得不为它们让出地盘而接纳它们,或者说它们像斧子般开劈了它们要占领的地盘。先生感到他的心正在被斧子一点点劈凿,自小起海边烙在心中的印象,甚至是与生俱来如同血脉和骨骼般赖以生存的东西,正在被斧子无情地一片一片砍剥……
先生陷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恍惚里,当醒觉到自己是站在被英国人变黑了的大路当中,并意识到了远处的民工正在眺望自己时,不由得一怔,如同一只受惊的野鹿,仓皇地跳离了路面,蹿进了小松树林……
这一切,都被隐在小松树林里的小六子看在了眼里。
先生穿过小松林后,又往北面走一段。走到比那条路的北端还北的位置,才转身向西,向卫城的方向走去……
见先生踢踏着硬硬的脚步归来,老锁颠颠地跑着迎上前去了。
上下仔细地看看先生,安然无恙,只是气喘得有点粗。老锁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也不问什么,拥着先生就往大门处走。
小六子从后面跑上来,老锁已拥着先生迈进了大宅的门槛。
小六子咳一声,老锁倒是回头瞥了一眼,却并不理会,好象并没看见小六子——小六子如嗑下的瓜子皮,被不屑一顾地抛弃了。
小六子恼了:老锁你个老混蛋,我这担惊受累地跟随了大半天,你怎么着也该问我点什么呀,就这么不声不响屁也不冲我放一个就算完了?老锁的影子已遁入大门洞了,小六子只能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也怪,啐了这一口心里平衡了许多,也舒坦了些,甚至咕嘎一声笑了。
3、沤在老锁心里的话
自进了大宅,先生一言不发,来到书房,身心交瘁地把自己重重地跌进藤椅里,只是呼呼叹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老锁抻不住了,慢慢地趋近先生,怯怯地开口:先生——还,还好吧?
先生眉头一阵**:你是问我眼里看的,还是问我能不能挺住?
这让老锁怎么回答呀,只能咧咧嘴挤出比哭还难受的笑模样了。
老锁呀,你说,人得了病是快点治愈了好呢?还是让病年复一年地在身上缠磨着好?
先生,你,你这不是说笑么?老锁只能认为先生是在说笑。是啊,再怎么愚憨的人,也不至于发这么愚憨的问呀。老锁只好嘿嘿一笑,说:人得了病,那自然是越快点治愈越好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就是盼着病早一天治好么?
嗨,要是看不见时间的病还缠在我身上,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呀。时间太慢,能把人慢出病来,可鞭子抽打的飞快的时间,也能把人快出病来呀……
——啊先生!老锁一惊,慌忙贴近先生,一只手张开,在先生眼前左右地摇:你,你莫不是又,又看不见……后面的话急急地刹住了没说出口。
你是要我数你的手指么? 先生凄然一笑:你这张手五个手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么。
刚才的举动的确有点唐突了,老锁解嘲地笑了。
老锁呀,你是怕我又犯了看不见时间的病吧?可即使我又犯了那病,也不是看不见东西呀,你拿手在我眼前摇能验得出来么?
老锁只能再尴尬地笑笑了:我,我这,这一着急……
放心吧。先生叹一口气说,我就是想再犯那样的病怕也不行了,即使我想跌进看不见时间的病巢里,触目惊心的变也能把我一把给揪回来呀……这倒成了病来如抽丝,病去如山倒了……
嗨——老锁叹一口气:先生呀,这样就好。有些话,憋在我心里,都沤得长毛了也,也没敢跟你说呀……
——噢?!先生不由得一怔:我的个老锁呀,你是惧我?怵我?想不到呀,我在你眼里竟然恶到了这份上?
不是呀先生,不是,你误会了,大大地误会了。先生呀……这两年,你不出卫城,可把我难煞了……我是既巴望你走出卫城,又怕你出了卫城受不了呀……今天既然你已亲眼看了,也用不着再忌讳了。你,你去海边商埠区那些商行看了么?你有没有看到……
先生的心格噔一跳,预料到老锁要说什么了:你,你让我,让我先抽口烟吧……
老锁急急地将水烟枪装了烟,递到先生手上,并为其点了火。
先生全身心地深深吸了一口烟,半天不向外吐,似乎要用这口烟弥平满腹沟壑。又似乎需要以这口烟铺垫,才可承受老锁要说出的东西。当这口烟缓缓吐出后,神态果然松驰了许多。
老锁必须抓住先生心海波峰浪谷的间隙,将要说的说出来:先生啊,我老早就,就自作主张,让咱卫城里的店铺,在新建的商埠区那里,买下了两个商行的铺面……也就是说,咱府上在那里已经有了两个,两个新商行呀……
奇怪的是,先生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明白老锁说了些什么。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既已说开了,老锁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我,我是怕,怕那时对你说了,你不会应允。更怕你要应允了比不应允心里会更,更难受……我是管家,我要为府上往长处着眼呀……虽说眼下咱那两个商行还只是做点鱼干、花生米外销、小批量的洋货批发零售等生意,可已经大见起色了,比卫城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往后,那两个新商行撑起咱丛府的半壁江山也未可知呀……
沤在心里的话终于吐出了,老锁如释重负,但还是紧张地巴望着先生。
先生又大口地抽了口烟,缓缓地吐出,一张脸隐在烟雾里了:老锁呀,你,你是个难得的管家呀。
——天呐,先生莫不是早已了然于心了?老锁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先生呀,你,你真是先生呀……
4、敏儿出嫁
花儿的未婚夫死了,丛府比花儿小几岁的小姐敏儿却要出嫁了。
敏儿的婚期逼近了,与敏儿情同亲姐妹的花儿却越来越明显地躲着敏儿,这些天差不多总是将自己关在屋内。
花儿与敏儿的闺房同在上院的二层木楼上,且是隔壁。这天下半夜,被恶梦吓醒的敏儿听到隔壁花儿的屋内有悉愁索索的声响,窗口影绰能感觉到隔壁的窗口还亮着灯。敏儿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花儿的窗前,灯光将花儿飞针走线的剪影描摹在窗口。敏儿抑制不了这些天来心中的郁闷,一下子撞进了花儿的屋内,劈头便问:花儿姐,这些天你为么总躲着我?花儿呆滞着并不回答。敏儿发现花儿正在刺绣的是一个并蒂莲图案的被面,而**还摆着些已绣好的枕头、窗帘、鞋子、手巾……
敏儿被这些精美的绣品惊呆了,禁不住扑向了这些精美的绣品。
——别碰这些!花儿失声一叫。
敏儿一下子塑在那里了,呆愣愣地看着花儿。
泪水扑簌簌滚出了花儿的眼窝,压抑在心中的情感不可遏制地爆发了:一个成了寡妇的女人,一个被扣上了妨男人恶名的女人,能不躲着要出嫁的你么?能让你沾了晦气么?花儿哽咽了。敏儿呀,你可是我比亲姊妹还亲的妹妹呀。我多么想你的嫁妆每样都是我亲手一针一线做的呀,这些东西是为你绣的,可一件也不能送给你,你就是碰一下也是不吉利的呀,别沾了晦气……可我还是要躲着你一针一线地绣,我是在慰自己的心呀……
敏儿的眼泪夺眶而出,不顾一切地拥住了花儿,两人的泪水流到了一起。
敏儿擦了擦泪水,突兀地冒出了一句:我不想嫁人了。
花儿愣了:再过十一天你就要,就要嫁了,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敏儿又抱住花儿:我不想嫁那个男人!
天呐,花儿再次被吓着了:怎么说这样的话?你婆家跟咱府上不是世交么?不也是大户人家么?那男人不是一表人材么?
他,他身上透着让人怕的邪性……那个男人来府上时,敏儿曾躲在暗处偷偷地看了那人几眼。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瘆人的邪恶,让敏儿惧悚厌恶得不行,而且听说这人还喜欢赌钱醉酒。花儿姐,婚期越近我越怕……这些天恶梦总缠着我……我怕是要嫁给恶梦里梦到的怕了……
花儿似乎也跌进恶梦里了:敏儿呀,既这样,你,你该早把这些说与大娘和先生呀——
这些话我说得出口么?说了又怎样?咱的丛府跟那家不是世交么?这可是先生为我选定的婆家呀……先生可是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呀……
要不,要不我去对大娘说?总不能眼睁睁让你往恶梦、火坑里跳呀。
花儿姐呀,你,你就别让我妈为难了,她能让先生收回成命么?何况婚期已逼近……说着,敏儿又转换了话题。花儿姐,你该再找男人的,管他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你活你自己的。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呀,会找到好男人的。我要是男人拼死拼活也要娶你。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呀……别说是再找男人,我,我连活下去都害怕了。我多少次问自己,还该不该再在人前活下去,……
敏儿冷冷一笑:可我不认命!你要真能豁上,我就真跟你一起出家当尼姑!
可不敢这么想呀,是丛府收留了我呀,拿我当女儿待,我已经这样了,要是再撺掇你出家,我对先生有罪,对大娘有罪,对丛府有罪,对天对地都有罪了呀。
花儿姐,你,你是自己把自己往苦海里推,自己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索呀……你骨子里跟先生是一样的,总是把自己的心弄得沉沉重重的,好象非要弄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才算一本正经地活。反正我不会像你,把悲苦全压在自己的心头,跟绣茧的蚕一样,自己吐出的丝绣成了把自己禁锢的茧。而后,又被人抽完茧壳的丝,把你连皮带肉给烹煮着吃了……
花儿禁不住浑身颤栗了,似乎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自己将自己禁锢起来的茧蚕,正被人抽剥着身上的丝……
不管愿意不愿意,十几天过后,在丝管锣鼓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中,敏儿被迎娶的花轿抬走了。
惟有花轿中的敏儿,最不想成为来迎娶她的男人的新娘,红盖头下的她越来越狠地咬着嘴唇,淋淋的血洇出了嘴角同时也渗入了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