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前来参观加速器试运行的专家一共有十多位，其中不乏陆光达老郭大于这种人型自走挂壁。

但在这道啊咧咧响起之后。

徐云却是现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的心中骤然咯噔了一声，血压开始缓缓拔高了起来。

毕竟……

他可太清楚这三个字的杀伤力了——1850副本就是被小麦的几声啊咧咧给踹飞起来的。

唰——

只见他猛然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

李觉！

此时此刻。

这位基地总负责人正一手拿着张报告，另一手有些费解的挠着脑袋，对赵忠尧说道：

“忠尧同志，你能过来看看吗？这张图是不是出错了？”

“出错？”

赵忠尧下意识眨了眨眼，回过神后快步走到了李觉身边：

“李厂长，出什么情况了？”

李觉见状将这张报告递到了赵忠尧面前，同时解释道：

“忠尧同志，你之前不是给我画了条线么，说是发现超过这条线的图像要和你说一声。”

“我刚才翻了两百多张报告，结果在这张报告上找到了你说的情况，但是这玩意超线超的好像有点多……”

“你说什么？”

李觉话没说完。

赵忠尧便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整个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厂长，你说你找到了超过那条线的图像？”

说罢。

不等李觉回答，赵忠尧便一把抢过了李觉手中的这份报告，放在面前看了起来。

接着很快。

徐云注意到这张报告的页脚开始发出了簌簌的声音——不是风在吹动，而是赵忠尧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过了片刻。

赵忠尧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抬头对众人说道：

“光达，淦昌，洪元同志，竹溪同志……你们看下编号4396的这份报告。”

赵忠尧之前已经打印了七八份相同的文件，此时几个主要专家手上基本人手一份。

因此在听到这番话后，朱洪元等人便很快翻找起了对应的文件。

众人的翻阅速度有快有慢，不过最慢的也不过半分钟就找到了那份报告。

徐云见状也和老郭凑到了陆光达身边，有些好奇的看了起来。

结果在扫到报告图像的一瞬间，徐云的瞳孔便是狠狠一缩！

只见这张编号4396的图像上，此时赫然存在着一个如同读者老爷们早上起来时那般高高耸立的凸起。

其幅度之大，甚至超过了赵忠尧所画的那条线三倍有余！

要知道。

赵忠尧划的条线并不是碰撞能级，而是……

粒子的分别率！

这里的分别率也可以理解成分辨率，越大的粒子分别率就越高——也就是波峰会越大。

分别率越低，则代表越接近所谓的点粒子。

实话实说，加速器中检测到高分别率的粒子并不奇怪，但问题是……

赵忠尧给李觉的这叠报告，上头解析的是末态粒子的分别率！

而且从质量上来看，这种粒子的质量恐怕在3GeV级别起步！

这tmd就很恐怖了……

当然了。

看到这里，可能会有同学有些奇怪：

不对啊，这台加速器的能级不是只有80MeV吗，为什么可以检测到GeV的粒子？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加速器方面很容易混淆的误区了：

粒子的质量和对撞机的能级单位相同，但它们是两码事儿。

加速器的能级指的是可以把粒子加速到的动能，也就是粒子具备的能量，和加速设备的电场磁场有关，与粒子的质量概念上是不同的。

比如说质子的质量是938MeV，但2.5MeV的加速器就可以观测到它，二者只是单位相同而已。

再举个例子。

国内一辆标准动车组的车长是209米，它的时速则可以达到每秒五米、五十米甚至一百米——后者取决于动力结构和铁轨的承载力。

虽然二者之间有某些关联，但在它们概念上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一般来说能级越高的粒子，撞出的碎片会越多——这点可以想象一下两辆车迎面对撞，速度越快蹦出来的零件肯定就越多。

粒子对撞后可以统计出很多图表，其中有各种粒子的质量图谱（相当于把零部件都搜集起来称重），所以才会有希格斯粒子那种【CERN在125GeV区间发现了凸起】之类的说法。

不过另一方面。

如果你够欧皇的话，在超过一定基本能级……比如说30MeV这根线后，有些高能级才能发现的粒子或者现象，倒也不是没法被找到。

只是这种例子很少很少，少的跟能日更三万的小说作家似的。

因为一般微粒内部的结构是很牢固的，可能需要Gev甚至Tev的能级才能撞碎——否则各国和各个组织也不会一直提高加速器的能级了。

而这一次的兔子们……显然开到了新手大礼包。

“……”

过了小半分钟。

逐渐回过神的朱洪元方才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赵忠尧说道：

“忠尧同志，我们这是在末态发现了……一种超子？”

赵忠尧嘴角扯起了一丝看不出情感的复杂笑意，像是欣喜又像是无奈：

“应该……是的。”

朱洪元的心跳顿时加速了起来。

众所周知。

二十世纪前六十年，粒子物理学发展可谓是猪突猛进……错了，是突飞猛进。

最初人们意识到电子、光子、原子核的存在，后来1932年又发现质子和中子是构成原子核的成分。

为了解释为什么带正电的质子以及不带电的中子都够形成稳定的原子核，质子之间的电磁排斥力为什么不会让原子核分崩离析，霓虹物理学家汤川秀树提出了介子的概念。

这个粒子后来在宇宙射线中被发现（1947年），即π介子。

接着1947年。

两位英国科学家罗彻斯特和巴特勒发现了奇异粒子，也就是强子超子这些复合粒子。

在眼下这个时代，科学界发现的强子数量超过了200枚，但据赵忠尧所知……

末态粒子是超子的情况，这还是头一次发现。

“那个……忠尧同志，洪元同志。”

看着陷入震惊的朱洪元，一旁的老郭忍不住轻咳一声，问道：

“你们所说的这个超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赵忠尧闻言这才回过神，只见他将手中的报告放到桌上，整个人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息，对老郭问道：

“友来，你听说过奇异粒子的奇异数么？”

“奇异数？”

老郭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隐隐约约记起来了什么：

“哦……就是七八年前被盖尔曼提出的那个量子数？”

赵忠尧点了点头：

“没错。”

上头提及过，47年的时候罗彻斯特和巴特勒发现了人类历史的第一颗奇异粒子，由此揭开了奇异粒子的序幕。

接着在1953年的时候。

为了解释奇异粒子的内禀属性，盖尔曼和中野董夫、西岛和彦各自独立的提出了一个全新的量子数，这就是奇异数。

随后赵忠尧顿了顿，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李觉，继续说道：

“根据奇异数的定义，在强相互作用与电磁相互作用中，反应前后的奇异数必须守恒，而在弱相互作用中则可以不守恒。”

“奇异粒子在强相互作用中产生，因为奇异数守恒，所以必须产生至少两个奇异粒子，带的奇异荷分别是1和－1。”

“这些奇异粒子要想衰变到质量更小的粒子，只能衰变到非奇异粒子，否则就无法满足能量守恒，因此只能通过弱相互作用衰变，但是……”

说着。

赵忠尧重新指了指之前的那张图表，开口道：

“老郭，你再看这里。”

老郭等人伸着脑袋看了几眼，发现赵忠尧这次指向的并不是之前的凸起区域，而是凸起旁边的另一个小波峰。

这个波峰别说超限了，距离赵忠尧画的线都还有一大截距离呢。

在边上那道凸起的对比下，仿佛是牛牛的牛牛与凢凢的牙签般天差地别。

接着赵忠尧在这个小凸起上点了点，解释道；

“友来，你别看这个波峰幅度不高，但它的性质却非同一般。”

“具体的原理我就不多解释了，总之你只要知道在超子波峰的边上存在这个图像，就代表衰变过程一定涉及到了带分数电荷和自旋为整数的玻色子。”

老郭顿时一怔，这次不再迟疑了：

“玻色子？这怎么可能？”

虽然作为一名流体力学的专家，老郭在粒子物理方面算是个半桶水，但一些基本的概念还是了解的——半桶水也好歹有点水嘛。

更别说他长期和陆光达接触，对于理论物理的一些概念也算是耳濡目染。

按照老郭所掌握的知识。

超子是一种费米子，而且这张图中的超子又带正电——第一象限不存在反超子，那么这颗玻色子又是哪里来的呢？

加之周围没有对撞频谱，代表这颗粒子只可能是衰变产生的。

如此一来，一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这颗类似点粒子的玻色子，来自超子衰变之前的那颗粒子！

想到这里。

老郭忍不住抬起头，骇然的看向了赵忠尧：

“忠尧同志，莫非那颗衰变前的超子体内……存在有某些玻色子对易的架构，从而平衡了分数电荷？”

赵忠尧沉沉的点了点头：

“只有这个解释了……而且这恰好和我们观察到的喷注图可以形成逻辑自洽，彼此都能形成理论支撑。”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忠尧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自己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上头提及过。

这颗粒子的质量最少都在3GeV以上，是中子质子之类的两倍。

因此这种超子不可能是撞击靶材后便“存活”到捕捉设备上的，它在整个过程中必然发生过变性。

但别忘了。

根据量子数的规则，奇异粒子为了满足能量守恒，只能衰变到非奇异粒子。

一颗不是初始状态、发生过变性、涉及到了带分数电荷和自旋为整数的玻色子的超子……

它的出现只有一种可能了：

一颗超子先衰变成了非奇异粒子，然后这些非奇异粒子再次重组成了这颗超子。

而这种可能性，恰好与王承书发现的那张喷注图后朱洪元提出的猜测是相同的。

也就是……

强子、超子这些粒子的内部，还存在某种未知的、更小的粒子！

想到这里。

一旁的李觉忽然举起了手：

“忠尧同志，那我这算不算是立功了？”

赵忠尧嘴角一抽：

“……”

这事儿确实挺离谱的，一堆专家在这儿都没翻到的报告，居然被李觉给找出来了。

按照赵忠尧对李觉的了解，他估摸着得把这事儿写在自传的第一页去大书特书……

随后赵忠尧没去管这个明知故问的货，而是转身看向了王淦昌，说道：

“小王，你和同志们再辛苦一下，争取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类似的图像。”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这次恐怕真要搞出个大新闻了。”

王淦昌立刻点了点头：

“明白！”

说完他便带着项目组的其他成员，开始翻找起了这些报告。

早先提及过。

这次串列式静电加速器一共有有132个模块，每个模块可探测47个像素点位置，可以产出的报告足足有6200多张。

不过好在由于设备精度的问题，每张图像上的信息倒是不多，基本上都是两个小图像，多的也就三四个罢了。

因此一个小时不到。

王淦昌便带着两张纸回到了赵忠尧身边，说道：

“老师，所有图像我们都检查过了，算上李厂长找的那个事件，符合条件的案例一共有三份。”

“这三份案例中的末态超子质量存在两个错峰，也就是属于两种不同的超子。”

“我手上第一份报告和李厂长发现的是同一类超子，质量大概在3.9GeV左右，由于加速器的能级问题结合能未知，极化率也未知。”

赵忠尧轻轻点了点头。

超子的意思其实就是超重的粒子，比普通重子还要重，最大的甚至能达到快400GeV。

3.9GeV的质量在超子家族中只能算是一般般，不过在加上末态这个情景后就显得很特殊了。

接着王淦昌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我简单计算了一下这颗超子的结合能——毕竟有衰变玻色子在嘛。”

“根据计算结果显示，这颗超子的结合能在数学上大概是1.26812MeV。”

“另外它的表型属于Λ超子……咦，韩立同志，你的身体怎么在打摆子？是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