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来人早。天地一新。
“哗”,“哗”,哗哗的,大扫把响,蒙蒙亮,保洁员开始工作了,各小区,街道,门口,路边,黄坎肩闪光,有些老的,早年间买断了早些年重新返岗的,不少年轻的,‘自雇’或有了子女工又‘雇’了的,萱萱腾腾,“哼哼”的,扫地车四处转开了,‘嗡嗡’的‘章鱼帝’样紧笑。悠悠然,小区里,四四方方蓝白辆闪着红警灯的“巡防车”又出现了,不紧不慢,车上的大爷‘特’擤下鼻子,裹紧保安服。“横横”“咣啷咣噹”的垃圾压缩车跑得快开得猛,各大垃圾桶前衔对了翻倒,红红黄道工服飘飘,车尾踏板上,常站位勇士,一手紧攋舷杆,“喯”一口水弹,飞掠而过,说几次了,安全隐患。“江枫渔火对愁眠”,小区门口,小摊前星火点点,热气腾腾,香味弥散着,上学、急事、早起买早点的,渐多起来。路灯灭了,天亮起来。
路上车、人多起来。昂昂的,东面工农大道上,卡车、罐车夯夯,7-8时,于北面开拓路十字交口,加油站两侧,时有堵塞,长龙蜿蜒参差,隐隐声烟滚滚。老路修了又修,架不住建设大军车流,吨位,一直向南,过创业路,团结路交口,东侧炼制厂区域,再‘功勋井’区域不远,是火炬路路口,也有‘穿村过寨’绕行过来的于此一块汇聚了,往前一点,路东侧就是重化工园区的大蓝广告牌昭昭,红绿灯左拐了,其配套新修的大道宽阔,便纵马奔驰了,前景广阔,蔚蔚的厂房,巍巍赫赫成观。
工农大道往西一公里处的向阳路,显得窄了,就是公园对过、老中专现技术学院门前交叉路口,东西向的光明大道,2000年代拓宽、当时显豪华超前,现在也不够宽了,两处彩虹桥也旧了暗了,又穿过正起的幸福广场--老森林公园对过,原集输大站区域,再穿过“发达”“幸福”居住区,一直往西,过了“大沙发”路口红绿灯,广阔原野,企业风光,越行越远,一直连通到厂内最西的“前进路”,到了‘小队点’,其南面蔚蔚苒苒,一大片一大片原来的荒野地上起了“安康”职工住宅区,一期已初具规模,方兴未艾二期打桩呢,还有三期。一期东北对过的新医院,已经封顶了。
道路纵横,热土焕然。小区内外,马路上,便道边,跑步的,遛早的,越来越多,悠悠的,秦腔、梆子、豫剧、歌曲的,大声传散着,有老头端着新‘匣子’,不时哼哼呀呀走过,叮叮咚咚、嘣嚓嚓的,各广场、空地上,广场舞大妈矫健,style,‘暴走族’一圈圈狂绕。‘出出’的,五颜六色,紧身鲜艳,‘驴友’‘车友’对对,头盔俏翘、彩巾遮面,穿行而过。
“昂昂昂”的,破‘跑车’放着屁,没命地撒野,四处横蹿。‘吱吱’地猛踩,划出道道黑痕,机关楼前停车场宽,总有试车的,讨厌死了。“××,臭显摆茄子,你以为你太子党,京城大少,‘十三’太保,你爸李刚,你妈的歌唱家,李逵李鬼,撞死×尅的”,保安骂,一段时期了,早晨晚上的,深受其害。
井生也唾唾,笑笑。机关大楼,大门前,保安室外绿地四块里,栽了紫红的簇簇团团的丛花,谢了又开了,开了又谢了。这年是癸巳,2013蛇年,尤其开的好,过了清明,愈加缤纷呢。
和风煦阳。“早啊”,和睡眼惺忪小保安打过招呼,进了院,穿过小广场,前楼,后院,来到后楼。开门,上厕所,带着手机,完事打开电脑,点酷我音乐盒,浇浇花草,抹桌子扫地,水房涮墩布打开水,泡茶,拖地,桌前坐了,喝着茶,看BQQ、QQ接收回复,再点开公司主页,看OA系统有无处理公文,专用邮箱待处理信息,打个哈气,看下窗外,愣怔会儿,继续浏览。
陆续的,楼里喧哗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上午开完会,夹着本回了办公室。续上水,坐在电脑前,BQQ图标紧闪,女橙男蓝,又一一回复,脱硫脱硝厂家考察计划,涂总也发过来了,“知道你忙,能去尽量啊”,白底黑字,热电专家,主持过地方电厂建设,局里引进人才,给96住房解决户口等待遇,孩子高考更受益。井生笑笑,低头又看手机,建了微信群,30年聚会主题,过年前,曹天放回来了,人瘦下来了,几个吃饭,一经提议,群雄激奋,大致安排,计划搞两天,四个班加老师的全叫上,搞晚会,中间节目穿插,带主持人的,组织母校参观,赠送纪念品,准备一块大石头,寓意情深义重,永远感恩母校等。嘚,嘚、‘昂’‘昂’的里面也正热闹呢...。
“叮铃铃”,桌上电话响。接了,是传达室,拿着手机,然后下楼,边走边划,向前楼走去。
快递轻轻的,却又鼓鼓的,一行行英文,回来盯了看,不免有些新奇。小心顺断线指示轻轻撕开,里面是个厚厚的纸袋,轻轻用剪刀剪开了,里面还有个讲究的包装袋,捏一捏,薄薄的,有些软,又有些硬,只得细细剪开了,手往里伸,掏出本薄薄的,套了塑料膜,连环画,《飞夺泸定桥》,五个篮字,瞬时惊呆了,心脏狂跳,只见上面,红脸的小红军怒目圆睁,嗞嗞手榴弹冒烟,鲜活预出。又模糊了,楞柯柯拿着,半天没反应过来。底下还有个信封,淡粉色,久违了,新鲜,旧样式,秀健的笔书,中文,贴张邮票,是探春,以前的。一时间窒息了,努力拉正椅子,颤着剪刀小心小心慢慢剪开了,抖抖着抽出信纸,血压立时上升,旋转起来。浅蓝色一页,海洋一般。
“亲爱的井生,我的好哥哥: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一定讶异不已。一个曾经熟悉又突然消失了的人又突然出现了......此刻,我正在喧闹繁华的大洋彼岸,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向远方问候。
当爸爸告诉我姥姥跌了一跤,我知道我必须面对了。尽管有时‘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村’,我知道还可以躲,可以藏,尽管姥姥总是念叨、爸妈也说‘见见就见见吧,毕竟同学一场,又发小长大’...当爸爸告诉我同学们要聚会了,就约定在明春,我知道注定要见面了。30年河东,我们已不再年轻,30年河西,我将又去向何方,曾几何,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走过,我们是同学,是子弟...。这么多年以来,我曾经像浮萍一样飘来飘去,但我知道我永远是企业的女儿,那才是我的家,我的根,我终将不会是孤魂野鬼。哥哥,我还有个好哥哥呢,井生,还记得小时候送“秘密图纸”吗,你问我长大了想干嘛,想去哪。一直昨天一样。唉,那时的我们多小啊,你也一直没有给我画过一幅画。回想起曾经的一切一切,千里万里,千难万难,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
对了,写到这,请先原谅我的鲁莽。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当年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现在突然来信,打扰了你的生活,还请你原谅。我深表歉意。代问你家人好!
千头万绪,理乱不清,无语凝噎。现在窗外又“华灯”初上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但无论如何,这次我要回家。
回家。
海英”
乜呆呆,如雷轰顶,心内若焚。好久,仔细折好信纸,收好礼物,问候,往后一靠,闭目后仰。好半天,恍如隔世,时空旋转,窗外,灰蓝色,西北处,白云几朵,漂浮着。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几响。“走啊,吃饭去呀”,BQQ闪,小郑催。散慢,下楼,跟着走,上台阶,挑塑料门帘,穿过老食堂,做了储物休息办公区,走廊过道,新食堂,十字分流,往前闲人免进,是操作间,左手处局级餐室,右拐了,白扶梯转折上到二楼,有队伍小龙拐了弯,说笑着,中间服务台,随了排到,刷卡,白筷子机,蓝勺子小桶,两摞不锈钢餐格盘子,下意识都拿了,再左随了,餐台上八个不锈钢菜盘深嵌了,荤素搭配,两只大勺子,擓挖,挑拣,上来落下放下,有的递手,接着米饭大盘,两具,小盘包子馒头花卷的,几样,再是汤区,西红柿蛋汤棒面粥各深盘子,两柄大勺子,夏天煮绿豆汤,旁边几摞不锈钢碗,小郑递过一只,汤粥都舀了,周围几个笑。端着拿着,飘飘****的,找座位,络络落落,语笑盈盈,电视响,一侧,乔主任正抬头,笑了笑,绰绰的一帮处长凑一桌。绕过去,一角里坐下,大脑缺氧,全无食欲。环绕服务台,排排桌椅,食客萱萱,人声嘤沸,又西侧多了副台,也延续了主菜台格局,后增的。
“看你心事重重,怎么不舒服了”,小郑歪头盯,细眉毛挑了挑,。饭后小花园里溜,递过只香蕉。下楼梯口,有果盘,消食用,哦,也忘记了。
“咋没去打球”,勉强笑了下。“跑不快了,45了,论桌吃饭都排老二了。”小郑笑笑,又歪歪头。
“小屁孩呢。”两个都笑了。
景色依旧,小径鹅卵,竹树池花。
“遛会儿啊。”回去的路上,回廊里,迎面遇上了祁标祁助理,温和儒雅,大子弟中之楚翘者。小花园北东侧,前楼西小门,老食堂南面再沿东面前面的曲折回廊连了,方便雨雪天,平时也走人。
“完事了”,井生笑笑,点点头。
随着小郑擦身而过,两个回头望了几眼。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频响。蓝男女橙,女橙男篮,噔噔的,BQQ频闪。得得,昂昂,叮咚的,手机呻吟着。下午,屋里静,里面凉。
“上课了,上课了。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坐下。同志们辛苦了….”,手机直响。实在受不了了,“那个报告,回头我再看看吧”,有气无力。
“什么,吃饭。不去了。中午就吃多了,一点不饿”。“拜托,都什么时候了,也不长长眼。谢谢了”,‘咔脖’,挂了。
趴在桌子上。门一直反锁着。
天色渐渐暗了。路灯昏黄。
“咋气色这么不好”,爸爸小心,长寿眉动动,“你姐包的‘合子’放在锅里了。”
“小食堂吃过了”,井生笑笑。换好衣服,洗澡,愣怔,‘啪’一声,关了灯,早早睡了。
第二天。又到了晚上。
哄哄人声起来,基地篮球场又放电影了。漆黑中,噼噼啪啪的,幕布上,一组几何白光欢爆着,一圈圈,白色的“静”字定了格。小海英甩甩长辫子,笑了下,牙白白的,指指前面,两个猫着腰,轻轻钻进人堆。“噗”,老转放了屁,井生吓一跳,忙捂嘴笑。银屏闪悦,小矿明半截眉一动一动的。“卡拉,小心”,妹妹喊了声,背过身去,一旁的妈妈坐在马扎上,清晰地笑了一下,抱着膝盖。井生又回过头,见后面几个女生中间,姐姐贴近着,耳语着。井生笑了下。砖头有点硬,硌,小凳子让给海英了。海英托着小下巴,全身投入,蝴蝶结一跳一跳的。
突然卡车猛地一停一颤,一头戗出去,海英抱住了。人潮汹涌,到处大脚,小号踩瘪了,塑料花不见了。踉踉跄跄去追去找,满目满处红色,抬起头,瓦蓝瓦蓝的天空,静静飘着白云,河水蓝绿紫色,缎子一样,大堤上,野花野草间,斑斓只黑色金点大蝴蝶,风筝样飘来摆去,海英笑着,跳着,跑着,蝴蝶结飞扬,小丝网举着,轻手轻脚过去,瞅准了,猛地一罩,花草乱动着,忽然不见了,两人转着圈,迎面土埂上,一只小白蛇盘坐一团,小脑袋支起,小舌头吐了一下。惊叫着海英乱跑,哈哈井生大笑。水面上金光闪闪,一跳一**着。“咱这太小了”,海英眯缝了眼睛,小皮鞋翘着,“将来我们一块走吧”,说完脸红了。一只大老褐飞过来了,迷彩小飞机,绕来绕去的,盘桓,旋转。旋转,盘桓,大飞机,呼呼的,尘石沙草偃浮卷地,孑孑孓孓,女青年穿过大厅,人群,骨碌碌小箱子只影相随,使劲抹了抹眼睛,又回了下头,秀目空蒙,咬紧嘴唇,一低头,走向检票口。下雪了,雪花静静落在飞机上,远看像一只巨大的蜻蜓,螺旋桨翻滚着,翻滚,搅动着,前面白花花的河水,蓝蔚深深浩瀚浩渺的海洋……。
口渴难耐,凌晨醒来,头重脚轻,耳畔萦绕,满是推土机大卡车拖拉机的轰鸣声。
“北京时间4月20日8时0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北纬30.3,东经103.0)发生7.0级地震。震源深度13公里。重庆及陕西宝鸡、汉中、安康等地均有较强震感....”。
荧屏紧紧,乱闪着,井生坐在桌前,一阵晕眩。
“叮铃铃”,电话响。“叮铃铃”,电话响了。家里的。手机打回去。
“上课了,上课了”...
手机响,陌生号码,井生心里一动。清晰清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哈哈,胡汉三,我回来了。”
云开霾散,顿时晴空朗朗。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黑色真皮沙发,边角有些磨白了,棕色茶几上,竹制一副茶盘,油光锃亮,宜兴紫砂一把,六只白底青花浅盏,热气喁喁,身旁两位老人银发皓白,精神矍铄,嘘寒问暖,滔滔不绝。海英斟完茶,静立一边,两眼紧盯。梦幻一般,井生使劲摇摇头,只感到她高了,瘦了,更白了。
这是96平老高工房子,花园里小区,老地儿,四室一厅。大间里,静静姥姥睡熟了,面目安祥,竟有些胖了,脸廓有些收紧,嘴距近鼻子,没有老年斑,白发里钻出丛簇黑的,“104了,前年还长新牙呢”,海英轻俏俏说,墙上反弓,黑底虹影,吴清华依旧。书房里,一张老式写字台上,放着Lenovo电脑,宽大的液晶屏幕,还有台DELL笔记本,旁边几本书,一只大放大镜,手柄镜框斑驳,一侧到顶一溜儿,深棕色几架书柜,挤满各种书刊、图纸,略有些乱,但整个房间窗明几净,四白落地,纤尘不染,“谁也不让动呢”,海英笑了一下,还是小前儿的样子。爸妈的房间里,深色老式家具,米色窗纱低垂。最小的一间里,弥漫了一股淡淡清香,白色梳妆台上方,一帧放大的小时照片,黑白之外,嘴唇、红蝴蝶结分外鲜活。写字台上,剥脱有些暗深小地球仪的旁边,晶莹一只依然桅帆欲举远航的金属船模。依住房门,颤颤抖抖,“天边归雁,远航终于...”梨花杏雨,伸出了手,井生迟疑片刻,怯生生握住,随即紧紧抱住,两唇双涩,紧紧咬在一起......。
海英依偎着。又轻声讲,说。“唉”,最后叹了声,笑了一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井生不由,轻轻的,又抱紧了。
“现在在一家慈善机构,一个金融大鳄的基金会,和联合国粮农组织合作,救助灾民。全机构里就我一个中国人。走廊里,那幅照片最明显,皮包骨,麻雀一样,垂着大大的头,旁边立着秃鹫。”
“那本小花书,也是机缘巧合。有个晚上,下着小雨,街头有家小店橱窗,避雨就碰上了。当时就想寄回来,可我没有勇气。当时也是辗转,最落魄的时候,我翻呀翻,一遍遍哭。一天,晚间,来到了河边....”
“别说了,别说了”,井生一把拥紧了......。
哭,哭,惨笑。笑笑,笑了笑,哭......。
第三天晚上,开着车,两个来到区里,有家“上岛咖啡”。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
散座寥落,雅间帘幽,喁喁语轻,音乐舒缓,空灵,轻轻飘**着。
“几根白的了,揪了啊。”
“别动”,海英打手。“顺其自然吧。老太婆了吗。”
井生笑了“说的嘛话,我看你一点没变呢。”
“怎么可能呢”。她又拱拱,搂紧了,“反正不嫌弃了就行。”
“怎么可能呢”,井生笑了,亲亲。
“哎,姥姥怎么摔的,平时身体不挺好吗”。
海英坐直了,笑了“告你个秘密啊。姥姥跟我说了实情,不是擦地滑摔的。姥姥什么都知道,百年风云几朝几代,什么没经过见过。不是滑、摔的,知道吗,姥姥说,有些事她只跟我讲,嘻嘻,她笑了,小牙白白的,她说那天,她擦着擦着地时,忽然看到写字台上,隐隐绰绰的有蓝光,蓝烟,蓝烟两股细细的,轻飘飘的,曼曼润润的,当然是我根据她的意思形容的。她就撂下拖布,过去看,她说,她当时真看到了诶,千真万确,她当时也纳闷,又仔细看,她说,原来是桌上放大镜那发出来的,我想大家都知道,阳光反射了,七彩,也有可能的,可她后来又讲,她一过去,一拿起来后就没了,也好理解,可她又说里面有个影子,是个女的,也消失了,我就不信了。可她说,明明看到了啊。所以她又拿起来,不想镜子出溜下去,她忙着去抓,抓,结果就重重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就喊人了。你说,可能吗,她说的,你信吗”,说完直摇头。“这老太婆,成精了吧。”
井生也笑了,“后面的一段,要我也不信。保不齐,看花了眼,咋也那么大岁数了。”
两个都笑了。井生坐好摁铃,叫服务生换水。柠檬片上下,温馨又**漾起来。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因为爱情,还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
声音过往,缥缈着。
“哎井生,知道吗,那个放大镜可不简单,好有来历。”海英又轻轻笑了,一脸回忆,“还记得有年,高二时,有次在我家,咱俩翻出本字典...”
“当然记得了,俄文的,又大又旧又重的”,井生不由搂过来,轻轻拍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油笔,不,铅笔字,淡淡的。繁体字,在一页上,我记得深。”
“呵呵,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是啥意思。”海英又笑了,攥紧了手,“知道吗,井生哥,那是爸爸的宝贝。妈妈也知道,姥姥后来告诉我的。当年抄家,她们拼了命保护,才留下来,爸爸落泪了,讲了实情,当场还要摔了呢,俩人抱住了,妈妈说‘都过去了,咋也是个念想,纪念’。原来那是她,爸爸的同学,送的信物,大学时他们相爱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散了,爸爸没说。后来,那个阿姨终身未嫁。小时候的那条红裙子还记得吧,就是她买的当时寄来的。”
连听井生连惊讶连感叹。摇头吐气的,笑了笑,点点脑袋,“你咋早不跟我说呢。还瞒着我。”
“是姥姥不让讲的”,海英抱紧了连连说。“我也是没办法。”
“你还听她的了呀,你多厉害,当年光听你指挥了,稍有不从,又拧又掐的军法从事,还还专找人难受处,少了你了。”
“都怪那时年轻,习惯了”。海英笑了,捧起胳膊,摸摸伤疤,“还疼吗”,抱着亲亲,抱的紧紧的。
“这么多年了,没啥感觉”,井生笑了下,抚抚秀发,轻轻拍着。
“你说我们会继续吗”,海英忽挣起头,笑了下,“你真的不怪我,恨我,嫌弃我吗”,满眼晶莹。
“看你看你,怎么又来了”,井生笑了,心里酸楚。紧紧搂住,又抱紧了......
“先生,还需要什么吗”,服务生进来,两人即刻分开。
“你等会儿不行啊。也不敲门,嘛素质啊”,井生怒吼了。
海英急红了脸,直摆手。
夜阑人散星稀,曲终。
2、“早点回来啊。人等你”,海英不撒手。
“看你,咋这黏糊儿,小姑娘一样整天”,井生掰开手,笑了,又抱抱,亲亲,“哎呀,不得出差,还得工作吗,养家糊口。爸爸说了,注意点影响啊,人不都回来了,还能再跑了啊。”
海英也笑了,放开手,“早点回来啊。”
井生笑笑,噔噔噔下楼。不一会儿,又跑上来,“哎,对了,中午去我家,早起爸爸说,姐夫包了饺子,让你过去呢,别忘了啊。”反身又回来,抓着扶手,“哎对了,打的去呀,别丢了,听见没。”
海英深眼唿扇着,使劲点头。
井生指指,又笑了,噔噔噔,跑下楼去。
这年七月初,他跟了,去考察。
这是第二次组织,还延迟了,一路辛劳,大夏天的辗转。“哎,到哪了啊”,海英电话里咯咯的。“还没进站呢”,井生笑。
动车飞快。到了第一站。下午考察了一家。晚上,厂家安排,住下了。
“就不知给人打电话”,里面埋怨。“哎,上午张洁过来了,东拉西扯的。上学时我俩最好了,你不知道吧,呵呵跟你讲的可不一样啊,又提起了营部,说‘五一’时两个见过,孩子看动漫,攥着人家手也不撒开,说他挺有意思的,跟以前不一样,就像他开诊所了,她说她可没看出来。又说你们仨里,海滨最有心眼了,当年就他净出馊主意了,说你老实,直夸呢。”
“是吗,本来我就冰清玉洁,守身如玉吗”,井生嘻哈乐,“她说的全对。”
“去你的吧,你可别光臭美了。我可提醒你啊,不许跟吴舒曼眉来眼去的,听见没,小心你皮紧了。”
“呵呵,我说你们女的就是女的,这哪跟哪啊,净瞎说,我和她可没来往啊。”
“这还差不多。量你也不敢”,啊啊里面咯咯了,又说,“人现在好像在做个旅游产品,微信里可劲发呢”。“哎又说起了聚会,说咋雷声大,雨点小呢,到现在半年了,具体的章程,流程,分工嘛的,咋也还没见出来呢。”
井生笑了笑,“是有点那个了。好心是好心,最早提议”,摇摇头,又说,“他离得远,在外地指挥,也是不方便,当初应该选个本地的,比如海滨,他一手托两家我觉得,召集商量嘛的也方便,都忙,光电话上,指不上。”
“哎,那你咋不冲在前面呢”,里面笑了。
“没良心的,不都围绕你转吗”,井生玩笑,“再说了,当初有那么多有头有脸有能力的,轮不上我。”
“你别生气啊,井生哥”,里面声音忽小了,“我说错了,你千万别生气啊。”
“哎呀,啥意思啊你,咋又来了。”井生笑了,“早点休息吧。”
“那你也早点啊,一天都累了”,里面深情款款,“早点回来啊。”
“好嘞,放心吧,我先洗洗睡了”。
转天一早,出发了。腾云驾雾的,去了第二家。
又第三家,过了几日。
“你干嘛呢”。电话声声。“看电视呢”。“这么老实呀”。“本来吗。何况现在有要求”。“早点回来啊。人想你了。”
“咋还不回来呢。人家想死了”。里面悠悠的,“是不光自己美了,把人家忘掉了。”
“哎呦,您这说的都些啥也,叫我怎么说好呢”,井生笑了,心里一热。“我等待,一直在等待,仿佛小时候就开始了,等风来,等雨来,等彩虹,等蓝天绿水,等阿米尔古兰丹姆,等...”,又笑了,“等..等来等去,你回来了,回来了”,眼里有了泪。
“对不起”,里面嘤嘤泣泣,“对不起,井生哥,我对不起你”,哽哽盈盈。
“得得得,行了,怎么又来劲了”,井生无奈笑了,对着耳机,小声说,“你,就是我的宝,慢慢摇。”
“大点声,听不见”,里面又笑了,莹莹的,“井生哥,我爱你,想你。”余音袅袅。
第四站,来到杭州。
“一天到晚的,格叽格叽,没完没了,谁光打电话啊,风筝一样,牵着了”,涂总闪闪眼,笑笑。“是不哥不是传说,哥是寂寞,不要崇拜哥。”
井生也笑了,“看您说的,我爸呗。还能有谁,人老了,就剩叨叨了”,忙解释。
“都有那时候可别说,到时都一样”,陪同的接茬了。
“到时都一样”。
大家都笑了。上台阶,进了门。脚步缤纷,写字楼气派。
下午去了工厂。“这是脱硫装置,运行一年了”,工程师边走边讲。哼哼的,热气腾腾,电厂烟囱高耸。
“上课了,上课了”,“上课了”,手机紧响。刚转到脱硝现场,井生跑向一边,一听,赶忙又跑回来,“快,找个车,我请假,快点”,上气不接下气,汗蒸似雨,“快点,家里有急事了。”
手忙脚乱的,坐上车,去了机场。
天地奔忙。
悠悠的,房间里,姥姥苏醒了,慢慢睁开了眼,井生望见,如初见妹妹出生时的眼,两条细缝,混沌游移间,后面透出光亮。“吓到了,莫怕”,忽然动了几下,笑了,瘪嘴扭向一边,“井生回来了,好孩子,姥姥放心了”,井生落了泪,海英紧紧靠着,攥紧手,抖抖的。目光游移着,“也该到时候了,刚才你爹接我上轿了”,嘿嘿竟笑出了声,眼睛转向海英妈,海英妈含泪点头,握紧她的手。“他又骂了叻,老东西咋还不过转,撇下我这些年,还跑那么远,来找我吧,再不来,我就走了”。眼睛又转向海英爸,“放大镜可没坏,好好留着吧”,海英爸摘掉眼镜,背过身去。“好宝,莫哭,莫哭,姥姥最放不下你”,最后眼睛放光,脸见一丝红晕,抓住海英手,又望望井生,“她还年轻,再好好治治,莫再死硬,空要强了。”浑身栗抖,海英泣不成声,紧紧拉住手,“姥姥,我听你的,放心,姥姥…”。姥姥又笑了下,面如婴儿,忽然手中一空,如白蛇滑脱,蝴蝶消失,海英矮下身去,慌乱中,井生紧紧抱住。
井然,秩序肃穆。海滨襄助“大了”,年轻些的。张洁领着几个女生忙活,姐姐一直陪着海英。一切从简,省了几乎所有的环节。海英爸健在的同学们也相互搀扶着来了,转天,妹妹和汉斯也赶到了,汉斯随意,一切中国人一样。出殡的头天晚上,大雨如注,下了一夜,凌晨停了,空气为之一爽,晨起,前几日一出来就顶人脑袋的太阳晕,也收了,敛起来,一时竟有了夏末秋初的感觉,一只瑞鸟,长长拖浅蓝身尾,叫不出名字,停在绿地一棵大树上,一探一探地张望。一只花圈洗刷的黑白静谧,写了“刘孟氏老人千古”,完全陌生,署笔“万方”,绢带长袖曼静,绢花点点舒放,要化作一只白鸽飞去。井生悄悄指指,海英却笑了一下。
追悼会上,黑西装,蓝领带,白衬衣,营部声音铿锵有力。其中念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位世纪老人的仙去,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母亲、好楷模,但更多留给了我们对人生的思考和领悟。寿终而安、无疾而为是人生的大境界,正是这样一位平凡而伟大的老人,她真正体验了‘生命的起点如朝霞一般绚烂,人生的终点像晚霞一样瑰丽’。她告诉我们,幸福既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心灵体验,幸福不在于怎么说,更在于怎么生活。让我们大家、儿女后代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健康的生活方式,继承老人的美德良风,并不断发扬光大,一代代传承下去.....”
火化场回来,按照老人遗愿,骨灰最终安放在局里陵园。家已太遥远,企业就是她最后的归宿。还有妈妈等….陪着她。整个过程中,井生一切礼仪,皆从女婿模样。
简单又简单,很快静了。一日,海英爸笑笑,抚抚眼镜,招招手,井生跟进了房间。
又几天后,犹豫着,井生来了。家里没人,进了小屋。
“我都知道了。你爸说,姥姥说的”。怎么这么别扭,井生挠挠脑袋,头皮哗哗的。
海英躺着,背转身去。
“哎,我说领导”,井生笑了笑,凑近前,坐下,扳过身子,回去了几下。“咱好好想想,就从了吧,我咋不知说啥好呢。”
“谁是你领导。你爱说嘛说嘛,机关了,大干部”,海英顶一句。忽又笑了。随刻消失。
“哎我说,咱总得面对现实吧,既来之则安之,认真对待,别硬挺强撑着了,对谁都不好”。井生笑了笑,挠挠脑袋,真是为难,“我说咋不让碰不让摸呢”,又嬉皮笑脸了一下。
“我恨,我恨,我恨那个王八蛋,毁了我”。翻身她怒起,乱捶乱蹬,咆哮,歇斯底里,“我也恨我恨我,恨自己,当年就一心想出国,王八蛋缠着我,说家里有的是办法,高干子弟,我不该跟他接触,一直防着他,还有那个小鲍,非要圣诞那天出去,王八蛋得逞了,找机会..水里下药,人面畜生,我恨不能有枪,崩了他,杀了他刮了他.....”,没说完,痛哭失声,天昏地暗。
“别说了,别说了”,愤不可遏羞愤难当,井生团团乱转,恨不能双手血淋淋,掏出西门庆脏心烂肺。心在滴血,又揭开伤疤一般。也是无奈。终是凄凉。
颓然他倒下。“对不起,井生哥,我辜负了你,辜负了你…我就是当年的那个林虹,索米娅,苔丝,当初还不如….”紧紧她抱住了,抖作一团。“我无法面对,当年只能走。我不能回,我面对不了,尤其知道你一直一个人。”她呢喃,惨然几笑,抬起了头,泪水阑干,“我是女人,女人总多些苦难,失去。我再不能失去了。你知道吗”紧紧又抱住了。
“好了,再不说了,好了,我们不说了,都过去了,过去了”,好一会,井生平复平复,笑了笑,悠悠的,不住地拍打,拍打。
“这么的吧,那就过几天,联系好了,我们就出发”。他抵住肩膀,“我们出发,重新开始,都不是孩子了,从前了,我们重新开始。还记得当年卡车停了,你抵住我,紧紧抱住我…”
“我知道,知道,我都听你的,你的,井生,我的好哥哥。”
她哭着,抱紧,头拱着,依着靠着,又拱着,偎着。最后抬起头,笑了,娇艳若春花弱柳。
“哈哈,这是,这是嫂夫人了,这么年轻,哈哈”,哈哈王德全胖太多了,眼镜都快撑不住了,‘一块来的’,当年。猛下意识到了失态,又摆摆手,板起脸,喏喏的几个白大褂,就出去了。
“真不容易啊,大专家”,井生笑着,走上前,俩手紧紧握住,摇摇,劲还挺大的。
“多少年了,你一点没变,还那么瘦,这小身材保持的,啧啧,有钱难买老来瘦。这位是...”。
“我同学,发小长大”,井生忙介绍。凳子上,海英笑笑,红红脸。
“明白,明白。为伊消得人憔悴”,德全呵呵,连笑连摆手。坐回椅子,好家伙,太师椅。慢声慢语,搭脉,看这问那的,一脸严肃,诊起病来。不忘了,粗声一句,“护士,别的不许妈进来。”
“艮,艮,姐姐,真艮,刘胡兰,八女投江,女汉子,汉子”。双挑大拇哥他。“这么地吧,以前那些西药嘛的,全拽了拽了,吃吃我的方子,看看,保管好使,好使”。又说笑连连。
“您了,不是那模特吧,名模,要不演员吧。井生,还是你行”,中午吃了饭,哈哈的,还逗呢。
“哎,咱小苏,你们那位还好吧”,井生问。
“谁。谁”,德全停了筷,推推眼镜,“噢,你是说可卿呀”,笑了笑。“海南了,后来,要不新疆了”。又停了笑,往后坐坐。“多年了,老同学了,不易呀。”仰头枕椅背。
两个喝了不少。聊起当年同窗,大雪,踢球,军训,拍《等待》,“想不到,改行了,砂锅云吞粳米粥啊”,亦不胜感慨了。最后他又凑近,附耳,“还记得当年,那个‘花儿案’,公案。哈哈,贾瑞照妈镜子,里外不是人。知道最后,归齐谁捣鼓的吗。”
井生笑了,不置可否,不好评论。
“哈哈,看你样子,你是知道了。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活法,轨迹,各有各的故事,段子,幺蛾子。只有想不出,没有做不来的。看着平凡简单,一部分‘高大上’,还有‘白富美’,其实与其他妈好多都幌子,骗子,‘屌丝’也上台,照样看玩意。哈哈,说了你也不知道,告你吧,你绝想不到,归其惊堂木一拍,噔噔噔上楼,伙计招呼众人发愣,问这位是谁,三爷的不是,二哥的不让,敢情倒了,最后的却是郑芳,大牌出场,星光大道,想不到吧,哈哈。”
哈哈,井生终于也笑了。
“你们同学,归齐了,到底也不凡人啊”,海英笑了乡音。回去路上,井生副驾,呵呵直乐。
“不见咋神啊。要不摸摸,有啥变化了”
“去你的。一边去”。
一堆药,煎炒烹煮,花花绿绿,紫鹃一样伺候。
“还是切了吧,切了好”,苦笑了。“人小女生呢”,娇媚。
井生只好笑了。
家里上下,又四处打听了。一天,海英爸笑笑,招招手,井生又跟进了屋。
“斯柯达”飞驰,飞驰。静静的,海英望着窗外。音乐回旋着: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
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
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
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在异乡的路上每一个寒冷的夜晚
这思念它如刀让我伤痛
……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
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
总是在梦里看到自己走在归乡的路上
你站在夕阳下面容颜娇艳
那是你衣裙曼飞
那是你温柔如水
......
“壮哉,晓旭,壮哉,林妹妹,好姑娘。”声若洪钟,面色红润,老先生听罢,胡子眉毛一顿乱撅乱颤,中式宽大衣裳,大头大眼,双耳垂轮,宽宽脑门中间有颗大痣,分外醒目。
应约来至一家医院,找到了老先生。一进屋,井生便愣了,似曾相识,2000年代在宾馆,请北京专家给局领导诊病,好像见过此人,当时处里配合过局办。后一问,更巧的是,6.26下放时正是到的当时的指挥部。“好姑娘,钦佩钦佩。老夫喜欢,也是有缘。当年晓旭故事知晓,老朽不胜唏嘘了,曹公伟大啊。这位是您先生”,海英脸一红,全讲了。“好,好,好,更是难得,难得。当今下世风不古,难得还有这般痴心之人,还是男人,真奇男子也,都似这般了,老朽必当倾囊奉美,助力,造化,造化啊。”笑傲连连。完事,留了电话地址,他亲送楼下。“斯柯达”缓缓倒出来,井生海英探出头去,正是夏末秋初,黄昏时刻,亮影里,台阶上,老先生招手,长髯曼兮。
晚上又住了万阿姨家。前后介绍了几位专家。此处乃一神秘之所,门口卫兵高大英挺。盘问半天,电话打过来,才放进去。井生住在楼上,旁边是阿姨和海英的房间。好几间屋,明显女人的气息。有天夜里,井生腰酸腿疼,头昏脑涨,折腾半天,昏昏睡去,忽听海英呼唤,恍惚间走出屋,见一边房门半掩,透着光亮,轻手轻脚走过去,轻微海英的鼾声,方阿姨半倚床头,一册旧书滑落地上,《镜花缘》,一只手搭在海英头上,一动不动。良久,井生鼻胀眼酸,怦怦心动,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
几番辗转,一番辛劳,回到了家。一日,鸿雁传书。宽格纹纸,抖擞几页,毛笔挥洒,又一付药方,清清楚楚,力透纸背。其后又略述当年“指挥部”岁月,末尾记所到地界,曾传奇有一郎中,最绝曾用盐碱滩涂碱蓬草、野豆角等配伍“以苦治苦”“以毒攻毒”。信末,祝海英姑娘德沐天安,老朽,×××字。
井生如同打了鸡血,仿佛袭人晴雯双附体,照方办理,一丝不苟,数味药草,多数寻常,只是煎煮,网购精致砂锅,使用农夫山泉。其间,姐姐常来帮海英妈做饭,又几样小菜的,轻轻爽爽,白米、黑米、薏米、杂豆,红枣,枸杞,百合的,熬得稠浓弥香。渐渐海英硬实起来,白脸粉中透红,后来竟有些胖了。“成坐月子了,你看这圆脸”,对镜羞颜,井生哈哈扶定。海英也没忘了回信汇报,一笔一画,“哪那么多信纸信封”,“当年留的呗”,竟转了个当年的POSE,“可就是不给你”。老先生回信,嘱慢慢来,慢慢调养了,又说待到明年春三月,阳春上佳,需留意早春二月云云。
没成想,一有好转。海英却耐不住了。几周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还不知足,火烧眉毛一样,几次逼着井生去弄最后的“杀手锏”。海英爸也劝,“英子,循序渐进,别着急,咱慢慢来”,海英不吭气,咬着嘴唇。“感觉好极了,我还年轻,没问题,什么苦我都能吃”,“井生哥,好哥哥,你相信我吧”,难得撒娇了,腻在身上扭来股去,“要不我亲你几口”,活脱像个小姑娘。“你爸都说了,不行,我敢违背吗”,井生也实在不想这样,太快了,“这不又猴洗孩子,不等毛干了”。“你又来了,教导员”,海英噘着嘴,背过身去。
“再不答应,我就不吃了,要不干脆我就走。”一日,竟胡搅起来。井生惊讶,又见满面泪流,眼里充盈些决绝的光。“我刚好了,你就气我。我死了,你就解脱了”,说着又嘤咛起来,“同学聚会我能含糊吗,我要漂漂亮亮。还记得小时候吗,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可怜兮兮讲。“梨花一枝春带雨”,井生心软心颤心疼,揽过小海英,头深深埋进怀中。“领导,我听命,认命。”
“这才是好同志吗,以后,我全听你的”,笑颜如童,盈盈生动。
井生笑了。眼里就有了泪。
不觉间,金凤送爽,渐又落叶,落叶,一片片了。大堤,近处,寻了,找了,不满意,毕竟南北西东,各方厂子包围,空气流动,东方更如火如荼呢。
“一天到晚,忙啥呢。工作也不能耽误诶。”爸爸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多注意点就行。
“放心吧,咱生产生活两不误,老传统了。”井生笑答。
一日,踩着几片黄莹莹落叶。转到小花园,绿黄红灰斑斓,秀竹壮了,深了油绿,像包了一层霜膜,寻一处坐下,石凳有些凉意了,撕开快递厚包装纸,抽出小半人参一枚,丝须有些缠绕的,皱皱丑丑的,撕扯了,踩几脚,干缩软软瘪瘪的,他笑了笑,便走过去,随手扔进一旁,垃圾箱。
拍拍手,大步流星,走了。
头也没回,脚步铿锵。
3、“这是到哪了”,井生探出头去。曲里拐弯的,转来转去,大吉普颠簸着。邻省一地界儿,萧索一片,野地茫茫。
“这就到了,您就擎好吧”,嘀嘀小波连连,没嘛人、物的,大左手,不时按下喇叭。“您老领的这是嘛路呀,坐船呢,出海呀”,后座上,海生逛**着,不时抚下小自来卷。
“不得走好路,选好地儿,老费劲了我责任在身,光一个营部就够呛,再拉着井生,海生,一个陆上,一个海上,还有更大的一片在后面呢,你看那花儿都谢了,你看那海儿都哭了。”
“少废话,开稳当点,谁叫你土生的,闰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你就这命,土行孙,火生土”,营部直怼他。
“呀闰土,也该戴个项圈,生个好土地,这可倒好,都盐碱地,碱洼子,兔子难拉屎,人毛难见。当初呀你们厂了咋也寻到这,一帮鬼子兵。就一样好,这里好出土匪,正好碰上了。”
说笑间,终于到了。废弃了,几段几截几块的,残坡颓堤破坝,芦草曲柳野豆角等熟悉的似乎一样的景象,残云惨淡,阳光晕灰,远处隐隐,东倒西歪败屋房影,破条絮物支离,撕扯飘飞着。
此乃与家里水库大堤一脉相连的亘古形成的另一方湿地,有上古海滩沉积贝壳区几处,因相对更远,荒,周围农村嘛的,小散乱污乡镇、个人厂子的远不如这边繁多,该省市区县的GDP经济实力物价生活水平条件的等方面情况当然比不了得天独厚的大城市区域了。
“原村了老人讲古,说早年间却曾有过神医一号,可不是电视里的‘喜来乐’啊,净胡诌,沧州,还什么狮子头,我看就‘赛西施’还不错。”他带着路,边走边白话,“早年间灾荒,60年代“瓜菜代”也叫‘救命菜’,就是这满地的黄须草,一片一片的,也叫碱蓬、苦蓬,有黄有红,成熟即红,越靠海边越红,要不叫黄须菜呢,也叫‘盐荒菜’、‘荒碱菜’。”
“一样,都这么叫。以前还有马须菜、苦苦菜,剁吧剁吧的,剁细了,掺上包谷面,喂鸡”。井生按要求,和海生一人一把工兵铲,东寻西找,刨刨挖挖的,坑坑洼洼,走走停停的。
“这是你们公家了。不像俺们村了苦”,小波搂着营部,吸溜吸溜的,烟囱直冒,烟卷斜着,“老人讲,挨饿饥荒年代鱼虾都少,盐碱地苇塘不打粮,老乡们饿疯了,就把马须菜、曲曲菜、苦苦菜,还有什么灰灰菜、小根蒜、野豆角、野芹菜、婆婆丁、打碗花根、酸不溜、水鸡菜等等的野菜全当了干粮,挖尽后,寻宝赛的,又没白没夜的四处搜寻碱蓬,晒干了吃,苦,有股海腥味。都说‘人进苇塘,驴进碾房’。”
“我看是你进棚,进村儿了”,营部热汗涔涔的,抻胳膊伸腿的,四个都不行了,呵呵地直倒气。
“倒灶了,现如今你那大棚里不全这些吗。比肉金贵,乌洋乌洋的,哪村哪寨的不一个个大棚养,乌央乌央的,哪哪的人都来买,要,开车,网购,绿色保健啦,当宝一样,凉拌、包馅,哼哼,我可一口不吃。我同学还有就在沙白庄园,租块地种,晒得黑不溜秋,非洲人一样,到了周末没点别的,屁颠屁颠紧往那尦呢”,营部德行。
“您了,多金贵啊。种过地打过苇子搂过柴火吗”,小波帮着背,差不多了,大家又往回走。
“哎井生,回头大棚菜给姐捎点去,吃个新鲜。”烟卷一翘一翘的,灰飞烟飘。
“回头还要开个农场呢,地儿我都看好了,知道在哪吗。”
“在哪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得意,走在前面,“知道吗,就在清波洼,你们那,哈哈,那儿多宽敞,离哪儿都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没人惦记,种粮食种菜养鸡养鱼的,我朋友有以色列技术,人国家牛,打仗厉害,全高科技,农业也厉害,屁大点地方,人能捣鼓,闲着也闲着,反正你们企业不稀罕,家大业大牛掰撕逼还不够呢,这那的也麻烦,我就先替你们开发开发吧,做做贡献,回头再反销回去,保证大家都欢喜您了。”
“呵呵,想得倒美,全你的了,我们总部前几年也规划呢,想在那建个生态基地,设想解决职工养老特别是西部老职工回迁内地,还有职工疗养、培训嘛的”,井生笑笑讲,“现在外部环境也好多了,以前周围地方工厂嘛的,现在老实多了。”。
说笑着几个。“哎波儿,你那厂子后来咋不开了”,海生问。
“嗨,与时俱进吗。咱也做点好事,少造点孽”,他笑笑,挥挥左手,“人也真是能够整的,小巫见大巫,我都含糊害怕了,就说庄园西北面,有个养鸡场,专供这汉堡那炸鸡的,好家伙,工厂化,你要进去,消毒之外,还不让咳嗽,为嘛呀,你一咳嗽,腾腾的,准掉下几只来,真是作孽,那么多鸡养一起,每个就一格格,屁大地儿,吃喝拉撒全站着动不了,温室里的花,几十天就出栏,个儿顶个儿肥,你说吓人不,那里面不得加多少东西啊,反正我是不吃鸡”,咴咴的,白烟直冒。
小时候吃的嘛,那多香了,鸡蛋是鸡蛋,肉是肉,大西瓜甜掉牙,掰根黄瓜可街鲜,香烟糖果桂花糖哪是嘛味呀,议论起来。毒奶粉地沟油,苏丹红瘦肉精还不够呢,还转基因,想干嘛,“碧海蓝天青山绿水环保好,要我说,食品更得好好抓。决定子孙后代,种族血脉,民族传承,国家安全。”营部比划着,拾起老本行。
几个笑点头。
说说闹闹间,愉快返程。
回来以后,洗干净,收拾利索,井生又特意到监测站要来蒸馏水,泡了三天三夜。然后煎,煮,12小时后,沥出汤汁,又加上枸杞红枣山楂麦冬当归等一起煮,12小时后,温乎着递给海英喝。海英把能嚼得动的全吃了,一脸幸福。可惜没有那种癞蛤蟆了,见不着了,越大皮越癞的越好呢。
还别说,一段时间,真起了作用,去医院复查指标,降了不少。“他们要搬家了诶,以后远了”,“可不是不方便了,缺德,还不重化工闹的,非让去安康最西边快到‘小队点’了”,“也挺好啊,从东向西,转了一圈”,说说笑笑的,每次回来的时候,她都挎着胳膊,家主婆一样,甩也甩不开。屋里洋溢着一股苦涩的香味。“开春以后,春秋时你也要多吃些野菜,粗粮,少吃肉,听见没”,饱满的海英,灿若夏花。
渐西风,落叶下长安。越紧了,天冷了。
“哎呀,气色咋这样好。”冬日周末,呵呵的,捧脸掐肉的,曹文英,骆霞来家了。
“这小皮肤,小身材,咋保养的”,“说来就来,以后不走了吧”,“啥时那啥了”。叽叽喳喳的。“嗯,屋里咋一股中药味。”
“噢,明白了,中医保健,哈哈”,文英嗅嗅尖鼻子,“有秘方良药也不告诉,太不够意思了。”小姑娘还那样瘦,尽管穿着打扮的比较讲究,还是难掩脸上隐隐的黄斑。
“哪啊,我有什么秘密呀,平时也不捯饬的,老太婆了”,海英小笑,难掩些些得意。
“呵呵,这不明摆着吗,有人疼,有人爱,伺候着”,骆霞兮兮笑,“含嘴里怕化了,放手上怕掉了”,看眼井生。说得井生直不好意思,连连摆手,站不是,坐不是,脸红低头的。
女生们都笑了。
“来,坐下吧,都同学,别忙活了,还客气啥”,骆霞指指,空位坐下。清香隐隐,井生不由看了一眼。齿白唇红的,倒比以前还漂亮了。
“唉,海英,还是你有福”,文英笑笑,揽着手,“可别不知足,别欺负人家啊。”
海英连笑,直指,“你说,叫他讲,气我还少了。”
井生笑笑,索性站起来。女人们在一起,实在是热闹。
又说起同学聚会。
“你说这帮男生靠谱吗。说的倒好听,一套一套的,平时一些吆五喝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个个英雄好汉的都哪去了,到现在了你看看都干了些啥,都12月了,聚会还没影儿呢,也没人往前涌了张罗说话了,是不就泡汤了,甩手了。你说,有这么办事的吗,噢,光拿嘴对付就行了,到最后,谁也不管,自己缩头一躲,临阵脱逃,始乱终弃,男人咋都这德行样。你说,要不就早说,有屁就放,你说这算什么玩意”,文英气愤,声讨。
“嗨,有时不就这副德行吗。没担当,能指望,还不如女人呢。”嘻嘻三个就笑,摇头,不屑。
说得井生也只好笑笑。
“不指望他们了。”文英笑了笑,细眉毛挑起来,脸上斑纹明显了,“我跟小霞商量了,也跟小洁舒曼说了,她俩有事来不了,我们担起来组织聚会。你说,都30年了,多不容易啊,过了,就没了,难道还等下一个不成啊”,昂着头,小身板直直瘦瘦的。
“还有就是海英,不远万里回来,赴一面之约,我们感动”,骆霞坚定地说,拉着海英的手,“就是为了你,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聚会热热闹闹办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毕竟同学一场,我们也曾经历的太多,我们不会忘却,为告别的纪念,也是崭新的开始。”
说得海英直掉眼泪,两手攥紧了。
三个又抱在一起。
井生只唏嘘,摇头,又感叹。
站起来倒水,讲了句“这不红色娘子军吗”。
“噗嗤”,说得‘娘子军’都笑了。
“咱这就快马加鞭,抓紧时间。也别搞那么复杂了,一天就行,中午主题班会,地点嘛,换,就咱这宾馆了,石头不石头的,就算了,也没时间了。准备礼物,我看送块大镜子就行,就放在楼梯拐角,上下都能看见,也实用,写上咱们这届赠,也有意义。”
“AA制,省事。接待,财务,签到,收钱,布置会场,挂布标,摆桌,摆酒水,后勤,迎来送往,安排住宿嘛的等等,都找个负责的,就他(她)的负责了,帮手组员的她(他)的自己找,各负其责。”
“先弄个议程安排出来,群里发一下,号令一声,也好先抚住人,省得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心气了,都以为黄了不搞了。让各班原来负责的,再核实准点子人了,顺便听听反映,时间来不及了,真有好的容易办到的,再说。”
“节目就让张洁负责,她有经验。女主持她没跑,男的就孔令旗呗,当年他们就配对,《风流歌》不还拿过奖吗。”
议论纷纷。“还有嘛的,回头想了,再说。”
“差不多了吧,井生,你说,还缺点嘛。”三女看井生,井生忙站起来,笑笑,累了,也扎女人堆了。
“想的够全了。我又不王熙凤。”
说得大家全乐了。
“伯父,好”,甜甜海英叫。元旦后晚上,两个进了门。
“啥时,改口啊”,爸爸满眼笑,长寿眉欢颤。
“快了”,井生笑,海英直拽衣角,还不好意思呢。
“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激昂振奋的歌声悠扬婉转。爸爸箱子底,又拖出当年‘没收的’,静静唱机转着,尽管丝丝有地儿有些滑音儿,一条大河波浪宽,阳光明媚。
“爸,您这看嘛呢,这么高兴。”
“来来来,快过来看,年底算总账,中纪委收网了”,屋里电脑也兴奋,一行行扫过,“看看看,这么多,苍蝇老虎啥级别的都有”,看看看,指着“移送的移送,调查的调查,还有来过咱这的呢。”
“爸,我知道,全国人民都知道。您先看着吧,我们回屋了。”招呼着,两个钻进了屋。
“哎井生,知道最早我咋知道的聚会消息吗。”海英回过头笑,手指点点外面,“他老人家告诉我爸的,这些年两个一直有联系呢。”
“这老家伙,哈哈,不愧…怪不有时欲言又止呢。”井生咬牙笑,摇头。
哈哈,相视两个都乐了。
“哎,集邮册呢,你那些邮票呢。”海英翻着书柜,《新星》弥新在手,上面里面存货的可不少。“我想再看看呢。”
“丢了”,迟疑了一下。井生扒拉扒拉小地球仪,还能转呢。
“什么,丢了,那不你心肝宝贝吗”,瞪大了眼睛,“怎么,小偷进来了。”
“时间,是时间”,有些无奈,文不对题。
“时间,什么时间”,有些糊涂,不明白。
“唉,真丢了。”井生苦笑了,摊摊手,“是烧了。烧了,北京回来,没找到你。前面,妈妈也去世了。当时一难过,和孙海洋在一起,就烧了,都烧了。”
海英一听,愣了,立时哭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也没见上一面…”
井生笑了,扳过来搂着“都过去了过去了。我们不讲了。”
“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井生哥”,海英紧紧抱住。“有了你,就有了一切。我们在一起了,就永远不分开了。”
“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井生抱着,放倒了。
海英拥着,吻着,呢喃着。“我还有一套呢”,抬起头又笑了,“我一直留着呢,我们有一套就够了。”
“一套足够了。不过,以后还会有两套,三套呢”,井生笑了,“跟我妹营部一样。”
“呵呵,你小子这个意思啊,坏蛋”,海英明白了。翻过身,平躺了,头枕着,憧憬着,“到时,我要像姐姐一样坚强。”
“得得得,咱打住,回头再讲吧”。井生偎着,“现在是养病最要紧。哎,咋觉得你头上,身上怎么这么热呢。”
“高兴呗,我一点没事。”海英又紧紧抱紧了,“我要全力以赴,现在最要紧的,同学会上,我要漂漂亮亮,神采奕奕的,她们谁也不是个儿,比不上我。到时我绝对给你争脸,不掉链子。”
“我相信,我全相信。你本来就不错啊”。
“去你的吧”。
两个滚在了一起。
簌簌的,簌簌的,双双对对雪花曼舞起来,对对双双。北风不逞了寂寞威风,紧赶慢追着。2014,新的一年。
紧锣密鼓的,庆典的脚步声声,越来越近了。
快马加鞭了,春节的喜气洋洋,越来越浓了。
这天,节前最后一次组委会结束了。“哎有个问题忙忘了”,营部拍下脑袋想起来,“老师好像还没通知呢”。“嗨”,众人不由扼腕,“都到这时候了,来不及了”。“这样吧,能通知多少是多少”,令旗干脆。只好如此了,井生海英也笑了笑。
完事,两个又去了大堤。“这一年里,春流到夏,秋也要流到冬尽了”,海英嫣然,转过身来,晶莹深眼睛,齿白红唇。
空旷静谧。俩人依偎着。
河水厚冻了。光杆芦苇凛凛铮铮,雪冰玲珑,隐隐的咯咯声,远处电厂高烟囱清清楚楚,曼着白色的烟柱,浅灰的天空流着几朵淡云。海英掏出纸巾,轻轻擦擦眼角。
良久伫立了,不言,抬头向天,一只苍鹰慢慢斜斜地,滑翔着,风筝一样。白日圆边。
“风冷,我们先回吧”,井生搂紧了,轻轻拍拍,“以后我们还会再来的。”
......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
逦逦迤迤,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双双脚印,相亲相伴。
雪静静飘着。盖了,遮了,藏了,孕了,茫苍苍,冰雪天地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