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英吉拉。

这种薄饼上面放炖菜与沙拉的美食对我来说, 上面的菜一旦吃完,剩下的饼根本就是难以下咽。

我没想到它在餐馆的菜单上还有另一种名字,混合拼盘。

当我看到服务生端来一盘上面摊着菜的薄饼时, 杰森形容我面色扭曲。

杰森没有挑食的习惯, 但他也不是很能欣赏英吉拉的美味,我们默默把这打包留给了布鲁斯。

好在剩下的炖鸡肉和炖牛肉味道不错,杰森喜辣, 炖红扁豆和豌豆也很能讨他欢心。

我们边吃边聊,话题自然而然扯到等会儿要过来和我们汇合的布鲁斯身上。

杰森用勺子把乱七八糟的炖菜在碗里搅和到一起,全部塞进嘴里, 用来掩盖自己郁闷的口气,“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

“是不想聊天还是吵架了?”我挑眉,“我不觉得你们在蝙蝠洞对吼是没有可聊的。”

“反正他就是不认同我的想法。”杰森戳着炖菜,“他就是觉得我不能和迪克比啦, 迪克比我听话多了, 而我就是一个暴力的街头小子。”

我怀疑道,“你确定要和一个每天稳定送四到十个人进医院的夜间异.装.癖比谁更暴力?”

杰森一缩脖子, “这更证明他就是偏见,少一个垃圾就等于多一个幸福生活的人。”

“我不评价你们之间的观念之争。”我灵巧地抢走盘里最大的那块鸡肉, “我的意见是观念不同的人不要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 在你们各有道理的情况下。”

“说得好像这个家有第二个支持我想法的人一样。”

杰森闷闷地嘟囔着, “迪克和布鲁斯都是拿着专.制当民主,卡珊早就宣布不会再伤害任何人。阿福, 阿福倒是干脆利落, 但是阿福已经退休一百年啦!”

我晃着手指, “这就是你狭隘了, 这个家里没有和你想法一致的人, 其他地方也没有吗?”

我大发慈悲地开导这位苦闷的男孩放眼世界,“你以为美国队长每次任务难不成还打假赛吗?”

杰森一噎,继而涨红脸辩解,“那是复仇者联盟,和我们不是一派的,推特上它们还是人气比赛的竞争对手!”

这是当然,据我所知复仇者联盟已经领先正义联盟三年了。

托尼·斯塔克的丰厚资产功不可没。

“你和迪克抢佩珀带来的派时可不是这种说法。”我趁他分神抢走最后一块鸡肉。

我清楚杰森所面临的困境,他成长到了足够的年龄,开始面对来自这个世界的愤怒。

他敏感的心灵不足以让他无视藏在阴影里的哀嚎,他曾经的创痛让他没办法消化外界的悲伤。

布鲁斯的方法不适合他,除非我们大概十年后制造第二个人格面具厚度以米为单位的夜行生物。

我教不了他面对这些困境的方法,我只是恰好认识能帮助他的人。

杰森的叉子把碗里的土豆从块状碾成土豆泥。

等到那颗可怜的马铃薯和辣酱混合成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他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不像一个正常小孩,至少和迪克的成长经历大相径庭。”

我诧异地望着他,“你又不是迪克的复制人,为什么要和他一样?”

我放下刀叉,托腮望着他,他躲开我的眼神。

“那么,陶德先生,请问你如何看待我是这个家唯一一个没有夜间工作的人?”

我不等他回答接着发问,“请问你对我明明身为法师却不像你们一样每晚出去夜巡持什么看法?请问你对我没有找一身全黑的衣服穿上每晚在下水道飞奔和疯狂小丑、神经面具男搏斗持什么看法?”

杰森的表情逐渐空白,他眉头皱起来,“我当然没有看法,这不是你的错,这根本就不是错误。”

“对,”我一摊手,“这就是我的看法。”

“如果下次再和布鲁斯吵起来,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你都没有嫌弃他打扮成一只阴沉沉的蝙蝠迎着风雨踩滴水兽的脑袋。”

杰森怀疑道,“就现在?”

我用大拇指指了指玻璃窗外站着的人,“就现在。”

布鲁斯在玻璃窗外把眉毛险些挑过发际线。

这越来越像一次家庭旅行了。

“它是用一块岩石建造的,古时的人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在一块岩石中开凿雕琢出一个教堂。”布鲁斯戴着鸭舌帽,摊开手里的地图说。

杰森仰着头,惊叹道,“只是一块石头?真了不起。”

布鲁斯把地图摊到反面,“拉利贝拉在睡梦中得到神谕,要用一整块岩石雕刻出教堂。比起国王的异想天开,更重要的是人民的智慧。”

他们两人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探讨,从岩石教堂一路发散到王权发散到哥谭现状,顺利进入周而复始的吵架环节。

我坐在教堂外的台阶上和卡珊打电话,“你的新芭蕾舞鞋很好看,这是芭芭拉推荐给你的吗?”

Ace挤到卡珊身边,占据半个镜头。

“嘬嘬。”我熟练地逗狗,“乖男孩,回去给你带这边的狗狗罐头。”

Ace是一只聪明的狗,他欢快地“汪呜”几声。

卡珊在茶几底下翻出毛梳给Ace梳毛,“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拨弄自己的头发,“这恐怕要取决于某人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回去。”

我侧开身,让卡珊能通过镜头看到教堂里激烈讨论的杰森和布鲁斯。

卡珊窃笑,“你不怕他们吵架吗?”

“为什么要害怕?”我换了一个姿势,放松我坐麻的腿,“一个正常的家庭不应该害怕争吵。我只关心,我记得某人说自己是过来做任务的。”

卡珊提醒道,“他们已经在去做任务的路上了。”

我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我身后两人都没了踪迹,我就像站在警局天台的戈登局长,茫然地望着只剩我一人的教堂。

这些年辛苦你包容他们这群不成熟的男人了,戈登。

卡珊搂着Ace的脖子,“过几天,我们学校会安排一场表演,我和我们班上的女生一起表演芭蕾舞。”她的眸子里闪着期待,“你愿意来吗?”

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我几乎快要忘了最开始见到卡珊时她的样子。瘦瘦小小的、沉默寡言的、仅为杀戮而造的机器。

我抛下跑到不知何处去的父子俩,露出微笑,“当然,很荣幸你能邀请我。”

我通常不插手他们的任务,在两人离开后,我自己一边和卡珊视频,一边慢吞吞地逛完了岩石教堂。现在是旅游淡季,蹭不到导游的解说,一些知名经典上有录制好的语音介绍,我就用手机扫描去看景点代表的故事。

有一点我没告诉杰森。我在知道他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后,偷偷调查了那位女士的资料。

她是医生,在世界上最危险动**的地方之一工作。我找到一张她工作时的照片,头发干练地扎起来,挽起袖口为一位伤员包扎。

我知道杰森一定会原谅她,对她心怀期待。因为他无法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女性,更何况这位女性是他最敬仰的职业之一,同时还与他存在血缘关系。

我害怕失去他,因此在他离开我去见另一个人的每一刻都是焦躁不安的。

奇怪的是他现在已经回到了我身边,我依旧感到一丝心悸,好像有某种不好的事情会在这个地方发生。

我不喜欢埃塞俄比亚。

这种感觉随着天色逐渐暗沉到达顶峰,我行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巷里,觉得自己的心脏随太阳一同沉进海底。

布鲁斯和杰森没有联系我,证明他们的任务没有结束,我坐在花坛边,摸出悬戒套在手上。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仿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焦躁啃噬着我,就在我决定站起来直接去找他们的时候,一星火光在我面前引燃。

更多火星旋转着拧开一道门,一只色彩鲜艳的小知更鸟带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门里冲出来。

火星收拢,大门合上。

他状态不算糟糕,见到我露出一个因为心虚而有些夸张的笑容,擦掉额头上的血,“真巧,又见面了。”

我的心脏突然又安稳地落回肚子里。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杰森的亲生母亲。

他的生命中不缺少女性长辈的角色,但也不需要多出一个破坏他幻想的背叛者。

杰森受伤不重,心情低落了一个星期后活蹦乱跳地跟着凯瑟琳去看了巴黎的时装秀。

这件事在他的义警生涯中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环,虽然对亲生母亲非常失望,但我和凯瑟琳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圣诞节他要准备两份送给成年女性的礼物就足够烦恼了。

古一给布鲁斯的悬戒因为杰森有开启传送门的资质,一直在杰森手上以备不时之需。布鲁斯无数次庆幸这个决定。

我给小丑画了一副不怎么看得出人样的画像挂在蝙蝠洞,每次路过就默默诅咒他在厕所摔成白痴,对此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明白这不是小丑最好的归宿,他最后的结局应该是被人遗忘,直到某天哥谭的小孩提起“小丑”这个名字只能想起游乐园里发气球的滑稽叔叔,那时布鲁斯的心愿才算彻底实现。

我们从埃塞俄比亚回来的第三天晚上,我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的情况醒来后我就记不清了。

唯一刻骨铭心的一点是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那次失去带给了这个家漫长又难以治愈的伤痛,以至于多年后伤口溃烂生蛆,他们不得不一次次把腐肉割下来,期望能自己好转。

我歪过头,布鲁斯就睡在我枕边,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睁开眼睛。

我跟他说,“我很害怕。”

这个家很顽强,它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风雨中□□过来,永不倒塌。

这个家也很脆弱,失去了任何一个成员都会让其他人扭曲变形,一把扭断的钥匙无法对上生锈的锁。

布鲁斯轻易看出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他总是很了解我。

“你要去杰森的房间里看看吗?”

他坐起身,把散开的浴袍系拢,“明天是周末,迪克今晚赶回来了,他们三个人肯定躲在迪克的房间里打游戏。”

我反问,“为什么不是卡珊的房间?”

他对我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因为卡珊会把他们两个扔出去。”

他牵住我的手,“走吧,我们去捉半夜不睡觉的小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