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庄园的书房是这栋宅邸最舒适的房间之一。

窗口向阳, 宽敞明亮。柔软到能让人陷进去的沙发就摆在窗口下方,拉开窗帘就能享受阳光与微风。

我坐在沙发上,用不紧不慢的动作给自己倒了杯茶。

对面一大两小神色一紧, 眼珠子眼看就要黏在地板上,缩头的样子仿佛三只做错事的鹌鹑。

不对, 两百一十磅的那位配不上鹌鹑这个可爱的昵称。

我端着茶杯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说话?”

三双蓝眼睛相互对视,眼神交流间起码飞掠过几百字的信息,眨眼速度快到我怀疑他们在用眼睛敲摩斯密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蓝眼睛们用堪比眼**的频率光明正大在我面前商量完战略, 抿了一口茶。

发言代表布鲁斯为掩饰尴尬和心虚, 轻咳一声,“露西, 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我们原本是打算做好准备后告诉你的。”

“这个做好准备的意思是指等我自己发现吗?”

我用茶杯盖刮刮杯口,“距离古恩太太寄宿学校出事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你是想明年圣诞把这当作新年礼物送给我吗?”

我呵呵冷笑, “我个人认为惊大于喜,你可能是不想让我过一个好年。”

布鲁斯又咳了一声, 麾下大将迪克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狗狗, “很抱歉,露露, 我害怕你不接受,一直想把这件事往后拖。”

我把左腿压到右腿上,茶杯放到桌上, 手搭着膝盖, “我们暂且不讨论你是否应该跟着布鲁斯鬼混这件事。”

布鲁斯小声道, “不是鬼混, 是夜巡。”

我瞪他一眼,继续道,“首先,遇到问题,沟通的优先级绝对是要大于逃避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越往后拖,我只会越生气。”

“还有你,杰森。”

我转向在旁边碾脚尖的男孩,“当你发现其他两个人有隐瞒我做一些不好的行为时,你应该告诉我。”

我语气平静,“我不是不认同个人隐私理应得到尊重,也不是说你们三个拥有几个父子之间的小秘密不好。”

“但迪克决定穿上制服是一个需要全家讨论的大问题。这个问题还包括迪克的工作涉及到哪些部分,安全保障是否足够,以及杰森未来是否要接手迪克的工作等等一系列后续。”

我望向脸色羞愧的两个小孩,“不要告诉我,杰森不会和迪克有学有样,你会帮他们隐瞒有部分原因就是你认为你以后也会这么做。”

“我有点失望。”我说。

“你们决定把我排除在外,说明你们认为我是一个□□、蛮横的家长,不值得你们信赖,不能帮你们解决问题,关键是无法理解你们的难处。”

迪克听上去随时都会哭出来,“对不起,露露。”

杰森闷声闷气,“我很抱歉。”

布鲁斯不自在道,“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你闭嘴,”我不客气道,“问题最大的就是你。”

我双手抱胸,“小孩害怕告诉家长可以理解,你不敢告诉我是害怕我家暴你吗,还是怕我在你的茶里下毒?”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布鲁斯嗫嚅道,“我只是在考虑,你可能不会接受。”

我冷哼,“你每天晚上打扮成一只蝙蝠妖怪在街上跑来跑去,我都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信号灯发表意见?”

“哦,”我冷漠改口,“你说对了,我确实有意见。但这不是你搞隐瞒措施的理由。”

布鲁斯试图解释,“我想等到迪克的能力足够,再让你看看他的表现,看看他有多努力。”

“你给我闭嘴。”我头疼道,“我又不是瞎子,你看得见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不见。”

我气冲冲地站起来,拿手戳着布鲁斯的胸肌,说一个字用力戳一下,“你、就、完、全、没、在、反、省!”

这种人就应该扔去撒哈拉沙漠中央,伴着炎炎日光自我反思。

等等,撒哈拉,不错的去处,很适合没长嘴巴的翼手目。

我露出一个隐含怒火的假笑,戴着悬戒的两指一勾,“好好反思去吧。”

传送门从布鲁斯后方突然出现,把他整个吞进去。

蝙蝠洞有反魔法措施,无法被任何魔法追踪,也不能被任何传送门捕获地点。可惜的是韦恩庄园是对外开放的。

我冷眼看着布鲁斯瞪大眼睛消失在传送门后,没有良心地冲落在滚烫沙子上的他招招手,“回见,韦恩先生!”

希望你能在沙漠里和蜥蜴好好学习语言的艺术课程,回来后争取不做一个哑巴。

两个小崽子又惊恐地抱在一起。

迪克恐惧道,“我们可不可以不去沙漠。”

杰森小声讨价还价,“冰川也不是很想。”

我挑起眉毛,“要不要给你们时间收拾行李?”

“真的吗?”

“假的。”

每一个双眼无神的小孩都遭遇了敲脑袋重击。

我一手一个,揪着他们的领子拖出书房,“想得多都是因为吃得太饱,阿福年纪大了,你们体谅体谅他,这个月的卫生就由你们两兄弟负责。”

“我对于评论年龄的部分不做评价。”阿福说着,把点心碟子放到我手边,“不过让小孩适当学习做家务是正确的选择。”

他又拿来奶油和果酱,“我早就知道布鲁斯老爷隐瞒的行为是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这个词用得真是贴切,阿福,你果然才是这个家里文学素养最高的英国人。

我在薄饼上刮上奶油和果酱,“蝙蝠飞机起飞了?”

“起飞有段时间了,”阿福不需要估算,“预计还有两小时就能跟着皮下定位找到布鲁斯老爷。”

可恶,怎么不让他多晒几个小时。刚才应该偷偷把蝙蝠飞机的油箱放掉,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躺在布鲁斯专用的躺椅里,吃着阿福刚烙出来的小饼卷奶油,用蝙蝠电脑看古恩太太寄宿学校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如布鲁斯所说,那晚他遇到了麻烦,这麻烦比我想象中还要棘手。

古恩太太问题儿童寄宿学校作为一个青少年犯培养基地,学校八成的人不是少年犯,就是预备少年犯。

布鲁斯处处碰壁,对待这些小孩,他不能采取过激手段。少年犯们不会理解蝙蝠侠的良苦用心,学校一时间变成枪火交织的战场。

一个小毛头,杰森,勇敢地站出来给蝙蝠侠指明了学校的布局和方位。勇气可嘉。

可惜的是这些不足以布鲁斯完全脱离困境,在人海战术和大量武器的围攻下,他开始捉襟见肘,直到一个色泽鲜亮的红绿灯从黑暗的某处飞出来。

说是红绿灯,实际上更像某部童话电影里跑出来的小精灵。

我是指那双露在外面的腿,虽然当时是夏天,但是如此深夜,他一点点都没感觉到冷吗?

他动作轻盈灵动,在场上蹦来跳去,像一只灵巧的小鸟,很好地担当了吸引注意力的角色。

在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时,蝙蝠侠不知何时脱离困境,正一拳揍上来。

他们配合得很不错,是一对颇有天赋的搭档。

一个脑袋从我肩膀后面探过来,迪克手里捏着抹布,小心翼翼道,“你原谅我了吗?”

我把他的脑袋摁回去,“禁止场外加分,裁判不收受贿赂。”

迪克眉开眼笑,“那就是快要原谅了。”

“还差三分之一吧。”我哼哼,“表现不错。”

他嘿嘿一笑,我探手掐住他的两个腮帮子,一挤,挤出一只章鱼嘴。

“只是夸了你一句而已,你的动作还是太冒进了,这些布鲁斯有和你提过吧?”

迪克的眼睛又委委屈屈地耷拉下来,我搓搓他的脸,“这方面我就不详细说,我不是行家。但是你看看我的膝盖。”

我撩起裤腿,让他看到膝盖上的疤痕。

那道疤比起布鲁斯肩膀上的蜈蚣好看多了,随炸裂的伤口蔓延出去,像是在膝盖上开了一朵花。

但它还是一道疤。

“我理解在危机面前,人往往是身体先行,大脑随后。我自己好像也没有教导你明哲保身的资格。”

我放下裤腿,“但你要知道,行侠仗义不止有一时的意气和成就感,更多的是背后训练的辛苦和失手的痛苦。”

“你身上的伤疤一天比一天多,感谢的人不会比憎恨你的人更多。你的努力在别人看来只是哗众取宠,你的付出在他人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我平淡道,“你确认你做好准备了吗?你只是一个孩子,你多的是时间考虑和准备,没必要现在就面对这一切。”

迪克摸了摸鼻子,抿抿唇,“我们......我和爸爸妈妈在练习空中飞人的动作时,为保安全,会有一张网在下面兜住我们。成为空中飞人的第一课就是学会从**绳上摔进安全网里。”

他眼里闪烁着思绪的光,“那天是我第一次不带安全网登台表演,如果......如果当时......”

他对我笑笑,这个笑容不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又应该是一个少年所拥有的。

“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张安全网能罩住所有人,那就不会再有人从空中摔下去。”

他的蓝眼睛看着我,亮晶晶的,似乎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爱与希望的浇灌下生根发芽。

约翰和玛丽是很了不起的人,尽管经历了痛苦又漫长的一次失去,他们给迪克留下的最深的烙印依旧是对待这个世界的爱怜与宽容。

这对夫妻早就把最伟大的财富留给了自己的孩子,迪克·格雷森永远不会失去对美好的憧憬,他心里永远有希望。

我不用担心他会因为痛苦迷失自我。

我弹弹迪克的脑门,“你合格了,男孩。”

迪克的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诡计多端的小狗狗讨好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恰好这时开去撒哈拉沙漠接人的蝙蝠飞机停进蝙蝠洞,我撑着下巴冷笑,“有,当然有事要做。”

我昂昂下巴,示意迪克看角落里的拖把和拖把桶,“请你去麻烦一家之主带上工具去把庄园的地拖一下。”

“每一层,每一块瓷砖,有一点点灰就给我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