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徐云由于自由职业的缘故,每天的时间表相对比较随性,因此时间一长,便养成了一个阴间生物钟。
也就是凌晨三四点睡觉,下午一两点起床。
常年这般作息之下,徐云还患上了反流性食管炎,也就是会出现胃部反酸灼烧食道的情况。
不过在重生之后,他刻意的对作息习惯进行了调节,虽然科研工作必不可少的会出现熬夜的情况,但总体的作息时间还是比较偏阳间的。
因此当卯时三刻门外传来催促声时,徐云很快便醒了过来。
“嘿,房里头的,起早啦!”
“……哦,这就来!”
徐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简单回应了一声,便起身穿起了衣物。
昨天老管事给他的衣物是一套标准的杂役服,极其简约朴素,看不出什么所谓的时代风格。
至于那位家主老者穿的衣服倒还挺不错的,似乎由丝绸制成,其中一些纹理在专业人士眼里,或许可以很轻松的分辨出朝代。
但别忘了。
徐云是个理科生。
你让他去背小牛啊狄拉克啊这些大佬的履历没啥问题,甚至倒着背都能做到。
但想让他通过一些服装细节去分析具体年代,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毕竟术业有专攻,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穿好衣物后。
徐云打开房门,走到了院落里。
他所处的这间屋子位于南厢房的中部,边上就是一间柴火房,再往外就是仆役们睡的厢房。
院中则有一道大磨盘,此时正徐徐运转,磨灭着大稻。
除此以外,还有几位仆役正在院落中搬运、劈砍着木柴,看上去卖力十足。
见徐云出门,其中一位仆役汉子当即上前,递来一套物件:
“喏,你的洗漱用度,墙角那儿有道通渠,自己打水速速洗漱,朝时还得做工呢。”
徐云下意识的接过这套物件,发现是一口木杯和一把细软的小木刷。
徐云见状,若有所思。
虽然他对于服饰的知识匮乏,但牙刷这玩意儿的历史还是比较熟的:
牙刷一词正式出现在元代,郭玉诗中云:“南洲牙刷寄头日,去垢涤烦一金值。”
不过在元代之前的宋代,古人便已经有了刷牙的习惯,牙刷的称谓也叫刷牙。
比如南宋遗老周密,在其著作《梦梁录》里便有记录:
“狮子巷口有凌家刷牙铺,金子巷口有傅官人刷牙铺。”
至于宋代再往前的隋唐,虽然也有刷牙的记载,但当时人们刷牙的方式大都是嚼杨柳。
或许有部分人因着各种缘故提前创造出了牙刷,但绝不可能普及到仆役都可以使用。
“元代的服饰显然不是这种风格,明代的牙刷则是长柄,至于清朝……光看发型就不可能了,也就是说……我大概率来到的是宋朝?”
想到这儿,徐云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宋代的科学家……沈括?苏颂?秦九韶?亦或是……杨辉?”
就在徐云心思泛动之际,汉子不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嘿,我说你这人,光愣着干啥啊?合着这几步路,还得我们抬你过去?”
徐云这才回过神,匆匆向汉子拱手致歉:
“对不住,对不住,想事情想入迷了。”
说完他拿着牙具走到水渠边上,从一处木桶里舀了点水,开始刷起了牙。
其实徐云到现在也不明白,院落的主人为什么不把自己送报官府,还给自己安排了这么间住处。
毕竟照理来说,自己这妥妥的算是私闯民宅吧?
昨天老者的那番话似乎还带着些许惋惜,仿佛是脑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这对于徐云来说,倒也算是个好事。
毕竟无论哪个朝代进局子都挺麻烦的,就是感觉众人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说呢。
就像自己上辈子去医院在挂号机上挂号,忽然瞥见边上那哥们挂的是泌尿外科时的感觉……
几分钟后。
洗漱完毕的徐云返回现场,脚上的碰铃滴零当啷的一路相随。
来到汉子面前后,他轻轻拱了拱手:
“敢问兄长,不知在下能做些什么?”
这尊汉子是昨日羁押徐云的仆役之一,回房后便听老都管转述了自家老爷的猜测,此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怜惜的看了眼徐云下身:
“你这身子骨既劈不了柴,又推不了磨……这样吧,小三儿!”
汉子话音刚落,身边便窜出了一位十多岁的小厮:
“永柱哥,在呢在呢。”
汉子点点头,对徐云道:
“你便跟着小三去打水吧,府内上上下下四十余口,每日的用水也是个大头。
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徐云想了想,说道:
“在下王林,小名王麻子。”
“王麻子?”
一旁的小三儿闻言,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我看你这脸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是个麻子了?”
徐云叹了口气:
“贱名好养活呗……”
听到徐云最后这句话,高大汉子以为徐云又想到了过去的悲惨经历,只见他沉默片刻,催促道:
“麻子,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你阴差阳错闯入府上,倒也算应了你的命数。
待老爷回乡为你造个名册,你也能算是个人了,至少不用充做他人玩物。”
徐云:“……?”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为啥连起来感觉怪怪的?
随后在小三儿的带领下,徐云来到南厢房的另一口井边。
小三儿一边上着箍桶,一边对徐云道:
“府院南厢有两口井,昨天的那口井落了人,需搁置几日才可复用。
这几日你我便主打这口,明白了不?”
看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小三儿,徐云乖乖点点头:
“明白了。”
小三儿继续道:
“明白就好,咱们府上现有老爷家眷九人,丫鬟、仆役、护院门客三十一……不,算上你共计三十二人。
每日打出的水需先送至主房,若有客人夜宿,便次送至东厢房,无客则送至西厢房,最后方才是南厢房。”
徐云再次点头:
“这我也记住了。”
小三儿本就是少年心性,眼见徐云态度端正,话也便多了起来:
“王麻子,你也别闷声闷气的,你知道你到了个啥地方不?
我和你说,在咱们汴京城,寻常府院中的仆役月钱不过三贯,若有家室儿女蕴养,吃喝都得扣扣索索的。
但咱们老爷却是个大气人物,月钱四贯不说,年末还有岁钱,王麻子,你猜测我去年分到了多少?”
徐云笑了笑,随意猜了个数字:
“三贯?”
小三儿飞快的摇了摇头,满脸飞扬的张开了五根手指:
“足足五贯!俺娘说了,等再攒够些许钱财,便去东巷给俺寻一门亲事咧!”
随后小三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一丝期待:
“去年的岁钱都有五贯,今年怕是能分到十贯不止呢?”
徐云眨了眨眼,这次是真有些意外了:
“十贯?涨这么多?一年工龄岁钱翻一倍?”
“甚么鸟工龄?”
小三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上月今上大赦天下,老爷的好友东坡居士于永州安置复任朝奉郎,这番喜事之下,老爷岂不能多发些岁钱?”
大赦天下。
东坡居士。
朝奉郎。
这三个词像是三道划破夜空的闪电,重重的劈到了徐云的心坎上,甚至令他出现了暂时的失神。
咕噜。
几息后。
徐云重重咽了口唾沫,目光凝重地盯着小三儿:
“三哥儿,敢问老爷的名讳是……?”
小三儿一拍脑袋:
“嗨,这事儿倒也忘了和你说,咱们老爷姓苏,单名一个颂,字子容,元祐七年拜相,现以太子少师致仕,在整个汴京城……不,在整个大宋,那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