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辉将吸剩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长长地吐出口中的烟,以前他每天有一包烟就足够了,现在一天却要两包。人明显憔悴了,整整瘦了一圈,不知道内因的人还以为他是由于工作太累才导致的呢,吴胜利也关切地要他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种哑巴吃黄连的味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更明白自己已被那些人牢牢地抓住了,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以前那一点残存的正义感已随着那缭绕白烟逝去了。他恨自己,恨自己在那帮人面前失去了警惕性,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在抽屉中,有一张存有一百万的存折,这张存折是昨天周怀树送烟来时,随手交给他的,说是华总的一点意思,都是自家人,不要客套,有钱大家赚嘛。他没有拒绝。
当了那么多年的公安局长,和那帮人抗衡了那么久,最终输在那帮人的手里。他输得不值,太不值了。正想着,陈志刚推门进来了。洪辉微微一惊,忙将桌上的那包烟藏起。陈志刚并没有感觉到洪辉的异样,他是来汇报案情进展的。
洪辉恢复了神色,问:“在源头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陈志刚说:“洪局长,我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是谁?”
〝这个人叫常明,和赵德凯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交朋友很杂,”陈志刚说:“我查过,发现他大有来头。”
“姓常的,该不会是常省长的什么吧?”洪辉猜测说。
陈志刚点了点头,“我查到,他是常省长的侄子,家里住在省城,但他经常出现在源头,而且和金书记的关系很不错。”
陈志刚接着说:“我今天跟踪他一起回市里,他好像还认识华意,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洪辉笑着说:“看来你这一次到源头县去,收获不小啊!”
陈志刚说:“我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了,一有消息,我立刻向你汇报。
陈志刚说完出去了。洪辉想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志刚的手机:“小陈啊,有关案情进展的事千万不能让周副局长知道。
“为什么?〞陈志刚在电话里问。他弄不懂刚才在办公室时,洪辉为什么不当面说,而要等他出来之后打电话给他。
“不要问为什么,这里面关系重大,”洪辉说:“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这是关键,我们一定要全力配合好朱书记那边的工作,不能急躁。”
说完,洪辉把电话挂上了,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他必须那么做。
邓琴来到了蓝田学校,她要见见这位令她丈夫喜欢的姑娘。虽然那天见到了刘瑶,但刘瑶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他们。
刘瑶见是邓琴来了,一怔,随即将邓琴请到了自己的房中。刘瑶的房子是一间比较陈旧的单人间房子,布置得精雅洁丽。简朴的房中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条沙发,一个茶几。 雪白的窗帘在微风的吹排下轻曼地飘动,亲吻着书桌上的书架,
沙发的上方一幅幽静的山水画使整个房中增添了宁静的气氛。
刘瑶给邓琴端来了一杯茶,说:“嫂子,请喝茶。”
邓琴接过茶,说:“刘老师,不要客气了。就称我邓医生吧。”
刘瑶说:“你第一次到我这里来,我不会说话,请你多原谅。”
邓琴拉着刘瑶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说:
“刘老师,说心里话,那天一见到你,我就从心里喜欢上了你,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妹妹一样。我只有一个哥哥,心里想着要去哪里认个妹妹呢。”
刘瑶笑着说:“我也只有一个哥哥,和你一样。”
邓琴惊奇地说:“是吗?那我们两人可真是有点巧合了。”
接着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刘瑶伤感地说:“没有了。爸妈在我十多岁的时候都相继过世了。”
邓琴说:“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话了。我妈也早过世了,只有爸,爸身体很不好,现在住在省人民医院里,只怕也……”
说到这里,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忙拿出手绢擦眼泪。
刘瑶劝慰说:“邓医生,不要难过。伯父的病会好起来的。我听吴书记说过,你又要照顾你爸,又要上班,还要为儿子的事操心,,真难为你了。”
见刘瑶说到儿子的事,邓琴感激地说:“吴勇这孩子顽皮给刘老师也添了很多的麻烦,我很感激你,真的。”
刘瑶说:“吴勇这孩子很可爱的,你们培养出来了一个好孩子
邓琴说:“刘老师,我到了长平后,我们母子一见面,你猜我儿子说了些什么?”
刘瑶摇摇头,微笑着望着邓琴。
邓琴说:“我儿子说妈妈不够朋友,妈妈心里没有他,我笑着问儿子,那谁够朋友,谁的心里有你?他说刘老师够朋友,刘老师一直把他当朋友。”
刘瑶的心一震,说:“吴勇这孩子确实是挺可爱的,做老师的都喜欢他。”
邓琴笑着说:“我儿子说非常喜欢你,我都有点妒忌了。”
刘瑶红了脸,说:“邓医生说笑了。”
邓琴说:“刘老师,胜利在我面前说你纯真、善良,又有一颗正义的心。他说的没错,你是个优秀的女孩。”
刘瑶听邓琴说吴胜利在她面前这样夸自己,心里更加激动,便说:“吴书记是信口而说的,你不要相信。其实,我没有吴书记说的那样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师。”
邓琴说:“刘老师,你不要妄自菲薄,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一定会有一个美好前程。”
刘瑶的心更加伤感了:“我会有什么美好的前程?”
一番话,竟说得邓琴的心轻轻地颤抖起来,她在为刘瑶伤感,也在为自己伤感,谁知道将来的情形会怎么样呢?
邓琴柔乘地说:“刘老师,我和你一样,从小没了妈,爸长期在外工作,照顾不了我,我没有母爱,少了父爱,那段日子我心中的苦不知向谁诉说,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可是胜利有他的事业,,他是个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人,我经常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有时想着胜利,有时想着儿子,心都操碎了。”
刘瑶在静静地听着邓琴的倾诉。邓琴继续倾诉着:“胜利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我想,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一定会有女人喜欢,但是要让胜利喜欢另一个女人,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坚信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可是,女性的直觉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说是一般的关系,但我看得出,他和那个女孩的关系非同一般。胜利很痛苦,我想那个女孩比他更痛苦,我是个女人,我理解女人的心。我不知道怎样帮助胜利,更不知道怎样帮助那女孩,我是个很自私的女人,不能让出自己的爱。”
邓琴说:“我知道胜利与那女孩的感情是纯真的,没有半点功利成份,两人互相交换的就是一颗纯洁的心。可是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现实,我无法面对。”
刘瑶泪花闪烁,她再也听不下去了,邓琴的话像一根根钢针往她心里刺,她哭着说:“邓医生,别说了,我知道怎样做。”
孙海泉、蒋仁、华意、赵德凯坐在海天娱乐城的一间包厢里,他们喝着酒,唱着歌,在欢庆自己的胜利。喝够了酒,唱足了歌,他们四人又重新坐在一起,谈论起昨天的事来。
孙海泉埋怨地说:“那些人也太狠了,把我的头都砸破了。”
华意笑着说:“不那样,戏不真了。孙厂长,医药费我替你报销。”孙海泉说:“那些打架负伤的医药费怎么报?”
华意说:“放心,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一点钱吗,小意思。”
蒋仁哈哈一笑说:“华总有的是钱。”
孙海泉也知道蒋仁并非简单的人物,说:“蒋局长,你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蒋仁得意地说:“真人?我不是真人。真人是总策划,我们的大老板。华总,你是不是?”
华意点了点头,孙海泉、赵德凯面面相觑。他们都想不到还有一个总策划,不禁问:“大老板是谁?”
蒋仁说:“大老板是谁你们不用打听,你们只要知道有个大老板就行。大老板称赞你们干得漂亮,决定奖励你们。”
华意从提袋中拿出几沓钱,说:“给,每人2万元,干得好今后还有重奖。”
他接着说对赵德凯说:“赵书记,等吴胜利一走,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赵德凯说:“华总,以后可要帮忙在孟市长的面前多说一些好话呀!”
“那是当然,”华意笑着说:“你赵书记以前帮了我不少忙,我怎么会忘了呢?”
孙海泉拿着2万元钱,心里想着要给小王 1万元,让她高兴高兴。毕竟在这出戏中,她也扮演了一个角色。他想了会,说:“华总,2 万元不够我花几天,太少了吧。”
华意说:“花完了再给你,我能亏待你吗?”他又拿出一沓钱,说:“这是给那些受伤人的。”
孙海泉问:“华总,我们下一步怎么行动呢?”
华意说:“昨天发生的事,市里一定会派人来厂调查。孙厂长,叫那些人这几天暂时不要露面,等风头过了之后你再出来。你只要随便应付一下他们的调查就行了。你昨天的表现也很不错,冒着危险还在维持着会场的秋序,他们会表扬你的。”
孙海泉担忧地说:“调查这关还是能应付的,但是他们硬要我们再一次召开职工代表大会,我该怎么办呢?”
蒋仁看了看华意,说:“在近段时间里是不会的,到了那时,也有办法啊。”
孙海泉问:“什么办法?”
蒋仁说:“要他们那帮人不去参加职工代表大会,大会不能达到法定人数,是开不成的。”
孙海泉他们点头称是。华意说:“我们最后还要进行一次行动,要闹得他们不得安宁。哼!我要他们领教蒋某人的厉害。”
孙海泉他们问进行一次什么行动,华意把他们叫到身边,讲出了大老板的计划。
孙海泉和蒋仁醉醺醺的离开了包厢,赵德凯也有事先走了,华意见他们走后,拿出手机,拨动了号码,听到对方已经接话,便说:“你们是怎么搞的?何德能还没找到,告诉你,明天你不弄死他,你自己就去死。”
华意愤愤地关了手机,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
由于长平钢厂的职工代表大会有人捣乱而无法正常开下去,吴胜利本想通过职工的意向来决定转卖长平钢厂的计划搁了浅,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他早就明白自己正和一股巨大的黑暗势力在抗衡,究竟输赢如何,暂时无法预测。
妻子邓琴已经回省城了,临行前夫妻俩就感情问题深刻探讨了一次。吴胜利承认在和刘瑶的接触中,对刘瑶的印象不错,但绝没有妻子想象的那层关系。邓琴也没有向丈夫提及去找过刘瑶的事,她相信丈夫在这种事情上的处理能力。
“吴书记。”程梅英推门进来。
吴胜利问:“有什么事吗?”
程梅英有点不自然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样子显得有点拘谨,吴胜利有点纳闷,从没见她这样过。
程梅英说:“吴书记,我早就超过了退休年龄,按理在两年前就应该退休,可是一直熬到现在,下面有不少同志都在背后议论,我想,再不能拖下去了,”程梅英从口袋中拿出一页纸来:“这是我的退休申请,请组织上批准。”
吴胜利怔了一会儿,从程梅英手中接过那张申请。程梅英说:“我呆在市委里的日子不多了,吴书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我一定会做好的。”
吴胜利勉强地笑了笑:“程主任,对于你的申请,组织上会考虑的,如果你退休了,认为谁来接替你最合适?”
程梅英说:“我也想不到有谁来接替我更合适,我想组织一定会考虑最合适的人来的,吴书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吴胜利望着程梅英出去的背影,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明显地显现出老态来,连走路都开始蹒跚了,那背也明显地驼了下来。以前听市委办公室里的几个秘书说,程主任是最不显老的,六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最多50 岁,而且走路还很利索,一般的年轻的人都跟不上。
是什么原因使她变得这么快,而且在这种时候提出退休的申请呢?吴胜利有些揣摸不准了,但他可以肯定,程梅英在这种时候提出退休,一定是有原因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也许只有程梅英自己才知道。想起程梅英那次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在预言着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昨天晚上,他和躺在省城第一医院特级护理室里的岳父邓怀远通了一次电话,在电话中,他向岳父提及目前他在长平市所遇到的各方面的难题,在电话里,邓怀远再三说,如果那是一个人的伤疤,你千万不要去揭开,否则会流血的。
邓怀远在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吴胜利听着却觉得不是滋味,难道说,他在长平以来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揭一个人的伤疤,有伤疤一定要揭,只有揭开了伤疤,让里面的脓血流出来,那样的话伤疤才会好,否则脓会肿大,会令整个部位都感染而变成一块死肉。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所以干脆不解释了,问候了一番便挂了电话。
桌上还有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是雷新明写来的,报告中提到组织精干队伍对全市各大小国营集体企业进行查帐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吴胜利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有问题的企业,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把问题呈现在帐本上,这样大张旗鼓地查,根本查不出问题。难怪当时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没有人反对,因为那些人早已料到他查不出什么,这个顺水人情谁都会做。
突然间,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终于明白程梅英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了。程梅英说得没错,他没有正视现实,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问题的真正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因为长平钢厂的机器设备达不到上海方面的要求,上海方面已经宣布解除了和长平市政府签订的协议。
长平钢厂仍是长平市的,整个瘫痪在那里。孟楚庭说过,国家花十几个亿才建成的厂子,就这么用一两个亿给卖出去,实在无法对上面交待。现在倒好,什么都不用交待了,不要说一两个亿,就是开价几千万,人家上海方面也不要。原来搞兼并时,上海那边并没有对机器进行检测,只投入部分资金便生产,结果生产不出一吨好钢来,一查原因,原来不但机器不行,连矿石的质量也不行。也就是说,长平这地方根本不适合建钢厂。可是钢厂毕竟建成了,而且一度得到过省里领导的肯定。
这说明了什么?如果吴胜利将上海方面提出的意见如实反映上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文件中还有一份是朱永林写来的,已经查出大桥倒塌的主要事故涉嫌人了,在文件背后,朱永林列出了一长列的名单,看着那些热悉的名宇,吴胜利感到呼吸变得因难起来。
有人敲门,吴胜利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吴胜利抬头一看,是金琳。他忙用一张报纸将那几份文件盖了起来,因为这些文件,都属于绝对保密的文件。
吴胜利正色问:“金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金琳说:“我有点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说吧。”
金琳说:“有关南星制药厂的事,我们正进行到一半,困难还是比较大,要不要继续下去?”金琳接着说:“我们已联系了新加坡的一家工厂,对方愿以一亿五千万的价格买下我们厂里的机器。
吴胜利说:“有没有请专家对南星制药厂进行估价?”
“请了,”金琳说:“专家们估计是两个亿,可对方只肯出一亿五,所以我想听听吴书记你的意见。”
“有没有反对转卖?”
“有,但那是极少数人,影响不了大局,我们县委已经开会决议,一致通过,我这次来,是想听听市里的意思。”
吴胜利沉默了片刻:“你先去问问孟市长的意思,看他怎么说。”
金琳接着问:“吴书记,你有什么指示吗?”
吴胜利挥挥手,“金书记,不要总是说指示,多累人啊。你的工作表现很不错嘛,按照你的工作思路好好干下去,干出了成绩,我还要向你学习呢。”
金琳更加不好意思了:“吴书记,应该是我向你学习。”
吴胜利说:“金书记,你不要太谦虚了。你比我年轻,比我有更大的前途。也有更重的担子。再过几个月,就要进人新千年了。真正跨世纪的干部应该是你们这样年轻的干部嘛。”
金琳说:“吴书记,你也年轻嘛。”
吴胜利说:“是啊!是啊!我们都还年轻。金书记,我们的路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从老领导手中接过接力棒,跑了一段路程后,又要把接力棒交给年轻的同志,就这样不断地传下去,使前进的路上永远是一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队伍啊,这样,我们党的事业才会千秋万代。”
说完这些话,吴胜利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满腔豪情起来。金琳听了吴胜利一番话,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同时也为自己有过的荒唐而羞愧。
吴胜利继续说:“金书记,不管前面有多少千难万阻,不管我们的事业如何曲折,只要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忠诚党的事业,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句话,吴胜利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目前正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金琳激动地说:“吴书记,我会永远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孟楚庭正在家中想着长平钢厂的事,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华姿忙去开门,见是孙海泉。
孙海泉叫了声“华姐” 就走了进来,卑谦地对孟楚庭说:“孟市长,在家啊。”
孟楚庭见是孙海泉,说:“你今晚怎么有空出来串门啊。”
说着,叫他坐了下来。
孙海泉坐在孟楚庭的一旁,说:“怎么没空?现在我是变成一个闲人了。”
华姿给孙海泉沏好茶,说:“请喝茶。”
孙海泉忙起了一下身,说:“谢谢。”又坐了下来。孟楚庭说:“你到我家来要随便点,不要太客气嘛。”
孙海泉点头说是。
孟楚庭问:“你们厂现在怎么样了?”
孙海泉忧虑满面:“孟市长,现在厂里都乱了套,我这个厂长是做不下去了。孟市长,我希望你们市政府另派个厂长来。”
孟楚庭不高兴了:“你想推卸责任吗?”
孙海泉忙说:“不是。孟市长,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孟楚庭:“你是市委通过会议后新委任的长平钢厂的厂长,对厂里的各个方面都是很了解的。现在正是你们厂的多事之秋,你怎么能不干呢?"
孙海泉委屈地说:“还是孟市长你了解我。吴书记还以为我不愿意离开这个位置。孟市长,你是知道的,现在哪个愿意干厂长,特别是这种倒闭企业的厂长?”
孟楚庭同情地说:“你们的困难我是知道的。再困难你也要称下去呀。再说,现在是关健时刻啊!”
孙海泉一肚子火,他愤愤地说:“都是吴书记没事干,好好的长平钢厂,被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变得没法收拾了。”
孟楚庭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吴书记也是为了解决你们厂的实际问题嘛。”
孙海泉说:“他哪里是为了解决我们厂的问题?他是要给你孟市长的难堪啊。”
孟楚庭佯怒道:“不要胡说。”
孙海泉说:“孟市长,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反正这个厂长我是不打算再当下去的了。今天,我要在你面前说个痛快。”
“吴书记来到了长平,第一刀就是砍向了长平钢厂,搞什么兼并的,我知道当时胡书记他们都不同意兼并,但吴书记人说了算。”
“现在兼并失败了,吴书记一怒之下,竟不顾长平钢厂几千职工的利益,要将长平钢厂转卖掉,把个长平钢厂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难道就只有兼并、转卖的路可走吗?不是的,路多得很,条条大路通罗马。可足他硬要选择走向死亡,走向毁灭的路。”
“孟市长,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长平钢厂是你和胡书记辛辛苦苦跑来的项目,你把你的全部心血都挥洒在了长平钢厂。他就是要否定你的功劳,树立他的形象,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实是说你孟市长不行,他这都是冲着你来的呀。”
孟楚庭再也听不下去了,端起杯子,在茶几上重重地蹭了一下。
孙海泉见孟楚庭发火了,情知不是对自己发火,于是解释说:“孟市长,我孙海泉是忠心耿耿跟着你的,因为看不惯吴书记的专横,才说出这样的话,说得不对,孟市长你批评我,降我的职,我都没有怨言。”
孟楚庭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只能在我这里说,可别到外面乱说。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孟楚庭要你这样说的。”
孙海泉说:“我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孟市长,我只是在这里提醒你,你自己要把握好,不要老是吃亏哟。”
孟楚庭说:“我个人的利益我是不在乎的,我关心的是党的利益啊。孙厂长,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以党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为重啊。”
孙海泉说:“是,孟市长说得对。”
孟楚庭接着说:“目前长平钢厂的矛盾比较激烈,你要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当然,我们不能压制职工,要尊重职工的意见。
孙海泉问:“孟市长,那职代会还开不开?”
孟楚庭说:“可以暂时缓一缓嘛,待大家的心情平静了,再坐下来谈不是更好吗?”
孙海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向孟楚庭告辞了。
孙海泉离开后,孟楚庭的心许久都平静不下来。孙海泉说得没错,吴胜利对长平钢厂的一切动作都是针对自己的。而且不仅仅是在长平钢厂,在其他方面,又何曾不是?他不明白自己在哪方面失了误,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
正在苦恼之际,雷新明来了。雷新明是很少到他家来串门的,今晚的突然到来,令孟楚庭心里感到一惊。孟楚庭热情地招呼雷新明:“老雷啊,你可是稀客,今晚怎么想起我来了?”
雷新明哈哈一笑说:“没有什么事闲得慌,在外面里转了转,就到你这儿来啦。”
孟楚庭说:“你来得正好,今晚没事,就在我这儿陪我喝两杯?”
雷新明说:“那太麻烦你们了。”
孟楚庭说:“麻烦什么?搞简单点不就行了吗?”
华姿听丈夫说要和雷新明喝酒,就忙去准备下酒菜去了。
孟楚庭递给雷新明一支烟,说:“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雷新明坐了下來,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说:“孟市长,我这心里不痛快啊。”
孟楚庭问:“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雷新明说:“烦心的事多呢。我这副市长是越做越窝囊了。”
孟楚庭装作不明白地问:“怎么就越做越窝囊了?不是好好的吗?”
雷新明说:“好什么?我是常务副市长,主管全市的财政经济工作,以前,做得好好的,胡书记对我的工作也非常满意。现在怎么了?现在倒成了别人开会时批评的对象,我这是吃力不讨好,俗话说一朝皇帝一朝臣,我看我还是申请调离算了。”
孟楚庭知道他是在对吴胜利大发牢骚,但他还是装做不明白的样子,问:“你是说谁呀,该不是说我吧?”
雷新明愤愤地说:“我是说吴胜利。他来到长平后,开始对我还客气,后来慢慢地就变了。对我的工作总是百般挑剔,现在,我哪里还有一个副市长的威信?”
孟楚庭劝慰说:“有些事还是要忍耐一点,看开一点,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就说我吧,我心里就没气?有时还恨不得扯开嗓子骂人呢。但回过头来一想,发火、生气有什么用呢?别人只会觉得好笑,吃亏的是自己。”
两人谈了一会儿,华姿的菜做好了,端上桌,放了一瓶五星级的浏阳河。
孟楚庭说:“今晚咱俩就把这瓶酒消灭。”
雷新明说:“行,咱俩来个一醉方休。”
几杯下肚后,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雷新明乘着酒兴说;“孟市长,我们可不能这样总让别人支着走啊。”
孟楚庭无奈地说:“我们斗不过人家。”
雷新明说:“我就是看不惯他的那套作风。好像没有了他,长平就不行了。”
孟楚庭说:“我们老了,让他们年轻的去干吧。”
雷新明说:“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把长平市建设成这个样子,让他一阵乱搞,我不甘心。”
孟楚庭说:“老雷啊,他那么搞,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廉政党风建设总得要人抓的嘛!”
雷新明打了一个酒嗝:〝孟市长,我担心如果让他继续那么搞下去,会不会……”
雷新明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孟楚庭,孟楚庭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而且和胡卫民也谈过,可是看到胡卫民那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可是今天早上他听秘书长储卫星说朱永林去找过吴胜利,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久,估计会有什么事,而且他知道程梅英也递交了退休申请。
对于程梅英,他向来非常看重,因为,他清楚程梅英的背景关系,这个老太婆对一些政治风头是相当敏感的,两年前她就接到了市里的退休通知,可是她硬是不退,谁也拿来她没辙,可现在她却主动提了出来,不管组织上同不同意,下午就
办了有关方面的交接手续。突然间,孟楚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复又悬了起来。
一瓶五粮液已喝了一大半,华姿见他们俩都有些醉意,劝道:
“你们不要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雷新明笑着说:“嫂子,不会醉。我和孟市长都是海量。孟市长,我说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华姿表示费同:“老雷啊,你说对了,他就是太老实了,什么事都是让着别人。”
孟楚庭回过神来,瞪了妻子一眼,说:“你懂什么?”
雷新明说:“我看嫂子是个巾帼英雄,她比我们都强。”
孟楚庭说:“她呀,典型的家庭妇女,什么巾帼英雄。”
雷新明说:“孟市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看不起妇女。蒋仁的事,不是嫂子出面,能解决吗?只怕他现在还在坐冷板凳呢。”
孟楚庭一惊:“华姿,你干了些什么?”
华姿说:“我干什么啦?只不过是和一些人打了个招呼,犯法啦?"
雷新明说:“嫂子做的是对的。蒋仁不就是工作疏忽吗?又没犯什么大错误,怎么吴胜利就撤了他的职,我们要爱护,保护干部嘛。”
孟楚庭心里不痛快,对华姿说:“我们工作上的事以后你少管点儿,不要给我添麻烦。”
华姿不出声了。雷新明说:“蒋仁是个典型,我看他吴胜利是个最会抓典型的人,孟市长,你不能再糊涂了。”
孟楚庭没有说话。雷新明喝了一口酒,说:“就说跨海大桥的事吧,吴胜利总想从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在长平揪出一串贪官来,谁能保证他就没有把我们当做贪官呢?他连胡书记不也怀疑上了吗?只是胡书记资格老,他不敢去动他。”
孟楚庭阴着脸说:“我们没做亏心事,让他去查吧。”
雷新明说:“孟市长,话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让他搞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
孟楚庭说:“我们不做亏心事,。还怕他们不成?”
雷新明说:“谁说我怕他?大不了我这个副市长不当。”孟楚庭见他那样子,说:“老雷,醉了吧?”
雷新明说:“没醉,今晚我高兴,跟孟市长喝酒我高兴,在长平,我雷新明谁都不服,只服你孟市长。来,孟市长,再喝一杯。”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终于把那瓶五粮液喝光了。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头戴太阳帽,眼戴墨镜,缩着脖子,行走在市西郊的一条偏僻的窄小的小街上。夜已深了,人行稀少,小街头显得冷冷清清的。
太阳帽走到一公用电话亭前,犹豫着,像是想去打电话。他走近电话亭,颤抖的手抓起了电话筒,犹豫一下,又放了下来。他又折了回来,在小街上徘徊着。徘徊良久,他下了决心似的又来到了电话亭,抓起电话筒,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了“喂”的声音。
太阳帽四处看了一下,还在犹豫着没有回话。那边又传来了催促的声音:“喂,谁呀?”
太阳帽终于下了决心,他捂着话筒说:“市公安局吗?我找洪局长。”
那边说:“洪局长不在,我是值班的,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大阳帽还是在犹豫。突然从小街的西头来了四五个人,向电话亭这边冲了过来。太阳帽大惊,放下电话,急忙向一条小巷跑去,消失在黑暗中。
那帮人马上尾追而去,寻遍了整个小巷,哪里还见太阳帽的人影。一个瘦高个的麻脸大汉说:“妈的,又给他跑脱了,再不抓到他,老大怪罪下来,只怕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又对身
边的一个人说:“黑猫,你带几个人往北去追,我带几个人往东去,今晚一定要抓到他。”
黑猫说:“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叫他活不过今夜。”
暗淡的灯光下,黑猫脸上露出狰狞的阴笑。
市公安局的值班员小廖接到了陌生人打来的电话,没说上几句话,对方就挂断了,他觉得事情蹊跷,马上将这件事报告了还在刑侦队值班的姚华。
姚华问“他是找洪局长吗?”
小廖说:“对。”
姚华说:“没有告诉你他的姓名?”
小廖说:“没有。我正要问话,听见对方急急忙忙得把电话挂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姚华分析,这个电话很可能是何德能打来的,他的生命已经受到了威胁。姚华马上查刚才那个电话的方位。地方很快查出来了,是市西郊的一条小街。姚华立即带了几名刑侦队员上了车迅速向市西郊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