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安全啊……”

听到徐云的问题。

顾群青略微沉默了几秒钟,说道:

“徐博士,我先问你个问题吧。”

“BAT这种量级的互联网企业咱们先不讨论,就说我之前任职的赛诺菲吧,你猜一猜,它一年要被黑客攻击多少次?”

“赛诺菲?”

徐云眨了眨眼,为啥有种在和现任讨论前任的感觉咧?

不过很快。

他便将这个骚想法给驱散到了脑后,认真开始思索起顾群青的问题。

赛诺菲也是一家很有名的制药公司,主要的优势领域在糖尿病业务。

目前在全球医药领域可以排在5-8名,年营收数百亿美刀,基本上属于顶尖梯队之下的一流巨头。

但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中,赛诺菲的排名并不算高。

常年在270-300名之间浮动,偶尔能破250。

这种企业在舆论方面的博弈肯定不会少到哪儿去,但它主业毕竟不像互联网企业那样在线上,理论上来说遭遇的黑客攻击应该并不多吧……

想到这里。

徐云稍加思索,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年……一万次?”

一年一万次,平均每天下来三十次,应该不算是少数了。

“五千次?”

听到徐云的答案,顾群青轻轻摇了摇头:

“徐博士,你应该知道,OSI有7层网络模型,一般被普遍使用的是链路层、网络层、运输层、应用层这4层,其中应用层便是我们普通人每天活跃的地方。”

“针对应用层,黑客们比较常见的手段就是DDOS流量攻击。”

“也就是利用发包机放大肉鸡流量,以巨大流量占用带宽,造成服务器瘫痪。”

“这种类型的攻击赛诺菲光是总部,每年遭受的数字都不低于……

“200万。”

徐云闻言,顿时瞳孔一缩。

200万?

平均每天7000次?

一个全球两百多名、主业非线上的公司总部,每天就要遭受7000次的攻击?

看着一脸惊讶的徐云,顾群青笑着道:

“意外吗?其实这很正常,毕竟制药公司虽然是线下生产模式,但各种数据可离不开互联网。”

“比如各种实验报告、试药数据,都需要使用云端库存,而且还没办法全部都用局域网覆盖。”

“如此一来,便有了网络攻击的基础。”

说完,顾群青又指了指徐云放在咖啡杯边上的手机:

“徐博士,你可以再查一个关键词,‘马芸16亿次’。”

徐云拿起手机,按照顾群青说的关键词搜了一遍。

片刻过后。

他的眉头又是一掀:

“好家伙,阿里每天要遭受16亿次的攻击?”

顾群青在座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着解释道:

“没错,虽然阿里的这个数字和它的互联网的特性有关,但也足以说明某些情况了。”

“一般来说,一家五百强级别的企业一年遭受到的DDOS流量攻击普遍不会低于百万。”

“至于TCP/TST攻击的数量会少点,一天可能就十多次,但这种攻击的致命性更高。”

“这种公司一旦出事,以五百强的体量来说,最少都要亏数百万美刀往上,上限未知。”

徐云缓缓放下手机,面带感慨的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知道网络安全很重要,但却没有一个详细直观的概念。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从数据上给了他一个准确的描述,自然是冲击力十足。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

公司的网络安全不说随便找点人吧,但也没太必要构建稳定到吓人的互联网防御体系。

毕竟账面上的钱就那些,能省一点是一点。

甚至他还打算找几个靠得住的学长来负责这块来着,毕竟科大计算机方面的牛人也挺多的。

但如今看来……

自己的计划显然要修改一番了。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顾群青:

“Aaron,你在网络安全的专家方面……有什么好人选推荐吗?”

顾群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中似乎在做着某些思量,最后问道:

“徐博士,你听说过小榕这个人吗?”

“小榕?”

徐云先是一愣,旋即脱口而出:

“就是搞出流光和溯雪的那位,当初黑客大战的主力之一?”

顾群青略显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原本还做好了和徐云介绍的准备来着:

“徐博士,你居然知道这事儿?”

徐云重重的一点头,说道:

“当然知道了,我认识个叫钓鱼佬的大龄单身狗,当初他还参加过这事儿呢!”

说道中国互联网发展史,就不得不提及一件事:

鹰兔黑客大战。

事件的背景过于敏感,不便赘述。

总而言之。

当初事件传开后,民间群情激奋,对立情绪再次发酵。

红盟在恰当的时候吹响了号角,表示要在对方网站上插旗。

一时间,年轻的黑客便如潮水般涌入阵地。

实际上。

整个事件的组织者一共有两位。

分别是红盟的林勇lion,以及华夏鹰派的创始人万涛。

攻击开始的时间是5月1日零点,那天攻击行动总指挥是“冰儿”。

当时红盟给每名参战人员分发了一个名为flood的软件,大小几十Kb,几万人在约定时间内同时打开软件,便可由中层人员负责发动攻击。(那时候ADSL拨号几十Kb的网速,本扑和朋友们都是菜鸡,扛着延迟几个晚上通宵没睡,真怀念啊……)

最后的结果以红客短暂胜利,但实际上两败俱伤而告终。

实话实说。

当时参加战斗的八万多人中,有90%都没啥专业知识的业余菜鸡,很多人都只是刚学会拨号上网。

但剩下的那批主力之里,却冒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黑客。

比如说lion、万涛、goodwell、冰河、aullik5、孤独剑客、以及……

小榕。

这部分黑客——或者说红客在06年到10年之间曾统一神秘消失过几年,后来很多人都提到过保密协议的事儿。

接着从12年开始,他们陆续便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里。

比如冰河和娟子结了婚,目前在微博上相当活跃,动不动秀恩爱,堪称红客圈中的神雕侠侣。

又比如aullik5去了阿里,现在是阿里云首席安全研究员。

还有yuange去了企鹅,现在是湛泸实验室掌门人。

另外的红客创始人林勇lion最近也复出了,他在小破站还有一个号,偶尔搞搞直播啥的。

至于小榕此人嘛……

则相对有些低调。

小榕是1972年生人,性别男。

赫赫有名的乱刀,流光,溯雪,流影软件都是出自其手,不知多少黑客将其视为神话。

当初的那场攻防战中。

白色房子的那张标语,便是小榕的成名之作。

只是不像万涛那样喜欢到处高调露脸,在有段时间里,小榕的去向甚至在圈内都是个迷:

有人说他被完全招安,目前在中科院工作。

还有人说被IBM挖去了,一年两三百万美刀。

甚至还有传言他移民去了高卢——最后这点尤其搞笑,一个满腔热血的华夏红客,怎么可能会去做一个投降者呢?

奈何互联网传起谣言来简直不讲理,因此这些传言直到16年小榕本人在基都……咳咳,天府之城现身后才宣告终结。

此后,大众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目前的生活已经逐渐归于平凡,那个神话似乎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而顾群青,便是为数不多与小榕保持着联系的人。

随后徐云顿了顿,沉吟片刻,问道:

“Aaron,小榕的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但他这种大牛压根不愁工作,怎么可能屈尊到我这公司里来呢?”

徐云的这番话可不是自谦。

看看华夏早期的那批红客黑客就知道了——除了孤独剑客王献冰和怪狗两个人进了橘子外,其他再次都是数百万的身价。

像小榕这种主力级别的大佬,毫不夸张的说,国内的BAT是求着他们去的。

且不说华盾生科刚刚草创了,纵使产品大火,小榕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听到徐云这番话,顾群青突然笑了。

只见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划拉了几下,接着将屏幕递到了徐云面前。

徐云接过手机一看。

发现这是一条两天前刚发的朋友圈,备注是‘榕哥’:

“(发怒表情包)蟑螂这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灭绝啊,要是有人能消灭蟑螂,老子免费给他打工五年啊啊啊啊啊!!!!”

徐云见状,顿时微微一愣。

随后抬起头,朝顾群青投去了一个探寻的眼神:

“……这是?”

顾群青朝他一摊手,肯定道:

“如你所见,徐博士,榕哥也是个恨蟑人士哟。”

……

两天后。

羊城。

白云国际机场。

徐云与顾群青二人肩并肩,拖着行李箱从航站楼中缓缓走出。

感受着羊城相对暖和一些的温度,顾群青掏出手机,看了眼行程表。

随后笑着对徐云道:

“徐博士,你得快点招个助理了,不然等今后公司进入正轨,我可没工夫再帮你规划行程表咯。”

徐云轻轻点了点头。

和公关一样,提及助理——尤其是生活助理这个职位时,很多人下意识都会往‘小蜜’这个词上靠。

但实际上。

在一个成熟的公司体系中,生活助理其实是个正规并且不可或缺的职位。

无论是会议安排、内部报告还是出差外访,一个合格的助理能省去不少的事情。

比如这次徐云和顾群青的出差。

在没有助理的情况下。

从科大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安检后的登机事宜、落地后的接机甚至到酒店的住宿,全程都是由顾群青代办的。

尤其是住宿事宜。

如果是私人出行那还好说,徐云本人是不怎么矫情的,不是非高档酒店不可。

3000块钱的四季能住,300块钱的全季一样能住。

但他这次乃是为了小榕而来,需要考虑到观感上的问题——你千里迢迢上门做猎头,见面的时候你开口就是我住汉庭,事情能成才怪呢。

因此出于门面上的考虑,他和顾群青讨论再三,最终选择了羊城瑰丽酒店的行政大床房。

期间可能还会用到行政酒廊甚至酒廊会议室,细说起来有不少必须要考虑到的交接环节,没个助理是真的累。

更别说还有吃饭之类的安排,反正出发前徐云自个儿搜索完一圈点评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差不多快懵圈了。

随后他将助理的事情暗暗记在心中,带着顾群青找了辆出租车,驶向了预定好的酒店。

一个半小时后。

出租车抵达酒店门外。

又过了半个小时。

办好入住事宜的徐云二人没有歇息,而是先出门买了一些礼物,再次打车驶向了东方文德广场。

抵达东方文德广场后。

顾群青带着徐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小区门外。

只见此时此刻。

小区门外已然站着立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

此人约摸四十多岁,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给人的感觉斯斯文文的,头发浓密,看上去像是个大学教授。

“榕哥!”

见到此人后,顾群青连忙朝对方挥了挥手。

随后加快脚步来到面前,重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榕哥,好久不见!”

很明显。

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小榕。

小榕笑着拍了拍顾群青的肩膀,感慨道:

“是挺久了……有五六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如今大家都叫我老榕了,哈!”

随后他看向徐云,主动伸出手:

“想必这位就是徐博士吧,你好,我是郭榕,痴长群青一轮,你叫我榕哥或者榕叔都行。”

徐云连忙与他一握手,面带崇敬的道:

“榕哥好,我是徐云,您直接叫我小徐就行了。”

虽然徐云是个彻头彻尾的计算机小白,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对那些早期的红客们有着极深的崇拜。

在互联网相关意识乃至法律法规都相对模糊的早期,他们没有靠着自己的能力胡作非为,反而是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和赤子之心去为国奋战。

近20年过去,被爆出身份的60多个主力成员中只有两人移民,便足以体现出他们的觉悟。

这是一批真正可敬的前辈。

他们可能不是战士,却是真正的‘侠客’。

互联网的迭代和金元攻势没有腐朽他们的内心,时光荏苒,他们仍旧在不为人知的领域中,守护着内心的那抹火焰。

有句话说的很好。

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拼命把它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徐云真挚的目光,小榕忽然有些出神——徐云的目光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想到了冰河,想到了goodwell……

当年的他们也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意气风发。

在金陵的一间贴着国旗的出租屋里通宵数日,突破了一道又一道的拦截围堵。

最终带着无数网名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某个霸权主义的门户网站上发出了那道怒吼:

“China have atom bomb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