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一出口, 温鲤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故事。
她被吓坏了,脸颊失去血色,眼睛紧闭着, 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 看上去可怜极了。
陈鹤征垂眸,将温鲤困在身体与墙壁之间,目光仔细看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看她红色的眼尾, 看她饱满的唇, 上面还留着他咬过的印子,颇深的一道,他当真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故意的, 想让她疼。
温鲤脖颈细白, 几丝碎发粘在上面,显得羸弱而单薄。
情不自禁的,陈鹤征抬手,五指修长,薄凉的,轻轻贴上去,贴在温鲤颈侧。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 呼吸间充斥着她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陈鹤征自己也说不清, 他到底是觉得渴, 还是燥。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 那点微弱的气音外, 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连窗外的雨声都被隔绝。
全然安静的环境, 水汽氤氲的氛围, 他将她困住,让她再也逃不开。
温鲤似乎被他掌心里的温度冰了一下,细微地发着抖。
陈鹤征头更低了些,鼻尖碰到温鲤的鼻尖,手指顺着脖颈细白的线条,一路向上,捏住温鲤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这是一个——
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但是,他却不肯吻她。惩罚一般,不去吻她。
陈鹤征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她,背光的关系,让他的五官愈发深邃,有些沙哑地开口:“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你会不会难过?”
温鲤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睫毛颤得愈发厉害,翕动一般。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会。”
那种感觉,不是一句“难过”能精确形容的。
又痛,又苦,无声的绵延不尽的折磨。
真的好可怕。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鲤伸出手,抓住了陈鹤征腰间的衣服,握得很紧。
她的呼吸很轻,胸口缓慢起伏,用一种既委屈又柔软的语气,说:“别让我见不到你,别再让我回到过去那五年。”
不止是陈鹤征一个人,在耿耿于怀那五年。
那是两个人共同的伤疤,太疼了,没人忘得掉。
见不到陈鹤征的时候,温鲤可以自我麻痹,不断暗示自己,都过去了,生活总该向前看。
可是,重新见到他,看到他的眼睛,感受他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时的炙热与温度,那些麻痹与暗示,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郑嘉珣说得对,被陈鹤征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滋味,温鲤最清楚。
得不到也就罢了,偏偏,她得到过,拥有过,陈鹤征全部的温柔、心软,还有疼惜。
有些东西,得到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有些人,哪怕只见过一面,也会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
她怎么可能舍得放他走呢,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去爱别人。
她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会介意,会吃醋,甚至嫉妒。
介意他当众抱起了伍洇洇,介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讨论他和伍洇洇有多般配。
配什么配!明明一点儿都不配!
陈鹤征是她的,五年前就是!
是她做的不够好,半路把他弄丢了。
酸涩的滋味再度涌上来,温鲤又想哭了,她抬手攀上陈鹤征的腕,想要躲开他的桎梏,不让他看见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陈鹤征偏不肯让她如愿,指尖用加了些力气,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转头。
“原来你也会怕,会难过啊,”陈鹤征故意贴近,说话时,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她,勾缠出湿润的黏连,却又不肯落下一个确切的吻,“之前不是很硬气吗?‘已经过去五年,都变了。我希望他往前看,朝前走,别再回头’——这些话是你说的吧?”
温鲤在这时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话,的确是她说的。
去桐大那天,陈鹤征带伍洇洇离开后,她在学校的医务室外,说给傅染宁听的。
他明明不在场,怎么会……
“你怎么会知道?”温鲤睁大眼睛,看上去有些呆。随即,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开始委屈,眼泪掉下来,“那天,你明明走掉了,抱着别人走的,没有管我。我也受伤了呀,你怎么就不管我呢。”
一边说话,一边掉眼泪,眼眸里聚满水汽,神情里全是难过,“你抱了别人。我五年没见你了,都不敢抱抱你,你居然抱了别人。”
陈鹤征抿着唇,他看上去依旧沉默,皱起的眉和眼底的柔软,却泄露了些许真实的心境。
他闭了下眼睛,将不该外露的情绪全部抹掉,然后,试探着,帮她擦去眼角处的泪水。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生生忍住,下颚绷得很紧,侧面看过去,是一道锋利而冰冷的线。
温鲤哭得厉害,有些哽住,眼神湿润着,也倔强着。
她看着陈鹤征低垂的眼,手伸出去,碰到他黑而纤长的睫毛,以及线条微微上挑的眼尾。指尖长久地在那里停留着,与此同时,温鲤轻轻地问:“你真的,真的喜欢伍洇洇吗?有多喜欢呢?会比喜欢我更喜欢吗?”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卡顿、磕绊,气息凌乱,慌张无措的模样全写在脸上。
陈鹤征似乎一直很稳,所有情绪与起伏,都被他压抑在黑色的眸光之下,不让外人窥见分毫。
他侧头,用鼻尖蹭了蹭温鲤的手指和掌心,声音很低,故意说:“你觉得呢?我会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温鲤看上去那么无助,很慢地说,“你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我想都不敢想。”
分手后的五年里,温鲤梦到过几次陈鹤征与别人在一起的情形。梦里,他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漠然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这样的梦,每做一次,温鲤都会哭着醒来,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发烧。
太疼了,整颗心都在痛。
傅染宁看见温鲤哭成那个样子,都吓坏了。
认识陈鹤征之前的温鲤,是不爱哭的。
她拥有的很少,眼泪只会让她看上去更脆弱,更好欺负。
后来,温鲤有了陈鹤征,她那么珍惜,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最终,还是失去了。
爸爸妈妈不在了,姐姐不在了,喜欢的人,她也没能留住。
为什么她总在失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很想留住你,”温鲤鼻音很重,哽咽着说,“可我好像一直在犯错,一步错,步步错,一路错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眼泪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往下掉,似星星点点的光。
温鲤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哭,可是,越想控制越停不下来,她低头,抹了下眼睛,继续说:“你生病住院那天,我看到微博上的热搜,都要吓死了。在四时同春遇见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转头就病了呢?是不是之前的旧伤没有养好?我很想去看看你,做清淡养生的饭菜给你,可我连你住在哪家医院都不知道。”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无病无灾,健康平安。”温鲤勉强止住哭声,她眨着眼睛,睫毛湿得一塌糊涂,轻声说,“但是,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话音落下,厨房里静了一瞬。
温鲤偏过头,看见映在玻璃窗上的两个人的影子。
模模糊糊的两道人影,靠得很近,有种亲密无间的味道。
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人一旦陷入感情,连一道影子,都能勾起无尽的心酸。
温鲤轻轻呼吸着,叫他的名字:“阿征,对不起。”
为那些伤害,为漫长的分别,为过去种种。
她必须为此背负愧疚。
听见那声道歉,陈鹤征的神色没有任何松动。他皱眉,抿唇抿得很紧,眼睛里有深邃的情绪在翻涌,犹如台风过境后,汹涌的浪潮。
哭得太久,温鲤的嗓子都哑了,她低头咳了几声。
陈鹤征叹了口气,声音又低又轻,有点无奈,更多的是不忍和纵容。
温鲤正低头平复情绪,掌心蓦然一暖,有人牵起了她的手。
陈鹤征自幼学琴,指形尤为好看,细细长长的,肤色冷白,连关节都精致,每一处都干净无暇。
他的掌心贴着温鲤的手背,五指绕过去,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然后握紧。
温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眼尾处,一线鲜润的红。
陈鹤征没说话,只是牵着温鲤的手,将她带到与厨房相连的餐厅,拉出一张椅子给她坐。
从厨房到餐厅,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期间,温鲤一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又有些不敢相信。
她试探着弯了弯手指关节,陈鹤征误以为她要挣脱开,反而加了些力道,握得更紧。
紧到有些发疼,怕她跑了似的。
餐厅的布置也是灰白色调为主,干净,也冷清。原木长桌上摆着烛台,一些绿植,还有几个直口杯。
温鲤坐下时身形依然有些紧绷,陈鹤征垂眸看她一眼,之后,松了手,转身要走开。
他转身的瞬间,下意识的,温鲤反握住了陈鹤征的腕。
手心贴着他腕上的皮肤,寸寸向下,重新回到他的掌心里,之后,五指穿过他手指间的缝隙,变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外头的雨声好像小了一些,餐厅里一片静谧。
陈鹤征站着,高出许多,温鲤仰头,湿润的清澈的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光,小声说:“你别走。”
无论声音,还是神情,都可怜兮兮的。
足够把陈鹤征的心彻底揉碎。
他强行稳住,不露出太多情绪上的波动,用平静的口吻对她说:“我去热一杯牛奶给你,嗓子都哭哑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不会再走了。”
别怕,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回来了,在你身边,不会走了。
作者有话说:
鲤鲤一哭,阿征比任何人都心疼,但是账要一笔一笔清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