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宁城里出来上香,最好的去处自然便是凤凰山里的凤凰寺。

那路从外观去,还觉得好走,真正下脚去走时却是九曲连环,一路行来,外面已是初夏,山里却仍是春末,山寺之中,桃花依旧粉嫩,春日绵绵不绝。

一路都是好风景,让云其雨心里与杜家女人一齐出来的抑郁散去了大半,来到大殿上,面对宝相庄严的佛祖,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她心里越发安宁。

默默的跪在蔳团上许了一回愿,便随着老林氏前去禅房里讲经打坐去了。

其间,香烟袅袅,烟雾缭绕,云其雨拿出随身携带的《清心咒》默读了一遍,又蘸墨默写了一回,从半开的窗缝间看着院子里硕大的一棵银杏树。

据说它矗立在这里已经有上千年之久,年年发出新芽,又在秋日脱去一身黄衣,冬日里光着身子等待春日的来临。

此时一树碧绿,滴翠惹人。

她能静得下心来,乃是她心里有业障未消,需要听从佛祖梵音的告诫,可杜家年轻的姐妹们却只是的着游山玩水的心思来的。

一到这里,完成了老林氏交付的拜佛的任务,便想着出去看景了。

高绝的峰顶是绝对不敢去的,便选了一处人烟最多的山阶看桃花。

从上往下俯视过去,一片粉嫩的桃花如蕴开的水墨画,朵朵流畅,娇柔。

“这里好漂亮。”杜紫鹃拊掌大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许婉婷难得有机会卖弄一番她的文墨,一句话引来杜紫鹃的大力捧场。

“表妹果然是跟着二哥读过书的,你的才情都快要赶上他了。”许婉婷被夸得羞红了脸,捏着帕子追着杜紫鹃打。

“二表姐笑话我,我不依。”

“哈哈……”一群女子的欢声笑语响遍山崖。

台阶上一道水红色身影凝在当场,看准了那几个少女,紧了紧眉头,凑了过去。

“小姐,你身子骨弱,可万万不能爬到上面去吹风。”

后面一道紧张的声音追着她。

“前面的三位小姐,请问这两支金簪可是你们掉的?”水红衫子的女子白皙的手中握着两支闪着金光的簪子递到杜家姐妹面前。

杜紫鹃看了一眼,一脸陌生,刚想摇头,便听见杜大梅一把将簪子握在手心,在头发上比了比:“当然,当然,当然是我们掉的,是不是在那处岩石后面捡的,我们刚刚在那里玩耍来着。”说着她还一脸嗔怪的瞪着杜紫鹃:“就是这个妹妹不长心眼儿,自己的东西也不认识。”

水红衫子的女子捂唇轻笑,朝三人屈了屈膝,接受了她们的道谢便转身离开了。

杜紫鹃这才皱着眉头看着自家姐姐:“大姐,这东西不是咱们的呀,你怎么能……”

杜大梅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呀,这里除了她,又没有旁人,不是咱们掉的,还能是谁?”

就算不是她们,那个真正掉东西的人早就走了,白白便宜了捡簪子那个姑娘,还不如便宜她们了。

“你看看这簪子,可是赤金的,这上面的小花多漂亮,比二嫂送我们的玉簪强多了……”她转过去,拿了一支梅花的在嘴里轻轻咬了咬,一眼便看到印上了一个牙印。

她连忙把她塞到杜紫鹃手上:“快拿着,少说话。”为了预防真正的失主上来,她还拖着杜紫鹃和许婉婷匆匆下山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琼院的门里,眉烟笑得娇俏得体。

“原来住在这里。”

“小姐,咱们是不是赶紧着回去了,若是让那老嬷嬷知道咱们跑出来了,回头报答了云小姐,咱们只怕日子不好过。”小丫环珍儿担心地皱着眉头。

眉烟不高兴的瞪她:“怕什么,只要我得了杜老太太的欢心,进了杜家门,再夺了杜大人的宠爱你还怕她不成?”

她自幼长在青楼,那里专门教导女子如何勾引男子,教导女子怎么样勾得家中主人疼宠,让大妇失宠。

她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她能进杜家的门,她就有把握赢得杜文潜的欢心,到时候,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珍儿还是有些害怕。

眉烟回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闭嘴,不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完便听到了转角处传来的动静,她回过头去已经带上了一脸的笑意。

前面之人正是刚刚才受了她金簪之礼的杜家姐妹,此时她们正陪在一个老太太的身边。

那人一身朱紫绛红的长衫,脚下着了青色长裤,头上戴着一顶抹额,款式普通,连颗像样的珍珠都没有坠,可见她手里并不阔绰。

她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朝那边点了点头,等了片刻,果然便听得那边有人开口唤她了:“这位不是刚刚在山尖上见过的那位拾金不昧小姐吗?”眉烟笑得一脸温柔如水:“小姐真是好记性,那簪子我也是一时看到了,拾金不昧算不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说着,她便问起老林氏的身份来,杜家姐妹对她正好感深着了,七嘴八舌的就介绍老林氏与她认识了。

几人一个是故意接近,一个两个是缺心眼子的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眉烟聪明至极,看着差不多了,也不恋战,只留一个名号便说要先行下山了。

杜家人看她出行有丫环相随,衣衫也是用颇好的料子,行止又温婉大气,马车也是上好的,心想她大概也是大家小姐,都很高兴认识了她,争着抢着要与她交好。

眉烟初战告捷,大喜过望,赶紧趁着天还未黑之时,回了柳水巷的宅子。

云其雨听得有人在外面与杜家人聊得很起劲,她丝毫没有任何兴趣,只一心抄写她手下的《清心咒》

“主子,那声音奴婢听着觉得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夏草站在窗缝处听了听,眉头便蹙了起来。

“那般矫柔造作的声音大抵都是差不离的。”云其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迷佛经,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那人正是她收罗起来,一直未曾用过的眉烟。