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 冤家路窄,温鲤进庡?电梯时,刚好和宋闻溪迎面撞见。
宋闻溪个子高, 穿短款T恤和垂坠感明显的阔腿长裤, 腰部曲线又细又直。她嚼着口香糖,往温鲤这边扫一下,眼睛翻了翻,小情绪全在脸上挂着, 藏都不藏。
这个时间, 电梯里人不多,温鲤往角落避了避,对着小镜子补了些唇釉。
陈鹤征惯会欺负人, 下车的时候, 温鲤被他困住,让他在唇上咬了一记,这一下可不轻,当时温鲤全身都麻了,手指蜷缩着。她担心留了印子,被人看出来,想用唇釉遮一遮。
时尚中心这边聚着不少舞蹈教室、健身房和主题运动馆之类的, 进出往来的都是年轻人。电梯里, 一个戴棒球帽的男生忽然看温鲤一眼, 紧接着, 他又看了第二眼, 第三眼……
温鲤以为是唇上的印子没遮住, 叫人看出来了, 脸红了下, 她正要拿唇釉再压一压,旁边忽然递过来一部手机,屏幕上亮着一张二维码。
“我发现我看你的时候,你也在看我,而且还脸红了,”戴棒球帽的男生说,“是不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喏,给你加。”
语气还挺宠。
温鲤的动作顿了顿。
她没想到居然会搞出这么大一个乌龙,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男生还在等她回应,宋闻溪偏偏在这时候将口香糖吹出泡泡,再咬破,炸出清脆的一声。
怪讨厌的。
捏在手心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温鲤逃避似的,低头去看。
来自微信的未读消息,还是语音,仓皇间,她连发信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指尖直接落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语音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被播放出来——
“今天也去深蓝国际那边住吧,我让童姨煲了养身暖胃的汤,还在冰箱里放了饮料和零食。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跟童姨说,她手艺还不错。”
“一个人在那边住如果觉得怕,就带朋友过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去找叶谨扬,我让他留在桐桉。”
“晚上有时间,我打电话给你。”
……
一共三条语音消息,全部自动播放了。
醇而沉的男声,带一点点疲惫质感的哑,说着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听上去特别温暖,引人心动,也值得心动。
音量不高,可也不低,足够周围的人听清楚。
宋闻溪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了,狭小的空间内静了一瞬。
温鲤收起手机,看了男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对不起啊,我有男朋友了。”
电梯在这时抵达指定的楼层,男生大概也觉得尴尬,收起手机上的二维码,将棒球帽压得更低,垂头走了出去。
*
这段小插曲,温鲤没怎么放在心上,进了舞团更衣室,换练功服的时候,她才发现脖子上的纽扣吊坠不见了。在柜子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温鲤猜测,可能是掉在了深蓝国际。
在浴室那会儿,她先吻了陈鹤征,连夜赶回来的男人,没休息好,却不见疲惫,骨子里霸道和占有的吞噬感,被全她勾起来,拽她衣服的时候凶得不得了,险些把那件白T恤扯坏。
她搂着他的脖子叫阿征,陈鹤征低下头,反复吻她的锁骨和胸口,力道很重,让她心跳乱成一团。
纽扣吊坠应该就是在那时弄掉的。
温鲤没有童姨的联系方式,只能去找叶谨扬,让他叮嘱童姨,打扫的时候留心找一枚纽扣,系着银链子的那种。
这么奇怪的任务,叶谨扬也不问多一句,直接应下来,好脾气地说:“温小姐放心,一定帮你找到。”
排练的时间快到了,温鲤将手机收进柜子里,拿着瓶纯净水进了练习室。
陶思早早就来了,扶着墙壁上的把杆压腿抻筋,温鲤走过去才发现,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连鼻尖都红,也不知道是哭得太狠,还是没睡好。
连郑嘉珣都被吓了一跳,捏着小姑娘的脸颊,问她:“闹哪样啊,小哭包,你失恋了?”
温鲤:“……”
郑老师是有点踩雷基因在身上的。
温鲤偷偷抵了下郑嘉珣的胳膊。
郑嘉珣站立的时候习惯性压脚,温鲤抵过来,她没站稳,晃了晃,挑眉道:“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陶思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吸着鼻子小声解释说:“有点着凉,感冒了。”
这一开口,嗓子哑得一塌糊涂,确实病了,恐怕还病得不轻。
温鲤有点担心,用手背贴着陶思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烧了吗?有没有吃退烧药?”
“有点热,”陶思很乖地说,“已经吃过药了。”
“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吧,”温鲤说,“去挂个水。”
陶思摇头,一向娇气爱哭的小姑娘,好似一夜间长大,平静说:“没那么严重,吃点药就好了,我不想耽误排练。”
她要认真练习,好好跳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温鲤摸了摸陶思的头发,忽然想起书上写的——一段失败的感情,最能让人快速长大。
可是,这样的方式,也太让人难过了。
温鲤和陶思说话的时候,祁赫刚好推门进来。
他听见些话音,往陶思的方向看一眼,目光顿了一瞬,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走到场地中央,拍着巴掌招呼大家集合,开始排练。
*
排练持续了一个上午,停下来时,人均满身热汗。
舞剧《芳问》时长将近一个半小时,有太多的组合动作和节拍要记,一旦开始排练,就分不出神来顾虑其他。
祁赫的头发又长了一些,他洗掉蓝灰色,弄了一头更为招摇的银发,用小皮筋扎了个狼尾头,一贯的潮帅风格。
午休开始前,他忽然说:“最近训练的强度很大,大家都辛苦了,我叫了份外送,请大家吃甜品,补充体力。”
这话一出,练习室里登时热闹起来,活泼些的演员趁机跟祁赫多聊了几句,拉近关系。
祁赫名校毕业,担任过多部舞剧的男一号,近几年转行做编导,业内的大奖,他几乎拿了个遍。郑嘉珣那么目无下尘的一个人,得知祁赫跳槽来了reborn时,竖起拇指对蒋瑜桉说了一声:“蒋总牛逼!Reborn牛逼!”
温鲤以为祁赫定的是奶茶外送,拿到手才发现,居然是一家广式茶餐厅的姜汁撞奶。这家餐厅挺有名,甜品还是热的,表面撒了少许的桂花碎,味道香浓。
午休时间,员工餐厅里乱糟糟的。
郑嘉珣摆弄着外送里的小勺子,忽然说:“陶思着凉感冒,祁赫马上叫了姜撞奶的外送,姜汁最适合治疗感冒了,好巧啊。”
温鲤一愣。
陶思刚在陆佟身上栽了跟头,这会儿神经依然紧绷,呐呐地:“郑老师想多了。”
郑嘉珣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小碗里的奶冻,说:“郑老师久经沙场,慧眼如炬,不会看错——祁赫挺喜欢陶思,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陶思病恹恹的,脑袋里像灌了浆糊,根本没听清郑嘉珣说了些什么。
倒是温鲤有一点担心。
郑嘉珣单手托着下巴,又说:“祁赫嘛,虽然长得招摇了一点,看着有点渣,其实人品不错。之前,他是港城南星舞蹈团的台柱子,有个土大款看中了团里的一个小演员,演出的时候居然跑到后台给人家送花,还要强吻,被祁赫一脚踹在腰上,险些折了脊椎。土大款咽不下这口气,放出风声说要让祁赫断手断脚,不能上台。”
温鲤听得心口发凉,连忙追问:“后来呢?”
郑嘉珣笑了下,“后来,有个叫陈鹤征的人帮了祁赫一把,让土大款不敢再打他的主意。祁赫挺感激的,备了份厚礼,向小少爷道谢,你猜小少爷怎么说?”
温鲤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震惊,她无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
郑嘉珣摆弄了两下手机,散漫地笑:“小少爷让祁赫不必谢他。他不是特意为了祁赫出头,爱屋及乌,帮个忙而已,顺手的事儿。”
温鲤猛地抬了下眼睛,小勺子脱手,掉在奶冻上,惊起一阵涟漪般的颤。
爱屋及乌——
郑嘉珣慢条斯理的,“小少爷说,他有个朋友,也是跳舞的。以前他经常去看他朋友练功,知道那个过程有多辛苦。吃了那么多苦,练出来的底子,却废在一个人渣手里,多可惜,他看不下去。”
温鲤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知觉地有些抖,心跳又酸又悸,百味杂陈。
“祁赫得罪了人,不能继续留在港城,就来了桐桉。蒋瑜桉借着小陈总的人情,把他挖了过来。不然,reborn这座小庙,还真请不来祁赫这么大的神。祁赫跟葛壹又是老搭档,买一赠一,小陈总做了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温鲤咬着唇,将那股悸动的感觉压下去,又问:“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鹤征。
郑嘉珣伸了个懒腰,回忆着,“一年多以前吧,陈鹤征修完慕尼黑大学的学历后,在港城休养过一段时间。”
一年前。
那时候,她与陈鹤征还未重逢。
他不知道温鲤的心意是否改变,那些年少时的感情,又是否依然存在。
这样的条件下,一切都未知,陈鹤征却说他是爱屋及乌。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因为爱着温鲤,对其他舞蹈演员的苦难,他也能感同身受。
陈鹤征啊。
这个名字,值得她刻在心上。
温鲤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波动,她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员工餐厅,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没人,静悄悄的,温鲤独自坐着。她解开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壁纸,与陈鹤征的合照,鼻酸的感觉越发强烈。
想打一通电话给他,又怕他正在工作,更怕自己一时激动,哭鼻子,给他造成困扰。
温鲤忽然想起她常听的一首粤语歌,其中有一句歌词尤为动人——
谁人曾照顾过我的感受,待我温柔,吻过我伤口。
谁曾待她温柔?吻过她,又治愈她伤口?
是阿征啊。
唯一的陈鹤征。
心绪翻涌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温鲤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她下意识地接起来,听到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声音,说:
“温小姐,你好,我是叶清时叶先生的私人助理。叶先生捡到了你掉落的一枚纽扣吊坠,不知您是否想要取回?”
作者有话说:
“爱人者”那句古文是引用。
歌词出自是《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