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知慕容筱云这是在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也无奈,话峰一转,道:“大皇子可好?”

慕容筱云强自笑道:“二哥也知道,皇儿自出世就被人谣言是妖孽。母后的慈宁宫紧接着就起了大火,现在还不知道母后的下落在何处。皇儿又能有多好......”

不必慕容筱云陈述,杜云谦也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深深地望着她道:“此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

慕容筱云忽然摇头,“二哥,你不要再cha手此事了。否则误会与矛盾会越来越多,我自会调查清楚。二哥若是关心筱云,就不要再让筱云夹在你与胜男之间难为情。”

大火依旧漫延,慕容筱云望向那一一倒塌的梁柱,急忙说道:“二哥,母后和皇上还困在火海中,快去救母后吧。”

杜云谦正要抽身,就见慈宁宫偏殿的藏书阁缓缓地走出两个人影。

两个宫女正端着水盆,刚刚将水泼出去,正好泼在了那两个人影身上。紧接着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哟,这是谁泼的水,没长眼呀,还不快快迎架。”

慕容筱云与杜云谦不约而同地随着这个声音一目望云,两个人影在浓烟中越走越近,中年的男子正是慈宁宫的总管朱公公。而他手中掺扶的女人则是云太后。

此时的云太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惊慌的逃亡之中,大火已经燃尽了她的那张黑色面纱。展露向众人的,是一张丑陋的脸,沟壑万千,折褶如山峦般起伏在她那张脸上,让人心中发麻,全身都由之一阵冷颤。

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云太后毁了容,蒙着一张黑色面纱,可当她真正的面容呈现在大家的眼前时,没有一个人不为这吓人的容貌而惊惶失措。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救火,每个人的手中端着一张面盆,盆中盛着满满的仍旧在左摇右摆的清水,全部惊呆在场。甚至有人惊吓过度,那盆叮当作响地摔在了汉白玉的丹陛之上,摔得铿锵作响,水花四溅。

连慕容筱云也被吓坏了。云太后的那一双风韵犹存的凤眸之下是一张不堪入目的脸,右脸处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的,左脸的光滑与右脸的丑陋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半的嘴唇因为紧绷的伤疤歪斜不堪。

喘气的云太后根本不知众人正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佝偻着背,一捶一捶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长一短地急促呼吸。满面花黑的朱公公服侍在旁,轻轻替她拍着背,“太后,你怎么样了,太后......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传御医......”

等云太后缓过来后见众人的炯炯的目光,登时一怒,“大胆奴才,还不快救火,都愣着做什么?”

众人回过神来,噤若寒蝉。

人群中的胜男急步走去,垂着头朝衣衫不整的云太后施了一礼,“臣妾参见母后。”

火势扑天盖地,身后的宫殿似乎随时都会倒踏。胜男垂着头无比担忧地说道:“母后,此地不宜久留,看这火势一时半会也扑不灭,还是让臣妾扶您离开吧。”

云太后佝偻着背,点头之间才觉得面容的异样,赶

紧抬手摸索,惊讶而又恐慌地喊道:“哀家的面纱呢,哀家的面纱呢?”

朱公公一手扶着云太后,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来,垂首道:“太后,奴才身上只有这方汗巾,就委屈委屈您了......”那声音,低若蚊声。

然而云太后抓起那方汗巾,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绑在自己的面颊上,眼眸之中依旧是波澜起伏,急促地呼吸着,“皇帝呢,皇帝在哪?”

这个时候,杜云谦与慕容筱云急步走来。清王满目担忧地望向母亲,缓声道:“母后,恕儿臣救驾来迟。”

云太后依旧沉浸在陋容被睹的恐慌之中,抬手遮遮掩掩地挡捂在脸颊处,垂头道:“哀家没事了,皇帝在哪里?”

慕容筱云垂首回禀道:“母后,皇上担忧母后安危,这会还在火场之中,姑苏将军已经进去营救了。”

颇为信仰佛学的云太后闻声望去,脸色忽而一沉,瞳仁之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这孤家寡人好不容易盼来了第一个皇孙,却是盼来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这妖孽刚一出生,她的慈宁宫就遭了火灾。再面对生这个妖孽的女人,她的心中难免抵触。

清王急忙说:“母后,皇上自幼接受各种训练,这点火灾难不倒他。儿臣扶你移驾寿康宫吧。这火即使是扑灭了,慈宁宫也无法住人了。”

云太后坚决不移步,冷声道:“皇帝一刻不出来,哀家哪也不去。”

半刻钟后,姑苏暮年的人马与杜云沐先后从火场中冲出来,每一个人露在外头的肌肤或轻或重地被灼伤了。杜云沐见了清王掺抚着云太后,急忙奔过去,惊声道:“母后,有没有伤着哪里?”

云太后缓缓摇头,见儿子发髻凌乱,额头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右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伤痕,心不由钝痛,“沐儿......你没事吧?”挥开清王挽紧她的臂膀,迈出一步急忙仰着头紧捧起儿子受伤的脸,眼泪不由地溢满眼眶,“沐儿......”

杜云沐见母亲完好无损,开怀一笑,“母后,儿臣没事,只要母后活着就好。”

此时的慕容筱云颇觉可疑,明明说云太后起初是被困在了佛堂。这佛堂的位置与慈宁宫殿的藏书阁一东一南,朱公公怎么可能扶着云太后从藏书阁里逃出来。大火重重,他们是怎么穿过千险万阻由藏书阁逃生的?就算是逃生,也应该是从离佛堂较近的几个出口逃出来。

她也顾不得大家的艰辛,脱口而问,“朱公公,太后本是在佛堂求佛,你怎么扶着太后从藏书阁里逃出来的?”

朱公公不假思索道:“娘娘呀,这浓烟滚滚的,奴才只想扶着太后逃命,根本看不清方向,东窜西窜,就窜到藏书阁了。正好藏书阁的火势较弱。好在太后福大命大,没伤着哪里。”

慕容筱云听朱公公的话思路清晰,看似合乎情理。然而浓烟滚滚当中,宫殿中的梁柱不停地倒塌。从佛堂到藏书阁之间纵宽三百米,又蜿蜒迂回。她真怀疑朱公公扶着一个活人是如何从东到南穿插而过的?

除非朱公公会钝地。

这是一个让慕容筱云十分质疑的地方。

云太后似乎十分气愤,冷冷地问道:“怎么,花蕊见哀家福大命大,完好无损地从火海中脱身,有什么不妥吗?”

慕容筱云立即垂了头,小心谨慎地回禀道:“臣妾当然希望母后平安无恙。”

云太后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那股冰冷再次将她的全身包裹。她深信,经由此次火灾,她与云太后刚刚缓解的关系又迅速地陷入僵局之中。这个颇为信仰佛法的云太后断然断定这一场火灾跟她的皇儿有关,并且会坚信皇儿是个妖孽,会累及萧国的国运。

那么,云太后以及朝中百臣定会异口同声地给皇帝施加压力。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杜云沐能保住皇儿的平安吗?

正是她陷入沉思之际,杜云沐急忙说道:“云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还不快回去。”

慕容筱云这才抬眼望向杜云沐,自是心疼他脸上留下的伤痕,却始终不明白他眼中的那抹微怒究竟为何。她垂了头,轻声道:“臣妾遵命。”

皇帝与清王扶着云太后缓缓离去,留下她凄冷而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王妃胜男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轻轻喊道:“云姐姐......”

她一定是专注地揣摩杜云沐的心思去了,连胜男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都不知晓,冲着胜男缓缓一笑,“嗯。”

胜男急忙安慰道:“云姐姐,你不要太伤心了。母后她信仰佛法,谣言自然对她有影响。但是胜男知道,大皇子一定不是什么妖孽,这中间一定有人在作崇。云姐姐,胜男帮你查吧。”

慕容筱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有办法。若是太招摇,反而会让主使者起疑。”

“云姐姐,你刚诞下大皇子,怎么能到处乱跑呢,看你虚弱的。”

慕容筱云强自笑道:“我当然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是一切都是为了皇儿的安危。胜男,你跟上去陪会母后吧,这场火灾对她来说十分残酷,已经是她生命当中的第二次遭遇了。母后的心里或多或少会留下阴影,你去陪她说会儿话。”

胜男担忧地望着慕容筱云,轻轻道:“云姐姐,那你快回去歇着。”

她轻轻点头,尽量展露自己的笑容,生怕让胜男瞧见了她的脆弱。

回到乾清宫,远远地就传来了皇儿的哭喊声。下了步舆,她狂奔而去,皇儿正在顺儿的怀中一直哭闹着,定是饿坏了。她赶紧上前抱住皇儿,自皇儿出生到现在,硬是一口奶也没有喝过,“宝宝不哭,娘亲抱抱......抱抱......”

她在乾清寝殿中来回走动,一步一步,手还不停地抖着怀中不安分的皇儿,“顺儿,你给皇儿喂过糖水了吗?”

顺儿跟在她身后仅隔半步之遥,依言回禀道:“娘娘,都喂过了。大皇子喝了小半碗糖水,还撒了一泡尿呢。不知道大皇子为何而哭,奴婢哄了半天,都哄不住。”

慕容筱云叹气道:“辛苦你了,都怪我没有奶水。这皇宫中的东西又不能随便乱吃,说不准一口吃进去的正是要命的毒药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